老者并未去注意一旁脸上忽然变⾊的东莪,只是看着大海道:“那是在大明永历三年,她爹爹和我们本家的几个亲戚,听闻山西浑源本已降清的姜总兵,因剃发令再反。我们虽住在此地,祖籍却原是山西的,因而他们哥几个合计着要去打仗,我和锦儿苦苦挡拦了几⽇,最后…唉,他们还是悄悄地走了。”他伸袖子擦了擦眼泪,道:“可是,这一去,却只带回了她爹爹几乎变形的尸首,他让火炮给轰了,活下来的人拼死带他们几个的尸首回来,可是这又能怎么样呢,何苦让我这⽩发人眼睁睁地看着儿子变成那个模样…”说到这里,他已经泣不成声。
东莪轻拍他的肩膀,他昅了口气,又道:“自那之后,锦儿不再说话,也不知是不愿说还是不能说,我试遍了各种法子都没有用。她自小便和她爹亲厚,一起上山、也一起下到深⽔去找药,她的⽔<img src="in/xing.jpg">和他爹一样好,常常和他比着潜⽔,岸边总是能听到她的笑声…我就连现在耳边也好似时常会听到那时的声音…”
东莪顺着他的眼光向大海望去,只见天⽔一⾊,波澜上闪动着金⾊的光芒,每一⽇,当锦儿面对这片大海时,她又是否也会听到各种往昔的回音呢!她深深叹息,眼中隐隐有些<img src="in/shi.jpg">了。一旁的老者擦擦眼睛道:“果真是人老了就爱唠叨,瞧我都说了些什么呀,没得惹得姑娘你也不快活了,”东莪忙笑道:“这些事不是都过去了吗,锦儿她那么懂事善良,迟早一定会慢慢打开心里的死结。”老者点头笑道:“是呀,以前还不好说,如今既然结识了姑娘。我看她的心病一定会好,”说罢看看东莪。向山下去了。
走了一段路,他问起东莪的姓名,东莪说了,他笑道:“小老儿我姓安名宏,岛上的人都叫我安爷爷。秦姑娘若是不嫌弃也这般叫我就是了,”东莪笑道:“能这么称呼您自然是再好不过了,那安爷爷也不要对我见外,直叫我东儿就是了。”安宏笑道:“我们穷人原也不讲究那些个规矩,既然秦姑娘你不记较,能这么叫你,显得更<img src="in/shu.jpg">络些,我和锦儿都是更加⾼兴,”二人相视一笑。并肩向城內去了。
走到岔道,安宏与东莪告别,约了她改⽇再来看望锦儿。。自回家里去了,东莪则一路慢行。也是径直往王府这边走回。走到半路。远远看见一个锦⾐少年东张西望地慢慢踱过来,东莪留神细看。识得是在郑夫人房中遇到地那位郑淮的弟弟,郑夫人后来曾向她提起,这个儿子名唤郑经,言语间对这亲生的小儿子甚是溺爱。东莪对这个少年却不知为何有一些不很喜<img src="in/huan.jpg">,因而见到是他便想退到一旁让他过去。
哪知她刚刚转⾝,已经听到郑经自长街那头大声唤道:“秦姐姐!”叫罢还立时朝这边跑了过来,东莪只得停步回头笑看他。郑经跑到她面前笑道:“你是要回府吗?”东莪点头称是,他笑道:“府里没趣地紧,姐姐陪着我逛逛吧,”东莪道:“说不定夫人这会儿有什么我能帮上忙的事呢,你不是有人相陪吗?我还是回府去罢,”她抬头看到郑经⾝后地⾼个男子,点头示意,看⾐着模样这人应该是郑经的跟班,见东莪和他打招呼,他急忙低头回礼了。
郑经却道:“他就跟个木头似的,有他跟着有什么趣味,”说罢回头道:“杨勇,你回去吧,我和姐姐去逛逛去,”这叫杨勇的看看他又看看东莪,犹疑了一会,这才点头,转⾝走了。郑经伸手拉住东莪的手,笑道:“姐姐来这里没几⽇呢,我带你到处看看去,”说罢顾自朝前走了,东莪也只得依着他,二人一路向南,朝城边走去。
郑经一路向东莪讲述此地地风土人情,他声音清脆,兴致<img src="in/bo.jpg"><img src="in/bo.jpg">地一样样细细说来,各种物事形容都甚是生动,东莪不由得微笑点头,跟着他几乎倒把岛上转了一大半。转眼到了城墙,城面边守城的士卫看到他都笑着和他点头招呼,郑经却并不理会,只拉出东莪一径出了城门,又走了一段路,便到了海岸边上。
郑经手指前方道:“那边就是金门,我叔⽗便住在那里,他那可好玩了,夜夜笙歌,还有许多奇异的花草植物,就可惜我爹不常让我去,要不然我情愿呆在那边,可比这里整⽇喊打喊杀的舒服的多了。”他转头看东莪微笑不语,便道:“你怎么都不说话,你和我哥哥在一起也这样吗?”东莪笑道:“你要我说什么,我听你说不好吗?”郑经道:“我娘说,这世人不爱说话的人大多只分两种,一种是因为对答之人言语乏味实在无话可说,另一种却是心中对别人的话不以为然,因而也会不说…”说到这里,他盯着东莪笑道:“你不是后一种吧,心里有瞧不起我吗?”
东莪不觉失笑道:“哪有此事,我对谁都是一样,生来话少而已,”郑经笑道:“说的也是,我堂堂延平王的公子,哪有什么让你这个降官地女儿瞧不上的地方,”说到这里,微微一顿,忙道:“我不是有心的,你可别生气,”东莪摇了头摇,眼望大海。
郑经在一旁瞧了她一会,道:“姐姐你家果然是在清廷做过官地吗?”东莪迟疑不答,他道:“姐姐不用瞒我,我都知道了,娘那天和爹说话时,我都听见的,”东莪将目光转向他,道:“你怎么这么调⽪,偷听大人说话吗?”郑经笑道:“那有什么,我就连…”说到这里,却停了下来没再说下去,隔了一会,才道:“我什么不知道,真当我是小孩子吗?我说我懂得兴许比我哥还多些哩,”他嘿嘿低笑,停了一停,才又道:“姐姐,你见过鞑子皇帝吗?”
东莪一怔,看着他地眼睛缓缓头摇,郑经道:“我听人说鞑子皇帝又矮又胖,天生地一副短命像,鞑子他们家的人好像真地都不长命…”说罢笑道:“那个⼊关的摄政王为了抢自己的嫂子杀了他哥哥,可他自己也没活长,早早的就死…”他说到这里,忽然发现眼前的东莪神⾊大变,脸⾊瞬间苍⽩一片,没有一丝⾎⾊,眼睛却黑亮的有些可怕,定定看他一动不动,他看着她的眼睛,只觉全⾝发冷,不由得微微哆嗦起来,站起来走开几步这才回头看她,叫道:“你…你没事吧”
东莪死死互握的双手,已经微微发⿇,没有了知觉,她只觉这周围盐<img src="in/shi.jpg">的空气令自己几乎像要窒息过去一般。那一涌涌海浪的嘲声好似直接打在她的头上,太<img src="in/yang.jpg">⽳阵阵刺痛之下,连着全⾝的经脉都发肿发<img src="in/zhang.jpg">,<img src="in/xiong.jpg">膛中越来越热,一股怒火再也按捺不住的就要噴发出来。可是她盯着眼前这张満是惊骇的脸孔,却忽然清醒过来,努力昅了几口气,垂头轻声道:“我…我怎么了
郑经一边看她的脸⾊一边慢慢走近,试探着道:“你没事吧!”东莪声音极轻,幽幽然道:“我也不知是怎么回事,”郑经这才靠近,低头看看她道:“刚刚真是让你吓了一跳,忽然之间的,你是怎么了?”东莪沉默了一会,有气无力道:“我看海看的有些久了,就好像那⽇来时在船上一样…”郑经笑道:“原来是这样,你们北面的人不习惯海浪,光是瞧着都会发晕吧,”说罢伸手在她额头上一摸道:“没事了,果然只是晕了一下,可吓坏了我,”他看东莪依旧低头不语,便在她⾝旁的礁石上坐下,就近瞧着她。
东莪努力昅气,这才慢慢镇定下来,转头看郑经坐在一旁,她无法控制自己再看到眼前此人时不会流露愤恨之⾊,只得站起⾝来,走到大海边上,纵目远眺道:“这时的海面如此平静,我到的那一晚却不是这样,”郑经笑道:“这个自然了,”他走到她⾝旁道:“⽩天和晚上的海是完全不同的,明明是平静的像镜子一样,到了晚上却会翻起巨浪,我们这里再好的渔民不到万不得已,晚上是绝不出海的”
东莪目光闪烁,不再说话,郑经朝她看了一会,道:“姐姐,你长的可真好,我们岛上可没有一个像你这样的女孩子,”他看东莪漠然不动,也不知她有没有听到自己的话,便伸出手去握她的手,刚刚触到,却觉她的手冰冷透骨,他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战,忙缩手回来道:“姐姐不习惯吹海风呢,瞧把你给冻的,我们回去吧,”东莪过了一会,这才点了点头,和他一起回府,刚刚走到王府之外,便碰上了郑淮。
他看到东莪一脸⾼兴道:“我刚刚从杨勇那儿听说你和经儿一同出去了,还打算去寻你们呢,”郑经在一旁笑道:“秦姐姐和我在一起,哥哥还有什么可担心的,”郑淮忙笑道:“我不是那个意思,只是这些⽇子天天有事,今⽇好不容易有了空闲,总想着能陪秦姑娘到处走走,”郑经道:“秦姑娘有些不舒服,还是让她回房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