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是最接近黎明的地方。
暗沉的天际中星云尚未隐去,甚至天的另一端还挂有月亮稀薄的浅影之时,在天海<img src="in/jiao.jpg">际的尽头,却已然有微光缓缓升腾起来,最远最远的海面上,涌涌黑嘲之中开始闪动星星点点地五彩光芒,如龙粼闪烁。光明,总是能让人自黑暗之中看到希望。
可是对于东莪而言,已经没有什么可以希冀的了。
海⽔一浪浪地不停拍打到海滩上来,一浪还未褪去,一浪又急涌而来,层层相叠着将一些碎木残渣冲到岸旁。史承戟扶着郑淮与锦儿爷孙站在一边,将东莪围在央中,她垂首跪在沙滩上,全⾝<img src="in/shi.jpg">透,自心底还阵阵的冒出寒气来。她的手冰凉⼊骨,可是再怎么冷也及不上眼前此人的脸颊,冰霜⽩雪都不及这彻骨的凉,不及这永远无法复还的苍⽩。
东莪的手指轻轻为他抚开<img src="in/shi.jpg">粘在脸上的发丝,除了没有一丝⾎⾊,蒙必格看上去与平⽇毫无差别。她的指尖轻轻划过这冰冷的脸、浓密的双眉、笔直的鼻梁…他多想回去,⾝在这异族异乡之间,他虽然从未言明,可是,他一定极想回去…她发觉自己竟然几乎从来没有想过他的感受,没有想过她眼中所看到的一切自他看来会是怎样的影像…这些语调是不是会变幻成他想听到的声音?向大海远眺时,他看到的是不是连绵的草原?
当初自林深处走出的⾼大⾝影、虽一再错过却从未停止寻找她的亲人、那双看定她的坚定地眼睛…“无论你要做什么?我都信任你!”她竟然完全辜负了!
一起走来的长路,如今却只有她一人回头…
泪⽔又悄然无声的滑落下来,一滴滴落在他地脸上,东莪伸手一遍遍地轻拭,有一只手轻轻拍在她的肩膀上。史承戟地声音极轻:“蒙大哥知道你拼死也要带他回去,定然…定然能瞑目了!”安宏也在一旁道:“是呀,这茫茫大海之中尚能寻到他…一定是他一心想要跟着你…这才让我们找到的…姑娘。你…别再伤心了!天快亮了,你们…快上路吧!”东莪垂首不动。只听史承戟道:“若是没有您们二位的相救,我们一⼲人只怕都要葬⾝大海了!”
安宏头摇道:“这些<img src="in/gen.jpg">本回报不了…姑娘…对我们爷孙的万一,你们快走吧,这里是一个极僻静的位置,我地小般停在那边礁石下。。只要趁天亮前离开,就不会被人发觉…”他看看郑淮又道:“郑公子…我们送你回去吧!”郑淮无力抬头看他一眼,轻声道:“不,你们走吧,我…”一旁一直没出声的东莪忽然转⾝唤:“爷爷,这些年来,多谢您的疼爱,如今您又救了我们一命,孙女在这里给您磕头了!”说罢朝着安宏磕起头来。安宏急忙拦住,扶着她的肩膀,哽咽道:“可怜的孩子。往后…好好过你的⽇子吧,这里千万别再来了。我…知道你一定有什么苦衷。可人生一世…你一定好好的善待自己呀!”
东莪泪流満面轻轻点头,转向郑淮道:“淮大哥。你跟安爷爷回去吧,东儿欠你的太多了,实在…不想你再为我受到牵连…”郑淮眼中闪过伤痛神⾊,转头看看蒙必格的尸首,道:“都怪我没设想周全,若是…”东莪黯然叹息道:“要怪也只能怪我,你别再放在心上…我这就要回京去了,往后也不知还有没有机会再见,你,一定要保重自己!杨师傅那里…我…我还记得自己曾经说过,不会拿任何人地<img src="in/xing.jpg">命冒险,可是…我错了…若是我不来这里,就不会害这么多人,都是我一人惹的孽债…我若不是一心想要报仇…就不会…是我做错了…”郑淮与史承戟看着她的神情,噤不住对望一眼,二人眼中都有惊诧神⾊,此刻地东莪如此柔弱无助,竟与平⽇的她判若两人,蒙必格之死竟会带给她如此大地伤恸,这是他们谁也不曾预料到地。
史承戟看着东莪,只觉心中郁结,转开头去朝向海面,却隐隐窥见礁石之旁似有人形闪过,他心中一惊才叫:“大家小心…”就听得风声已响,朦胧间似见有物朝自己这边袭来,他大惊之下往后便倒,靠他扶持站立的郑淮经他一带,也顿时倒地。二人刚刚触到海滩,耳中却已听得一声惨叫,竟是安宏地声音。
史承戟起⾝要去看,却听“嗖嗖”直响,⾝旁的沙滩上已经在这瞬息之间落下许多箭,一支支揷落在沙地里,如遍地荆棘。他伸手捡起两只在手,一面双手<img src="in/luan.jpg">舞,挡开一些飞来的箭,一面朝东莪这边靠近。只见东莪也是同样持箭在手,挥开箭雨,却向一旁奔去,大叫“爷爷…锦儿…”再看安宏背上中了两箭却伏在锦儿⾝上,二人都一动不动,不知生死。
史承戟回头正要向郑淮示意,让他往海滩边的林中躲避,却见他已经站起⾝来向东莪⾝旁冲去,那箭雨不断朝这边落下,东莪惊呼声中,手臂已经中了一箭,郑淮飞扑上去,抱住她滚到一边。忽然那些箭势调转方向,全部朝郑淮这边<img src="in/she.jpg">来,史承戟将手中双箭奋力掷出,听得那方传来一声惨叫,箭势也顿时转弱了。
趁这空档,史承戟见郑淮已将东莪拉到一处礁石后蔵⾝起来,他心中一安,又捡双箭一面挥舞一面慢慢向前方靠近,他越是靠近,那边<img src="in/she.jpg">出的箭就越弱,看来是躲蔵在礁石之后的偷袭者见到他越来越近,不得不纷纷逃离。
史承戟隐见礁石后有人影逃散,再顾不得危险,呼啸一声,向前猛得疾冲过去,两个起落便立在了礁石之上,礁石下一个黑⾐男子全⾝发抖,萎缩在那里,一旁掉落了许多弓箭,离礁石不远的地方却有一只小船飞似的窜向海中去了。
史承戟一把抓住这人⾐襟怒喝:“谁叫你们来偷袭的?”这人正是刚刚被他掷箭击中肩膀的人,痛的说不出话来,史承戟伸手抓住他的⾐领,将他一路拖着拉到东莪他们⾝前。东莪见那些人都已经逃窜,不顾自己的伤势,忙连滚带爬的奔到安宏⾝前,叫了两声也没听到他回应,她双手颤抖,将他的⾝体轻轻搬动一下,安宏立时躺倒在地,脸⾊死灰,已经没了气息。
东莪惊愕出声,手抖动着又去触锦儿,却见她微微一颤,醒了过来,见到一旁的安宏,顿时哭倒在他的怀里。史承戟咬牙切齿,将那黑⾐人拉到近前,怒道:“你们是什么人?是谁派你们来的?”那人哼哼叽叽却没有说话。
正在这时,却见本来俯⾝抱着锦儿的东莪霍转过⾝来,她的双眼通红,几乎像要噴出熊熊怒火一般,却一言不发,伸手拉住这人肩膀中的箭往外一扯,众人都以为她要将这箭拔将出来,转眼却见她刚刚一提,又用力将箭往回刺⼊,这下箭尖直抵肩骨,那人大声惨叫,已经痛的快要晕死过去了。
史承戟喝道:“还不快招!不怕死的东西,想多吃苦头吗?”这人这才长长吐出一口气,却朝向一旁的郑淮磕头道:“大公子,你铙了我吧,我只是一个猪狗不如的下人,什么都得听命于人…”郑淮道:“是谁让你们来的?看那情形,你们要杀的…好像是我!”这人全⾝发抖,伏地哭号道:“是…二公子吩咐的!”郑淮⾝形一晃,坐到地上。
这人看看他的脸⾊,再偷偷瞧了一眼东莪,道:“是…二公子让我们先在海上发炮,等见了厦门岛上发了止炮的令牌,他只好船回金门,半路却又让我们几个趁黑来寻…若是见到还有人生还的…就全部杀掉…实在不行…不行的化只要…只要杀…”说罢斜看郑淮,却不敢说下去。郑淮深深昅气,缓慢道:“只要能杀我就行了,是不是?”这人用力磕头,道:“求公子饶我一命吧,我回去…我回去一定帮公子…做证,在国姓爷面前…指证二公子…”一直埋头痛哭的锦儿忽然抬头,提脚在他⾝上用力踢了几下,拉着他的⾐领,就想往礁石后的船上去。
却不料一旁的郑淮忽然叫道:“别去…”众人回头看他,却见他脸⾊⽩的吓人,东莪心中一颠,忙上前相扶,郑淮碰到她的手臂,立时便如全⾝脫力一般靠在她的怀中。东莪的手碰到他的背部,立时感到手中一暖,似是触碰到什么粘沾的东西,她用自己⾝体支着他,将那只手慢慢菗回伸到眼前,隐隐的晨曦之中,果然见到手掌上腥红一片。她不敢置信的向郑淮脸上回望,只见他虽用力呼昅,可<img src="in/xiong.jpg">膛起伏极缓,东莪只觉耳边一阵电闪雷鸣,望着怀中的郑淮顿时说不出话来。
史承戟离她极近,看到她的神情,立时明⽩了,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忙道:“东儿,你帮他看看…你快帮他看看!”东莪眼神空洞,勉強移动与他对望一眼,落回郑淮脸上,木然道:“你早就受了重伤…为什么不说…是…是落⽔前吗?替我挡帆的那时…你刚刚…刚刚还中箭了吗?”她目光呆滞低头直直的看着他,喃喃道:“为什么…为什么不说…为什么还要来救我…为什么…”她恍惚重复这几字,眼中刚刚⼲涸的泪⽔又缓缓淌落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