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妃带同东莪等一应宮女太医护卫近百人自紫噤城南门出,至城外“临安寺”住下,整座山头周围驻扎満了御林军,不过知晓她们是“出宮避痘”也都是避之唯恐不及,就连寺院之中的宮女也是诚惶诚恐,未得传唤,轻易不敢踏⼊她们的寝室,如此一来,除了⽇常起居,平⽇里只有佟妃⺟子与东莪为伴,再就还有几个太医,每⽇为玄烨诊治,⽇子过的倒也安静。
佟妃按捺不住焦急的心绪,看玄烨总是⾼烧不退,几个太医来来去去也只会说那几句含糊其词的安慰话,不由得更是忧心如焚,只有每当见到东莪始终镇定自若的样子,她才能多出几分指望来。
玄烨的病好好坏坏,时而清醒,时而却又陷⼊昏<img src="in/mi2.jpg">之中,过了几⽇,他的脸上开始长出点点红⾊斑疹,几个太医见到都是面露惊慌,纷纷劝告佟妃等离开他的房间,佟妃只得在佛堂上⽇夜颂佛企盼平安。
最让太医感到头痛的是,他们几乎用尽一切除痘之法,可是总不见效,而且玄烨的病总似在反复之间,脸上斑疹虽红,可奇的是一直不像普通天花那般长为丘疹,或是进一步形成疱疹化脓,只是在颜⾊深浅之间变化来去,加之⾼烧时好时退,使得众太医们面面相觑,只觉一筹莫展。
而只有佟妃知晓,每到夜深人静之时,她亲自为东莪递药递⽔,在晕⻩的烛灯下为玄烨医治。她眼看东莪将⽇间细细调配的药轻轻涂抹在玄烨的脸上,再又将私下煎好的药给他喂服,东莪地沉着总是会给她带来希望。可她又如何会知道,每⽇太医们好不容易为玄烨将体温降下。东莪的药却又使他回复低烧,或是昏睡;他们绞尽脑汁用在玄烨脸上的物药,也因为东莪地⼲扰而反复发作。
而东莪只是在时刻观注着宮里传出的每一个消息。一边计算着她在厦门时就曾经医治过地天花此症的发病时间,让玄烨地病症看上去与天花的发病症状相符。此时离宮已远。她少了许多担忧提防的心事,何况此间太医也只是在尽量地尽职尽责而已,便是真的医不好一个皇子,已有皇子病发死亡地例子先,也绝不会是他们的过错。因而太医们终免不了也有尽人事听天命的念头。小说网。这一切也就让东莪有了更大的周旋余地。
时⽇渐渐过去,转眼⽩雪飘扬,已到了年末。因玄烨的病总在反复之间,却也没有向更坏的方向发展,太医们面对这似是而非的“天花”病症,也是到了束手无策的地步。可是在一个清晨,当他们盘数着今⽇要为皇子再做哪些诊治之时,宮女却一脸喜⾊跑来,说玄烨已经清醒。并且已在进食中了,太医们大喜过望,快步来到房里。果见佟妃娘娘正喂玄烨吃粥,众人拜服在地。<img src="in/huan.jpg">喜不已。佟妃⾝旁的宮女含笑道:“看来三阿哥得蒙上天庇护。是有大福之人,这样地好消息该当第一个通报给宮中才是呀!”佟妃笑逐颜开。太医们也是争相着出门而去,立折上报,好争夺这天大的功劳。佟妃回⾝与东莪对视,眼中泪光闪闪,东莪向她微笑点头,转看屋外,鹅⽑大雪正缓缓落下,隐匿在了积雪之中。宮中得到如此喜报,却没有太大的反映,顺治即没有下旨表彰太医们地功绩,也没有任何宣玄烨病愈便可回京的旨意传来,太医们惶惶不安中,却又得到皇宮急招,一⽇內全数召回宮去了,只留下一个太医院地副手按他们留下了地方子继续给玄烨配药。
佟妃惊慌失措,立刻急出眼泪来,回头却见东莪漠然向皇宮方向张望,目光中难辨悲喜,佟妃此时已然明⽩自己娘俩正是靠她的时候,強自按捺住心中地不安,不敢再问她什么,只在一旁低声菗泣。过了一会,东莪才走过来轻拍她的肩膀道:“放心吧,我担保玄烨三⽇內必可受太后懿旨回宮,”说罢不再看她,转⾝出屋,一整个午后,都见她独自站立在寺院里,呆呆出神,寒风之中,她的脸颊上隐见泪光一闪,漫天飞雪又开始飘落下来…
这场似乎不知应该如何停止般的大雪飘飘扬扬地下了两天夜一,空气中満是清冷之极的空气,深昅一口,便觉<img src="in/xiong.jpg">肺中一阵酸凉刺痛。这⽇东莪为玄烨送去汤药,又退出房来,在一旁屋檐下露台边站立,怔怔地出神中,却听⾝后有人道:“你喜<img src="in/huan.jpg">雪吗?”
东莪一怔,听得是玄烨的声音,忙侧开⾝子道:“三阿哥,你大病初愈,应当多在屋里休息,奴婢这就去叫嬷嬷来带你回房去。”说罢正在转⾝走开,却听玄烨道:“我时常听到你的声音,却都没瞧过你,你转过来让我看看!”
东莪闻言一怔,道:“奴婢生像丑陋,怕吓到三阿哥,”玄烨道:“不打紧,”一面说着一面却已经走到东莪面前,她来不及转头,已与他打了个照面,玄烨看到她木然的一张脸,却只是眼中闪过一丝惊恐,随即镇定自若道:“你的脸…说不上丑陋,只是有些不同常人,”东莪向他注视,道:“奴婢自小生过一场病,病好后,脸上肌肤就是这样僵硬了,”玄烨点了点头,自然地转开头去。
东莪目光中流露探究,道:“我的脸这样,你不害怕吗?”玄烨笑道:“是有一些不太自然,应而我才不敢多瞧,害怕倒是没有。我只是在想,若是你不愿意让人记得你,这样的一张脸倒帮了你的大忙,哪个人看过你一眼还敢再看第二眼的呢?”说罢转头一笑。
东莪心中一动,旁观⾝旁无人,便索<img src="in/xing.jpg">打算试探他一下,道:“三阿哥,平⽇里最喜<img src="in/huan.jpg">看什么书?”本来以她的⾝份这样问一个皇子,实在是大为不敬,其实只因她自己出⾝⾼贵,佟妃在她眼中也不过是一个小辈,何况玄烨!因而虽在宮中装扮宮女,可自⾝的气质无法更改,这些话在她说来自然之极,可是,一个寻常宮女又怎么敢这样询问!
但玄烨却似乎并未在意,居然便答道:“眼下最爱看的是《中庸》,”东莪道:“三阿哥觉得它有什么好的呢?”玄烨一笑道:“在我看来,《中庸》所言,归<img src="in/gen.jpg">结底总是在劝导人应当如何修正自⾝,所谓天命之谓<img src="in/xing.jpg">,率<img src="in/xing.jpg">之谓道,修道之谓教,说的便是这个。”
东莪道:“修正自⾝,一唯自我约束,检讨自⾝过失,对普通百姓而言,善莫大焉!可是若是君主,却要以什么来治国平天下呢?”这话说的更奇,玄烨却仍是不动声⾊,道:“《中庸》里说,道也者,不可须臾离也,可离非道也。是故君子戒慎乎其所不睹,恐惧乎其所不闻。莫见乎远,莫显乎微。故君子慎其独也在独自一人时,无人看到自己的行为,无人听到自己所言,尚且可以自持自治,若能以此书为百姓典范教导,天下人人仰慕圣贤之道,以此自律,天下何尔不顺不安?何况历来有作为的君主,不都是从自我修正做起的吗?再有《九经》一篇,更是強调修正自⾝、尊敬贤人、敬重大臣、爱护百姓,更是等同于克明俊德,以亲九族,九族既睦,平章百姓,百姓昭明,协和万邦的太平和合之理想!”
东莪沉默看他,静了一会道:“三阿哥,你看这大雪纷纷扬扬,覆盖在万物之上,看上去天地同⾊,可是一旦冰雪消融,是什么还是什么,覆着的不过是一层外像而已。以理学道教驯化民众,也许在一时会有一个太平盛世的影像,可是归<img src="in/gen.jpg">到底,广开言路,政随时移,兴许才是最贴切的治国之道!”
玄烨转头向她仰视,眼中晶亮,东莪如此近看他,却觉在他脸上几乎看到了小真,一时间,她双眼一红,忙转开头去,却觉玄烨忽然伸手握住她手道:“好冷!”东莪浑⾝一震,回⾝看他,忙伸双手将他的小手握住,道:“快回房去吧!要是冻着了,可如何是好!”玄烨脸上闪起温柔笑容道:“有你在,我怕什么?”东莪又是一震,却听得露台那边脚步声匆匆响起,佟妃一脸奋兴地跑过来,看到他们二人,微微一惊,便笑道:“宮里传来太后懿旨,让咱们明⽇回宮了!”东莪闻言一笑,转头却见玄烨双眼一动不动的看着自己,佟妃笑道:“咱们可以回宮了,玄烨,你不⾼兴吗?”
玄烨这才微笑点头,依旧不放开东莪的手,她只得牵着他往回走,佟妃走在前面,一面呵气一面道:“这雪下的,明儿个下山,可要大费周张开路了,”走了一阵,玄烨却向东莪道:“你知道雪融化了是什么吗?”佟妃闻言回头笑道:“是⽔呀,这傻孩子!”说罢匆匆进屋拿手炉去了。
东莪与玄烨对视,俯⾝道:“我知道,雪融化之后…是舂天!”玄烨眼中満是笑意,轻声道:“多谢你,治好我的病,”东莪定定看他,他又道:“多谢你,助我回宮!”东莪眼中一<img src="in/shi.jpg">,轻声道:“若是你在外人面前提到我,我就帮不了你了,”玄烨点头道:“不会有外人知道,你放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