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华宮虽依然门庭冷清,但已不复冬天那般荒凉萧索的模样,许是因为舂夏花草盛开,枝叶茂盛的缘故,但更多的只怕还是因为里面住的人心境不一样的缘故吧。
宮院里随处可见各式各样的盆栽,其中有不少是月凌送过来的,她最喜摆弄这些个东西,除此之外,里面竟还栽了几株桂花树。
最近,小福子结识了一个在內务府做事的小太监,两人关系不错,便问他要了几株来,又和小禄子两人在宮院的一角挖土开坑,这宮里原是不许随意栽树的,但重华宮冷清至此,谁还会有心思来管,所以他们也乐得逍遥自在,经过一番精心照顾,几株桂花树尽悉数活了下来。
而今已是七月中旬,再有半个来月,就到了桂花开的季节了,到时候整个宮院中都会飘満了桂花浓郁的香味,有次⽇夕来的时候,看到这些桂花树,乐得她直拍手,说以后要酿桂花酒就不用到其他地方去收集了,直接到这里拿就行了!
对于⽇夕这个与宮闱气氛格格不⼊的女孩儿,清如总有一丝说不出的喜爱,也许因为⽇夕⾝上有着她已经失去且再也寻不回的东西吧,只是不知⽇夕的纯真在这<img src="in/yin.jpg">晦的宮中又能保持得了多久?清如不知,只愿这一⽇迟些到来,让她再多看些时候。
这⽇早起,趁着太<img src="in/yang.jpg">还未升起,她拿了把花浇给那些开在盆中的花儿浇着⽔,每一盆都浇得很仔细,不多也不少,她总盼着花能开长久一些。古人常将美人比作花,却不知花谢了还会再开,而人却是如何也无法再重来的!
清如弯<img src="in/yao.jpg">放下花浇,一边侍候着的子佩立刻走上来为她拭净双手,其间,小福子来报,说是夕贵人⾝边的蔚佳有事求见。
“着她进来吧!”她会来,想必是⽇夕有什么话要她转达。
不出一会儿功夫,蔚佳就随着小福子进来了,看到俏立于庭院中的清如后不慌不忙地低⾝施礼:“奴婢见过如贵人,如贵人吉祥!”
清如就着子佩的手,饮了口鲜<img src="in/nai.jpg">后,温言道:“起来吧。”
蔚佳虽然是佟妃赏给⽇夕的,但她自跟随⽇夕以来伺候的极是尽心尽力,⽇夕对她颇为信任,所以清如对她的印象也不错。
“可是你家主子有话要你来传?”
“是!佟妃娘娘约了主子在畅音阁看戏,主子让奴婢来请如贵人您一起去。”畅音阁是宮里专门给皇帝和妃子们看戏的地方,各宮主子娘娘什么时候想看了就派人去点,那边有皇家御用的戏班,也有从宮外招来的。除了唱戏外,这些人只能在特定的范围內活动,四周有侍卫把守,一旦发现有人闯⼊东西宮范围立刻将其拿下查办。
“知道佟妃点的是哪出吗?”
“听主子说,佟妃娘娘这次点得是《西厢记》。”蔚佳微微低着头,说话的时候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怪异。
《西厢记》是元代一位叫王实甫的杂剧作家所写,讲述了张生与崔莺莺在红娘的帮助下困阻终成眷属的故事。这出戏本⾝没什么问题,可放到宮中来演,却有点不大对劲。
佟妃…以她对这个女人的了解来看,她是个从不做无用之功的人,一举一动皆有其含意在里面。清如蹙着眉走了几步,侧目道:“还有谁去了?”
蔚佳上前回道:“各宮的娘娘都去了,还有昑贵人,泽贵人,凌常在和舒常在也去了。”
这么多人都去了?难道佟妃真的仅仅只是想约人看戏而已?清如摸摸被初升的太<img src="in/yang.jpg">照得有些微发烫的脸颊,虽仍有些不放心,但有⽔昑她们陪着,想来也不会有什么事,逐道:“去回你家主子,就说我今天有事去不了了,等改⽇我一定去她宮中给她陪不是。”
“可是,奴婢来之前主子吩咐了说一定要请您去的!”蔚佳颇有些为难地道。
清如转过⾝,淡然一笑:“放心吧,你家主子不会怪你的,快回去吧!”看其心意已定,蔚佳只得告退,临了清如又让人拿了封赏银给她。
留几人在院中摆弄花草,子矜扶了清如回到碧琳馆里,其间她几番<img src="in/yu.jpg">言又止,见她这副模样,清如哪会不知她想问什么,说道:“是不是想问,为什么夕贵人来请我,我也不去?”
“奴婢不敢!”子矜见心思被戳破,以为清如生气了,一慌神“扑通”跪了下来。
清如没料到她反应会这么大,这段时间,她总活在自己的情绪中,竟忽略了⾝边的人变化。
“你在怕我?”清如沉寂了一下问道,神情间带着几分疑问。
“是!”子矜低着头颅不敢正眼看清如。
“为什么?”清如从未想过,从小一起长大的子矜竟会怕自己,她是这样,只怕子佩也是如此。
子矜迟疑了半响,见避不了,只得照实说也心中所想:“因为您变了,不再是以前相府中的姐小了!”
乍听这言,清如不由鼻子一酸,这是第二个人这么说了,难道她真的变得这么利害吗?,居然连⾝边的人都开始怕她了,略带苦涩地说道:“即使真得变了又如何,你们依然是我最亲近的人啊,若连你们都怕我惧我,那我就在这宮中就真的成了孤家寡人了。”话语中所带的落寞让人心了忍不住悲切。
“姐小…”子矜仰起头,眼中盈満了泪花,一声姐小勾起主仆二人往昔的回忆,其实隔的并不远,然于她们来讲,却恍如隔世!
清如将手搭在子矜的肩上,感慨道:“好久没听你们这么叫我了,还是这个听着亲切啊,以后你和子佩还是像以前那样叫我吧。”
等了许久都没听见子矜答话,不由问道:“怎么?不愿意吗?”
子矜这才如梦初醒,把头摇得跟波浪鼓似的:“不!不是!主…姐小,奴婢还以为…以为您…”
“以为什么?”清如奇道。
子矜红着脸不好意思地道:“以为您再不像以前一样把当成自己人了。”
“真是个傻丫头!”清如扶起她:“不要再胡思<img src="in/luan.jpg">想了,不过你们谨慎点也好,宮中毕竟不比在府中,一切都要三思而后行。今⽇我不去畅音阁为的也是这个,若今⽇去的只有咱们姐妹几人,我当然不会推辞,但是偏偏佟妃她们都去了。在这宮里,想要无风无波,平安度一生,唯有避世一路,只是要苦了你们了,若今⽇我有几分宠爱在⾝,还能求着皇上给你们指个好人家,出宮嫁了,而今…只怕要等満二十五岁的时候才能发还出宮,唉!”
子矜擦着眼泪道:“能跟着姐小是奴婢们几世修来的神气,哪有什么苦的,奴婢愿意一辈子都陪在您⾝边!”
“傻丫头又在说傻话了,我一个人困死在宮中已经够了,何苦还要拉上你们两个垫背,好了,不说这个了,我待会要出去一下,你过来替我换⾝简单点的⾐服。”
子矜应着声,从挂満⾐服的柜中取出一件素⾊绣银丝团绵的旗装来给清如换上。“姐小,你是要去那里吗?”她一边换一边问。
“是啊!”清如扶着头上略微有些歪的簪子道。
“要不要奴婢陪您一块儿去?”子矜不无担心地道,她对姐小最近时常去的时候地方不太放心。
“不必了,又不是什么危险的地方,你去问问小禄子,我叫他准备的东西弄好了没有,要是好了就给我拿进来。”
“是!”“等等!”清如唤住<img src="in/yu.jpg">离开的子矜:“不要忘了将我们适才说的话转给子佩听。”
“姐小你放心,奴婢会的。”子矜笑着退了下去,隔了一会,清如接过子矜拿过来的锦盒离开了重华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