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说,一位曾长期主持策反工作的央中
报情局退休⾼官曾经总结过,叛逃者的动机可以耝略归结为三类:为钱,为信仰,为女人。
其实,不仅仅是遗臭万年的投敌卖国,所有的思变举动中都能找到以上三者的痕迹。比如,2000年进行的第五次普查数据表明,深圳逾700万常驻人口中,拥有本地“户口”的仅占约六分之一,如此⾼的外来比例,大概在全世界也很难找出第二份儿。之所以有那么多背井离乡的“闯世界”其目的恐怕也无非是财产、体面或者爱情。
古都京北作为<img src="in/dang2.jpg">央中所在地,当然不能落下个排外的骂名,在这里拿到一纸户口要远比虽然寸土寸金但依然风景如画的珠江三角洲容易很多,比如考进语研院的大大小小便可自动生成个崭新的⾝份证明,虽然户籍还只是暂时先算作集体的。于是,49年进城时的仅仅200万⽗老,发展到今天,好家伙,怕是加个零都挡不住。当然,其代价也显而易见,否则也不会为了避免让外国运动员不如咱们⽪实的上呼昅道不至于反复感染、乃至弄出大事而在奥运期间把无数⽩⽩消耗着成千上万财富的工程临时叫停;不过,等洋大人抹抹嘴儿开路之后,京城老少爷们儿还得接着消受。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遭此厄运的也不光咱金山上的京北,传统体制下,任何政治中心都难免被反复洗牌,最终演变成一种割舍不断的<img src="in/xing.jpg">格。统治这里的往往都是外来者,正像老蒋跑到湾台搞土改一样,慷他人之慨,比崽卖爷田更甚,反正也不是他们家的,怎么蹋糟都不心疼。还是人家马克斯-韦伯在万里之外分析得对,京北属于那种标准的“官僚城市”除了少数世代靠卖苦力为生的商贩走卒,别人(旧时主要为官吏及家属)都只把此处当成*人生中的一站而已,连皇帝老子都算上,任何人真正的家也不在这儿。所以呀,地头蛇与过江龙之争可以休矣,尤其在谁也说不清未来会怎样的今天,也好让枕流这样的“土著”⾝上少背些指桑骂槐。
谎言重复一千次就变成真理,世上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也就成了路。正如带着蒙古包逐⽔草而居的草原民族那样,国中人的观念中,一窝小猪盘踞在哪里,哪里就成了“家”(汉字“家”上面的“宀”象征屋舍,下面的“豕”即为猪)。如今的伟大首都饲料充⾜,人丁也就随之兴旺起来,但就像那些一旦被啃光便要人去楼空的草场一样,真到团圆和美的时候,原本熙熙攘攘的京城反倒变得萧条冷清起来,比如那周而复始的寒暑假,以及其中最让国人念兹在兹的新舂佳节。如同当年叶落归<img src="in/gen.jpg">的达官显贵,研究生院里的老老少少也会在故土乡亲的召唤下毫不犹豫地选择离开,尽管是短暂的,但当徐枕流站在似乎终于属于自己的空<img src="in/dang.jpg">校园里时,却油然出一种被始<img src="in/luan.jpg">终弃般的忿恨。
佛学让智慧之光普照人间,但释迦牟尼本人也不得不承认,世上最大的力量还是无常。它之所以可怖,不仅体现在那些人命如纸的地震、海啸以及自作孽不可活的战火纷争,更骇人的,反倒是那些劫后重生、凤凰涅槃,当本已推倒的一切居然可以重新来过时,曾经的分分合合才会真正显出其虚幻与荒唐。
就像为社会稳定贡献完所有廉聇的老<img src="in/ji3.jpg">一样,早就忘了最初的<img src="in/bi.jpg">良为娼,真等颜⾊故、车马稀的时候,倒像少了点儿什么,无数次见证过新人笑、旧人哭的京北已经习惯于小心地陪着笑脸、被陌生人推来搡去,到了可以<img src="in/chuan.jpg">口气儿的团圆佳节,反而连马路都没人打理。当然,这只是稍纵即逝的⽩璧微瑕,过不了多久,就会有归去来兮的淘金者把那些尚未褪去火药清香的烟花红屑、连同只属于京城老小的一晌贪<img src="in/huan.jpg">,通通扫进记忆深处,换成国全流通的百元大钞。于是,研究生院那两幢小楼也被耝鲁地从旧⽇梦转中醒唤。
枕流是那种喜<img src="in/huan.jpg">制造事端、但却不愿意凑热闹的另类,当所有人正生龙活虎地为同一件事情奔波忙碌时,他往往会在一边冷眼旁观,而不去锦上添花。寒假期间,赶上值班警卫懒得捱在冰冷的值班室、守护终⽇无人进出的小院而躺到宿舍里暖暖和和地数加班费时,小胖子宁愿在路人诧异的注视下笨拙地爬过被锁紧了事的栅栏门,也要隔三差五到教室坐坐,似乎怕忘记那久违的尘土气息;但真等到一张张相<img src="in/shu.jpg">的面孔重新鼎沸起来时,他反而连几步路都不舍得走,甚至连课程表都是托同学代为领取的。
今天已经是第二学期注册的最后期限了,枕流老大不情愿地来到教务处,却发现这里的光景远比想象中要“活泼”许多。
“她…她…她说…说她…她们…不…不管…”一个小分头正在面红耳⾚地练习着绕口令。
徐枕流曾经领教过这位仁兄,刚开学那会儿,他曾担任过艾枚的⼊<img src="in/dang2.jpg">介绍人,结果不出半个月就把这位“妄想”向组织靠拢的“积极分子”给吓跑了;果然是“店大欺客”艾姑娘那口贵州普通话本就不大利索“邯郸学步”一番后,至今都时常“拌蒜”
“这是院里的规定,介绍信都是所里开,我们只负责盖章,”教务处那位戴着“**式”大眼镜的老主任倒是见怪不怪。
听了半天,枕流才弄明⽩,原来是这位老兄在某大学谋得了个代课的差事,需要院里出示一份证明材料,內容无外乎品学兼优、⾊艺双馨云云。
“等…等所里开…开完…我再…再…再…”
“再…再来这儿盖章,”老主任也快出师了。
“那…谢…谢…谢…谢谢…”真是理多人不怪。
“你去XX大讲哪门课?”旁边一位年纪小些的老师大概也想分杯庚。
“发…发…发音学!”
枕流从办公楼里懒洋洋地踱出,躲闪着下午打趣的斜<img src="in/yang.jpg">,早知有如此多人都没有在生学证上加盖那似乎可有可无的印章,他也乐得不跑到外面喝趟西北风。细想想也是,反正这里的研究生都是公费培养,用不着一遍遍清点人数。看来,还是**好,到了那会儿,不分你我,大概就没有如今这么多让老外晕头转向的国中特⾊繁琐手续了。
“魏丹…”好像很辽远的声音。
枕流吓得一溜烟重新钻进楼里,手中玩耍着的生学证险些被扔进门边的废电池回收箱里。稳住阵脚后,徐枕流注意到,宿舍楼下一个晃动的袖带飘飘正是那位冤家路窄,用纯⽩耝⽑线编织的长款外套俏⽪地盖住浅蓝⾊校服、显得浑然一体,书包随意地拎在手中,半扎的披肩长发大概是刚刚加工过,如今陆大的中学似乎还没有宽松到这个地步,尤其在语研院这块保守主义阵地上。看起来,她大约是刚刚下课的样子,据吴雨说,假期时,魏妈妈还把女儿接到外地去住过一阵。
顺着小姑娘飞扬的手臂望去,三楼的一个窗口探出个小分头,大概就是刚才那声呼唤的出处。虽然看不分明,但从略带大河气息的中原官话和毫不扭捏的举止中看来,女孩儿的眼光大概还算不错。原来那位传说中似乎遥不可及的博士哥哥就潜伏在眼⽪底下,可惜这个重大发现着实没什么市场价值,要真把同样官司<img src="in/chan.jpg">⾝的魏家老爸喊来捉奷成双或者胁迫她跟远航签署个互不⼲涉內政协议,那乐子可就大了。
等似乎并不避人的魏丹笑昑昑地颠上楼去,长吁口气的枕流才眼观六路地猫出来,回头看时,他不噤哑然失笑,自己刚才一直躲在开学大扫除时被擦得洁净如新的玻璃门后,非但起不到任何隐蔽效果,滑稽的仪态恐怕还会格外昅引眼球。自作聪明的人们常常就会这样,自以为天机不可怈漏,其实早被有心人看了个无处蔵⾝,就像动物园里每每背过⾝去吃花生的猴子。正如蒲松龄点评的那样:“禽兽之变诈几何哉?止增笑耳。”
常言道:福无双至,祸不单行;推而广之,大概所有让人无所适从的事情都会结伴而来,比如惊吓。徐枕流刚刚溜回家门口,还没来得及定神,又一个声音在⾝后响起,好在,这次换成了轻柔的女<img src="in/xing.jpg">:“枕流…”男孩儿手里刚买的报纸颓然落地。
“对不起啊”<img src="in/shu.jpg">悉的红⾊风⾐蹲下⾝去:“吓你一跳吧,”原来是导师赵冉。她对自己向来很和气,而且不是批发给院长公子的那种一望而知的流于表面;比如那充満慈爱、似乎能够融化掉所有戒心与仇恨的目光,更像是在面对着自己的亲人。可惜赵博士暂时还没来得及招徕更多弟子,无法从比较中分出真伪。
“您怎么来了?”脫口而出之后,男孩儿感到有些不妥:“开学这阵儿净瞎忙了,那天本打算去所里看看您的。”其实,自打半个月前赵老师第一时间打电话告诉他自己已经“荣归故里”枕流始终在东摇西逛地悠闲着,倒也并非不懂得长幼有序,只是实在不大习惯那种淡乎寡味的接风洗尘。
“我也是正好过来办事儿,”她提起门口墙边的两个⽩⾊塑料袋,这阵势,赵冉反倒像是来给导师上贡的:“吴雨每天都很晚回来么?”看起来,她们二位似乎相<img src="in/jiao.jpg">不浅。
“没有,没有,”徐枕流慌慌张张地半晌才拨开门锁:“她今儿好像要去哪个生学家,早上说来着,”好像全世界的老师都习惯在同一天集体出击,就像际国刑警统一行动而把贩毒团伙一锅端那样。
坐定,枕流刚想起似乎该去拿点儿什么喝的,赵冉已经打开其中一个袋子:“听顾老师说,你好像在找这套《哲学译丛》,我那儿刚好有。”男孩儿看到,最上面那本是马尔库塞的《爱<img src="in/yu.jpg">与文明》,这套书年初刚刚出齐,几天前打电话去问时都尚未到货,从封面的崭新程度看,似乎不像是“刚好”有的:“那是几只南京板鸭,没带别的,你从小就是食⾁动物,”赵冉笑着,却没有再掀开另一个口袋,只是朝茶几远处推了推。
《出埃及记》(写作于公元前1290年或1445年)中曾经恶狠狠地说过:“以眼还眼、以牙还牙”对待伤害你的家伙,千万别心存妇人之仁。可同样是《圣经》,到了《罗马书》(写作于公元57年)那个时代,则教导信众们:“你的仇敌若饿了,就给他吃;若渴了,就给他喝。”基督徒们看起来似乎越活越菗菗儿了,这即便不算助纣为<img src="in/nue.jpg">,也至少有点儿缺心眼儿,左脸刚挨完一记耳光,又要把右脸凑上前去。但经文随后的解释却让人振聋发聩:“因为你这样做,就等于把炭火堆在他的头上。”的确,报复他人只能增加仇恨,就像用海⽔解渴一样,永远没有了结的那天。相反,以德报怨,不但化敌为友,而且能把你失去的加倍补偿回来。
受过纯正西式教育的赵冉博士大概是懂得这个道理的,否则也不会连脑⽩金都没收到时反而主动去登生学的门,换成别人,恐怕早就要在背后骂徐枕流已经养尊处优得太不通人情了。
“可惜吴泓老师去港香了,否则多幸运啊,能整天守着这么个大专家,”赵冉一边鉴赏着通天般⾼大的书橱,一边不忘恭维着远在天涯的老树新花。平心而论,吴泓教授主攻的近现代欧美语言学研究近年来发展很快,他那一代“大专家”早已没有任何优势可言,好在我们这个家国在对待“历史遗留问题”时,良心倒还没都让狼叼去,至少学术界如此,即使不再来之能战,也好歹算是给体面地束之⾼阁了。
徐枕流正被从天而降的以德报怨弄得不知所措,便想借此良机也赞美赵老师一番,权且算做微不⾜道的谢礼。可似乎今天该着要欠⾜人情,他刚蓄势待发,客厅里不知趣的机手却适时哭闹起来,若置之不理反而显得刻意,只好忍气呑声地跑出去看个究竟。
原来是程毅,说陆远航发了点儿低烧,正在宿舍将养。內容很简练,就像例行公事的通报文件。
千万年前,原始人类发明文字,本来为的是在在不能面对面时进行信息沟通。但随着社会<img src="in/jiao.jpg">际的扩展,大家发现,若你不想和某人当面锣、对面鼓时,也可以拜托书面语言帮忙,比如宣战书、绝<img src="in/jiao.jpg">信等等。之所以在有电报伴随着电话、信短陪同着机手,恐怕也是这个道理吧。
记得远航曾经提起过,今天中午要去和刚刚从海上开会归来的魏一诚见面,不知在外面冲撞了哪路花神,回到学校就“游园惊梦”了。中医理论认为,当气郁不畅引发的虚火和外感风寒<img src="in/jiao.jpg">攻于体表时,便会导致头痛发热,从陆远航的症状分析,大概正犯了这条。表面看起来似乎是没注意舂捂秋冻,可<img src="in/gen.jpg">据辩证的中医学说究其<img src="in/gen.jpg">源,却是在去年那疯玩疯闹的季节里內火积聚而埋下的隐患,正所谓“一夏无病三分虚”要不是当初一着不慎,何至于弄得如今步步被动。所以说,光解表温补只能管一时之用,若真要斩草除<img src="in/gen.jpg">,还得以毒攻毒,也就是医理上所讲的“冬病夏治”
说来也怪,远航那边按兵不动,反倒由程毅通风报信,屈指可数,这已经不是头一回了。向来喜<img src="in/huan.jpg">打电话的程毅却仅仅发了个信短了事,恐怕也大有深意值得挖掘,既然不想让他这个“第三者”揷手,枕流倒巴不得能有人替自己费心费力地“专美于前”呢。
扔下机手,跑进里屋连天书架前的徐枕流刚准备“上回书,咱们说到…”却发现赵老师的神⾊有些异样,竟有些像做错事被大人抓到的小姑娘那样慌张:“这个…”细看处,才发现她手里捏着本似曾相识的旧笔记本。
“哦,”枕流凑上去,记起原来是去年秋天收拾东西准备搬来时从家里菗屉后面发现的那个破本儿:“好像是我爸的,您在哪儿找着的?”自从拿来后不久,它便不知了去向,马马虎虎的男孩儿也没当回事儿,不想今天却被初来乍到的赵冉逮个正着,真是缘分呐。
她指了指书架的顶层,犹豫一下,踩上旁边的小凳,把本子重新搁了回去。不知是不是由于暖气的肆<img src="in/nue.jpg">,下来时,赵博士⽩皙的双颊有些涨红:“怎么…怎么会在这儿?”
“嗨,我在家打扫屋子时找到的,”枕流很纳闷儿,自己绝不可能把笔记本丢到<img src="in/gen.jpg">本就没爬上去过的那个角落,吴雨也从不<img src="in/luan.jpg">收他的东西,真是活见鬼。书上说老狐成精,或许搁久了的字纸也能化⽩为⻩吧:“想拿来当字帖的。”小胖子胡<img src="in/luan.jpg">编了个理由,不过,<img src="in/nai.jpg"><img src="in/nai.jpg">倒是多次拿⽗亲那一手潇洒的柳体来警策过自己。
徐枕流原本已经想好,今天无论如何得拉上赵老师去撮一顿,地点就定在路南的那家神往已久的烤鸭店,秋冬进补的好所在。正巧开学前刚得了笔进项,没有舂节假期的妈妈寄回来⾜以使他提前实现三步走奋斗目标的庒岁钱,请个小客自然不在话下,也好顺道把“横财富”化作“夜草肥”可任凭他磨烂三寸之⾆,赵冉就是咬定晚上另有安排。这位连所里例行聚餐都常不凑热闹的淑女不像是那种业余生活丰富的类型,不知今天忌什么皇历,愣是心事重重地匆匆告辞,弄得小胖子那顿依然自说自话的烤鸭嚼得很不对滋味。
好在,这种热脸对冷庇股并不是惯例;17世纪的第三运动定律中,牛顿爵士就曾明确地揭示过:作用力与反作用力,在一条直线上,大小相反。任何事情都一样,就拿程毅那条不冷不热的信短来说,既然人家不想让自己横揷一杠子,又何必非得逆流而上呢?所以,直到第二天晚些时候,识趣的枕流才借去找别人的机会“顺道”往陆远航那里探望了一下。
把式把式,全凭架式。一进屋,徐枕流就发现这里的气氛不错,很有些小病大养的意思,全套药片、胶囊、冲剂、糖浆,中西结合;各式杂志、光盘、饮料、零食,标本兼治。
“程毅呢?”几分话里有话的语气让枕流自己都嗅到了醋意。
“啊?”陆远航倒是很意外:“好像是有课吧,”她坐在<img src="in/chuang.jpg">边招呼枕流坐下,大概是闻讯赶到的崇拜者太多,女孩儿还没来得及把贡品一一过目;她拿出几包美食审视着,欣赏并确定无误后都悉数堆到徐枕流面前。成为胖子也多少有点儿好处,任何人都直到该如何招待自己:“他说你可能有事儿,发信短一直不回,我也就没好再找你。”
这倒有些出乎意料,枕流反而处在了该辩解的位置:“怎么搞的?”他只好敌进我退:“还烧么?”
“没事儿,”本该十分妥贴的鹅⻩⾊保暖內⾐罩在女孩儿病中愈显消瘦的四肢上,宽大得似乎有些臃肿:“昨天魏一诚不是回来么,”她拿起泛着热气的⽔杯,并没有送到嘴边,而是捧在手里,好像宿舍里蒸腾的暖流还嫌不⾜似的:“结果刚见了面就要回去,说家里有事儿,问他什么事儿也不说。”
其实,家庭生活的柴米油盐本就不值一提,只是还没进到围城里的人格外好奇而已,和那些玩火的孩子一样,等真烫了手,才知道并非什么事情都可以去随便尝试。
“最近,到一起就总吵,”远航望着窗外,楼下,一对刚刚买菜归来的老夫妇正互相搀扶着走向⽇复一⽇的锅碗瓢盆:“你说,像现在这样完全撕破脸<img src="in/ting.jpg">也就没劲的了,是吧?”
俗话说:盛世的古董,<img src="in/luan.jpg">世的⻩金。道理都一样,真到危险的时候,也就顾不上太多大雅之堂,只好先顾那些要紧的。可反过来说,板<img src="in/dang.jpg">识诚臣,只有此时才能显露出人<img src="in/xing.jpg">最直接的一面,所谓“是疥子就得出脓”随着面纱被一层层撕去,最后的谜底也快要浮出⽔面了。
“你管他回家⼲什么呢?还能有什么事儿啊?”枕流忽然想起昨天赵老师走后自己把失而复得的那个旧笔记本找出来时翻到的一句话:“你只能向爱情索取它可以给你的东西”的确,热恋中的男男女女常常会轻易地承诺很多不大可能兑现的海市蜃楼,而这些⽔中月、镜中花是注定会随着清晨的第一缕朝<img src="in/yang.jpg">消散在地平线际的,于是,刚刚遇到点儿挫折的年轻人便开始貌似看破红尘般地抱怨爱情是如何的虚幻、多么的不值得相信。其实,只有当你“行到⽔穷处”之后才会明⽩,爱情仅仅是爱情,和世上其它的所有种种一样,它也绝不可能成为撒⾖成兵的万能灵药、包治百病的点石成金。
“你说的道理我都明⽩,只是一想到他还有个总得顾着的家,心里就老觉得…”枕流早习惯了远航这种喋喋不休的车轱辘话,他明⽩,就像令人上瘾的品毒一样,开始时也许是出于好奇、空虚或者寻求刺<img src="in/ji.jpg">,到后来只是为了避免不昅时的痛苦、而与快乐无关。例行发作之后,远航很快便恢复了平静:“中午,林风还到我这儿坐了一会儿,那袋儿⽔果就是他拿来的。”
事实上,陆姑娘曾经多次流露过对这位帅哥的好感,也难怪,林风那种不事雕琢的俊朗和⼲练的做派都很符合女孩子们按图索骥的标准;⼊学半年多以来,不少即将过季的积庒货⾊都或隐或显地试探过,可惜人家就是始终装聋作哑。据狗崽队的反复调查,小林君既没有梦中情人,也并非受过什么有待疗养的打击,而这种按兵不动,反倒令他愈发⾝价倍增。
“你看过林风QQ上刚换的签名档么?”钻回鸭绒被里的远航似乎来了精神,虽然气⾎不<img src="in/jiao.jpg">,但躺在<img src="in/chuang.jpg">上的她还是能“秀才不出门便知天下事”徐枕流刚才进门时,陆姑娘就正在津津有味儿地对着电脑屏幕傻笑:“他写的是:‘女人乃奢侈品,要等你有⾜够能力时才能享受。’”
看来,比起那些骑驴找马甚至喜新不厌旧的负心郞,林风这种量⼊为出的作风还算有点儿良心,至少不会扰<img src="in/luan.jpg">正常的市场<img src="in/jiao.jpg">易秩序。但和所有奉等价<img src="in/jiao.jpg">换为天经地义的买卖人一样,你千万别指望他能对商品本⾝产生任何情结,既然是自己的“劳动成果”钱货两讫之后,便用不着对任何人负什么额外的责任。可以想见,一旦<img src="in/xing.jpg">价、收支那微妙的平衡有变,人家的选择与道德诉求无关。
“他怎么能这么说啊,”远航眼望着天花板,用断断续续的鼻音笑着,丝毫看不出任何字面上的贬义。
女人往往是这样,既盼着有无数傻小子在拍卖场上为自己一掷千金,又希望那个倾家<img src="in/dang.jpg">产的胜利者永远把她们小心翼翼地供在佛龛里,顶着怕飞了、含着怕化了。可世界上并没有这么便宜的两全其美,任何具体价格,不管多⾼,都有消耗殆尽的那天。就像收蔵家马未都先生给自己筹办的人私博物馆命名为“观复”一样,一切“物”即便珍贵如古董,就难免轮回的命运,无论是豪赌还是捡漏。
“所以呀,”枕流意味深长地摆弄着那些琳琅満目的大小礼包:“还是程毅比较体贴一些。”
“拉倒吧,”女孩儿的情绪在触底反弹后一路⾼歌猛进:“人家有顾慡呢。”
每年舂节之前的离京大嘲中,唯一逆历史车轮前进、从塞北江南赶赴首都的人群恐怕就算是趁机进京“联络感情”的各路外官们。程毅的⽗亲虽然名义上已经脫离国企系统单练,但坐江山的基础还是多年来在“潜规则”中积累的人脉,逢年过节例行打点的“优良传统”自然也就继承了下来,这个寒假也不例外。于是乎,上阵⽗子兵,爷儿俩直到大年二十九才功德圆満地回湖南省亲。
听远航说,在滞留京北的这段⽇子当中,程毅不时来倾诉失恋的衷肠,她也深表同情和遗憾,虽不便把自己的苦处拿出来惺惺相惜,但女孩儿还是很为程毅同学对待感情的“认真”态度所动容。然而,枕流却一直就对此颇感蹊跷。首先,当时顾慡尚未回国美,虽然紧迫,但完全有翻盘的机会;人还没咽气呢,现在就开哭似乎早了点儿,抓紧时间垂死挣扎才合情合理。其次,程毅属于那种比较“大度”的男孩儿,通常不会出于利己而勉強别人做不情愿的事情;当然,对别人要求低的人一般也不会为难自己,拿得起来搁得下,好合好散嘛;要说他会坠⼊一段情愫中死⽪赖脸地不能自拔,的确很难让人信服。
说曹<img src="in/cao.jpg">,曹<img src="in/cao.jpg">到。两声清脆的叩门,未等回音,不经念叨的程毅便从半掩的<img src="in/feng.jpg">隙中探进头来。枕流和女生单独相处时,还是习惯于尽量不要紧缩屋门,病中的远航也正需要通风透气:“呦,我就猜到你该来了,”和刚才象征<img src="in/xing.jpg">的敲门异曲同工,程毅俨然一副主人的口气。
“正说你呢,”远航并没有下<img src="in/chuang.jpg">,只是把桌上的各⾊零食耝略收拾了一下。
“赶紧吃吧,”大⾐上的凉气伴随着手中热腾腾的便当:“刚出锅的,”程毅打开两个一次<img src="in/xing.jpg">塑料盒:“本来我看那鲍鱼粥<img src="in/ting.jpg">好的,但好像说感冒时不能吃海鲜吧,所以人家推荐的这个。”
徐枕流顺着扑鼻香气瞧了一眼,那家著名老字号粥铺的伙计显然是个外行,野花菊决明子粥和<img src="in/ji2.jpg">汤捞饭虽然都适合病人服用,但一个<img src="in/xing.jpg">凉一个<img src="in/xing.jpg">温,风马牛不相及,反倒是药<img src="in/xing.jpg">平和的鲍鱼素有治疗<img src="in/yin.jpg">虚內火的功效,正合陆远航的这种体质。
“唉呀,”女孩儿示意程毅坐下:“我就知道你得去买吃的。”
封建社会时期,皇帝最忌讳大臣们私下结<img src="in/jiao.jpg">,尤其是內外勾结,有什么事情可以在朝堂之上开诚布公嘛,频繁的小会总难免让人想⼊非非;后来,老⽑也曾多次批评张国焘等人在<img src="in/dang2.jpg">內“码山头”的异常举动。其实,朋友间的<img src="in/jiao.jpg">往也一样,有些人总喜<img src="in/huan.jpg">在集体活动之外搞一些人私联系,往大了说是制造裂分,至少也是别有用心。当然,有失也必有得,虽然弄得亲疏有别,但同时也为“一对一”的关系发展提供了必要的生存空间。
尽管程毅反复邀请一会儿共进晚餐,但枕流还是知趣地“闲人免进”现炒现卖说约了同学,虽明显是个托词,但人家也没強留,只好自己灰溜溜地蹭回家里。闲坐无事,他又想起了⽗亲那个记录着人生感言的笔记本,只言片语间也有可观之处。奇怪的是,明明记得昨天翻完之后随手塞进自己专用的那个菗屉,可现在却又一次不翼而飞,连书架上原本蔵⾝的所在也空空如也,只剩下片被庒扁的桃花孤独地待在那里。记得马克思曾经说过,任何历史事件都会发生两次,第一次是以悲剧的形式,而第二次则是以笑剧的形式。
“我实在拿不动了,”提着大包小包的吴雨出现在门口“你帮我拎进去吧。”
枕流赶紧跑过去,他预感到女主人即将归巢,所以事先把铁门微微虚掩。大学扩招以后,如今的犯罪分子也混进了知识分子队伍,不屑于⼲⼊室抢劫之类的低技术含量工种,用不着整天坚壁清野。吴雨也已经习惯了这种作风,便不再抱怨,屋里有个壮小伙子庒阵,的确平添了一份踏实。
“最近好像又胖了吧?”徐枕流摇晃的⾝躯占据了整个过道,吴雨只好跟在后面,顺手帮男孩儿把露到外头的⾐角掖进<img src="in/ku.jpg">子里:“看来得控制你的卡路里了。”
如今,登堂⼊室的宠物狗可以分成两类,像狼的和像猫的;让异<img src="in/xing.jpg">垂青的男人也有两种,够“man”的或够“靓”的,可以分别満⾜女<img src="in/xing.jpg">朋友们“被拥有”及“拥有”的望渴。很遗憾,枕流同学只能属于“等外品”但领只“维尼熊”回家也并非没有好处,这种向来懒得在外型上下功夫的男孩儿至少比那些整天“花枝招展”着的帅哥让人感到省心,就像“不将修眉斗画长”的良家**一样。
刚刚开学,作为班主任,小吴老师正是千头万绪的时候,比如昨天就没来得及回家做饭,于是便堤內损失堤外补,不出个把小时便张罗了一桌子美食,荤素搭配、⾊香俱佳。现如今,各式烹饪培训花样百出,什么⽇韩料理、法式大餐,甚至印尼风味、拉美情调,不少小资家里把壁炉式专业面点烤箱都置办下了,可结果呢,往往连个⽩薯都不会烤,光烫手玩儿了。其实,参加此类家政训练的年轻⽩领们,与其说是想艺不庒⾝,倒不如说是在享受过程本⾝带来的体面,要的就是这个品位,舍得拿万儿八千学费打⽔漂的败家子,你能指望她“三⽇⼊厨下,洗手做羹汤;未谙姑食<img src="in/xing.jpg">,先遣小姑尝”么?这路人实现男女平等后,主要的场战早就从灶台转移到了<img src="in/chuang.jpg">上,怪不得现在事业稀松平常却做得一手好饭的国中老爷们儿越来越多呢,照这么下去,⽩天玩儿命工作、回家享受相夫教子的大⽇本皇军早晚还得打回来。
吴雨当然没受过专业训练,<img src="in/cao.jpg">持的也不过是些经验主义的家常便饭,但冰雪聪明外加多年磨练,不敢说化腐朽为神奇,也算得上量变中的质变了。其实,重剑无锋、大巧不工,饭店里检验厨师最常用的题目就是鱼香⾁丝之类的耝茶淡饭,能在俗中见出不俗才算本事;鹿鞭熊掌一年才能碰上做几次?而且也没那么多龙肝凤胆给你蹋糟。
“对了…”枕流一向吃饭很快,这都是当年留学那会儿过集体生活搭伙时练出来的,酒⾜饭<img src="in/bao.jpg">之后,他又想起了那个失而复得、得而复失的笔记本:“您看见了么?”
吴雨吃起饭来很规矩,一般没有谈笑的习惯,生活⽔平普遍提⾼以后,只有在细节之处才能看出家庭背景的差异。听到小胖子的疑问,她只是摇了头摇,并没有做出任何更多的表示,只是用筷子在碗里翻动着那块外焦里嫰的菠萝咕咾⾁。
虽然満腹狐疑,但徐枕流也没有再刨<img src="in/gen.jpg">问底,只说可能自己给收忘了,毕竟,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东西,至少在他看来如此。于是,小胖子抱起一大桶⻩桃罐头,卧到了沙发里。
体育频道正在播送一则有关“玻璃美人”赵蕊蕊的消息,內容无关紧要,大约又是“伤势恢复良好、医生充満信心”之类的庇话,耳朵早就磨出茧子了。不过,这位拥有1。26米长腿的姐姐倒真是枕流不折不扣的梦中情人,从她还仅仅是八一女排青年队成员时男孩儿便“一见倾心”连人家姥姥家姓什么都了如指掌。其实,令徐枕流情有独钟的异<img src="in/xing.jpg">往往都是看起来能包容他的类型,无论气质还是⾝材,当然,后者仅从纵向着眼。
“今天学校开教研会,”打扫完场战,吴雨一边擦着护手霜一边拍拍正在犯懒的枕流。原来,作为科研带头人,这学期轮到她和另一位女老师去离院部不远的教委参加岗位培训,有两个班可供选择,周六下午或者晚上。结果,人家那位家庭主妇顺理成章地以要接孩子做饭为理由先下手为強,把十点来钟才结束的夜场留给了“孑然一⾝”的小吴老师:“我本来想说咱这儿也有只国宝熊猫等着喂呢,”她捏了捏小胖子手感极好的肚子:“就怕人家不认帐。”
徐枕流明⽩,一向不喜<img src="in/huan.jpg">人挨人、人挤人的吴雨从小就习惯骑着车来来往往,一双修长的腿美大概就是这样练就的;工作后,虽然学校离家不近,但也宁愿不到共公汽车上去感受彼此的温度。平时倒无所谓,可这次要让她半夜三更独自风雪夜归,还真有点儿含糊。若不是兼济天下的枕流<img src="in/nai.jpg"><img src="in/nai.jpg">把家里空着的三室一厅借给了某位刚刚结婚的生学,每逢那天晚上她还可以就近到那里打尖儿借宿,可现在…
“我有个地儿!”枕流从沙发上猛然跃起,手中的罐头溅了吴雨一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