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覃川醒来的时候,人已经被送回了傅九云的院落,睡在他<img src="in/chuang.jpg">上,他本人又消失了。覃川抱着被子发了老长时间的呆,有些忐忑不安,有些后怕,有些快要解脫的痛快,然而更多的却是自己也搞不清楚的<img src="in/luan.jpg">七八糟的心事。
这样不好。她把囊包里的小铜镜掏出来,对着照了半天,不喜<img src="in/huan.jpg">镜子里那个犹豫愧疚的女孩子,用手捏了好久。
傅九云这次消失得非常彻底,再也没回来过,覃川给青青她们扫桃花的时候,从话里听出青青也不知道他最近在忙什么,山主甚至连他每⽇的早课都免了。翠丫来找她聊天的时候,难免生出几分感慨,仿佛香取山里看不到傅九云,此生了无生趣似的。时间长了,连覃川也被感染,一个人做事的时候少不了要发几次呆,好像他不在⾝边捣鼓些事情,怪没意思的。
大半个月眨眼便过去,初三那天,⽩河<strong>龙王来了</strong>。本来<strong>龙王来了</strong>,他们这些负责做准备的外围杂役就应当被送回外围,省得打扰贵人们的清净wrshǚ。сōm。不过这次山主大发慈悲,赞他们活做得精美,准许众杂役留下见识,直到龙王离开再回去。
覃川前些⽇子忙坏了,难得龙王来了不要⼲活,她乐得睡到⽇上三竿,翠丫打扮得漂漂亮亮来喊人的时候,她还在做美梦,呵呵傻笑。
“川姐你怎么能还在睡啊?!”翠丫气坏了,劲使把她推醒“百年难见的热闹,你居然要睡过去!老天都不会原谅你!”
覃川痛苦地捂着脸:“让老天不原谅我好了…让我睡…”
翠丫连拖带拽,硬是把她拉下<img src="in/chuang.jpg">,亲自烧了⽔给她洗脸,一面絮叨:“川姐你可不能这样,虽然山主没明说咱们杂役是不是一定要到场,但你要是不去,岂不是辜负了山主一番好意?”
覃川打着呵欠把脸洗⼲净,随便换了件灰布⾐裳,把头发一拢就准备走人,又被翠丫张牙舞爪地<img src="in/bi.jpg">回去,非要她穿金戴银,隆重打扮了才行。
等赶到披香殿的时候,周围早已聚満了人,弟子们站在殿前平台上,杂役们便分散在台阶下。虽是数百人之众,居然安静异常,只闻风声泠泠。
翠丫掂⾼了脚跟劲使抬头往上看,低声道:“山主是哪个呀?怎么看不清?”
覃川随意望了一眼:“山主还没出来,应该是龙王还未到吧。”
“你怎么知道山主没出来?川姐见过?”翠丫很好奇。
覃川笑了笑:“那上面都是年轻人,山主肯定是个老人家,不然怎么收这么多弟子?”
翠丫半信半疑,依然伸长了脖子往上打量,嘟囔:“九云大人呢?我怎么见不到他…”
覃川只有苦笑。
没过一会儿,头顶风声忽然变大了,打着旋儿朝上卷,半空中传来一声响雷般的吼叫,眨眼间一辆大巨无比的长车便出现在平台上,拉车的兽牛头马⾝虎爪,不知是什么怪兽,两人多⾼,形容极为狰狞。那些杂役们何曾见过这种场面,不由自主地纷纷惊呼。紧接着又是数十辆稍小的车落在平台之上,弟子们一一退后,恭敬地弯<img src="in/yao.jpg">行礼。披香殿內传来慡朗的笑声,殿门大开,山主穿着九鸦金丝长衫,须发如银,一把胡须几乎垂在<img src="in/yao.jpg">上,一看便知绝非俗世中人,仙风道骨的。
他一直<img src="in/ying.jpg">上去,那第一辆长车中也传来同样的笑声,⽩河龙王施施然而下,携住了山主的手。
翠丫在下面<img src="in/ji.jpg">动得浑⾝发抖,死死捏着覃川的手,直叫:“看啊看啊!山主!龙王!啊!今天让我死也瞑目了!”
⽩河龙王年轻些,约有五旬的模样,生得极为富态,好大一只肚子,走起路来,犹如⽔波在里面<img src="in/dang.jpg">漾。后面那些车里跳下的,便都是他收集的俊美少年男女了。与山主收弟子不同,这些少年的⾝份却是优伶,专司歌舞吹奏,供人作乐的。
那十一二岁的站在一起,十四五岁的又站在另一处,十**岁的则又是另外一拨。有的是男女分开,有的又是男女混杂,个个面如皎月,比香取山的弟子们多了一份媚妩柔顺。
山主携着龙王去到披香殿內叙旧,其余人都等在外面。有些好奇的弟子试图亲近龙王的人,奈何对方受训极严,所有人一律垂着脑袋,闷葫芦似的一声不吭,教他们好生失望。
杂役们在台阶下,看得不真切,个个急得要命,好容易等山主和龙王叙完久,带着众弟子与优伶们浩浩<img src="in/dang.jpg"><img src="in/dang.jpg">前往北首通明殿,那里早已准备好筵席,只等佳客到来。
半空中涌现金花万朵,金粉<img src="in/luan.jpg">飞,下雨般纷纷落落,正是山主用了仙法作为<img src="in/huan.jpg"><img src="in/ying.jpg">佳客的礼节。眼看浩浩<img src="in/dang.jpg"><img src="in/dang.jpg">一行人下来了,杂役们<img src="in/luan.jpg">作一团,有的回避,有的躲在暗处偷看,有的悄悄尾随。
覃川被翠丫拽着追上去,匆忙中却突然见到了久违的傅九云。他今⽇穿着一⾝⽟⽩⾊长衫,束了青木冠,俊得天怒人怨,此刻不慌不忙随着人群往前走,一面低头含笑与几个小女弟子说话,神⾊温柔里还带着轻佻,一看那模样就知道心底肯定没想什么好事。
覃川不知怎么的,心里猛然来了一股怒气,像是被人骗了或者耍了一样,自己都觉得莫名其妙,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恶狠狠地把脑袋别过去不看了。
真是<img src="in/luan.jpg">七八糟,她好好的生什么气?覃川抓抓头发,烦躁地皱着眉头,冷不防旁边有几个要看热闹的男杂役一推,踉跄几下,差点摔倒。翠丫比她倒霉,直接跌了个狗啃泥,疼得直哎哟,半天爬不起来。
她赶紧去扶,却不想头顶忽然响起一个陌生的男声:“姑娘,还好么?”
两人抬头,却见一个男优伶含笑站在一旁,一双长挑凤眼,梨花般清俊。覃川见他头顶生着狐耳,⾝后长尾不蔵,竟是个狐狸精,不由暗暗吃惊。虽说人妖混杂早已不是什么稀奇事,但妖精给龙王做优伶的,委实少见。
翠丫的脸一下子就红了,半天说不出来话,只是痴痴呆呆地看着他。那人微微一笑,弯<img src="in/yao.jpg">伸手,声音温和:“扶着我吧。”
也不等她说话,轻轻握住她的手,将她拽了起来。
“姑娘是山主的弟子?”那人竟视覃川如无物,径自和翠丫攀谈起来。
“我…我只是外围杂役…”翠丫结结巴巴,连连摆手。
那人毫不在意,反而笑得更温柔:“我也只是个优伶。我叫狐十九,姑娘芳名?”
翠丫那孩子大约从头到脚都酥了,脚步轻浮,像是走在云上,看得覃川暗暗头摇。
胳膊突然被人扶了一把,左紫辰在⾝后低声道:“小心些,别走那么近。”覃川吃了一惊,回头看着他,低低唤一声:“紫辰大人…”
他今⽇精神不错,前段时间的憔悴一洗而空,面上浮现出一丝笑意来,轻声道:“眼睛肿了,没睡好么?”
她尴尬地<img src="in/rou2.jpg"><img src="in/rou2.jpg">:“是太奋兴了…小的从未见过这么热闹的场面。”
左紫辰忽然抬手,摸了摸她的脑袋,不等覃川露出惊讶的神情,他自己先奇怪了,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喃喃道:“奇怪…我只是觉得应当这样做…抱歉。”
覃川匆匆一笑,什么也没说。
左紫辰沉默片刻,突然问:“覃川,你原本不是这模样的吧?”
她惊得心脏几乎都停了,骇然张大嘴看着他。他神⾊平静,语气也浅淡:“又是我觉得应当是这样的事。我觉得见过你,可你并不是你。覃川,我只是记不清,却不是傻子。你瞒了我什么?”
她猛然把嘴合上,眨了眨眼睛,别过脑袋,声音冷下来:“紫辰大人说的话,我听不懂。”
左紫辰并不在意,忽然握住她的手腕,紧紧攥住,迫使她停下脚步。
他眉头微微蹙起,带了一丝犹豫,一丝哀伤,低声道:“我觉得,你是个会让我伤心的人。”
四周的喧嚣仿佛突然消失了,覃川什么也听不见,她的喉头被什么东西哽住,隔了半天,才勉強说:“您多想了…我什么也不知道。”
他握着她的手腕,起先握得好紧,慢慢地,却放松了力道,一寸一寸滑下去。最后,他笑了:“我一定会想起来的,覃川,你等着。在我想起来之前,我不放你离开香取山。”
她的心脏狂疯跳动,几乎要承受不住了,突然转⾝便走,大声道:“我只是个杂役!”
没有人回答她,翠丫和狐十九不知去了哪里,到处都是人影,到处不见他们。覃川勉強庒抑住心慌意<img src="in/luan.jpg">,漫无目的地在人群中搜索他二人的⾝影。
忽然又瞥见了傅九云,他拉着一个女弟子的手,笑昑昑地说话,眼睛却看着她。见她望过来,他眨了眨左眼,脸上是在笑,可她分明感到他很不开心,非常不开心。
见鬼了,手里抓着别的女弟子不放的人是谁?他又凭什么不开心?!覃川脑子里一团<img src="in/luan.jpg">,觉得自己像个无敌大傻瓜,实在不想处理这<img src="in/luan.jpg">⿇似的感情,装作没注意,躲到人群后面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