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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如何雪月交光夜

作者:藤萍 字数:15024 更新:2024-10-14 19:37:55

  元月十五。

  元宵佳节。

  一位碧⾐男子卓然立于板渚夜深的临郊路上,在他⾝前五丈便是新酿酒客栈。

  此人面貌秀逸⾝材<img src="in/ting.jpg">拔,年约三十五,正是碧落宮下第一人碧涟漪。

  他⾝后有十二位和他一样⾝着碧⾐年约三十的年轻人,那是碧落宮“十二云”掌组,此组与毕秋寒所属“十二秋”剑组不同“十二云”空手而“十二秋”用剑。“十二云”的武功在“十二秋”之上。

  “十二秋”之毕秋寒行走江湖就能有偌大成就,可见“十二云”的实力。今⽇碧涟漪领“十二云”及“十一秋”包括“十二猎”刀组、“十二诗”器组一共四十八人围剿新酿酒,碧落宮称得上精锐尽出,倾宮一战了。

  宛郁月旦并没有临阵指挥,他当然关注战况,但同时他收到消息…与碧落宮<img src="in/jiao.jpg">好的“孟城”城主孟子良被杀,孟城现今一片混<img src="in/luan.jpg">,恳求碧落宮出手相助,查明凶手。这件事宛郁月旦自不会立刻给予答复,但正在一触即发之际发生这种事,他不得不怀疑那是一种预谋。

  无论如何,今夜必有一场绝杀。

  目标不是李陵宴,而是唐天书。

  碧落宮四十八人突然于十五之夜出现在新酿酒,自然谁也不会以为他们是来喝酒攀亲的。很快李陵宴<img src="in/ying.jpg">了出来,一脸谨慎亲和的微笑“元宵之夜,各位大驾光临,可要进来喝一杯⽔酒,暖和暖和?”他⾝后冷琢⽟、怀月、悲月、李侍御、杏杏、刘<img src="in/ji3.jpg">都跟了出来,只是不见李夫人和唐天书的踪迹。

  碧涟漪回答:“尊本宮主令:”不杀李陵宴,何颜对老宮主地下之灵?‘李陵宴,今夜你的死期到了!“他说得利落,虽说字字耳<img src="in/shu.jpg">,江湖人却仍为这种耳<img src="in/shu.jpg">而凛然…此话出口杀伐即到,那是流⾎之前最后的声音。随着那”到了“二字,”十二诗“同时挥手…庞然一声巨响,一股积雪坍塌的雪末混合不知名的浓烟翻滚冲天而起,刹那新酿酒外目不视物,碧涟漪在景⾊一昏之间已经纵⾝掠起,一手往李陵宴⾝上抓去,一掠一擒宛若鹰隼,无声无息,不愧是碧落宮下第一人!

  圣香在临街的房后看着,这条街毗邻郊外而人烟稀少,街上不过几间房屋,且多为商⾩之用,晚上住的都是散客,听到外面寻仇打架,吓得全无声息,只怕都是躲在被窝里瑟瑟发抖,无人敢出来探头。圣香看见碧涟漪先行出手,他无法揷手宛郁月旦与李陵宴之间的胜负,只能看着。

  他阻拦不了,也无权阻拦,他只能看着。

  阿宛与小宴的战争,无论谁胜谁负,绝对都是⾎流成河尸横遍野的战争。

  那是没有办法的事,他们天生都是霸主,而霸主,没有如山⽩骨怎能独霸天下?

  死亡,永远是伴随君王的,无论那君王多么英明,没有死,就没有王。

  今夜月光如雪。

  雪⾊如月。

  雪月<img src="in/jiao.jpg">光。

  碧涟漪一手往李陵宴⾝上抓去,抓过去的时候李陵宴已经不在原地。浓烟雪末散去,熠熠月光之下,在碧涟漪眼前的却是一个蓬云雾鬓⾐裳华丽的女子,那女子容⾊之华丽过于画中仙子。碧涟漪乍得一见,心头微微一震,华丽女子却一刀往他顶门砍来,刀势舒展、急峻、凶险,却依然很华丽,有一种倾城一层的嫣妍。碧涟漪袖中软剑“刷”地挥出,夜空中如月⾊一亮“当”的一声架开那一刀直砍,直刺华丽女子双眉。这一剑“眉间⻩”毕秋寒也曾用过,但碧涟漪一剑挑眉却急、俊、险、逸,充満了潇洒倜傥之气,与毕秋寒那一剑相差甚远。

  与碧涟漪动手的自是怀月,她侧头险险避过碧涟漪一剑,居然挥刀反砍碧涟漪手臂,一侧之间她发髻散<img src="in/luan.jpg">,几缕青丝已被碧涟漪一剑挑落。但她那反砍一刀劲道凌厉凶狠,浑不知这么一个温软嫣丽的女子,如何能挥出此刀。碧涟漪软剑剑刃一弯急架一刀,而后剑刃弹起“嚯”的一声在她手臂下挑开了一道长长的⾎口…论武功自是碧涟漪胜上两筹。悲月眼见怀月受伤上前相助,两月联手,碧涟漪顿时受到牵制,剑势大减。

  另一边李陵宴避走一旁,他手⾜运劲不灵,不愿与人动手,而李侍御仗剑直上,十来招下来碧落宮“十二猎”中已有三人受伤。“十一秋”分开截杀杏杏、冷琢⽟二人,这两个姑娘武功不⾼,但突然之间客栈里奔出五名⾐裳怪异的蒙面客,顿时抵住“十一秋”的攻击。

  圣香一边观战,那五名蒙面客⾐裳各异武功不同,显然本非一路,多半是被冷琢⽟美⾊<img src="in/you.jpg">惑或者拿住把柄要挟的江湖⾼人。这五人武功⾼強经验老道“十一秋”受阻,缓缓后退。他心下有些奇怪,这“十一秋”的武功虽说不错,却有些参差不齐,莫约有五人与毕秋寒相当,其余六人却嫌稚嫰,似乎年岁尚轻。

  “十二诗”以暗器火器追杀李陵宴,宛郁月旦⾝上机关了得,碧落宮“十二诗”自然也不在话下。只是碧落宮少用毒药,所擅暗器又多是轻小之物,李陵宴手⾜都无知觉,中在手上腿上他毫不在乎,几个转⾝他已经消失在客栈之中。“十二云”抢⼊客栈直追,不科第一人抢⼊后只听“砰”的一声震响,随即“啊”一声惨叫…一个人带着一道⾎线被整个掷了出来,<img src="in/xiong.jpg">口被抓出一个大洞,跌在地上仍在挣扎。

  客栈门口冷冰冰站着个六旬老妇,尼姑模样,満手鲜⾎,目光木然看着门外众人。众人被她老眼一望,皆遍体生寒,这老妇武功⾼得惊人,可怕的是这双眼睛怎么看都不像个活人,只是具行尸走⾁。

  “十二云”猝不及防被杀一人,滞了一滞,余下十一人仍然往客栈里闯,余勇可嘉。六人在门口与老妇游斗,五人自门窗闯⼊客栈,搜寻唐天书的下落。

  这“十二云”号称碧落宮下最強一组,但十二人中却有九人年约二十,面貌尚带稚气,显然是新近升任,有些经验不⾜。

  圣香看着战局,碧涟漪与怀月、悲月之战只怕要打到千招以上才能分胜负,碧落宮不善刀法“十二猎”要杀李侍御绝非易事“十一秋”与杏杏、冷琢⽟及五名蒙面客也在僵持之中“十二诗”只是发<img src="in/she.jpg">暗器火器,本⾝不擅搏击。“十二云”顷刻被杀一人,即使闯⼊客栈也未必能敌李陵宴与唐天书。宛郁月旦与李陵宴这一战胜负难料,即使他揷手战局,也绝不可能左右什么…他想不通的是…李陵宴守在这里,冒着被宛郁月旦围剿的危险,迟迟没有动手也不肯退走,是为了什么?如果他在这里被阿宛打败,岂不是一切都没有意义了?

  除非…除非李陵宴设下的局是即使他死了也不可能输的,他本就不怕死。

  他的宝押在哪里?一定押在姜臣明留下的万人军上!圣香眼⾊空茫地望着眼前不断溅⾎的战局,呼昅微微急促了起来,姜臣明的万人军在哪里?为什么他一路跟踪从来没有看见大批士兵迁徙?这种迁徒除非乔装宋军,否则绝不可能为朝廷所容,那么…一定疏散了。

  如果士兵被疏散,化整为零前往碧落宮,宛郁月旦就不可能在路上截住李陵宴的主力,截住一个两个士兵是没有用的,而截住所有改装潜行的士兵,那是绝不可能的事!

  所以…所以李陵宴才守在板渚,他不怕宛郁月旦围剿,他在等…等他的人集合反抄宛郁月旦,他等在板渚是在玩声东击西瞒天过海的把戏,如果宛郁月旦的注意力都在这里,那么必然后防空虚!

  即使李陵宴死于宛郁月旦之手,他预先安排下的万人军⾜以将元气大伤的碧落宮夷为平地,扫<img src="in/dang.jpg">一空,就如武功天下第一的屈指良那样的下场。何况李陵宴自然有他不死的把握,他守在板渚更想等的是碧落宮的战败,等‮服征‬宛郁月旦的一刻。

  圣香目不转睛地看着眼前刀光剑影、鲜⾎一道一道溅落在雪地上的‮场战‬,碧落宮的战力要是全部耗在这里,要是全部耗在这里…碧落宮危矣!但是李陵宴绝不能死在这里,他一死不知有多少人跟着他一起死,即使不说⽟崔嵬之事无法了结,则宁的虎符无法要回,便是刘<img src="in/ji3.jpg">腹中的孩子也是无辜的。今夜之战、今夜之战必须…停止…他的<img src="in/xiong.jpg">口在起伏,眼⾊寂寥,但手⾜冰冷<img src="in/xiong.jpg">口的⾎在沸腾,热得无法抑止…今夜之战必须停止!

  正当圣香突然想通李陵宴的大致计划时,屋里之战已经到了尘埃落定的一刻。

  “十二云”之末关云一死“十二云”之首清云愤恨异常,闯⼊客栈之后横扫所有房间,每个房里的客人都被这凶神恶煞的年轻人吓得几乎昏倒,连闯八间客房,蓦地见到了一个凹<img src="in/xiong.jpg">驼背面貌怪异的人。

  但他毕竟是宛郁月旦麾下“十二云”之首,一怔之下立刻醒悟:骨骼碎裂如此仍然不死的人除了练有“化骨神功”的唐天书没有第二人!想也不想“刷”的一指带风往他人中点下。

  “啪”的一声,有人自背后闪来,一把抓起清云的手腕,清云那一指落空,大喝一声回肘‮击撞‬。背后那人不闪不避,只听“嗡”的一声,清云惨叫声起,来人⾝上带有琴弦,清云一肘撞在来人双袖绷紧的琴弦上,顿时⾎流三尺骨裂⾁绽。这⾝带琴弦的人自是李陵宴,随着他琴弦一弹,钩住清云的颈项,正想把他一下勒死,不料⾝后掌风测然,有三人合力一招“寒月破东北”自他⾝后袭来。这一下要是硬受了,饶是李陵宴精通借力之术也要变成一团⾁泥。仓促之间,他一个转⾝把手中清云往三人掌中一推,抓起<img src="in/chuang.jpg">上瘫痪不动的唐天书往大门逃去。只听背后惊呼声起“砰”的一声,那一掌不知打在哪里,刹那间屋宇摇晃,仿佛晴天挨了个霹雳。

  李陵宴抓起唐天书往门口走,堪堪掠到窗口,乍然眼前一亮,一记寒若冰明似⽟的剑光急刺他眼睛,这一剑来得流星追月一般,先见了剑光才感觉那微风两分,在冰雕雪铸的元宵夜,竟像一瓢月光直直往李陵宴双眼泼来。他蓦地闭目,心头微跳,这是…这是…“轻生”!

  “轻生剑”!⽟崔嵬名震江湖的生死一剑!只听那剑刃“嗡”地一振,在他本能闭目的时候锋刃的寒意已经堪堪到了他耳下肩上,睁眼一眼,眼前人睡袍披风长发流散,一脸含笑如莲似⽟,不是⽟崔嵬是谁?但看他右手持剑,剑刃架在李陵宴颈上,朱<img src="in/chun2.jpg">微微一哂“杀了你…”他可是说杀就杀,那一剑摞在李陵宴颈上,手腕一拧转锋,竟用“砍”字决持剑如刀猛地往李陵宴颈上砍下。这一下莫说是李陵宴的脖子,就算是一头⺟猪也给⽟崔嵬一砍之力砍成两段。

  李陵宴被他剑光所夺,失了先机,⽟崔嵬伺机多时只为这一剑,岂容他逃脫,刹那之间李陵宴颈上⾎光骤起,溅上⽟崔嵬的⾐裳。他临危之际,双手一松,把唐天书当做屏障,飞起一脚“砰”的一声闷响,踢向⽟崔嵬持剑的手腕。

  这么大一团东西近在咫尺飞来,⽟崔嵬持剑的右肩受伤初愈,否则他眼不眨一下,不管是唐天书还是李陵宴他都是一剑劈了。但右肩无力,⽟崔嵬“刷”的一剑往李陵宴咽喉掷去,同时一撩⾐裳一脚把唐天书踢了回去。

  李陵宴侥幸避过颈上一砍,瞬间一剑往咽喉<img src="in/she.jpg">来,唐天书砰然落地,他往旁踉跄急闪“啪啦!”好像碎了什么东西,那一剑再次掠颈而过,带起了另一道⾎痕,依然相差毫厘只是⽪⾁之伤。此时⽟崔嵬一脚踏中唐天书<img src="in/xiong.jpg">口,提起剑鞘手肘一沉往他人中一撞,李陵宴往旁急闪,堪堪站稳,见状脸⾊大变,只听唐天书大叫一声噴出一大口鲜⾎,一双眼睛瞪得铜铃大小,杀人般看着⽟崔嵬…他毁容残废全都是因为这个人妖!他若是下了地狱只怕死也不会放过⽟崔嵬!但⽟崔嵬一剑鞘敲到唐天书散功残废,他连眼睛也不眨一下“…是骗你的。”这四个字与方才“杀了你…”三个字连在一起仿佛中间几乎毫无停顿,⽟崔嵬刹那之间伤李陵宴、唐天书,背后那碧落宮三人眼前只一花,⾎溅三尺,屋內已情形大变。

  杀了你是骗你的。

  ⽟崔嵬显然早巳潜伏在“新酿酒”附近,在碧落宮与李陵宴动手的时候他耐心等待机会,等到李陵宴抓到唐天书掠窗的瞬间才一剑发难。他说完“杀了你是骗你的”嘴角微挑,笑得风流倜傥“我的剑是有毒的。”

  李陵宴看着他,看着他兔起鹘落连伤两人,犹自含情自赏的样子,突然大笑起来“你想帮圣香擒我吗?”

  ⽟崔嵬柔声道:“我想帮我自己擒你。”

  李陵宴颈项边两道伤口迅速变成诡异的紫红⾊,颜⾊<img src="in/yan.jpg">丽得不可思议。⽟崔嵬把剑鞘搭在李陵宴肩上“这毒叫做‘呆若木<img src="in/ji2.jpg">’,你不想变成不能言、不能动、不能活、不能死的东西,把刘<img src="in/ji3.jpg"><img src="in/jiao.jpg">给我。”

  李陵宴小心翼翼地挑眼看他的剑鞘,整了整⾐裳,突然对⽟崔嵬微微一笑,举起了一样东西。

  他颈上的钻石般的链子,上面少了一颗。

  ⽟崔嵬目不转晴地看着那颗缺失的“钻石”脸⾊变得严肃,甚至兴起一股诡谲的杀气。然后他低头…他的右手斗指指尖稍稍沾了一点蓝光,虽然只有一点点,但在李陵宴眼中就完全不一样了。

  “你想和我一起死吗?”李陵宴柔声问。

  ⽟崔嵬立刻笑了一下,笑得风情万种珠⽟生晕“不想。”

  “那么你把解药给我,我把解药给你。”李陵宴越发柔声说“我们谁也不要擒谁好不好?”

  “不好。”⽟崔嵬越发笑得<img src="in/yan.jpg">丽动人。

  李陵宴凝视了他一阵,这人<img src="in/yan.jpg">丽如昔,因为內伤未愈,肤⾊微微有些苍⽩,但⽩得并不难看。微微起了一声低叹,他说:“你我都是不怕死的人…用死来威胁,的确很可笑…”说着他突然摊开手掌,掌心里一颗朱红的药丸,拈起来递到⽟崔嵬手上“给你吧。”

  ⽟崔嵬一怔“这是?”

  “解药。”李陵宴显得有些索然“若是李陵宴只能到此为止,那也是命…‘执手偕老’的解药只此一颗,我没有第二颗,你拿好了。”说到此处,他似乎已经准备接受⽟崔嵬给他安排的变成僵尸的命运,居然没有挣扎反抗的意思。

  ⽟崔嵬拿了解药,古怪地看着李陵宴“你信命?”言下很诧异。

  李陵宴点头,⽟崔嵬含笑道:“我不信。”说着一个东西突然从他⾐袍里弹出直飞李陵宴面前,李陵宴伸手接住。⽟崔嵬⾐袂纷飞一转⾝,回头一笑“解药,你我下次再分胜负。”

  言罢他一⾝黑蛾⽩底的睡袍雪夜里飘拂,真如一只夜下飞蛾从窗口冉冉而去,消失于雪月之间。

  李陵宴看着手里的解药,嘴角微微一扬,这个人啊…见不得别人对他好。

  无怪圣香要为他正名,这个人…怎能算是枭雄?怎能…算是…枭…雄…呢?

  他连个坏人都算不上。

  转过⾝来,⾝后三名碧落宮的弟子顿时僵硬,方才被⽟崔嵬一剑震得呆住,眼睁睁看着李陵宴服下解药,才醒悟应该联手杀敌。正当三名弟子准备再次击出“寒月破东北”之时,只听客栈外蓦然响起一声尚自带着稚气的大喝:“碧落宮的人听着!”

  圣香的声音!

  李陵宴“咿呀”一声推开窗户,一股寒风扑面而来,只见人影此起彼伏的‮场战‬之中一个人闯⼊碧涟漪和怀月、悲月的战局,一阵金铁<img src="in/jiao.jpg">呜之声,两道鲜⾎直飞上天,成十字溅在莹亮异常的雪地上!“啪”的一声,怀月跌坐于地,碧涟漪的软剑在圣香手上,剑刃架在怀月颈上,而碧涟漪的人却在圣香手里。圣香右手剑架怀月,左手勒住了碧涟漪颈项,他虽是一手制住两人,但他背上肋下两道⾎痕刹那间⾎如泉涌,浸<img src="in/shi.jpg">了⾐裳。

  那一道是刀伤,一道是剑伤。

  碧落宮本已稍微占了上风,如果再坚持一个时辰,极有可能将李、陵宴一伙赶尽杀绝。但碧涟漪骤然被制,碧落宮紧急住手变⾊退后,李侍御几人趁机<img src="in/chuan.jpg">息也退后住手。

  圣香是如何闯⼊战局制住两人的,大家都看得清楚。

  这位扮作乞丐的大少爷仗着绝世轻功蓦地扑⼊碧涟漪和悲月的<img src="in/jiao.jpg">手之中。碧涟漪软剑功夫如何了得!

  乍见有人扑来,尚未看得清楚已一剑“三弦”两剑刺悲月、怀月,一剑刺向圣香。悲月替自己和怀月挡下两剑,圣香却硬受一剑,欺近碧涟漪⾝边,以肋骨锁剑之力硬夺碧涟漪的软剑。碧涟漪此时认出他是圣香,大骇之下不知为何他要舍命夺剑,不得不脫手放剑。圣香夺剑之时怀月已然扑进一刀砍在他背上,圣香不闪不避再受一刀,左手蓦然扣住正要后退的碧涟漪颈项,右手剑带⾎反扫“刷”的一记架在不及收刀的怀月颈上!

  他以硬受两道重创制住两人,必有大事!

  碧落宮及李陵宴双方瞬间寂静,双双眼睛炯炯看着圣香,只听他大喝一声:“碧落宮的人听着!”之后突起制住两人,急<img src="in/chuan.jpg">了一口气,口鼻中呵出的气息化作一团⽩雾,几乎触手可知那呼昅的灼热“今夜给本少爷住手!”

  李陵宴临窗眼眸一动,这位少爷…

  “碧落宮的人立刻退走,回去告诉宛郁月旦,说本少爷不许他杀李陵宴…”圣香手腕一紧,勒得碧涟漪脸⾊发紫“你们立刻走,你们撤走后半炷香…本少爷放人…”他肋下剑伤穿肋而过,侥幸没有伤到內脏,却已是⾎浸半⾝。背后刀伤因怀月防着他变招,刀势不敢用老,倒不是甚重,但⽪开⾁绽,也是⾎如泉涌。顷刻之间失⾎量骤升,圣香说到“半炷香”已然脸⾊惨⽩,呼昅急促,右手的剑在怀月颈上庒出一道⾎痕来。

  碧涟漪对这位圣香少爷倒是没有敌意,见他如此必有大事,当下喝令撤退,片刻之间碧落宮众往镇中撤走,雪地里余下⾐物⾎迹,还有亡者数人。

  圣香换了一口气,突地镇定下来“小宴,多等几天对你有利无害,我想你不会一意孤行…”他提一口气继续说:“你答应…答应我…退走…”

  李陵宴笑了,看他勉強支持的样子,似乎看得很愉快“你想救碧落宮?”

  圣香⾝子一下摇晃,他已经持不住架在怀月颈上的剑,软剑“当啷”落地,圣香扶住碧涟漪的肩头,嘴角却挂着一丝淡笑“你说呢?”

  “你倒是忙得很,什么人都想救。”李陵宴微笑“<img src="in/yin2.jpg"><img src="in/dang.jpg">好⾊的人妖也救,宛郁月旦这样野心<img src="in/bo.jpg"><img src="in/bo.jpg">道貌岸然的枭雄你也想救…圣香啊圣香,你真的很有意思。”

  圣香脸⾊惨⽩之中居然还能做出一张鬼脸“你要害大⽟和阿宛,难道不是想<img src="in/bi.jpg">本少爷来救?”

  李陵宴摇了‮头摇‬,柔声道:“圣香,现在我绝对可以杀了你。”

  此言一出,碧涟漪脸⾊微变。

  “但我答应过有朝一⽇你落在我手上,我会留你一命。”李陵宴柔声继续说“还记得吗?”他微笑着“今夜你坏了我的事,我先原谅你,然后下次…我要你以十倍赔我。”他柔声说完,转⾝挥了挥手“我们走。”

  李陵宴带着李侍御、怀月、悲月几人施施然离去,留下圣香与碧涟漪。

  望着李陵宴潇洒离开的背影,早先圣香⾝上涌出的鲜⾎已在夜里结成了冰,他慢慢松开勒住碧涟漪颈项的手指,抬眼看了他一眼,露出一脸笑意“对不起…”

  碧涟漪回想他以肋骨相抵逞強夺剑的瞬间,仍觉悚然,突地道:“我要是不肯舍剑,你当如何?”

  圣香看了一眼自己肋下⾎流不止的伤口“你…哪有…不肯舍剑?”

  碧涟漪微微变⾊“我要是一剑杀了你呢?”

  圣香拉起自己的脸⽪做鬼脸“你明明…没有一剑杀死我。”说着他突然板起脸“看在我为阿宛受重伤流⾎的分上,带我去见他…本少爷…有重要的事和他说…”这人变脸比翻书更快,碧涟漪正在苦笑,闻言点了点头,带他往镇中飞掠。

  宛郁月旦今夜依然独自在房里,左边伴着一盆仙草,右边伴着一具女尸。

  他却似坐得很闲适舒服,一⾝清雅雪⽩的绸袍夹祆,只看左边的话正衬托出他温和柔弱纤细如云的气质,就像个孩子。

  “宮主、宮主,我等围歼李陵宴一伙为圣香所阻,他挟持了碧护法,強迫我们撤回。”第一批撤回的“十二云”先行禀报宛郁月旦“现在碧护法还在他手里,宮主,我等可要整阵救出碧护法,不知他是何居心!”

  宛郁月旦眼眸一张“圣香?”

  “正是,他不惜受碧护法一剑怀月使一刀,強令我等撤退,挟持碧护法。”

  宛郁月旦眼角的褶皱微微敛了起来,这一下让他眼角有些犀利狭长“是吗…请闻人叔叔过来,说过会有伤者到。”

  “是。”来禀报的清云虽然觉得奇怪,但宛郁月旦说的便是宮主令,他领命退下。

  不消片刻,碧涟漪回到碧落宮在板渚的暂住之地,他双手抱着一个人。

  圣香満⾝浴⾎,⾝上两道重创即使经碧涟漪点⽳,依然止不住⾎往外流。只是稍微一站,宛郁月旦面前的地上便溅上点点⾎花。

  圣香却还很清醒,见到宛郁月旦扬起嘴角笑“阿宛…好久不见…还是…老样子…”他挣扎着从碧涟漪怀里站起来,踉跄了两步走到宛郁月旦面前,毫不客气地拉过一张椅子坐下,那⾎便随着他的⾐袖动作染得到处都是。

  宛郁月旦虽是看不清楚圣香的惨状,却看到満眼⾎红,那颜⾊让他浑⾝打了一个冷颤“圣香?”

  “阿宛,我想问你,你能不能不杀李陵宴…”

  圣香坐在宛郁月旦对面,那呼昅几乎可以直扑到宛郁月旦脸颊上,热得难以想象。

  “不能。”宛郁月旦眼睛眨也不眨一下“现在不杀,以后便杀不了。”他说的话很决裂,但语气却很温柔,甚至很和煦。

  “李陵宴在好多人…好多好多人⾝上下了‘执手偕老’,你要杀了他,会有很多很多人陪他一起死…”圣香说。

  “包括刘<img src="in/ji3.jpg">?”宛郁月旦含笑。

  圣香睁大眼睛“李陵宴只能输,不能杀…”

  “他害死我爹,火烧我洛上宮殿,为什么不能杀?”宛郁月旦温言问“他已经害死了好多好多人,他继续活着会有更多人死。”他微微动了下眼眸“既然他下了‘执手偕老’,杀了李陵宴能歼灭祭⾎会一<img src="in/dang2.jpg">,比起劳师动众<img src="in/bi.jpg">他认败降服,也许伤亡的人会更少。”

  “他带着毒⺟,凡沾上都会中毒,这一路不论好歹妇孺,已不知多少人中了他的‘执手偕老’…”

  圣香<img src="in/chuan.jpg">息<img src="in/chuan.jpg">得厉害“阿宛你怎么忍心杀一人而殃及无辜…何况李陵宴手下万人军不见踪影,碧落宮要是先与祭⾎会两败俱伤,只怕…”

  听到“两败俱伤”四字,宛郁月旦眉头一震,倏地眼睛一张“他的兵力已经⼊洛?”

  “我不知道…但是你要知道李陵宴从来不是⾝先士卒…甘当先锋的人…他既然在板渚喝酒,那么他手下的人又在哪里…阿宛你又不是⽩痴,你为什么要问我…”圣香的<img src="in/chuan.jpg">息越<img src="in/chuan.jpg">越急促“板渚是你的地盘,只怕你自负是地头蛇,才看不清楚…”

  宛郁月旦拍案而起,沉声喝令碧涟漪回洛⽔旧地探查情况,圣香跟着他扶椅背站起“要是查明他的兵力正在集结反抄,阿宛你…”“我必杀李陵宴!”宛郁月旦打断圣香的话,蓦地回首“若是他重兵在后,我此时不杀,难道留等他包抄合围大局在握才杀?要是查明了真有伏兵,若不能杀李陵宴以除伏兵之首,难道你要碧落宮就此称臣等死不成?”他素来温和纤弱,此时扬眉一喝,却有凌厉茹⾎之威!

  “我<img src="in/bi.jpg">你今夜住手,便是绝不容你杀李陵宴…”圣香与他直眸相对,那一股剧烈的<img src="in/chuan.jpg">息就像一只濒死挣扎的兽“你一旦杀了李陵宴,那北汉军立刻无人能控,一则碧落宮元气大伤,不能抵挡万人<img src="in/luan.jpg">军;二则即使北汉军在李陵宴死后能不与你碧落宮为难,这万人军绝对成为洛<img src="in/yang.jpg">流民,此后占山为王或是流为盗贼,此地将永无安宁…”

  “绝不容我杀…”宛郁月旦温柔纤细的眉眼掠过一丝冷冷的流光“你是为了刘<img src="in/ji3.jpg">、为了⽟崔嵬,还是真为了洛<img src="in/yang.jpg">此地、为了我碧落宮?”

  圣香猛地一掌拍在他刚才坐的椅背上“喀啦”一声,那椅背被他一掌震出裂<img src="in/feng.jpg">“你坚持要杀李陵宴,究竟是为了与他一分胜负独霸江湖,还是为了你爹、为了碧落宮?”

  昔⽇好友拍案相对,碧落宮众人从未见过宛郁月旦动怒的神⾊,更未见他脸⾊如此苍⽩,闻声奔来的闻人暖,和众人一样呆若木<img src="in/ji2.jpg">地看着怒目相向的两人。

  “为了大⽟我绝不会不敢说…”圣香⾝上创口的鲜⾎仍在流着,他站的地方流満了鲜⾎,闻人暖从未见过这么多的⾎…只见他依然双眼大睁瞪着宛郁月旦“救大⽟是因为我不想看见他死不暝目,不许你杀李陵宴是另一回事,你不要搅在一起…胡说八道…”

  宛郁月旦笑了“胡说八道?”

  “阿宛…”圣香的语调暗哑中终于带了丝凄凉“杀了李陵宴等于杀人盈百,此后无论是碧落宮遭劫还是洛<img src="in/yang.jpg">遭劫,无论你究竟是胜是负,即使你就此独霸江湖,却是一定要后悔的!”

  宛郁月旦手掌一握,猛的一拳砸在桌上“砰”的一声。

  “要无坚不摧战无不胜,必先杀己再杀人…阿宛啊阿宛,这是小宴二十多年来的真心话!你知道吗?你宁愿舍弃无辜人命、舍弃家乡安危以求这一战得胜,可是…难道你非要走到小宴那一步才知道什么是‘不能回头’吗?”圣香说到最后“哇”的一声吐出了一口⾎,⾎⾊微黑,竟是郁结多时的心⾎。

  宛郁月旦脸⾊苍⽩得近乎发紫“哗啦”一声,他猛地一菗⾐袖,覆在桌上的⾐袖一菗扫起了茶杯书本“当啷”跌了満地。碧落宮众人从不知道宛郁月旦的情绪也能起伏得如此剧烈,只听他一字一字地说:“我要是非杀李陵宴不可呢?”

  圣香眼睛微闭,似在留一口底气,闻言蓦地睁开“如果你非杀李陵宴不可,我当然拦你不住…”他抓住椅背撑住自己的⾝子“我再问一次,你能不能不杀李陵宴…与我配合,顾全大局…先败他一仗?”

  宛郁月旦目不转睛地看着圣香,好像他真能看到一般,过了一会儿他慢慢地说:“那是你的大局,不是我的。”

  圣香已经近乎<img src="in/chuan.jpg">不过气来,左手握着<img src="in/xiong.jpg">口的⾐襟握得死紧“难道你除了此时杀他,就没有自信以后再杀他…”

  “圣香啊圣香,你还不明⽩…李陵宴伤我碧落宮五十六人,累我爹⾝死,碧落宮数经大劫再作強势,早已经是強弩之末…”宛郁月旦一字一字慢慢地道“否则碧落宮盯梢屈指良数月之久,为何不能聚众杀之?不是我不要,而是我不能!”他<img src="in/xiong.jpg">口起伏“在汴京城外我无能救你…碧落宮此时声势显赫却危如累卵,如不能称霸江湖便是露出马脚,被人看破,横死此地!”

  此言一出,碧落宮上下纷纷变⾊,宛郁月旦镇静如恒,似事事在意料之中,却不知宮中实力实已不⾜支撑偌大名声。只听宛郁月旦蓦地说了下去:“此时若能杀李陵宴,碧落宮扬名立威,单凭此时称霸江湖之声势,便⾜以让碧落一脉得安宁数十年…”他握拳握得指节喀喀作响“此时若不能借势一战得胜,我凭什么保満宮老弱妇孺太清遗物?我若不能在这里称霸江湖,⽇后再无机会!更不必说你先败李陵宴,李陵宴若是败于你手,我杀他何用?”

  “你就不怕与李陵宴两败俱伤,到时他伏兵突出,碧落宮一脉死伤殆尽?”圣香咳嗽了几声,缓缓地说。

  “单凭此时实力,我、绝、对、能、杀、李、陵、宴!”宛郁月旦一字一字地道“唐天书已残,碧落宮再杀李陵宴不过一个时辰的事,绝无可能两败俱伤。”他深昅一口气,字字句句说得清晰“只要李陵宴一死,碧落宮便算赢了。此后纵有伏兵,碧落宮难道不能避走天涯?”

  圣香的眸⾊变得深沉苍茫“为碧落宮一战立威,你非杀李陵宴不可,此时不杀,再无机会威震江湖…”他缓缓重复了一遍宛郁月旦的大局“可是你即使杀了李陵宴也没有赢,碧落宮避走天涯当然可以,你如此做只是逃了,而不是赢了…阿宛…你有你的大局,我不能<img src="in/bi.jpg">你信我的…但是我呢…我…非赢不可…绝不能输…”他呆呆地看着宛郁月旦“你可以逃,我不能逃,你可以假赢,我不能…”

  宛郁月旦<img src="in/xiong.jpg">口的起伏没有趋缓只是更加剧烈,只听圣香缓缓地说:“你有你的大局…我不能<img src="in/bi.jpg">你信我…今晚见你,是我的错…对不起…”他肋下、背后的伤口已经渐渐停止流⾎,但他用力握紧的是<img src="in/xiong.jpg">口的⾐裳,推开一直撑着的椅背,他转过⾝去,那椅子“砰”的一声倒地。宛郁月旦浑⾝一震,闻人暖从头到尾都僵硬犹如木石,众人都看见重伤如此的圣香笔直地走了出去,他居然没有昏倒也没有踉跄,一步一步走了出去。

  那月下的背影触目惊心,并非是因为他走得孤单,却是那一⾝的⾎、一⾝的⾎…

  杀李陵宴,求威震江湖独霸天下,留碧落宮之余地。

  不杀李陵宴,求朋友不死、冤屈得⽩,留无辜人命,保洛<img src="in/yang.jpg">安泰,甚至江山太平。

  李陵宴必杀之而不必败之。

  李陵宴只能败之不能杀之。

  碧落宮有碧落宮的大局,但看着圣香离开的背影,大家均感恻然:宛郁月旦不能帮他先败李陵宴,他要如何不杀李陵宴,而能救他想救的刘<img src="in/ji3.jpg">、⽟崔嵬,能平叛军,能解“执手偕老”能消洛<img src="in/yang.jpg">之<img src="in/luan.jpg">?

  流⾎并不能解决什么,哭也不能,死也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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