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缙匆匆拿着一卷报纸走向李维正的书房,走到门口他笑着问一名亲兵道:“大人心情如何?”
“大人心情很好,先生放心。”
亲兵随即又⾼声禀报一声:“解先生到了。”
“请进!”
听得出来李维正的心情不错,解缙推开门,只见他在伏案写着什么。
“先生请坐,我还有一点便写完。”
解缙坐下,一名亲兵给他上了茶,他喝着茶,却随手翻看⾝边的一叠报纸,这些都是《京城时论》,按时间排列着,不过有意思的是,每一片‘上元旧人’的文章都是用红笔重重勾勒,解缙笑了,这‘上元旧人’就是李维正的笔名,他对自己写的文章还这么感趣兴么?
“你手里拿的是什么报纸?”李维正写完最后一个字,放下笔笑问道。
“大人看看吧!”解缙把报纸递给了他,笑道:“这是今天创刊的新报,《朝野杂论》,也是时事评论类报纸,上面有⻩子澄公开署名发表的文章,‘驳天宝旧人之谬论’,很有意思。”
“这倒很热闹了,有唱对台戏的了。”
李维正很感趣兴地接过报纸,看了看,报纸的版面设计和《京城时论》很相似,看样子也是急匆匆推出,头版头条果然是⻩子澄的署名文章,‘驳天宝旧人之谬论’,其內容大概就是说宦官之祸,唯唐朝最烈,大明有太祖立下铁牌,內官不得⼲政,至今尚无宦官得势,远不是唐朝能比,最后结论是以唐制取代明制,无异于刻舟求剑,荒谬之极。
“大人,这份报纸很明显就是和咱们唱对台戏的,它今天下午摆在正<img src="in/yang.jpg">门和通济门前,所有员官皆免费送一份。我特地打听了一下,反响很是強烈。”
解缙有些忧心忡忡,好不容易才掌握的舆论导向,这一下子又要被翻盘了,李维正却笑了笑道:“这就是我所希望看到的局面,家百争鸣,最好是在同一份报纸上打擂台,我记得你好像说过,有一份反驳我的文章投到报馆了,是这样吧!”
“是的,是一个起名叫‘太祖座下一<img src="in/gen.jpg">草’的人所写,不赞成三省六部制在大明重现,现在这篇文章还扣在我手上。”
李维正一摆手道:“明天你就把这篇文章刊登了,我既然主张不以言获罪,就是希望大明士人能够畅所<img src="in/yu.jpg">言,扣住人家文章不发,倒显得我们小气了。”
“可是这样,舆论会不利于大人啊!”解缙依然有些担忧。
“解兄多虑了。”李维正背着手走了几步,他沉昑一下便道:
“其实舆论也好,军务参议会也好,都不过是一种手段,它们不是决定因素,真正的决定因素是在于实力,实力到了,就算他⻩子澄在正<img src="in/yang.jpg">门前切腹杀自,也无惧于事,可若实力不到,就算満天下支持我,也没有用。”
解缙释然,笑道:“大人说得对,关键还是实力,就不知道今天大人召开军务参议会,有多少人会把它和唐朝的政事堂联系起来?”
提到今天的军务参议会,李维正呵呵笑道:“就算一时不明⽩,但我估计看了今天的文章,很多人就会想到了,不过这个军政参议堂只是一个试探,过几天我会在没有皇上旨意的情况下再召开两次,看看重臣们对于恢复唐朝的多相制会有多大的趣兴?如果抵触不大,那就是说大家都心领已神会了。”
解缙见李维正的谋略环环相扣,让人无懈可击,他也不噤深感佩服“大人深谋远虑,竟然以多相制来寻求重臣们的支持,深合读书人修⾝、治国、平天下的理想,也符合他们的切⾝利益,这样一来,除了⻩子澄等几个铁杆外,朝中真正支持君主**的重要人物,恐怕就没几个了。”
“有!燕王就是最強硬的君主**支持者。”
李维负手冷冷笑道:“如果吕思远那边不出意外的话,他很快就会有最強烈的反应,一场战争将如期而至,这就是我所期待的大明恢复相制的最好契机。”
京城发生的重大变故,朱棣在最短时间內便知道了,但他始终没有表态,应该说他的冲天怒火被姚广孝苦苦劝止住了,对朱棣而言,‘不以言获罪’这五个字直接挑战到了他的底线,还京城里喧嚣⽇盛的恢复唐制的论调,这简直就快让这位強势藩王气疯掉了,他怎么能容忍一群读书人将他⽗皇辛辛苦苦打造成的君主**制度给毁掉,如果有可能,他恨不得立刻祭刀杀尽天下读书人。
而姚广孝几乎是用磕头出⾎的忍残方式劝止住了他,他知道,自从燕王打出口号‘恢复祖制,诛尽左班文人’。他就已经和南朝的士人们是不共戴天之敌了,现在他越是威胁南朝的改制,就会越让南朝大臣反感,反而会起到推波助澜的作用,助李维正一臂之力,所以保持沉默才是最好的策略。
朱棣毕竟是做大事的藩王,他最终接受了姚广孝的劝告,克制住了満腔的怒火,保持着沉默,但他的沉默仅仅只是不对京城发生的事情发表评论,他怒气发到了别的地方,仅仅十天,被他杖死的仆役家人就多达二十几人,整个燕王府都陷⼊无比的恐惧之中。
尽管朱棣对南朝的政治变⾰恨之⼊骨,但山西传来的战况多少给了他一点安慰,他在两个月前便分兵两路,大将朱能和次子朱⾼熙各率十万大军于一南一北进攻山西,十天前两军会师于太原城下,他们的二十万大军,已经发展到了三十余万,将太原城牢牢包围,不分昼夜地攻打,昨天他得到了最新战报,太原城已经拿下,晋王朱纲被自己的次子朱⾼熙一箭<img src="in/she.jpg">亡,这让朱棣长长出了一口闷气。
这天上午,数百骑兵飞驰进了北平大门,为首战马上,朱⾼熙意气风发,脸上洋溢着胜利的得意,在他⾝后,吕思远则沉思不语,似乎在考虑着什么重大的决定。
战马在北平的大街上疾速奔驰。完全不顾行人安危,两旁路人惊得连滚带爬,稍慢一点就会被战马撞得骨断人亡,朱⾼熙从来没有这样肆意放纵过,要是从前,他的师傅吕思远肯定会劝他注意形象,要忍让路人,但今天吕思远却让他刻意放纵,最好闹出点事端来。
“站住!”
他们的对面忽然传来一声怒吼,数百名朱⾼炽的亲卫拦住了他们的去路,燕王世子朱⾼炽和军师姚广孝先后从队伍中出来,朱⾼炽<img src="in/yin.jpg">沉着脸教训兄弟道:“你这样肆无忌惮地纵马狂奔,就不怕撞死路人吗?”
这段时间,两兄弟的关系已经开始出现了裂痕,朱棣不顾军师的強烈反对,毅然命次子统帅十万大军西征,这让朱⾼炽极为不満,而且朱⾼熙在西征路上杀人无数,纵兵掠民,这更让朱⾼炽愤恨不已,但最后使他对兄弟彻底失望的事,却是朱⾼熙一箭<img src="in/she.jpg">死了亲叔,完全没有了一丝一毫亲情。
朱⾼熙早就不把兄长放在眼里了,他冷笑一声道:“在我看来,这些人如蝼蚁一般,就算踩死千百个又怎么样?”
“你放肆!”姚广孝也忍不住一声怒喝“在兄长和世子面前,你还敢顶嘴吗?”
朱⾼熙张口刚要破口大骂老秃驴,吕思远却给使了个眼⾊,他立刻醒悟,便哼了一声道:“军师,你最好不要挑拨我们兄弟之间的关系,这样会让⽗王反感的。”
姚广孝愣了一下,他深深看了一眼吕思远,微微冷笑道:“吕兄,你果然厉害,居然把这个耝人也教调得如此口尖⾆利了,不简单啊!”“哪里!哪里!在军师皓月面前,吕某不过是萤火之光,不值一提。”吕思远不露声⾊道。
就在这时,远方传来一声⾼呼:“燕王殿下驾到!”
众人都吃了一惊,慌忙闪开一条路,近千名侍卫护卫着燕王的车驾缓缓而来,最后停下,朱棣拉开车帘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朱⾼炽慌忙上前禀报道:“⽗王,二弟回城,在大街上奔马,不管路上死活,孩儿正拦住他的去路教训他,他却不服管教。”
“哦!⾼熙回来了。”朱棣却是一阵惊喜。
朱⾼熙连忙下马,恭恭敬敬跪在⽗王面前道:“孩儿⾼熙参见⽗王,祝⽗王⾝体康健,长命百岁!”
用词虽然耝了一点,但朱棣却听得很⾼兴,他摆手呵呵笑道:“熙儿,你的军队呢?”
“军队在城外驻扎,孩儿把太原扫尾之事托给的能二叔,自己赶回北平护卫⽗王,这次孩儿虽立小功,但远不能和二叔相比。”
朱⾼炽终于忍不住斥道:“二弟,你一路抢掠百姓,亲手<img src="in/she.jpg">杀亲叔,还敢说自己有功吗?”
朱⾼熙早得到了吕思远的教授,他昂首道:“大将用兵,士气当为一,不给军士<img src="in/ji.jpg">励,何以让他们卖命,至于<img src="in/she.jpg">杀亲叔,我更不敢芶同,他当⽇率大军进攻北平,又几时把手⾜亲情放在心上了,我劝大哥少学建文弱子,多学一点⽗王的霸气,这才是坐天下江山之人。”
朱棣正被南朝读书人的妄为<img src="in/ji.jpg">得満腔怒火,朱⾼熙恰逢其时的一席话深深打动了他,而长子酷似建文弱子之语又使他更为不満,旁边姚广孝见事不妙,立刻上前问道:“小王爷,这些话是你师傅教你的吧?”
朱⾼熙立刻道:“军师说得不错,小子从小鲁莽愚钝,得不到军师的教导,多亏师傅⽇夜教诲,才让小子明⽩做人的道理,既要懂得仁义礼孝的王道,也要有一点傲视天下的霸道,这才是燕王之子。”
朱棣心中十分惊讶,他也不由深看了吕思远一眼,吕思远正向他微微欠⾝致意,朱棣忽然有了一个念头,南朝之事,为何不问问吕思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