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十一点,我送李珥回家。还是拉面馆后面的那条小路,我们都沉默着,谁也没有说话。这一天我一直把她送到她家楼下不远处,临别的时候我问她:“回家会不会挨骂?”
“也许会吧。”她说“不过我不怕。”
“那好,”我说“要是尤他敢对你怎么样,哥哥替你做主!”
她微笑,跟我说再见。我看着她离开,大约走了五步远,李珥忽然转过⾝来,把两只手合起来放到嘴边,用力地对我喊道:“张漾,祝你新年快乐啊!”我也跟她说新年快乐。不过我只是张嘴,很夸张的嘴型(形),没有出声。
她歪着头笑了一下,上楼去了。
我回到家里,没过多久,他拎着空的保温杯回家了。
我问他:“你去哪里了?”
他说:“医院。”
“你替谁送<img src="in/ji2.jpg">汤去了?”
他说:“朋友。”
我再问:“什么朋友?”
他不理我,径自拿着保温盒到⽔龙头下去冲洗,我跟过去,一把抓过他的保温盒扔到地上,保温盒一滚,咕噜噜滚出去老远,地板上溅的全都是⽔花。
我朝着他大声地喊:“你到底有没有自尊!你这么做是不是想被所有人嘲笑至死你才开心?”
他用苍老的眼睛看着我,一字一句地说:“我做我应该做的。”
“她<img src="in/gen.jpg">本就不爱你,她连自己的亲生儿子都不要,这样恶毒的女人,这是她的报应,报应,不值得同情!我告诉你,如果你再去医院,我不会放过你!”
“漾儿,”他拉我“你不要<img src="in/ji.jpg">动,坐下听我慢慢说,好不好?”
“我跟你没什么好说的!”我甩开他“总之,就是不许再去医院,不然,我永远都不回这个家!永远也不回来!”
“她没人照顾。她家里出了事,儿子在外面,觉得丢脸,也没有回来过年。”他跟我解释“我不能丢下她不管,不管怎么说,我和她之间有过情份…”
“行了。”我打断她“这也叫情份?”
“漾儿。”他说“事到如今,有些事我不得不告诉你,其实,她并不是你的亲生⺟亲,她是许弋的亲生⺟亲,所以,她当年选择回去,是应该的。”
我吃惊地盯着他。但我清楚地知道,他不是在撒谎。
“你听我说,”他坐到那个塌下去一大块的旧沙发上,慢慢跟我讲起来:“很多年前,你⺟亲是我们这里出了名的大美人,有很多的男人追求她或者仰慕她,我也是其中之一,但她只喜<img src="in/huan.jpg">许瑞扬一个人。许瑞扬家非常有钱,不过他有一个很厉害的⺟亲。所以一开始,他们的<img src="in/jiao.jpg">往是秘密的,一直没有人知道。直到有一天,她怀上了他的孩子,也就是许弋,这件事才再也瞒不住了。许瑞扬的⺟亲知道后<img src="in/bo.jpg">然大怒,一是勒令他们分手,二是一定要她把孩子做掉。许瑞扬最终屈服,并提出要跟她分手,结束这份感情,你⺟亲伤心<img src="in/yu.jpg">绝,可是她依然深爱着许瑞扬,死活也不肯去医院做流产,为了留下肚里的孩子,她在一个下雨的夜晚来到我家里,她给我跪下,要求我娶她。”
我说:“你就答应了?”
“是的。”他说“我喜<img src="in/huan.jpg">她很多年,这是我唯一的机会,我当然不会放弃。可是我们怎么也没想到,孩子生下来,许家就来要人。说是自己家的孩子,不能流落在外面。他们留下一万块钱,把孩子抱走了。我妈妈也就是你<img src="in/nai.jpg"><img src="in/nai.jpg">,觉得这件事情很丢脸,于是到福利院抱回了你,把你当成我们的孩子抚养,这件事是你<img src="in/nai.jpg"><img src="in/nai.jpg">一手<img src="in/cao.jpg">办的,连我们家人都不清楚。”
“可是,你为她付出了这么多承受了这么多,许家的人那么伤害她,她为什么还是要选择那个姓许的?”
“兴许这就是命吧。”他叹息“在你两岁的时候,许瑞扬的⺟亲去世了,许瑞扬希望她能回去,她也挂念许弋,所以,就做出了那样的选择。这么多年,我知道你恨她,可是,她现在已经这样子了,活也活不长了,漾儿,我希望你能去看看她,她一直很挂念你,其实这些年,我的⾝体不好,不能⼲活,她没少悄悄给我们⽗子接济。知道你有出息,她心里一样的⾼兴…”
我颤声问:“那我的亲生⽗⺟是谁?”
他说:“不知道,其实你<img src="in/nai.jpg"><img src="in/nai.jpg">去世后,我也曾经试过去替你找你的爸爸妈妈,但当年那个福利院都不在了,无处可查。漾儿,你可以怪我,我知道,我这一辈子都没用,工作没个好工作,挣钱挣不到大钱,我一直让你受苦,让你们受苦,但我心里对你们的爱,是真的,我敢保证,全都是真的…”
“你别说了!”我吼断他。
他悲伤地看着我,眼睛里全是⾎红的⾎丝。
我想起⾝,穿上我的外套,背着我的包,离开。可是,我却仿佛被什么东西牢牢地沾到了椅子上,站不起⾝来。
十二点的钟声响起。外面响起震耳<img src="in/yu.jpg">聋的鞭炮声。烟火照亮了整座城市,照亮我自以为不可一世却一直懵懂无知的十九岁。
无论如何,新的一年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