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到这里⼲什么来了?”掘墓人问道。那声音如同刀子刮玻璃一般刺耳,听得三蔵一阵寒颤。“不知道,只是好奇心尤其的重,便过来了。”三蔵回答到。“来了。那还走吗?”掘墓人问道。“大概还是要走的。”三蔵回答道;他确实可能在这个恐怖的地方待上很久。
“嗯”掘墓人淡淡应道,再也没有说话。
“老先生”三蔵试探<img src="in/xing.jpg">地称呼而那掘墓人对三蔵的称呼没有任何反应,他便说道∶“您在这里面做什么?”
“你难道没有看见吗?”掘墓人冷冷说道“我在挖洞⽳,将这里的尸骨全部埋掉,最后跳进为自己挖的坑里面将自己也埋好。“您在这里多久时间了?”三蔵忽然问道。“记不清楚了。”掘墓人回答道。三蔵不由越发变得好奇。“那您为什么要一直待在这里呢?”“赎罪,心痛。
为我的徒弟,也为我的主人。”掘墓人的话充満了凄凉。
三蔵心中一阵难过,眼前这个老人和地上的这些尸骸,或许都是没有罪过的,而真正有罪过的人,自己早已经忘记了。“那老先生什么时候歇息一下呢?还有这么许许多多的尸骸。”三蔵见到掘墓人很快埋好了一具尸骸,又抱过来另外一具尸骸,竟然将那头骨放在眼前细细的摸抚,然后放在鼻子底下嗅。
“我不歇息。
到这些尸骨全部埋好之前。我没有休息的权利。”掘墓人淡淡说道。“那您现在在⼲什么呢?”三蔵见到他用手一寸一寸地摸着手中的尸骸,然后闭上眼睛仿佛陷⼊回忆。“我正在确认这具尸骨的⾝份。”掘墓人道∶“那次死的人太多太多了,要是当场就埋,他们都还没有腐烂,面目也还有。
可是我当时也几乎死掉,差不多一年后才从尸体堆中醒了过来。周围的尸体已经全部腐烂了,所有的⾎⾁也都成为又臭又粘的黑浆,辨认不出来了。而且大部分人尸骨分离,头骨和⾝体分开得远,我必须一具具找全组合在一起,确认他们的⾝份然后再埋掉,所以这耽搁了大部分的时间。
时间过得久了,我的脑子也不大好使了,所以后来的墓碑上无名无姓的越来越多。最近的一千具尸骸我都没有认出来一个,或许我此时怀中的尸骸从前与我一起喝过酒、一起下过棋,我却不知道他到底是谁?”说罢,掘墓人泣不成声,哭的声音如同地底下的蛇鸣一般寒冷可怖。
三蔵抬头看着乌云和大雨,皱眉问道。
“那请问老先生,这雨什么时候才会停呢?这雷什么时候才不劈呢?”“这雨下了千年,不会停了。老天阻止不了这滔天的罪孽,他要惩罚的人也已经死去,只能用雷电劈着大地,只能面对这満地的尸骸痛哭自己的无能。”掘墓人抱着手中的尸骸挨着脸磨蹭低声道∶“或许等到有一天我死了,这些尸骨都埋了,这雨就会停了,这乌云就会散去。
“那什么时候天黑呢?”三蔵问道。“没有天黑,因为天黑的时候,上天就闭上了眼睛,不再盯着⽝地,所以使得地上发生了那么大的罪恶。但是他无力又不敢睁大眼睛,所以天永远是<img src="in/yin.jpg">沉,⽔远是乌云密布。”掘墓人一边摸着骸骨一边说道。
“老先生,有没有见过一个全⾝都穿着紫⾊⾐衫的女子。
还戴着面罩,⾝体虚弱?”三蔵想起自己为何会沿着河⽔的上游走来,最大的原因是內心一处排斥的召唤,还有便是好奇,狸猫精想要带着自己去一个地方,或许就是这里,所以他想起朝眼前掘墓人打听狸猫精的消息。“见过”掘墓人淡淡说道。
三蔵惊喜问道∶“她在哪里?”三蔵对狸猫精自然没有太多的关切。只不过在这种地狱般的陌生地,能够打听到一个<img src="in/shu.jpg">人,实在不亚⼲他乡遇故知。“地下。”掘墓人淡淡说道。三蔵猛地一惊,嘶声问道∶“您将她杀了?”“没有”掘墓人瞥了三蔵一眼,让三蔵心中一寒。
没有杀了她便好,三蔵胆怯地问道∶“请问老先生,您可以带着我去找她?”“可以!”掘墓人道∶“不过要等到三个时辰以后。三蔵喜出望外。本来他觉得似眼前掘墓人。肯定是非常难以说话的。三个时辰,就是六个小时。
呆呆在尸骨上六个小时,被大雨淋着,实在是非常非常无聊的事情。
三蔵想起了以前,在无言的庄园中待了几⽇,便觉得度⽇如年。但是被抓到绿依瘦王的宮殿时,便觉得在无言庄园里面实在如同天堂一般。前几天到了老汉、老岖家里的时侯,三蔵心中暗暗比较了下,那里是穷山僻壤,面对的两个老人一个是哑巴,一个是聋子,所以相对比起来,绿依瘦王的宮殿要舒服许多了。
到了今天,三蔵来到了这里,便觉得老岖和老汉家里,实在是天堂一般的感觉。在这里,每度过一秒钟,都是深深的煎熬。这里的雨,这里的乌云,这里的雷电,这里的掘墓人,这里的尸骸…都让三蔵觉得,生存得没有任何意义。
“老先生,我刚刚试过,怎么都出不去,能否有办法出去呢?”三蔵恩不住问道。
掘墓人摇头摇∶“没有!”接着又道∶“不过或许不久之后,就有办法出去了。”“为什么?”三蔵惊喜问道。“因为你来了。”掘墓人的声音仿佛从地狱深处发出来一般的恐怖,没有一点可以让人<img src="in/huan.jpg">喜的资讯。“那老先生您就可以出去了。”三蔵浑⾝一个颤抖,勉強露出笑容…
“我不出去的。
我不出去。”掘墓人嘶哑尖叫道∶“外面的花草不适合我。因为会让我想起我手中逝去的无数生命。外面的笑声、说话声让我害怕。我害怕听到笑声,我扼杀了无数的<img src="in/huan.jpg">笑,因为我,地狱里面多了无数的啼哭。我害怕听到说话声,我觉得他们都在说我,我害怕见到房子,害怕见到<img src="in/ji2.jpg">鸭牛⽝…”说完,掘墓人放声大哭,扑在地上哭得死去活来。
三蔵沉默了,他并不是一个擅长思考的人。但是他遇到的无言,待在没有人的庄园中,把自己圈噤起来。遇到的绿依瘦王,待在与世隔离的海底,⾝边虽然有无数人,却不敢接触任何人,不敢在任何人面前露出自己的面目。
再后来遇到的老汉,老岖,躲在深山老林茅屋中,天天⽇起而做,⽇落而息,不与任何人说话,躲避或者妄图杀掉任何接触到的外人。蓝叶子,待在树上的木屋中,与世隔绝。而眼前的掘墓人,把这地狱般的地狱当作自己的天堂,更是彻底的与世隔绝。
如他所言,他害怕见到任何人、任何事。
三蔵不知道,是应该将他们隐居的处所叫做世外桃源,还是叫做监牢。说是监牢,他们仿佛乐在其中,甘之若怡。说是世外桃源,他们又时时刻刻都感觉到孤寂,一种近似于要痛哭嘶喊的孤独。无论是绿依瘦王的宮殿,还是老汉的茅草屋,比起现在的这里,都如同天堂。
那么是不是意味着,和三蔵下一个要到达的地方比较起来,这个地方会成为天堂?世间难道还有比这处更加恐怖、更加地狱的地狱吗?
三蔵呆站着,心中忽然闪过一丝后悔,假如那⽇不救⽔青青,就不会招惹到岳潜然,不招惹到岳潜然,就不会招惹到狸猫精,也不会遇至无言。那自己现在。是不是依旧和以前一样过着混混沌沌、平平凡凡、老被人欺负却不怎么生气的幸福生活呢?不遇见无言这个念头在三蔵心中一闪而过,引起的便是菗搐而又甜藌的酸痛。
自己并不是一个多愁善感的人,虽然也不是经常想起无言,但是每想一次,心里菗搐得就更加厉害,无形之中,无言的⾝影在心中扎<img src="in/gen.jpg">得越深。无言让自己尝到了刻骨的爱恋,却也让自己尝到了铭心的痛楚。这痛楚不知道来自何方,不是失恋的痛楚,因为三蔵没有表⽩过,而无言也没有拒绝过,对三蔵更是从未有过的好,甚至以生命的代价来保护三蔵。
三蔵也不是没有见到无言的痛楚。他很想念无言,或许很想很想见到无言,却也很害怕见到无言。不是因为无言受伤的痛楚,无言因为他而受伤,会让他心悸,会让他已痛,但是这种痛和酸痛是不一样的。绿依瘦王说过,妖后之所以为妖后,那是因为她是修罗帝的<img src="in/qi2.jpg">子。
而修罗帝,却将无言派到口备气露敌⽟蝉子⾝边,几乎不费吹灰之力,便将⽟蝉子致死。⽟蝉子和无言之间的关系纠葛,三蔵不知道,也不清楚,最后⽟蝉子为何会杀自而死,三蔵更不明⽩。种种资讯表示,就是因为无言。所以⽟蝉子和无言之间的感情,如论如何都是一种孽债。
至于⽟蝉子死后,修罗帝也不见子。
这里面的原因,这个世界上或许没有一个人知道,或许有人知道,也会烂在心里埋到地里。很多人以为唐三蔵是⽟蝉子,三蔵从未承认过,但是他也觉得自己就是。那么自己对无言应该是什么感触呢?被欺骗或被背叛的愤怒和仇恨?老实说,三蔵是不是⽟蝉子另外说,就算是的话,那⽟蝉子的记忆和他的情绪、思想却没有一丝遗留下来。
所以这种虚无的仇恨和愤怒,三蔵感觉不到。唯一有的,便是无言为什么对自己那么好。傀疚、补偿、莫名其妙等等…但是几乎不会是因为感情。这或许就是三蔵痛楚的来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