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多分钟,大雹子持续了十多分钟。在田大康的生命中,从来也没有经历过这样漫长而苦难的十分钟。
头顶的盆子一声接一声,声声震耳,好像随时都有可能把他震晕。这景象,就跟有人拿着铴锣,一个劲在他耳边敲似的。
田大康劲使张着大嘴,尽量减小声音对耳膜的冲击,俩手更是牢牢抓住搪瓷盆这个保命的法宝,露在盆子边的手指头,被雹子打得生疼,很快就木了。⾝上也不知道挨了多少下,反正早就感觉不到疼痛。
即使这样,田大康也没撒手,苦苦地支撑着。雹子这么大个,要是砸到脑袋上,肯定就晕了,后面的结果就是被硬生生砸死。
他心里无比懊恼,在记忆之中,确实有这么一场大雹子,怎么就把这茬给忘了呢,看来今个是吃荤油蒙了心。
记忆中的那场雹子,对于还不懂事的田大康来说,只能算是好玩;但是对于重生之后的田大康来说,就是一场灾难。记得庄稼被毁大半,社员们只能等着家国的救济粮,这个冬天,五星大队还饿死人呢。
如果要是早点想起来,或许还能有回旋的余地。公社武装部有⾼<img src="in/she.jpg">炮,能发<img src="in/she.jpg">防雹炮弹,把云层破坏,田大康记得,小时候看过好几回呢。当时还以为是美帝的机飞来轰炸呢,小娃子都嚷嚷把机飞打下来。
雹子声终于渐渐停止,接着又开始下起大雨,地上的雹粒子还没来得及化,暴雨一冲,很快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似乎从来也没降临到这个世界。
但是田大康放下搪瓷盆,只见上面全是大大小小、密密⿇⿇的坑眼,漆也全掉了,证明它刚刚经历过大雹子的洗礼。
抹了一把脸,田大康这才发现自个的小手肿得跟馒头相仿。心中庆幸不已:还好啊,劫后余生。
“大帅叔…”这时候,他才想起吴大帅,没有“混元金斗”扣脑袋,不知道大帅叔能不能<img src="in/ting.jpg">过来?
“俺的娘啊…”吴大帅从地上拱起来,整个⾝子都用⻩大⾐包着,⾝上只是砸得有点疼,但是没受伤,多亏了这件棉大⾐救命。
听到田大康的呼唤,吴大帅心里这个难受啊,刚才雹子来得太急,他<img src="in/gen.jpg">本就没工夫照顾田大康,还好,这娃子<img src="in/ting.jpg">过来了,苦命人都命硬啊。
“大帅叔,看看庄稼吧。”田大康看到雨要停了,连忙向地头张望。
大田里面惨不忍睹,只能用一片藉狼来形容,大⾖被打的光剩杆,一片叶子都找不着;小麦则全部卧倒,刚刚菗出的绿麦穗也踪迹不见;⾼粱叶子和苞米叶子还剩一些,都打成一条一条,就跟穿着破布条的小叫花子一样。
“富贵啊,这回咱们爷俩不用再看青啦…”吴大帅目光茫然,扑通一庇股坐到泥坑里面,如同傻了一般。
抹了一把脸上的雨⽔,田大康觉得嘴里有些发苦,这场雹子,把本来就挣扎在贫困线上的乡亲们又推进了更加苦难的深渊。
“老天爷啊,这还叫不叫人活啦…”
田大康一回头,只见一大帮社员都从村里跑出来,很多人都无助地跪在泥里,脸上分不出是雨⽔还是泪⽔。
一向稳重的老支书也跟丢了魂一般,俩眼勾直勾,望望天,瞧瞧地,然后⾝子一下子堆缩到地上。
“队长叔…”大伙七手八脚上去吧他扶起来,又挲摩<img src="in/xiong.jpg">脯子又掐人中,老支书这才缓过一口气:“哎…呀呀…这可咋好的呢…”
“都别哭了!”铁嫂子一声大吼:“咱们⾰命社员就要与天斗,与地斗,下定决心,不怕牺牲,排除万难,去争取胜利,庄稼没了,咱们再种,大无畏的⾰命精神不能丢!”
这话如同強心剂,大伙噌噌噌都站起来,一个个都<img src="in/ting.jpg">直<img src="in/yao.jpg">板,俩眼放光,啥都没了,还有信念在。
老支书的头脑也渐渐清醒过来:“大帅啊,咱俩一会就上公社,汇报情况;铁梅你跟老会计带人查查受灾情况…大伙都不用怕,还有咱们<img src="in/dang2.jpg">,还有咱们的**呢!”
信念的力量在这一刻发挥出大巨的作用,雹子虽大,但是也打垮不了他们的意志。
这一刻,田大康也觉得浑⾝充満力量,不过心里却暗暗发愁:这股劲是<img src="in/ting.jpg">好,可是不能当饭吃啊。这月份已经是五月末,种啥也来不及啦。
人群已经行动起来,大多数都跟着查看灾情,老支书和吴大帅要步行去公社,田野快黑了,黑灯瞎火的,要走将近二十里路呢。
“队长叔,您还是找双鞋穿上吧。”看到老支书趿拉着一只鞋,田大康就提醒他。
“反正全是泥,就这么踹吧…”老支书索<img src="in/xing.jpg">把脚上的那只鞋也甩飞,然后大步流星而去。那只布鞋在空中翻了几个跟斗,揷到田埂上,鞋尖笔直地指向天空。
这时候,黑妞不知道从哪钻出来,虽然⾝上的⽑也淋<img src="in/shi.jpg">了,不过看样子没挨雹子打,俩眼睛还<img src="in/ting.jpg">精神。看来动物自我保护的本领。一点也不比人差。
田大康摸摸它的脑袋,心里有一种劫后余生的感觉。
等田大康回到家,天早就黑了,他浑⾝造得跟泥猴猴一般,索<img src="in/xing.jpg">就在院里的⽔缸洗涮一番。这一下,才感觉手上⾝上火烧火燎的,疼劲开始上来了。
“富贵啊…”<img src="in/nai.jpg"><img src="in/nai.jpg">从大门外摸进来,也不顾田大康⾝上<img src="in/shi.jpg">漉漉的,一把将他抱在怀里:“把<img src="in/nai.jpg"><img src="in/nai.jpg">都吓死啦,快看看,没打坏吧…”
田大康的心里一下子就热乎了:“<img src="in/nai.jpg"><img src="in/nai.jpg">,没事,俺这不好好的吗。”
一老一小相扶着进了屋,电也刮坏了,点上油灯,李<img src="in/nai.jpg"><img src="in/nai.jpg">才看到田大康⾝上青一块紫一块,连忙又出去借药酒。
似乎也知道田大康受伤了,小二黑拱到他的怀里,伸出粉嫰的小⾆头,轻轻<img src="in/tian.jpg">着他的手指,小眼睛还一个劲卡巴。
“你这么一<img src="in/tian.jpg">啊,就不疼啦…”田大康用额头顶顶小二黑的小脑袋,⽑茸茸的,还有一股淡淡的<img src="in/nai.jpg">气,很温馨的感觉。
不大一会,李<img src="in/nai.jpg"><img src="in/nai.jpg">就拿着一个装青霉素的小玻璃瓶回来,用棉球蘸着药酒,擦在田大康⾝上。说来也怪,本来辣火辣的地方,立刻就无比清凉,似乎也不那么疼了。
吹灯之后,田大康躺在炕上,久久不能⼊睡,他觉得,应该是他做点什么的时候了。
<img src="in/mi2.jpg"><img src="in/mi2.jpg">糊糊的,他还梦到了刘老六盘着腿飘在半空,手里一把一把撒着⽩花花的大米,天女散花一般,很神<img src="in/gun.jpg">的样子。在地上,则是小山一般的米堆,越来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