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月湄儿?”方拓不敢置信地惊呼出来,她在河边闲逛的时候,被一个
妇人叫到这低矮的草房里,想不到,那妇人竟然是扬州的旧识。
“想不到吧?我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你!”月湄儿扯下嘴角。这是三间草
房,也可以说是一大间,因为隔开它们的只是两堵矮墙,堂屋里砌着土灶,月湄
儿正洗着堆在锅里的脏碗,苍蝇成群结队聚集在灶台上,使⻩泥灶台变成了黑⾊
,当她把**的碗搁在灶台的时候,苍蝇才嗡地一声分开,在空中转了一圈后
,很快又占领了土⻩⾊的灶台。
“你怎么会在这里?”方拓转头瞧了瞧四周黑⻩破旧的墙壁,心中不知是什
么滋味儿,这还是过去在扬州被人如群星供月一半对待的一代名<img src="in/ji3.jpg">月湄儿么?她
的境况肯定不如意。
“都拜惜花公子冷幕⽩所赐!”月湄儿用带嘶声的若音回答道:“他与柳长
风对満月楼施加庒力,我被便宜地卖给我现在的丈夫。手变得耝糙了,声音沙哑
了,⽪肤也不⽩了!再没已往的风光可言!”说到这里,她语带嘲讽:“柳长风
我不怨,但惜花公子毕竟与我有过一段情分,他竟然全然不顾这些,哼!我看是
催花,败花公子才对!”她又开始在锅里淘米。
方拓闻言呆立当场,没想到事情会这样,怎么从未有人对她提起过:“你,
过得还好吗?”她的话里有些愧意。
“你不必这么在意,不是你的责任!”月湄儿<img src="in/cuo.jpg">米的收听了下来,目光紧紧
地盯着方拓的脸:“你还是没变,依旧是那副好心肠!”
“我?”方拓苦涩的摇头摇,没变?不,变了,人怎么会不变?
“我在风光的时候就料到有这么一天,虽然比预计的要灶了些,不过没什么
,我现在不用做婢做妾,已经很満⾜了!”月湄儿淘好了米,泼了淘米⽔,在锅
里加了清⽔,盖上锅盖,就坐在灶门口烧起火来,他把劈材引燃以后,叹息一声
,把⾝体依在墙上,静静地闭上了眼睛。在火光的映照下,她显得很美,虽然极
不上过去那样媚娇,但现在多了一些纯朴自然,反而又是另一种动人的模样。
“我老了!多年未见,你还是小姑娘的样貌,我还真羡慕你哩!”
“多年未见?”方拓笑了笑:“我记得才一年吧?”心里隐约有些不安。
“一年?”月湄儿睁开眼睛:“你是过糊涂了还是在逗我?从扬州分别到现
在,不多不少,正好五年呐!”
“五年?”方拓的⾝子止不住地摆动了一下,随即勉強笑道:“过的真快啊!”拳头却握了起来,很紧!
这时候,一个汉子走了进来,将锄头靠在半截矮墙上,月湄儿的疲倦顿时消
失了,像一阵风似地提着一桶⽔到屋檐下。那汉子舀⽔两瓢⽔,冲洗泥腿,再接
过月湄儿递给的布鞋穿上,然后就坐在门前凳子上,这是才向看到方拓似的:“
你是吕大爷家住的兰姑娘吧?”又转头面向<img src="in/qi2.jpg">子:“怎么你们认识?”这是一个
三十多岁的男人,背有些驼,⾝板却很结实,満脸络腮胡子,⾼鼓着太<img src="in/yang.jpg">⽳,是
个练武的人,而且武功不弱,此时正用炯炯有神的眼睛瞄着方拓。
“吃饭吧!”月湄儿将碗筷摆到桌子上:“她是我在扬州的一位朋友!”
“我吃过了!”方拓摆摆手,拒绝了月湄儿的邀请,那汉子的眼神让她很不
舒服“我该回去了,要不然吕大娘该着急了!”说完走了出去。却没有远离,而
是跃到一棵树上,她要知道为什么那汉子要对她与那么強的敌意。
屋里,那汉子在桌子上吃着饭,一边说道:“朋友?我看是过去的姐妹吧?”
“你在胡说什么?”月湄儿仍然坐在灶台上:“她是兰若冰,你不知道吗?”
“是她?”那男人明显吃了一惊:“没想到这么年轻,而且一⾝武功<img src="in/gen.jpg">本看
不出深浅!”随即笑了笑:“我还以为你耐不住<img src="in/xing.jpg">子找人帮你离开,回去重新当
花魁呢!”
“你个死人!”月湄儿啐了一口:“我这个样子,可能吗?谁要?”
“我要!”那男人囫囵地呑下饭,擦擦嘴:“子要你不嫌弃我这当过強盗的。”
“嘘!你说这些做什么?”月湄儿这时候才端起碗筷坐在灶台前:“不是说
不提过去的事情了么?我再风光,也只是<img src="in/ji3.jpg">女,<img src="in/ji3.jpg">女配強盗,<img src="in/ting.jpg">般配的,除非你
杨忠不要我”
“哎!只是苦了你啊!”杨忠叹口气,坐到<img src="in/qi2.jpg">子⾝旁,替她捋了捋散<img src="in/luan.jpg">的头
发
方拓看的真切,觉得月湄儿有了好的归宿,心中的愧疚也就消散不少,点点头,
腾空而去。
*****
“四年,真的能发生跟多事情!”方拓负手站在⾼山之颠,俯视苍茫大地,
汹涌奔腾的平羌江好似一条巨龙,蜿蜒而过,但是这壮丽的景象却<img src="in/ji.jpg">不起她一丝一
毫的兴致。
上午所见到的,那破败的屋顶,断裂的牌匾让她的心情极其郁闷。清虚观,
真的废弃了。自己终究还是完了两年!“李煜,我对不起你!”
“如果我当时不让你进⼊那光柱,就不会这样了!”怜香突然轻声说道。
“这不关你的事情!”
“不,四年,说长不长,但⾜以左右一些事情的发展。天行有常,不为尧存
,不为桀亡,想以一人之力扭转乾坤,让你超脫生死,毕竟只是妄想!如今物是
人非,是我害了你啊!”“你,你害了我?没那么严重吧?”方拓吃惊道,按怜香的话,她也只是改
变自己的命格,完全是一片好意,怎么会害了自己?但不管怎么追问。怜香就是
不开口。正自着急间,突然感到⾝后传来一阵劲力,凛冽非常,还带着浓重的杀
意。
慌忙转⾝,手刚放在<img src="in/yao.jpg">间,自己就觉得颈上一凉,来人已经攻到近处,而放
在自己咽喉上的,是一对修长的手指。
“老人家!您想做什么?对一个晚辈偷袭,不太光彩吧?”那是一个穿着皂
⾊⾐服,脚踏草鞋的老人,面容清濯,银⽩的发须在山风中微微浮动,仿若画中
的仙人,超凡脫俗,此时,那双婴儿一样自然清澈的眼睛正一眨不眨地望着她。
“老人家,您看什么?”方拓咽口口⽔,那老人的神形象⾼山一样给人庒抑
的感觉,她竟提不起一丝还手的力气,这种无力感觉是过去从未有过的。
“七夕之夜,西子湖畔,七彩莲灯,你可记得?”那老人的眼睛突然间闪现
一种异样的光彩,却立刻变的浑浊起来。
“什,什么,七夕之夜?”方拓眨眨眼睛,不解道。
“哎!”那老人看到她脸上的茫然神⾊,长叹口气,收回了手,喃喃自语道
:“是的,你不是她,你不是她,眼中没有那股忧伤,可是”看了看方拓:
“太象了,太象了!”
那老人负手向山下走去,口中悠悠唱道:“杨柳青青着地垂,杨花漫漫搅天
飞。柳条折尽花飞尽,借问行人归不归!”转瞬之间,已经消失了踪影。
方拓叹口气,自己出了一⾝冷汗:“这人说话怪怪的,只怕又是一个疯子!”又想起那打伤自己一条腿的人:“这年头,疯子可真厉害!”
没了兴致,心中更是郁闷,下得山来,却在山脚下又遇到<img src="in/shu.jpg">悉的⾝影。
満天的落叶下,一个孤单的人依树而立,仿佛与自然融为一体,不是那个疯
老人又是谁?
“你!”方拓一惊,将手放在<img src="in/yao.jpg">间,准备一个不好就拼命,刚才可差点没吓
死。
“丫头,小小年纪,却要逆天行事,正道不走,偏挑琊道,你的⽗⺟就不管
你吗?”那老人抬首望天,与其却与之前大不相同,没有意思感情的波动,甚是
平静。
“前辈此言从何说起?”方拓皱起眉头,那老人似乎没什么动作,但气势上
却始终庒制着她,她知道,一旦自己轻举妄动,就会受到对方雷霆一击:“什么
正道琊道?我不懂!”手垂下来,她感觉对方没有杀气,再说即便抵抗也是枉然。
“你⽗⺟是谁?”那老人转头望向她,目光有些急切:“你姓什么?”
“我⽗⺟?”方拓抿下嘴<img src="in/chun2.jpg">,她自然知道。但换了兰若冰可就:“我跟
养⽗⺟的姓,姓兰!”
“兰?”老人拧紧眉⽑:“你怎么会姓兰?你的亲生⽗⺟你知道是谁吗?”
“不知道!”方拓摇头摇,她也不感趣兴,不过还是随口问道:“看前辈的
样子,您知道我⽗⺟是谁?”
“是谁?是谁?”那老人苦涩地笑了笑,没有回答她,却说道:“你⾝上的
魔气之浓重,世所罕见,终有一⽇会伤及心肺,你还是早做准备的好!”“魔气?”方拓更加糊涂:“我怎么不觉得?前辈以为我该如何?”
那老人听出那是她应付的口气,长叹一声:“顺应天道,切忌不要逆天行事
,到时”用手指了指上面:“天理自会有所公论,由天来裁决,不是很好?”
“错人而思天,则失万物之情!”方拓不以为然道:“老人家糊涂了!”说
完抱拳行了一礼。
“糊涂?”老人后退两步,又哈哈大笑起来:“是啊!糊涂,我一生不信天
命,怎的今⽇糊涂起来了!”随即脸⾊一正,严肃道:“但你那魔气确实害人害
己,我不愿意伤害你<img src="in/xing.jpg">命,还望你好自为知,<img src="in/mi2.jpg">途知返啊!”“我确实不知道什么魔气的事情啊!”方拓两手一摊,无奈道,这老人怎么
这么难<img src="in/chan.jpg">?“不过,形似龙而非龙,神也好,魔也罢,只要不失本心,有什么区
别?”他<img src="in/gen.jpg">本就不信什么天命!
“希望你记住今天的话!”老人点点头:“不要做伤天害理的事情!”
“啊!”方拓答应道,心里却感觉莫名其妙,什么魔气,什么天道,搅得她
头疼“我不会做坏事的!”这句倒是发自真心。
“那就好!你过去吧!”老人的⾝子往旁边让了让:“⽇后有人找你⿇烦,
我保你!”
“噢!”方拓匆匆地跑了开去,对老人的话并未在意,却没想到,⽇后这老
人确实履行了诺言,让她逃过一场死结,这是后话。
*****
月⾊,美丽而又清雅,一片片绿叶,一莲莲青草,都镀上了一层⽩银,那一
棵一棵杉树,站在月光下,亭亭⽟立,象是一群婀娜多姿的少女。
烤⾁上的油滴在火堆上,<img src="in/ji.jpg">起噼噼啪啪的声响,在跳动的火光的映衬下,方
拓沉静的脸时明时暗,而此刻她的心情也是如此。
“我想了很久!终于想通一件事情!”方拓抬起头,看着天上的月亮:“过
去已往种种的古怪,今天老人的话,<img src="in/mi2.jpg">宮里你的表现!我明⽩了!”随即幽幽一
叹:“怜香!你还是不肯出来解释清楚么?”
“虽然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心里也有了准备!”怜香的话里満是惆怅和
无奈:“但是真正面对它,我还是觉得早了些!”
方拓的动作没有变:“你到底是谁?真的叫怜香?”
“从我在这个天地间存在开始,别人就叫我‘天魔⾚琊’!”
“天魔?”方拓低头看了看手腕系着的天魔珠,轻叹口气:“控制柳长风是
我受伤,从而失去武功,再通过所谓‘剧毒疗法’将魔功传授给我,也许,我⾝
体崩溃的时候就是我成魔之时吧?既然这样,你又为什么鼓励我进那广柱,又为
什么通过五彩神石让我脫胎换骨?你是不是反悔了,心软了?为什么不继续下去?让我魔化不正和你的心意?说啊!你这混蛋!”方拓猛地站起⾝,将叉⾁的木
杈劲使甩在或推理,那篝火“呼”地冒出老⾼,将四周照得透亮!
“对不起!”⾚琊只是叹气。
“我不要你说这样的话!”方拓大吼着说:“我希望这一切都是自己单纯的
想象,你从未骗过我,你不想害我!”说完,又挫败地蹲了下来,看着跳动的火
焰,悠悠说道:“我努力的让自己糊涂一些,没想到”一阵山风吹过,林木
喧哗一片。
“对不起!”⾚琊还是那句老话:“我现在不想多作解释,时机成<img src="in/shu.jpg">你一切
都会明⽩的!”
“又是这样!”方拓苦涩的低下了头,两手搭在膝盖上坐了下来:“那让我
看看你真正的样子总可以了吧?”
过了半响,方拓的手腕才升起一股烟雾,在火光的照耀下渐渐汇聚成*人形。
“这就是我真正的样子!”⾚琊叹口气,声音却不如过去那样温婉动听了。
方拓震惊地说道:“你,你是男的?”头上没有尖利的角,也没有什么恐怖
的獠牙。⾼挑、壮硕、浓眉大眼,⾼耸的额头,飘逸的长发,少有,不,<img src="in/gen.jpg">本就是
罕见的金⾊瞳孔,在夜间比月亮还要明亮,完全是一副人类男子的模样。
“可以这么说!”⾚琊微微牵动嘴角:“呵!我装了一年的女人,还不能出
来活动!很难受哩!”
“我损失才大吧?”方拓也笑了起来:“澡洗的时候,岂不是都被看光了?”
“我不见意承担责任!”⾚琊向前迈了两步,话里是玩笑似的语气,让人分
不出真假。
“你当我是傻瓜?传说里,天魔是没有<img src="in/xing.jpg">别的!”方拓翻翻⽩眼,⾝子却下
意识地向后挪动一下。
“哈哈哈!”两人就像是普通朋友见面一样相视大笑起来。
过了好一会儿,方拓突然神⾊一变,偏过了头,长叹一声:“你走吧!”
******
在这里名前最黑的一段时间,天际刚刚露出一线透亮的<img src="in/feng.jpg">隙,突然又被夜幕遮
得严严实实,月亮就像是病态的人眼,大而少神,黯淡无光,几粒星星也不知是落到
什么地方去了!天地间黑蒙蒙一片,远处,猫头鹰‘呃呜,呃呜‘地拖着长音叫着,让
人更加烦躁。
方拓站立良久,抿着嘴<img src="in/chun2.jpg">,解下天魔珠,太守要将它扔到火里,犹豫再三,
却又小心地系了回去,抬头看了看月亮,无奈的叹了口气。
山风一吹,背脊上一阵凉意,她下意识地抱进了双臂,将⾝子侧放倒在篝火
旁,如烟的火焰不知怎的变得很模糊,而且越来越扭曲。她<img src="in/rou2.jpg">了<img src="in/rou2.jpg">眼睛,背过⾝
躯,将头放在手臂上,贴在脸庞的,恰巧就是本应舍弃的天魔珠。
(写到这里,我也叹了口气,对着电脑屏幕无限深情地说道:“对不起,玩
了你!”然后拿起桌子上的苹果,啃了一大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