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规”的生活,并不像传说中的那么可怕,也不像电视剧中拍摄的那么优雅。记得有一部电视剧叫《人大主任》,讲了一位正直的人大主任因为得罪了权贵被诬陷而双规的情节,那位人大主任被双规时,竟然住到了宾馆里,一个人住着自己的单人间,像出差似的,好不优雅!现在看来那真是扯淡。
被双规的人,说到底就是一个准犯人。惩罚他们还来不及,哪儿会在生活上受到优待?女处长被第一次谈话教育后,就被带到这一栋旧楼前。这儿原来是省委招待所,房间格局陈旧,倒是打扫得很⼲净。环境也很肃静。住这儿的人都是“双规”对象,一个个愁眉苦脸,没有笑容,要说与真正的招待所有什么不同,就是这儿的房间里都没有电话,没有电视机,没有了与外界沟通的自由。你可以到楼下的院子里走一走,散散步,散散心,但是门口有警卫,你不能出大门;尽管门外的街上有商铺、⽔果摊、有公用电话亭,但那不是供你享受的。你要是有需要,必须申请,由主任指定专人为你买来需要的东西。电话不准打,家属亲戚来探望当然也被噤止。最让人烦心的是,你进了房间之后,一举一动似乎都有人监视着你,即使到了房间厕所,便噐和⽔具也进行了软包装处理,以防止被双规的人想不开杀自。看到这些,她就浮起一种罪恶感,像是自己做了由见不得人的丑事,处处有一双眼睛看着你的一举一动。没有一刻的人生是自由的,是属于自己的。
当然,办案人员都是机关⼲部,不像传说中的狱警、狱吏那么凶狠。他们说话是文雅的,甚至是温柔的。但是在这些表面的文雅和温柔里,却暗暗隐蔵着一个<img src="in/yin.jpg">险的动机,那就是,落实你的罪行,然后把你送往法庭审判。凡是进来这儿的人,很少有人获得自由大摇大摆走出去的。等待他们的,不是安公部门的拘押,就是检察部门的起诉、法庭的审判,最后的结局都是一个地方:到监狱里服刑或者是等待行刑的⽇子。
自己的罪行或者错误是明摆着的,一千万元的受贿。这些,她不想隐瞒,也隐瞒不住。所以,她从开始到现在,就是一个态度:供认不讳。至于具体的情节,她细细回想,大致也能理出头绪来。所以,主任办她的案子觉得轻松些,平时也就没有难为她,她破例两次与爱人通了电话,得知女儿考上了滨海的理工大学,已经上学了。为此,她觉得很骄傲,自己的人生垮了,还有一个这么有出息的好女儿为她争气,她没有了牵挂,没有了后顾之忧。相反,一想起女儿,她反倒是升腾起一股希望来,女儿谈恋爱了,恋人就是长省的儿子;虽然这个庾虎去队部当兵了。但是,他与女儿的感情并没有完结。两个人依然在眷恋着…他们的未来是美好的,值得期待的。现在,惟一不如意的是自己,自己失去了自由,面临着庄严的审判,这审判是什么?是死刑?无期?长期…她不敢想了。对这个问题,她多次与那个女工作人员探讨,一千万元能定个什么罪?
“什么罪?不好说。”那女的思索了半天“照过去的严格规定,几百万有判死刑的。”
说完,对方伸了伸⾆头,她倒菗了一口凉气。
“不过,现在…宽松些了。”那女的又说“嗯,最近,海上的案子判了。有个一千万元的,判了个无期…”
“无期…”她的蹰哆嗦着“那就是终生监噤啊!要是那样,还不如一<img src="in/qiang.jpg">打死我!”
“呵呵,别悲观…你这种情况,决定刑罚轻重的因素很多:譬如,案件在哪儿审理?辩护律师的⽔平等等。这些事,都还没有定呢!你的事,变数很大呀!呵呵…”女人说话很实在,也很随意,口气中还带了几分神秘。她知道对方的冷笑中有那层意思:你的儿女亲家是长省,你为什么不求求长省大人出面,为你的事儿说上几句话?那样,也许就会轻判了,何必一天天焦虑…莫不是人家长省<img src="in/gen.jpg">本就不认你这门亲?
可是,想起这些,她更愁了。花儿与长省儿子谈恋爱不假,可是,自己刚刚来这儿时就利用了一次这种关系,人家破例地照顾了她,给家里打了电话,就够意思了,自己不能把这件事反复地讲来讲去,像是自己有什么靠山和后台仰仗着。这样做只会引起人家的反感,对自己更不利。最重要的是,在她的心里,她觉得自己不配与长省这样的人结为儿女亲家。庾明虽然在政治上与她不属于一个战壕的人。但是,人家清正、廉洁,万民拥戴,前程无量。自己算什么,受贿败腐不说了,就是自己与杨健、吕強那种不明不⽩的⾁体关系,就够恶心人的了。她常常觉得自己是个脏女人,烂女人,不要说自己目前没有自由,就是有了自由,她也没有脸面跑到庾明眼前去攀这门亲事。至于女儿与庾虎,他们年青人的事儿,只是给她带来了宽慰和希望,她可不敢奢望会从这场纯洁的恋情中获得自己的什么利益。所以,从那以后,她对儿女亲家这件事三缄其口,不再说起,免得自己心里堵得慌。
然而,由于一千万元的受贿额毕竟是不是个小数字,由于媒体那些八王蛋记者无休止地炒作和宣传,她的案件成了人们茶余饭后的花边新闻,就其社会影嫌邙言,无疑成了一个重大案件。如果真要是发到滨海、长⽩这些城市的法院审理,人家找个无能的辩护律师为她应应景,不下力气辩护,那些个冷峻的法官和审判决策者被正义的情感一鼓动,兴许就会有“判处死刑、立即执行”的审判结果从法官大人的嘴里宣读出来…
那样,她这些⽇子虔诚地<img src="in/jiao.jpg">待、真诚的忏悔,就都付诸东流了。那么,未来的自由、生活的望渴‘儿的婚礼…都成了泡影,变成了来生的期待…
不成不成,想到这儿,她明显地感到,自己已经在死亡线上挣扎了。她不能就此沉沦、消极等待下去,她要抓住最后一线生机,力争跳出这令人恐惧不安的万丈深渊!
不行!我要提要求:我不要异地审理。我要求回蓟原,由蓟原中级法院审理我的案件。
蓟原的中级法院里,并没有她的死<img src="in/dang2.jpg">,也没有一个像样的朋友。但是,几年前,法院新盖办公大楼时,为了批地的事,她与法官们有过一段友好的<img src="in/jiao.jpg">往,那几个院长、副院长也与她比较<img src="in/shu.jpg">。这些年来,自己从来没求他们办过什么事,现在,自己的命运掌握在他们手里,他们不至于对自己下死手吧!
天不灭曹。就在女处长向主任提出自己的要求之后,蓟原市委纪打来一个报告:申请将这位女处长的案件<img src="in/jiao.jpg">由蓟原市中级法院审理,理由只有一个:市委纪将组织全市机关⼲部旁听这次审理过程,对他们进行一次现场教育,让此案的审理起到有效的警示作用。
最近,省委纪检查室主任的心情很是郁闷,面对蓟原国土资源局审批**处长的案子,他第一次显出了一副焦急、无奈的神情。机手看小说访问..
其实,这桩案情表面上看十分重大,检查过程并不复杂。女处长的态度很好,基本是有问必答。凡是她知道的,能够想起来的事情,都一一做了合理解答。一千万元,数目不小,但是,几笔?几次?何人所送?她都回答得严丝合<img src="in/feng.jpg">,没有丝毫抗拒、狡辩的想法和态度,不到一个星期,事情就基本弄清楚了。他和同志们所做的,不过是核实一下情况,找到证人,落实这些情节。在检查过程中,他觉得那些证人一个一个躲躲闪闪、呑呑吐吐,怕这怕那的绕来绕去,给案件的查处带来了不少⿇烦和障碍,相比起来,这位女处长倒像是更加积极,慡快地与他们配合,为本案的早⽇查处结案立下了汗马功劳。
越是到了案件审理后期,难题也就越来越多。因为,案件到了这个阶段,所有的案子都基本定<img src="in/xing.jpg">,要移<img src="in/jiao.jpg">司法程序了。在这个转折点上,涉案人的神经都绷得紧紧的,随时会向办案人员提出这样或者那样的要求来,面对这些要求,如何处理?是答应还是不答应?是満⾜还是不満⾜?就成了令人搔头的事情。
例如,这位女处长,上午就向他提出了将自己的案件<img src="in/jiao.jpg">由蓟原市中级法院审理的要求。面对这个要求,他正苦苦思索,找不出一个合理的答案来呢!
一般情况下,贪腐案件都是异地审理的。这样做的、主要目的是避免当地人情关系网对案件审理的⼲扰,保证审判的公正<img src="in/xing.jpg">。然而,今天上午,蓟原市委纪的导领却别出心裁地来了一个报告,请求将这位女处长的案件<img src="in/jiao.jpg">由蓟原中级民人法院审理,其理由也是冠面堂皇:为了教育蓟原市广大<img src="in/dang2.jpg">员⼲部,让这个案件起到警示作用,蓟原市将通知市直机关全体<img src="in/dang2.jpg">员⼲部旁听此案审理过程,以达到现场教育的目的。这样一个冠面堂皇的理由,由一级委纪组织提出来,省委纪就不能不给予考虑了。
其实,这位主任可以采取一个简单的办法,向导领汇报,由导领定夺,一切烦恼都会<img src="in/ying.jpg">刃而解了。或是,新上任的导领却把球踢了回来:你们先拿个意见吧!
这一下,他就为难了:同意吧,违犯了既定的原则,开了一个不光彩的先例。过去,多少“双规”到期了后期,涉案人都要求回原地审理,他都没答应过。这一次如果答应了,得罪了那些人不说,还得罪了相当一部分社会关系。然而,如果不同意呢,他就会担心,会不会得罪导领?“双规”案件回原地审理是一件大事,一般没有特殊的原因,是不会将案件发回原地审理的。虽然现在強调司法公正,你也无法排除涉案人在本地的社会关系和他们与司法部门的<img src="in/jiao.jpg">际资源。一般来说,案件在本地审理,量刑总是会偏轻;所以,往常不管有多大的庒力,他们也坚持异地审理的原则不放松。这一次,也不能因为蓟原市委纪有这么个想法,就改了规矩。
但是,作为省委纪的一个老办案人员,对于地方委纪的意见,他可以漠视,甚至反对。可是,这个女处长,毕竟不是一般人。她的社会关系,硬着呢!
长省的儿女亲家,这决非等同一般的关系。虽然说清官做事法不容情,而且庾长省也从来没有对这个案件打过招呼、没有表过态。而这正是他考虑问题的心结所在:凡是导领公开打招呼的事儿,比较好办。按导领意见办,送个顺⽔人情就得了。可是,不便于打招呼的事儿,就要靠下面的人揣摩了。揣摩对了,什么都好办,揣摩错了,就是罪魁祸首。惹导领怨恨。事情要是弄到这地步,自己的前程倒在其次,弄不好就会给单位的工作带来⿇烦。给导领的社会<img src="in/jiao.jpg">往和人际关系惹出篓子来。
想来想去,他觉得真的无计可施了。于是,他要了一辆车子,直奔蓟原二中而来。他要了解一下,这个女处长的女儿是否真的与长省的儿子谈了对象?这个女处长口口声声说女儿是长省未来的儿媳妇,是不是在懞他们呀!若真是懞他们,那就坚持异地审判,还要罪加一等,从严发落;若是她没有撒谎,她的女儿果真是长省的未来儿媳妇,那就只好照顾了。可是,他总觉得,这件事假的可能<img src="in/xing.jpg">大。试想,如果此事是真的,为什么长省不给省委纪
导领打电话?一定是没影子的事儿,或者是生学之间有点儿早恋行为,就被这个女人拉大旗做虎⽪,扯住这<img src="in/gen.jpg">救命稻草,死乞百赖地给利用上了。
为了隐蔽起见,这位主任没有惊动蓟原市委纪的人,而是直接奔向了二中校园。
这次,守卫室那个胖脸老头儿接受了教训,一听说是省委纪的导领来了解事情,急忙就要打电话通知校长,哪知,他刚要点击电话机键盘上的数字,这位主任却一下子按住了他的手。
“老师傅,不用找校长,我是问一件闲事儿。”
“闲事儿?”
“是啊,”主任递给他一支烟,若无其事地开了腔“师傅,你们这儿的生学,早恋的多吗?”
“呵呵,早恋?早恋算个啥?”老头听到这个问题,觉得答案真是再简单不过了“一放学,这些孩子就一对儿一对儿地去公园树林里了…谁知道他们⼲了什么?嗨嗨,不瞒你说,这些个姑娘小子们啊,没几个是囫囵⾝子了。呵呵…这也难怪。改⾰开放嘛!”
“听说,你们⾼三有个叫狄花儿的姑娘?”
“嗯,她呀,可是个名人啊。小姑娘不仅⾝材窈窕,长相漂亮,搞对象也会搞哇!”
“会搞?”
“是啊,人家搞个对象是谁?”老头显摆起了自己信息的准确和周全“是长省的儿子。将来,人家就是长省的儿媳妇了。”
“真的吗?”主任马上显出了疑惑的神⾊“不会是小孩子之间随便玩儿玩儿吧?”
“那可不是。”老头断然否决了“那天,长省夫人来看那小姑娘。两个人就在我这屋子里谈的话。嚯!两个人那个亲啊!谈到最后,女孩儿都管长省夫人叫‘妈妈’了。长省夫人还亲热地搂了她呢!听说,她考上大学之后,长省夫人亲自派车送她去的滨海市。”
“真的?”
“这还有假?”老头儿又肯定了一句“好多生学家长都看见了。”
“嗯!”主任深沉地点了一下头,马上明⽩了什么,随后站起来与老头我告辞“谢谢你,老师傅,我们今天只是来唠个闲喀儿,随便聊聊。今天的事儿,对外不说也罢。”
“好好好。”老头儿<img src="in/ji2.jpg">啄米似的点着头“我懂我懂,这是人家的隐私…保密!”
走了一趟蓟原,结果并非自己想像的那样,但是,这也⾜以促使主任下了决心,同意蓟原市委纪的报告。回到省城,他第一件事就是来到期自己的办公室,拉开菗屉,扯出那份报告,在上面写了两个大大的“同意。”
他将自己签署了意见的报告送到导领那儿,导领先是満意地点点头,接着又问:“为什么要同意蓟原的意见?理由呢?”
“主要理由有两个:”主任说:“第一,这个案子很有代表<img src="in/xing.jpg">,典型<img src="in/xing.jpg">,让机关⼲部旁听审理过程,会受到一次深刻的警示教育,避免类似案件再次发生或者少发生。第二,由于这个案件的当事人家在蓟原,法官、证人、辩护律师都在蓟原,在蓟原审理可以减少审理成本;现在,央中不是提倡建设节约型社会嘛!”
“呵呵…”导领一笑“‘节约型’用到这儿了,好吧,我同意你们的意见。”导领在报告上又写了一遍“同意案件主办人意见。”像是要结束谈话了,却又对主任叮嘱说:“这个案子啊,影响很大,媒体已经炒开了,对审理也不是太有利,我的意见,发回蓟原审理的事情,暂时保密,而且,要和当事好好谈一次,让她明⽩,这是组织照顾她。她应该配合组织做好审理工作,千万不能利用回蓟原的机会搞出什么名堂来…”
“嗯…”主任揣摩了一下导领的意思“是啊,这个消息,我们会保密的。我个人意见,这事儿还是由导领通知她,导领也好嘱咐嘱咐她。千万不要弄出什么<img src="in/luan.jpg">子来。”
主钎出了导领办公室,径直走向了女处长的房间。悄悄告诉她:“嗯,回蓟原审理的事儿,可以了。不过,此事事关重大;导领要亲自通知你,还要嘱咐你几句话。你一定要珍惜组织给你的这次好机会,配合组织做好审理工作。”
“谢谢主任。”女处长眼里闪出了<img src="in/ji.jpg">动的泪花“我一定好好配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