取松院的朱漆大门早已关闭,只外面两盏大红灯笼还亮着,洛小丁不好叫门,只有绕到后墙翻⾝跃⼊,蹑手蹑脚摸进书阁后面的小院子里。
她尽量放轻脚步,不弄出一点声响,走到门廊下推门而⼊,反手将门带上,上好门闩,这才解下斗篷,正拎起来要抖掉上面的雪粒,忽听对面有人冷冷道:“你终于回来了?”
“师⽗!”洛小丁手上一颤,几乎把斗篷扔到地上去,方才从外面进来,一时间没有适应,竟连屋里有人都没看出来。她竭力稳住心神,定睛朝对面看去,这才看清桌边那团黑影。
“你去了哪里?”李玄矶端坐于桌边,虽是在黑暗之中,却仍能感到他周⾝散发的威严之气。
洛小丁低声道:“我…我去见了薛师妹。”明知瞒不过,还瞒什么?
“还去了哪里?”
很显然,她的所作所为已全然在师⽗的掌握之中。
洛小丁再不敢有丝毫隐瞒,只得道:“回来的时候顺道去了龙骖分堂,看了大师兄。”
“好…很好,只是看一看便是两三个时辰…你知道我在这里等了你多久?”李玄矶的怒气再也无可庒制“等了整整两个时辰…两个时辰,你同你大师兄有什么话说?竟说了两个时辰…”
火盆早已熄灭,屋子里早已冷透,师⽗他竟然在这冷冰冰的屋子里等了两个时辰。洛小丁不敢应声,抱着斗篷慢慢走到桌边,将斗篷搭在椅背上,低声道:“师⽗…我先点上灯。”这是央告的语气,也许屋子里有了光亮,师⽗的怒气就会渐渐平息下来。
“点灯?你还嫌不够⿇烦…好,你去点灯,顺便再把这院子里所有的人都叫醒。”
洛小丁腿双发软,连声音都开始颤抖:“师…师⽗…我…我错了。”她自知难过此关,只好低头认错,走到他面前,双膝一弯,便要跪下去。就在她跪下去的瞬间,李玄矶忽然伸手过来,一把捉住她手腕,轻轻一抬,洛小丁只觉一股大力袭来,便再跪不下去,只能半蹲在他面前。
“你心里<img src="in/gen.jpg">本就不认为你有错,又跪什么?”李玄矶的手指冰冷,攥住她的手腕缓缓收紧,越来越用力,洛小丁只觉疼得钻心,仿佛骨头都要被捏碎了,却只能咬牙忍着,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你大师兄⾝边已经有了元宵…你还在盼什么?”
“师⽗!”洛小丁被这话惊得魂飞魄散,师⽗怎么知道?她心里想什么,原来师⽗都知道。
李玄矶的双眸在黑暗里燃起幽火,痛切而愤怒:“以为我不知道?自从你大师兄成婚后,你便一直闷闷不乐…无论我怎样…”他的话陡然顿住,无论他怎样讨她<img src="in/huan.jpg">心,她只是不⾼兴,只是不⾼兴…
他竟然沦落到这个地步!这算什么?他怎会如此?他的心思,他的情绪不知不觉中竟全都为她左右,她喜他便喜,她愁他便愁…整颗心像被什么揪住,李玄矶握住洛小丁的手悄无声息松开,痛苦地捂上自己的额头。
洛小丁仍维持着先前的势姿,师⽗虽放开了她,她还是没敢动,连手腕上的灼痛都顾不上理会,脑中如<img src="in/luan.jpg">⿇一般理不清思绪,她的心思师⽗怎会发觉?又是何时觉察的?直觉中她似乎应该说两句什么来解释,可是话到嘴边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该说什么?说自己对大师兄绝无非分之想?说自己闷闷不乐并不是因为大师兄成婚…
可师⽗气成这样,只怕她说什么他都不会相信,很有可能她的争辩会让他更为恼怒,倒不如三缄其口,也许更为稳妥一些。
良久,李玄矶才低头看向洛小丁,一片漆黑里只看见她微仰下颌望着他,依稀可见秀丽的轮廓,然双眸却黯淡无神,隐约有些张惶,更多的却是困惑,像是长久<img src="in/mi2.jpg">途的羔羊,因找不到出路,竟至灰心颓丧,甚至还生出一丝绝望来。
李玄矶望着那双眼眸,只觉心头痛如刀割,又是酸楚又是苦涩,霎时之间已全然失去方寸,一腔怒火不知不觉间消散而去,只余満心的怜惜疼爱,却又不知该如何慰抚。
他慢慢伸手过去,轻抚上她的面庞,五指触上她肌肤的瞬间,李玄矶如被火烫,倏然收回手去,紧接着便腾地站起⾝来,许是动作幅度过大,竟连带着碰到旁边的桌子“哐”地一声大响。
洛小丁被惊得⾝上一抖,缩了一缩,仍半蹲在李玄矶面前,也不敢起来,只低头看他的靴子。
李玄矶因这一声响,也清醒过来,顿了一顿,踉踉跄跄走至门口,手抚上门闩的一瞬,他的心绪已然平静下来,回头轻声道:“闹了这半夜,你也该困了,收拾收拾睡吧!”
他走出去,门吱呀合拢,洛小丁掉头过来,屋门紧闭,仿佛从来就没打开过。她微有些恍惚,抬手抚上自己的脸颊,师⽗方才…方才…她怔怔地发愣,懵懂中,只觉师⽗的心思沉如大海,竟是越来越难猜了。
收拾一番上<img src="in/chuang.jpg">,已是五更天了,洛小丁哪还睡得着?躺在<img src="in/chuang.jpg">上眯了一阵,听见外面有人声,便也穿⾐起来。冬⽇里天亮的晚,屋里还是蒙蒙一片,她点了灯,倚在<img src="in/chuang.jpg">头看那封临摹的书信,信中果然提到童师叔,其间有关于这次<img src="in/yin.jpg">谋的策划,洛小丁看了,只觉浑⾝发冷,一边感概一边却在细心琢磨信笺上的字。
不多时鹧鸪过来敲门,洛小丁忙将书信收好,过去开门让她进来。鹧鸪进来换了火盆,又端来热⽔,洛小丁洗漱一番,这才过去给师⽗请安,想起昨晚之事,心头仍是忐忑不安,总担心师⽗又会怒骂呵斥,或许还有其他的责罚,也未可知。
大约是睡晚了,李玄矶竟还未起⾝,洛小丁站在他房门外等候,听见里面传出一阵咳嗽声,咳了良久方才止住。
洛小丁微有些不自在,心想:“师⽗病了?该不是昨晚上等我才…”如此一想更觉不安,正胡思<img src="in/luan.jpg">想,便听李玄矶在屋里对秦管家道:“你叫三公子回去,我这几⽇没功夫见他,以后这段⽇子都不必过来了。”
秦管家应声出来,将李玄矶的话又对她说了一遍,洛小丁早听得真真切切,哪还需人转告?苦笑了一声,对着门內躬⾝揖了一礼,道:“师⽗,弟子告退了。”
李玄矶的声音隔着门帘传出来,听起来有些喑哑:“这院子里有什么动静总有人知道…你好自为之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