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小丁眼望风竹冷越走越远,终于融⼊墨一般的夜⾊中不见,方转⾝往石屋那边走。此时天⾊已然全黑,四处蒙蒙一片,洛小丁満怀心事走到石桌前,隐隐总觉不对,猛然间抬头一看,却见青松之下赫然立着一道黑影,她微微一惊,不觉便往后退了一步,这人是何时到得山上?她竟然不知,方才她与风竹冷的那番谈话他可曾听到?
她越想越是心惊,虽是疑惑不安,却仍強自镇定下来,正要出声诘问,那黑影却已走上前来,微弯了<img src="in/yao.jpg">向她抱拳道:“属下奉城主命,特来接三公子下山。”
那人穿一⾝黑⾐,头上笼着风兜,一张脸大半被遮,分明离得很近,却始终无法看清他的面容,只从⾝形声音知道他是男子而已。洛小丁只觉诡异,心头疑虑更甚,暗忖:“师⽗为何这么快便接我下山?派的人我也不曾见过…到底出了什么事情?”
她一边想一边上下打量那人,缓缓问道:“我好像…没见过你…你平⽇在哪里当差?”
那人立刻会意,道:“属下不在编制之內,只随时听城主号令行事。”自<img src="in/yao.jpg">间解下一块⽟牌拿给她看,就着些微的星光,洛小丁将那⽟牌扫了一眼,已认出那便是浮云城调用人马时备来急用的令牌,素⽇都是保管在师⽗那里,这时既在此人手中,可见是得了师⽗之命而来的。
洛小丁了然于<img src="in/xiong.jpg">,便再不多问,一颗心却无论如何也静不下来,对那人道:“我先回屋收拾一下,劳兄台稍候片刻。”
那人头摇道:“三公子不必收拾了,屋里那些东西自有人上来替公子打点,事出紧急,还请三公子即刻随我下山。”
洛小丁听他如是说,便只好作罢,空着两手随那人往山下走,走不多时便⼊岔道,横穿一片松林,显然是不打算让人知晓,耳边闻得松涛阵阵,只觉心思烦<img src="in/luan.jpg">,心头存着诸多疑虑,却又不好开口多问,心知问了也是⽩问,一路之上只是沉默不语。
等下了山,那人竟不带她回取松院,七转八绕专拣僻静巷道行走,不多时便将她带至了一所宅院的后门上,洛小丁大致看了下方位,心里约略有数,知这里是被师祖封了多年的“蕊香阁”想起关于这处居所的种种传言,不由得畏惧起来,脑中只是胡思<img src="in/luan.jpg">想,见那人进去,只好也跟着走⼊,一路曲曲折折,穿过几个门洞,方才到达目的地,却是一座两进两出的小院,再往內是一排厢房。
洛小丁随那人一起走⼊居中厢房之中,转左首內室,眼见那人找到机括开启一扇暗门,才知这房中另有乾坤,內里竟设密室,到这时候,多想再也无益,只好咬牙进去,待进⼊密室,听得暗门砰然合拢之声,便由不住有些心慌,总觉这事情处处透着古怪,隐隐竟觉不妙起来。
密室之中幽暗无光,那人晃亮火折,洛薪看清屋內情形,桌椅几凳<img src="in/chuang.jpg">榻一应俱全,布置典雅,倒像是女子的闺房。只大略瞄了一眼,便听喀喀声作响,转头看时,却见那人在后壁上又打开一道暗门,她微微纳罕,见那人招手,当下不动声⾊随他走⼊,这次却是一条黑黢黢的秘道。
那人打着火把在前引路,洛小丁随后跟着,暗道中嘲<img src="in/shi.jpg">闷热,静得连丝风都没有,约摸走了小半个时辰,才觉出有风。洛小丁心知是到了出口,这一路恐怕走了有一里来地,蕊香阁紧靠城东,想来这一出去多半便出了城。
她心头一动,乍然想到:“师⽗这是送我出城?他做的这么隐秘,显然不想任何人知道我的行踪…难道,难道…是我那件事情发了?”一念及此,不噤脸⾊煞⽩,耳边嗡嗡鸣响,脚底下步子也虚浮起来,只觉头重脚轻,竟连走路的力气都没有了。
她踉踉跄跄往前走,脑子里<img src="in/luan.jpg">成一团,只是理不出头绪,思想间便已到了尽头,外面赫然是一个大湖,湖边空地上伫立茅舍竹篱,倒有几分乡间田园的野趣。湖上却停着一艘画舫,桅杆之上挑着一盏薄纱灯笼,朦朦胧胧照在湖畔⽔上,缥缈<img src="in/mi2.jpg">离,不甚真切。
洛小丁再想不到外面竟是这样一幅天地,眼望湖上那艘画舫怔了半晌,听到那人催促,方才走上前去,踩着跳板上了船,惴惴不安往中舱走去。
中舱却也宽敞,烛焰微微跳跃,忽明忽暗的光照见舱中两排梨花木椅,洛小丁才往舱內走了一步,便看见正首椅上坐着一人,灯光斜映在那人脸上,照在他脸上戴着的兽纹面具上,光可鉴人的⻩铜被烛火一映,微闪红光。
“江蓠!”洛小丁心头陡然急跳,一霎时什么都明⽩过来,脚下略略一顿,忽然回⾝往舱门处疾纵而出。
那人微微抬头,眼孔处有冷光一怈而出,手指微扬,两束⽩光自他指间弹<img src="in/she.jpg">而出。
洛小丁只觉左膝窝一⿇,咕咚一声跪倒在地,还要挣扎,另一束⽩光已然打中她右腿“⾜三里”这下再跑不动,只能半跪在舱板上,正待低头自解⽳道,忽觉<img src="in/yao.jpg">上又是一⿇,⾝上力气像是忽然被人菗空,她⾝子一软,整个人便已匍匐在地上,挣扎了几下,只是动不了,想要提气运功冲破⽳道,丹田之气一时间难以凝聚,只急得満头大汗。
脚步声缓缓响起,稳健有力,一步步踱到她⾝边,她转目去看,却只看到一角素袍下的一双皂靴。
“你还想逃到哪里去?”江蓠淡淡发问,语气中不无揶揄之意“难得你师⽗替你想的这样周到,你竟然不承情。”
洛小丁垂目望着舱板,面上表情倒还算镇定,只不说话。
“如今你大师伯跟那⾕落虹联手对付你师⽗,就怕你不露面…你当真想送上门去给人折辱,我也不拦你…这就解了你的⽳道放你自由,如何?”江蓠在她⾝前蹲下,侧脸睇视于她,眼中颇有轻蔑之意。
洛小丁咬<img src="in/chun2.jpg">不语,先前的猜测这时被证实,蔵了这么久,最终还是暴露了,唯一没想到的是⾕落虹竟会这么卑鄙,找上了大师伯,到底她与他有何仇怨?他到底是谁?为什么非要置她于死地不可?她怔怔地想,一时间却又理不出头绪,只觉头⽪一阵阵发紧,过了片刻才想到这以后她只怕是要呆在魅影阁了,那里虽不见天⽇,这条命总是保住了,师⽗曾说要顾她周全,却也不算食言,心里虽如此想,鼻中却觉酸涩,只道:“我要见我师⽗…”总该让她见一见师⽗,师⽗他,如今可还好吧?
江蓠冷哼一声:“你师⽗如今哪有空来见你?只你惹下这一摊子事便已够他忙了…你倒还有脸面见他?”
江蓠此话句句在理,委实令洛小丁无地自容,心里一瞬<img src="in/luan.jpg">极,一时觉得愧羞,一时又觉委屈,只是不肯甘心,沉默片刻又道:“我要见我师⽗!”
竟还是方才那句话,江蓠眼中薄有怒意,却只是微微冷笑:“也好,便让你死了这条心。”对门口站着的那黑影道“你去问问城主的意思,看他愿不愿意来见她?”
黑影拱手道:“是!”自舱门处一闪即没。
一时舱內只剩了江蓠、洛小丁二人,江蓠冷冷瞥她一眼,折⾝走回正首椅上坐下,低头把玩棋秤上的棋子。洛小丁半爬在地上,自知不雅,偏起不来,她又不肯出声哀求,一张脸涨的通红。
江蓠也不理会她,行了两步棋,这才唤內舱的仆人过来将洛婿在椅上坐下,哼一声道:“我若是你师⽗…一早便杀了你,还容你活到今天,惹出这些⿇烦来。”
洛小丁斜目瞟他一眼,忽道:“可惜…你这辈子也做不了我师⽗!”
江蓠似乎并未生气,淡淡扫她一眼,道:“⽇后你在我手底下办事,最好不要耍什么心眼,若有什么错处,我可不比你师⽗…没有用的东西到了我那里,便只有一个结局。”他笑的很<img src="in/yin.jpg">鸷,拿起桌上细瓷茶碗,不经意似地松手,茶碗自他手中滑落,只听砰然一响,立时碎成齑粉。
洛小丁叵然心惊,心头猛跳两下,随即便觉难堪,江蓠的心狠手辣她早已见识过,倘若自己⽇后做错了事,只怕他也不会看师⽗的面子,对她手下留情。她不噤苦笑,低垂下眼帘,自语般地道:“我如今…还有用么?”
江蓠那边并没接话,只是唤门外仆人进来收拾碎瓷片。
没过多久,先前出去的那黑⾐人便已回转,洛小丁睁大眼往他⾝后瞧,却是一个人也没有,这颗心忽地便沉了下去。她低下头,心头五味陈杂,一阵苦一阵涩一阵酸,更多的却是失落,倒好像是被人劈面打了一顿耳光一样。
江蓠朝她看了一眼,目中隐有不屑之⾊,朝那人问道:“如何?”
那人答道:“城主说人就不见了,只命阁主速速离开。”
江蓠微微颔首,对洛小丁道:“你都听到了?你师⽗不见你…”眼见洛小丁脸⾊一下子灰败下去,便又问“城主可还有其他事情<img src="in/jiao.jpg">代?”
黑⾐人道:“城主叫我给三公子带一句话…”
“什么话?”
“城主说,⽇后还请三公子仔细提防那姓风的,别连自己怎样死的都不知道。”
洛小丁蓦然一惊,心中最后一丝念想如琉璃般砰然破碎,她呆呆坐着,恍惚之中仿佛看见自己在野地里放风筝,风筝忽然间脫手飞去,她在后面追逐,却无论怎样也追不上,眼看着那一缕鸢线在纸鸢尾上飘曳,越飞越远,越飞越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