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心中疑惑着,但容止并没有把自己的疑问说出来,因为他看出来,楚⽟现在面上的神情,是很认真很真诚的在苦恼着,并不是寻常说笑。
楚⽟又想了想,才开口道:“我的问题,是有关河流的。假如有这么一条河,很长很长的河,从很久以前就一直流淌着,润泽河道两侧的土地,今后也将一直流淌下去,可是有那么一天,假如,我是说假如,这条河流忽然有了自己的主意,又或者说,还在上游的时候,河流里有那么一小股⽔流有了自己的主意,想要换个方向流一会,然后,因为它的念头,整条河的方向,都发生了一点变化,随后,变化越来越大,整条河远远的偏离了它应该流淌的河道…”
楚⽟皱了皱眉,咬一下嘴<img src="in/chun2.jpg">,思索着应该用的言辞,这话虽然已经对桓远说过一遍,可是在容止面前,她却是要提起超出十倍的小心谨慎,反复斟酌言辞,暗喻不喻,确定不会被容止看出实真用意后才说出来。
容止此时也暂时放下了悠闲的姿态,很诚恳肯认真的倾听着,如同世界上最好的听众。
楚⽟又缓了片刻,才接着道:“假如光是河流改道,这没什么,可是问题在与,河流下游有一大片的土地,那些土地非常望渴着被河⽔润泽,假如没有那条河,那片土地就会⼲涸。”楚⽟苦恼的望着容止“你说,那条河,究竟应不应该改变方向?”
容止很平静的眨了眨漆黑漂亮的眼睛,慢慢的又坐起来,⽩皙修长的手指拈起一粒不过指头大小的点心,轻轻的送⼊口中。
虽然预先有过设想,可是谁能想到楚⽟问的这个问题竟然这么的荒谬?河流有了自己的主意?这算是什么道理?
又或者,她打算借着河流,说些别的什么?
容止又拿起一粒点心,很沉静的想着。
楚⽟很明⽩自己在说什么,她在比喻,用河流来比喻历史。这滔滔不断的河流,便是滚滚而下的历史,夏侯商周,汉晋隋唐,宋元明清,历史的汹涌波涛,呼啸而来,奔腾而去。但是很偶然的,河流里出现了那么一丝不谐和音,有一小股⽔流,想要换个方向流流看,这小股⽔流,便是千年之后而来的楚⽟。
她知道历史之上的山<img src="in/yin.jpg">公主很快就会死,但是换成了现在的她,她不想死,所以要为此做出一些改变,这是一切的大前提,为了活下去,她必须有所动作。
可问题就糟糕在两点上,第一,楚⽟不知道(,)应该如何动,第二,她不知道,自己这一动之后,会带来什么后果。
楚⽟的历史很糟糕,很糟糕,糟糕到,在偶然看到有关山<img src="in/yin.jpg">公主的故事之前,她甚至几乎完全不知道历史上有南北朝这个朝代的存在,而在偶然知道山<img src="in/yin.jpg">公主的故事之后,她也不过是当普通故事一样的随意看过去,笑一笑,知道有这么个人,这么个时代,然后不再理会。
所以,尽管知道历史上山<img src="in/yin.jpg">公主很快就要挂了,她却始终想不起,那个带头谋反,杀死刘子业自己坐上王位的人是谁,只依稀记得,好像是刘子业招了三位亲王,也就是她与刘子业的叔⽗回建康,关在宮中取乐,其中一位参与了这场政变,楚⽟刚醒来后就设法的打听到这件事还没有发生,暂时能安下心来,知道自己短期內不会有什么问题,她的时间还比较充裕。
比较⿇烦的是,她实在想不起那位叔⽗是谁了,即便是浏览了一遍所有拥有皇室⾎脉之人的名字,也想不起,那人究竟是谁,而在叔⽗政变之前,还有别的兄弟也要政变,楚⽟自然也记不得那人是谁。
要怪只能怪,山<img src="in/yin.jpg">公主的⽗亲和祖⽗太能生了,留下来叔伯兄弟一大堆,光是记清楚他们的名字,就要花好大的一番功夫。
楚⽟曾经十分<img src="in/yin.jpg">冷的想过,假如她能找出来那个人,那么说什么也要先下手为強把那人给解决掉了的,虽然她心理上对杀人有着极大的抵触,可是假如<img src="in/bi.jpg">急了,她未必不会那么做。
自然,这是万不得已的最后一步,就连楚⽟也不知道,自己届时是否真能下得了手,只是理智上提供出这么一个蛮横的解决方案。
但是只知道一味的杀,也是完全不够的,真正的不定安因子,其实在小皇帝刘子业⾝上,官<img src="in/bi.jpg">民反,君<img src="in/bi.jpg">臣反,假如小皇帝能不那么残暴,假如对各王以怀柔政策加以安抚,那么有反叛之心的人,只怕会少一半。
现在从山<img src="in/yin.jpg">公主对刘子业的影响力看来,想要左右一些皇帝陛下的决定,并不是太难的事,但是由于楚⽟缺乏这方面的斗争经验与政治触觉,并不太清楚,应该从哪方面⼊手整顿朝纲,假如弄巧成拙,实在是大大不妙。
这是“进”的那一面。
楚⽟在来到这个时代,定下神之后,首先想到的,便是进退两方面,进,便是主动出击,抢先斩除会危害到自己的因子,假如她⾝为男子,其实不需要考虑这么多⿇烦,但是女子⼲政,总是有些犯忌讳的,而与之相反的,退,则是为自己安排好后路,假如事态最终无法挽回了,也好保全生命,安然远遁。
但是这个退也是有讲究的,流离失所,三餐不继,⾐不蔽体的退也是退,锦⾐⽟食,华服美宅,安然度⽇的退也是退,关键看怎么安排。
想要隐遁,并不是一件举手之间就能做好的事,尤其是在知道山<img src="in/yin.jpg">公主与皇帝的牵扯如此之深后,想要全⾝脫出,更加的不容易。
潇洒走江湖,这种事最多就是在书上看看,但是自己做来,却很不实际,首先,想要生活下去,需要钱,她需要一大笔钱给自己打底,这个不难,公主府很有钱,可是难得是,她必须悄无声息的菗调出一大笔钱,还不让别人发现去向和用途,这个就需要花一些手脚,这也就是,为什么楚⽟急着让桓远从容止手上分权的原因:她要掌握住钱,但还不能让别人发现。
啧啧。
楚⽟喝口甜汤,咂了咂嘴,觉得很不是滋味,本来应该属于她的钱,她用起来还需要这么偷偷摸摸的,真是感觉别扭。
假如要隐遁,就必须彻底抛弃公主这个⾝份,抛弃得⼲⼲净净,一点关系都没有,绝不能留下可容追溯的线索,那样的情况,必然是小皇帝看她不顺眼了,又或者小皇帝倒台了龙椅换人坐了,想要杀死她,解决一个看不顺眼的东西,并不需要太多理由的。
假如她托庇于什么人的保护下,那人出卖了她,她连哭都找不到地方哭。
楚⽟所完全信任的人,只有自己。
要隐遁,就需要一个新⾝份,这个是⾝份,必须是不在皇家掌握之下,只由她自己控制的,可是这并不容易。
首先必须在某个地方,有一处房子,房子最好不要太小,那么买房子要花些钱,这个倒是其次,关键在于房子的选址,那个地方,最好是在近几十年,少经战祸的地方,假如长期遭铁骑践踏,她就算住下,也不得安宁。
房子有了之后,便是户籍⾝份,这个⾝份自然是假的凭空伪造的,并且由楚⽟亲自去伪造,经手之人,必须能够保守秘密。
那个户籍⾝份,必须完全与皇室脫离关系。
接着,便是阶级地位问题。
生活也有不同的生活方式,假如是以平民的⾝份,很难逃过官宦以及当地豪強的欺庒,就算是再有钱的平民,假如没有自己的防卫力量,也不过就是一条比较肥嫰的羊,会被群狼一口一口的享用掉,楚⽟是绝不愿意自己成为那只被享用的羊的。
而一个人的阶级地位,某种程度上取决于他的<img src="in/jiao.jpg">往对象。
需要与当地官府和豪強打点关系,需要在当地建立自己的防卫力量,需要金钱人力时间!这些,没有一项是可以轻易完成的。
所以楚⽟需要桓远,她不仅需要桓远,还需要更多的人为她未雨绸缪,为她奠定基础。然而她现在所能用的,也就是半个人,桓远经验不⾜,只能算半个。
流桑年纪太小,暂时不方便接触这些,墨香柳⾊目前尚未看出能否有用,花错容止她目前不敢太动,只有桓远能算上半个自己人,就连越捷飞,楚⽟也不能在这方面信任他。
来这里的前几⽇,楚⽟已经套出来了,越捷飞之所以效忠于山<img src="in/yin.jpg">公主,是因为他的整个师门,都是效忠于皇室的,是皇室,当今的皇帝,不是她本人,因此,楚⽟不能信任越捷飞的立场,也不能告诉越捷飞自己要做什么,否则对方会想,为什么一介公主会想要隐姓埋名隐遁,她要怎么对他解释?
就算是退,楚⽟也不愿意狼狈的作为逃难者,四处受人欺凌,假如她现在就逃走,只怕今后真会落到这个下场。
她需要在这<img src="in/luan.jpg">世之中能保障自己安乐的实力。
不仅仅是单纯的武力,还有势力,人力,脉络。
假如说别人看情势,是从一州一县,一隅一地,最了不起也不过就是从当今天下去看,那么楚⽟看情势,便是从历史的角度去看。
她的眼界穿透了千年的时光,看起来也格外的不同,也许因为阅历和处世经验的不⾜显得有些天真稚嫰,可是却绝对拥有着凌越于时代之上的超然。
他人或以利益,或以強弱,或以识人判断局势,然而楚⽟的眼光却是…历史。
这是她超出别人的地方。
尽管她的历史实在是学得有些糟糕,可是在大局方面,她有明确而清晰的把握。
虽说在很早就制定了攻变退遁的战略,然而楚⽟却还不得不考虑一个问题,假如她为了自保而有所动作,会不会影响到今后的历史发展?
假如因为她的异动,导致历史上发生小小的波澜,而这个波澜慢慢扩大,最后不小心的影响到了一千多年后,怎么办?
更直⽩一点说,就是楚⽟担心因为自己的愿望,不小心直接或间接的导致二十一世纪的楚⽟的不知道多少辈祖先被咔嚓掉了,那么她楚⽟还会不会存在?
这个问题,可能有点无聊和无趣,却是楚⽟不得不去正视的,假如因为她改变了历史事件,导致历史的轨迹发生了偏移,那么…会怎么样?
她会不会嗖的一下,凭空就没了?
也许别人看来这个问题实在是庸人自扰,可是事关自己的小命,楚⽟怎么可能不反复思量?
“呃…”容止想了许久,好一会儿才想起楚⽟是在等他的回答,沉昑片刻后道:“公主,我想问一下,那条河流,真的那么想改变流淌的方向么?”他好像隐约猜出来了什么,但又好像什么都没猜到。
那条河流,真的那么想改变流淌的方向么?
一个字一个字的,轻而慢的敲打在楚⽟的心脏上。
楚⽟闭上眼深昅一口气,再缓缓的睁开来,平稳的道:“想,很想。”尽管刻意维持平静,可是楚⽟微微颤抖的嗓音里,还是流露出了那么一丝庒抑不住的望渴:“那条河,真的很想换个方向流一流。”
很想,很想。
容止笑意宛然的看着楚⽟:“既然那条河流很想换一个方向,那么我说什么,能改变她的念头么?能阻止她么?”
听着他的话,楚⽟陷⼊呆愣,很快的,她露出了灿烂的笑容,即便是在遮蔽了<img src="in/yang.jpg">光的绿荫下,依然耀眼得不可<img src="in/bi.jpg">视:“你说的不错,那条河自己的主意,不会被改变。”她话语间坚定了不少,并且有着放下什么的释然。
是的,那条河流,是一定要改变方向的。
楚⽟忽然站起来,快步离去。
楚⽟走了,容止整个人又好像没骨头一样躺回长椅上,神情慵懒而舒适。
河流…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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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的基本更新和9000分加更章节,这是两章合并成的一章,因为不好拆开,为了完整<img src="in/xing.jpg">起见我便一起发出来了。
这一章,说道理说得可能有点枯燥复杂,不过假如有心的话,还是请仔细看看,不单是承前启后,也是说明一下小楚,同时也是我的思路。全文之中用笔墨说这么长一段理论的,大概就是这一章了,今后基本不会再有。
进为攻,退为遁,但是攻要攻得巧妙,遁要遁得漂亮,需要考虑的方面很多,并不是太简单的事情,这是我思考后的结果,也算是回答一随梦评区里的疑问,为什么小楚不为了即将到来的政变做准备,她其实一直都在思索,只不过迟迟无法做决定,导致她动作缓慢,并且,即便是做出了决定,也需要时间去执行。
小楚为什么在遇到裴述后答应参加诗会,并不单纯是为了好玩,而是看裴述的外表风仪,决定结<img src="in/jiao.jpg">这个人,结<img src="in/jiao.jpg">这个世界的文人集团,使用另一个⾝份打⼊这个世界,为了今后的谋划做准备,虽然出现了一点她意料之外的波折,但是她最初的目的,却是早就已经决定了的。
当然,我不会写什么太多朝堂上的斗争,毕竟我自己并不擅长这一套,写出来也是贻笑大方,不为难自己,也不为难各位看书人的心情,我自然,还是更愿意在朝堂之外,多写帅哥o(∩_∩)o,看起来更加赏心悦目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