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苏焱躲在自己门后,听见隔壁厢房的秦观进去之后,她又等了一会,确定他不会再出来了,才蹑手蹑脚地开了门向着楼下柜台处走去。
那时周掌柜正做打烊的准备,一回头见苏焱鬼鬼祟祟地过来,吓他一跳,正要开口,却见苏焱伸手对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她靠过来,神神秘秘地庒低了声音道:“把找秦观的那些帖子都给我。“
周掌柜一愣,有些不明所以地望着她,苏焱等了半天见他没动静,不耐烦地道:“快呀!”
周掌柜这才反应过来,回⾝从台板下拿出那叠帖子,递了给她,也小声问道:“少游,你拿秦公子的帖子要⼲嘛?”
“嘿嘿,我是来替他回复的。”苏焱得意地笑笑,一手拿过柜台上的纸笔,蘸了蘸墨,就准备就第一封请帖做复,却一下子被周掌柜拦住。
“少游,这不妥吧?秦公子的帖子,你哪能擅作主张替他回了?他既然不愿意去,不去就是了,反正他词写得漂亮,那些人求还来不及,再说才子恃才傲物本⾝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周掌柜一边说,一边就要把那些信函收回头,苏焱却紧抓住不松手,板着脸道:“我也是为他好呀!你以为我吃<img src="in/bao.jpg">了没事撑的?反正这里头有些地方他总该去一下的…我、我就替他回两三封就是,总行了吧?”
“哎呀少游啊,我看你今天就像是吃<img src="in/bao.jpg">了没事撑的!”周掌柜也板起脸孔来,只是他装得不太像,那副故作姿态的样子让苏焱有点想笑,她反正很无赖地胡搅蛮<img src="in/chan.jpg">,周掌柜也就拿她没办法了,毕竟一个大主顾,平时小恩小惠地一直受着,拗不过她,最后也只好任她去了。
苏焱把帖子一起拿了过来,一时倒不急着下笔了,先看了看,又挑了几封出来,再把剩下的还给了周掌柜。掌柜接了过去一翻,不噤笑了出来:“哟,少游,这些青楼姑娘们的你怎么就不回了?”
苏焱被他说得脸上一红。刚才她翻帖子时确实下意识地就把那些来自青楼名<img src="in/ji3.jpg">邀约的帖子都过滤掉了,本来也没怎么放在心上,这时候被周掌柜一说,抬头再见他一脸暧昧笑容,顿时有种做贼心虚的感觉,便赶紧低下头去写那几封官差家的帖子,嘴里只愤愤地说道:“那些…那些反正我不回他也会去啊!⼲嘛,我本来就只替他回些重要的而已!”
“哎哟,这么晚了,少游你声音可小些!”周掌柜见她忽然带了怒气,先是一愣,又忍不住有些好笑。最近关于他们之间的谣言已经不怎么听到了,不过就他这大半年来的观察,始终还是觉得这三人之间的气氛有种奇怪的暧昧,可真要认真去探究好像又没什么…总之,复杂…
第二天苏焱怕秦观发现她替他偷回了帖子找她算账,一早就溜出了门,心想她反正先斩后奏,到时候人家上门请了他也非去不可,切,还没成名就摆谱,真不知道他想什么呢。她独自一人晃悠到一处小茶馆,进去找了个角落呆坐了半天,穷极无聊,便拿出昨天收到的嘉砚的信又看了一遍。
信上嘉砚也只是絮絮叨叨流⽔账地记载着前一个月的生活。苏焱看着宣纸上蓝⾊圆珠笔的娟秀字迹,忍不住地有些好笑,想这才是真正的古今结合,末了嘉砚提了一句,说不⽇要陪幼安启程去京里参加殿试。
看到这里苏焱不噤叹了口气,想想人家辛弃疾多争气,都已经到参加礼部殿试的程度了,自己督促的那位却连个州试都不肯参加,有时候真想就这么放弃他算了,让他自生自灭拉倒,但是…一想到自己读过的那些透着他內心深处哀伤和忧郁的句子,她终究还是放不下。
“我这个人…也太好心了吧…”一直在茶馆胡思<img src="in/luan.jpg">想到下晚,苏焱才站起⾝来晃悠回月明轩。进了客栈她就拉住周掌柜,问他秦观知道了这事后是什么反应,现在是不是出去了什么的,掌柜告诉她秦公子也没生气,只是笑了笑,然后把剩下的帖子全部回复答应了后,下午就被人接走了。
苏焱一听,呆了一呆,半晌才问道:“他…他全部都回复了?”
周掌柜点点头,看着她笑道:“那不是吗,青楼来的帖子都一起回了让我找人帮他送去了呢,还跟我说今晚可能晚点回来,要是过了子时还不回来,就不用等他直接关门了…少游,少游?”
苏焱却只是望着他,目光却好像穿透了他看在什么很远的地方,直到周掌柜拉她袖子,她才对着他木木地笑了一下,嘴里胡<img src="in/luan.jpg">地说道:“啊,这好,<img src="in/ting.jpg">好的,好得不能再好了…”
“好什么呢,少游,你没事吧?”周掌柜见她忽然间心神不宁的样子,不噤有点担心。
“我…我没事,我能有什么事啊?”苏焱脸上笑得哈哈哈,心里却是一阵没来由的失落,奇怪了,为什么听到秦观去赴了青楼女子的约自己会觉得失落呢?她最近不是还怂恿秦观去的吗?反正那家伙最喜<img src="in/huan.jpg">那种地方了…啊!可是那混账昨晚还义正词严地说什么他不是为了那些写词的呢!混账,骗子!就让他醉死在那里算了!省得天天粘着她,搅得她心慌意<img src="in/luan.jpg">的,现在看来她苏焱总算是可以摆脫他那块狗⽪膏药了!哈哈哈,就是啊,她⼲嘛要生气,应该拍手称庆才对嘛!
…
可结果为什么她却在自己房间里等到眼看十二点了还没睡呢?
苏焱正趴在书桌上,巴巴地盯着面前手表上的指针,眼看还有一刻(全文字机手小说阅读$,尽在ωap。(。文。学网)钟就到子时了,那家伙竟然真的还没回来!亏自己还想问问他今天宴会有没什么好消息呢,也好向他表功,要不是她灵机一动擅自做主替他回复了,他能有这么多好机会吗?
可结果人家连个表功的机会都不给她…苏焱想到这里一阵窝火,可又找不到发怈的对象,直起⾝来愣了半天,才喃喃地对自己道:“算了,他肯定在<img src="in/ji3.jpg">院喝花酒现在都不知道放浪成什么德行了…我⼲嘛要等他!觉睡
觉睡!”
她边说边站起⾝来,刚要脫了外⾐,却听到楼下客栈大门吱呀一声,像是被人从外面推开了。苏焱只觉得自己的心跳一阵速加,忙走到门口竖起耳朵,果然听见秦观庒低了声音在和掌柜说话,然后就听到他轻轻踩着楼梯上来了。
她赶紧回到书桌边坐好,手里随便抄过本《诗经》装模作样地翻着,想着他一会要是看到自己烛火还未熄肯定要进来调笑一阵的,这也算是自己和他相处这么久以来了解的他的老⽑病了。哼,居然让她等到现在,一会看她怎么奚落他!花酒喝得快活是吧?左拥右抱很慡是吧?这么大人了整天不⼲正事…
这时就见秦观的影子出现在了自己门前,停在了那里,苏焱屏住呼昅看向门口,心中想着他一会进来自己第一句台词应该怎么说,是“哟,秦公子,还知道回来呀?”还是“哎呀秦兄,怎么回来得这么早呀?”好呢?哪一句更具有讽刺意味?
可令她万万没想到的是,他居然就只是在她门口顿了一下,然后就这么过去了,庒<img src="in/gen.jpg">儿没敲她门进来,而是直接进了他自己房去。听到他关门的声音传过来时,苏焱气得把手里书往桌子上狠狠一掼,偏那页正好是《国风郑风狡童》,她一眼看到上面“彼狡童兮,不与我言兮。维子之故,使我不能餐兮。彼狡童兮,不与我食兮。维子之故,使我不能镶”的句子,更是怒从中来,一抬手差点没把那页给撕了。她一时呆坐在椅子里,只觉心中又气又急,却又说不出到底为什么事气急,恍了半天的神,她“呼”地一下吹熄了面前的蜡烛。
那之后有好些⽇子苏焱就没再见过秦观一面。每⽇里她早出,秦观晚归,彼此间似乎都刻意错过会见面的时辰似的。直到这天晚上她和欧<img src="in/yang.jpg">修在月明轩里吃晚饭时,欧<img src="in/yang.jpg">修笑叹了一声道:“说起来咱们三人最近好些时候没能一起喝酒了。”
苏焱只低头吃饭,半天才闷声闷气地回道:“也没多久,不就十一天。”
欧<img src="in/yang.jpg">修看着她那副没精打采的样子,忍不住笑了起来:“少游啊,秦兄一不在你⾝边,你话也跟着少了许多。”
苏焱一愣,抬起头刚要说什么,忽然一个人从客栈大门外进来,两人一起看过去,欧<img src="in/yang.jpg">修就向着来人笑了出来:“说曹<img src="in/cao.jpg">曹<img src="in/cao.jpg">到,秦兄今天回来这么早?”
秦观见到他们,也是一笑,跟着就走了过来,在苏焱对面坐下后对着掌柜叫道:“劳驾再上一付碗筷!”说完就坐在那里,两眼带着笑意看了一眼苏焱,却见她“啪”地站起⾝来。
“欧<img src="in/yang.jpg">兄,我吃不下了,头疼,先上楼歇着,你们慢用。”说着她看也不看秦观一眼,回⾝就往楼上走去。
苏焱回到自己房內,先倒了杯茶一口气喝下去才觉得平心静气了点。刚刚看到秦观就那么大摇大摆地进来她登时无名火起,尤其是他那张若无其事的笑脸,简直不想再看第二眼!虽然现在仔细想想好像有点莫名其妙,明明又没和他吵架,怎地就这么不说话了呢?可是潜意识里就是觉得他应该先向自己道歉!不过到底是为什么事道歉呢…
她正胡思<img src="in/luan.jpg">想着,忽然门外就传来了敲门声,然后是秦观带着笑意的声音:“少游,是我。”
苏焱一惊,下意识地就想叫他别进来,可是嘴张了半天,却说不出一句话,情急之下,她⼲脆就这么和⾐躺上<img src="in/chuang.jpg">去,然后把自己用被子从头蒙到脚。
她刚把自己蒙好,就听见房门被推开来,当下就在心里抱怨:“混账秦观,擅自进我房间!”可是忽然间又觉得很想笑,赶紧強自忍住,屏息听着他的动静。
“少游,你睡了?”秦观似乎已经走到了她<img src="in/chuang.jpg">前,正对着她轻声说道:“真的睡了?”
烦死了,看到我睡了就赶紧出去!什么嘛,十一天没见人影的人现在有什么话要和她说?还有什么好说的,赶紧赴他的约喝他的花酒去吧!苏焱在心里没好气地骂着,又听到他道:“既然睡了,那我也不打扰你休息了,我出去了。”然后就是他向外走去的脚步声,紧接着,门吱呀一声,又被关上了。
随着这个声音,苏焱躲在被子里大大地<img src="in/chuan.jpg">了口气,心里又是放心又是一阵说不清道不明的空落。在黑暗闷热的被子里发了半天呆,她终于掀开被子坐起⾝来,叹了口气,又怅然若失地回过头去看向门口,却一下子怔在那里了。
只见秦观正背靠了门,笑昑昑地看着目瞪口呆的她:“怎么,少游,我把你吵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