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大的各个班级,都在生学们爱国热情的冲击下,纷纷改选或成立了新的生学自治会。这一场斗争是顺利的,然而又是<img src="in/ji.jpg">烈的。现在且看历史系的生学们是怎样从反动生学的手里把导领权争夺过来的吧。
午后,一间大课室里,坐満了一百多个历史系四个年级的生学。由于侯瑞他们的酝酿活动,历史系决定在一起开会,先成立一个统一的系的生学自治会。
侯瑞是四年级的生学,他又是四年级临时推出来的代表,所以他先起立发言:“同学们,今天历史系四个班级在一起开会,是三年来的第一次。这是个大好的事情…好事情…”开始,他讲话总是有点儿结巴,但是说下去,却越来越流畅“这件事意味着什么?意味着我们历史系的全体同学在华中民族亡国灭种的生死关头,觉醒了,忍耐不住了,我们要团结起来,我们要抱成一个团体行动起来。过去我们没有自己的组织,有的班有有名无实的生学会;有的班什么也没有。我们像一盘散沙。同学们,这种情况我们再也不能继续下去了!我们要选举、成立我们历史系自己的生学自治会,要成立能代表大多数同学愿望的生学自治会,要成立能导领我们大家进行神圣抗⽇救亡活动的生学自治会!…”
一阵热烈的掌声掩盖了侯瑞最后⾼亢的呼声。但是掌声未完,王忠已经以三年级代表的资格跳上了讲台。今天,他穿戴得整齐而又朴素,瘦瘦的猴子脸也刮得⽩⽩净净。他上了讲台先把手一挥,制止了同学们奋兴的掌声,接着就有条有理地讲道:“诸位同学,我站在讲台上是如此地⾼兴、奋兴,看见诸位同学満腹的爱国之心,我更是感动不已。‘天下兴亡,匹夫有责’,我们有知识的青年更谁能袖手旁观?可是…”同学们一个个正把眼睛对准这个瘦小的人儿和他嚅动着的嘴巴,并为他的话所昅引的时候,他忽然话题一转,这样说道:“可是我们爱国、救国要有正确的方法和正确的途径,我们的热⾎是清⽩的,我们的时间是宝贵的,我们的行动,我们的组织绝不能叫一些挂羊头、卖狗⾁的反动分子、投机分子所欺骗。大家知道么?有一些被国民<img src="in/dang2.jpg">收买的分子,他们在我们青年生学当中大肆活动,他们⾼唱什么‘抗⽇民族统一战线’,他们还喊着什么‘团结一切可能团结的人’…这是可聇的投降论调!是向反动统治者拍卖自己的娼<img src="in/ji3.jpg">行为!所以,我们不成立自治会则已,要成立自治会就绝不能受那些被收买分子的愚弄,不能被他们⾼喊着抗⽇救亡的口号所欺骗!我代表三年级的全体同学表示我们坚定的立场:我们绝不参加反动的生学自治会!也绝不承认这种生学自治会!”
他的话完了,台下有几个人拚命地⾼声鼓掌,而更多的人却噤若寒蝉、面面相觑。看得出来,这时仿佛在炎热的天气,突然有一股寒流袭过,立刻満天<img src="in/yin.jpg">云。课堂里刚才侯瑞讲完话时的热烈情绪,一霎间不知飞到哪里去了。一阵短暂的沉默却像延长了几个世纪般的难耐。正在这个时候,忽然那个有张娃娃脸,好像孩子般的李绍桐跳到了台上。在没有讲话以前,他先用眼睛向坐在课室里所有的人那么奇异地一扫…这双眼睛是这样明澈、这样<img src="in/ji.jpg">动,又是这样地勇敢,以致所有在座的人,都不约而同地也把眼睛朝他瞬也不瞬地望着。连那个洋洋得意的王忠和坐在他后面神情忧郁的王晓燕,也都不噤睁大眼睛看着这个有点儿奇怪的李绍桐。等大家都把注意力集中在自己⾝上了,李绍桐这才不慌不忙地、用和他那孩子模样毫不相称的、沉重有力的声调讲起话来:“同学们,老王⿇子的剪刀有真有假,考古学家也常为出土文物的真伪而煞费苦心。今天,很明显地,主张抗⽇救亡的人也有了真假两派不同的货⾊。谁是真的?谁是假的?谁是全心全意为着民族家国而⽇夜奔波?谁又是享着⾼官厚禄、鱼⾁民人,而在一块块拍卖自己祖宗世世代代居住的国土?这个不用我多讲,同学们可以从最近几年的历史中得到非常明显的证实。‘九一八’时是谁丢掉了大好河山,坚决不许抵抗敌人的?海上淞沪抗战,又是谁出卖了英勇抗战的十九路军而与⽇寇签订了卖国的‘海上停战协定’?是谁眼看⽇寇汉奷又在华北横行,是谁眼看‘自治’运动像一股毒气弥漫在华北,却偷偷地去和敌人谈什么睦邻、友善?…可是这些卖国的老爷们不是也在鱼目混珠,也在自称为爱国忧民的志士吗?远的说够了,现在再看看我们的历史系,咱们也有这么几位披着画⽪的美人儿…”李绍桐口若悬河,一气说到这里,忽然从后面的座位上发出了嘘嘘的怪声:“胡说八道!…”
“别卖膏药啦!…”
可是李绍桐仍然不慌不忙的,他看同学们都向那几个嘴里发出嘘嘘之声的同学望去,他也用那火样热情的眼睛望着那几个人,然后<img src="in/ji.jpg">动地把手一摆继续说下去:“大概那几位对我嘘嘘的同学也就是我要说的那些披着画⽪的美人。他们在我们正直的、关心家国命运的同学面前也哭丧着脸,悲伤地喊着什么爱国、救国…可是,背地里呢,他们奔走于国民<img src="in/dang2.jpg">、特务、汉奷的门下,做着出卖同学、也是出卖华中民族的勾当…”
“污蔑好人!胡说八道!”
“拿出证据来!<img src="in/luan.jpg">造谣言!”
像开了锅的⽔,屋子里顷刻之间大<img src="in/luan.jpg">起来了。几个特务分子一喊叫,一般的同学也<img src="in/luan.jpg">嚷嚷起来。眼看这个会议就要吵散。正当这时,李绍桐拿着一张纸头在讲台上的空中,用力地晃了几晃,然后⾼声喊道:“有人叫嚷要拿出证据来,同学们请来看吧!这就是咱们历史系三年级的同学王忠,代表他那几个喽罗收到特务经费的收据!”
晴天一个霹雳,整个课堂突然一下子静悄无声了!人们惊诧得还没有完全弄清是怎么回事的时候,接着又发生一件突然的事:一块硬坚的石头子一下子飞到了李绍桐的头上。李绍桐早就留着神,他眼看从课堂门外飞来了这种武器,自然地把头一歪,石头子就砰地一声打到侧面的玻璃窗上。玻璃粉碎了,玻璃碴四处飞溅,课堂里即刻大哗起来:“无聇怯懦的家伙!有本事出来讲理,⼲么暗箭伤人啊?”
“不理那些小丑,快念这收条!”
愤怒的同学们⾼声喊了两句,屋子里即刻静了下来。连那几个特务生学也装做十分老实的样子,有的要解手,有的蹑手蹑脚准备向外溜。
李绍桐站在台上举着小条⾼声念道:“收到我<img src="in/dang2.jpg">部特种经费三百元,由王忠分配与以下各人…”
以下的人名还没有念,屋子里又是一阵愤怒的呼喊:“打倒特务走狗王忠!”
“赶走害群之马的走狗!”
“被国民<img src="in/dang2.jpg">收买的特务,反咬别人一口,太无聇啦!”
“…”多少只臂膀举得那么⾼,多少只拳头挥舞得那么有力,多少只眼睛也都向王忠的座位搜寻的时候,却见这个小人儿的座位早已空空如也。为了怕挨打,这个机警的家伙已经趁群众<img src="in/ji.jpg">忿<img src="in/luan.jpg">喊的时候,悄悄地溜走了。但是坐在他⾝后的王晓燕却没有走。她坐在座位上面无⾎⾊,两眼呆呆地直视着黑板一动不动。她仿佛不是在人声鼎沸、充満<img src="in/ji.jpg">烈斗争的场所,却像在一个孤零零的地方,一个人深深沉湎在自己的忧伤中。
而对这现实的一切,都像是听而不闻,视而不见。
底下进行选举就简单而顺利了。有孩子般的脸,但又聪睿、沉着的李绍桐当选为历史系各班的生学代表和生学自治会的主席。侯瑞和其他进步生学也都被选到新成立的生学自治会中。
这个夜晚,当侯瑞兴冲冲地找到道静向她汇报这场斗争的时候,两个人都不噤为当时特务生学的狼狈样儿失声笑了。
最后,道静问起侯瑞这个小条的来龙去脉的时候,侯瑞又向道静讲了这样一个小故事。
原来吴禹平和王忠都是山西老乡,两人住的宿舍又紧挨着。另外有一个国中大学的女生学也是山西人,常常来找吴禹平。王忠一看见这个女生学,就爱上了她。<img src="in/chan.jpg">着吴禹平把这个女生学介绍给他。为此,王忠还几次三番地要请吴禹平吃饭。吴禹平把这情况汇报给侯瑞,问他怎么办。为了⿇痹敌人,或者还可以从王忠那儿得到些消息,侯瑞就叫吴禹平去和王忠稍稍接近一下。于是有一天,吴禹平就带着那位女老乡一同和王忠吃了一顿饭。王忠一⾼兴,开怀畅饮,喝得酩酊大醉。当他掏出⽪包会钞的时候,不留神就把这个收到特务经费的收条给带了出来。吴禹平顺手拾到它,而王忠却毫不知晓。此后,吴禹平把它给了侯瑞,侯瑞就把它<img src="in/jiao.jpg">到李绍桐的手里,并布置由这个积极的群众出面把王忠的丑事传扬开,用收条做武器打了一个大胜仗。这一来,不仅在历史系,而且在全校都给了特务生学一个大大的打击。
道静听罢了这个叙述,又笑了。她想了一会儿,忽然说:“侯瑞,我现在有一个奇异的感觉。”
“什么感觉?”侯瑞两只离得远远的眼睛惊奇地睁得那么大。
“好像⼊了宝山,到处都发现奇异的珍宝。是<img src="in/dang2.jpg">的教育、<img src="in/dang2.jpg">的力量、<img src="in/dang2.jpg">的影响所造成的人的珍宝。可是,我刚到北大的那些天,却什么也没看见。其实,宝山是早就存在的。”
侯瑞点点头笑了:“对。我看随着斗争的展开,咱们的珍宝会越挖越多。真没想到,咱们北大的地下矿蔵会是这样的丰富!”
“挖出来,还要爱护,还要培养、锻炼是不是?”道静也笑着说。“李绍桐是一个英俊有为的青年,<img src="in/dang2.jpg">应当十分爱惜和培养他成为后备军才对。”
现在,侯瑞和道静谈话总是十分融洽、谐和。他们又商量了一下今后工作的步骤和做法,就在愉快的心情中分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