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化二十二年九月十二午时一刻,宜远行。
兰志康站在马车前,回头看了一眼住了十年的宅子,恰巧看见新买家指挥下人在大门口往下卸写着“兰家大宅”的牌匾,注视了一瞬,这才微微摇了头摇,叹了一口气,缓缓的蹬车。
兰采薇在马车中撩了车帘往外看,也正巧看见这一幕,心中涩涩的:⽗亲其实并不是如他自己所说的那样不在乎,就这样离开了想要有一番作为的京城,心中还是会觉得遗憾失落吧。
再往外看时,,门口那下人已经将牌匾卸下来,她吩咐金枝:“与兰香下去,将牌匾抬到后面装箱笼的马车上,我们带着回云南。”
出了城门,兰志康让赵氏与兰相业等在原地,他要领着兰采薇再去韩姨娘的墓地看看。
丁⽟兰估计也听说过韩姨娘的事情,看赵氏的目光中隐隐含着同情。
赵氏有所察觉,当着儿媳的面一次对兰志康冷了脸,淡淡的道:“老爷,我们在这里等着也不算个事,不如我与业哥儿先赶路,然后在城外的行家驿相见。”
兰志康自是点头应允。
兰采薇看着跪在韩姨娘坟前久久不愿意起⾝的兰志康,只能泛泛的说着宽慰的话。
过了一会,她突然心中一动“⽗亲,要不然我们将娘带回云南…”
兰志康站起⾝,神情悲戚的望着韩姨娘的坟茔:“你不了解你娘的<img src="in/xing.jpg">子,她肯定不愿意我们再打扰她的安宁…”她的话没有说完,若是将韩姨娘带回云南,兰家家规妾室不能进⼊祖坟,出嫁的女儿不能葬⼊娘家的祖坟,韩家祖坟也没有她的栖⾝地,反而会让她觉得尴尬,倒不如就留在京城…
这些话,他怕兰采薇听了会伤心,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
去行家驿的路上,兰志康一直面带戚⾊,气氛庒抑沉闷。
行家驿离京城只有十里路,进京的人,都愿意脚下赶快一点,直接进京,若是离京的人,一天也不会只走十里路,自然就会去前面的驿馆过夜,所以,行家驿极为安静。
两人到时,兰相业已经等在驿馆前的台阶上。
看见兰相业,兰采薇便问:“哥哥不在房里陪嫂子,在这里站着做什么?”
兰相业剑眉微皱:“⽟兰在娘房里伺候,娘受不住马车的颠簸,一路上难受的紧,这会才刚躺下。”
兰志康脚下没有停,只是道:“一会我去看看她,再给她开一副药喝下去,明⽇就会好些。”
兰采薇也跟着进门,兰相业一把抓住她:“妹妹,我的好妹妹,你能不能帮哥哥一个忙?”
兰采薇诧异的回头望着他。
“⽟兰<img src="in/xing.jpg">子急躁,我怕她在娘房里呆不住,要是出了岔子惹娘生气就不好了…你也知道,服侍病人最讲心平气和了…所以,我想请妹妹去将她换出来,不然,在一旁提醒提醒她要是好的。”眼中的担忧之意尽显。
看来,两人相处的很融洽。
兰采薇嘴角翘了翘:“真看不出,哥哥还是这样一个体贴人。新婚之夜怕大嫂饿着,让晶⽟送饭,这会又怕嫂子辛苦…啧啧…好,我回房洗漱一下,用过饭就过去。”
兰相业迭声道谢。
不过,赵氏未必就愿意自己破坏了她与丁⽟兰相处的天伦之乐吧…
想到这里,她敛去面上的笑容,认真的道:“哥哥,其实我倒觉得不必让嫂子在娘面前装淑女,这样她累得慌,其他人也跟着她担心。只要表现出真<img src="in/xing.jpg">情就行,反正一家人住在一起,一个人的<img src="in/xing.jpg">子想瞒也瞒不住的。我说这话,哥哥不要误会,我不是不愿意帮忙,只是真心为大嫂着想。”
兰相业沉昑了一会,才道:“我也知道妹妹说的对,只是我怕娘会失望…也罢,我跟⽟兰商量一下再定吧。”
兰采薇点了点头,自去房中梳洗。刚用完饭换好⾐服准备出门,丁⽟兰倒先来了。
“我来跟妹妹说一声,娘已经睡下了,妹妹不用过去了。”丁⽟兰坐在圆凳上“妹妹莫要听相业胡说,娘那边我还应付的来,不用担心。”
面⾊红润,精神十⾜的样子,她所说的倒不像是假话。
兰采薇笑笑,转了话题:“大嫂刚嫁过来,就要跟我们去云南,舍得丁大人丁夫人吗?”
丁⽟兰神⾊间就有了些难过“自然是舍不得,但我既然嫁了相业,自然要一辈子都跟着他,他在哪,我便去哪。”说到后面,她语气坚定起来。
兰采薇看着她眼中的坚毅,微微动容。
两人说了一会话,丁⽟兰这才告辞,兰采薇送她出门。走到院中,刚巧碰见一个车把式一手提着三只大藤箱过来,那车把式看见她们,微微点了点头就过去了。
兰采薇回头看了眼手拿六只大藤箱还健步如飞的车把式,奇道:“这人力气倒真是大。”
丁⽟兰笑道:“这人倒不算什么,我们来的路上,有一块大石头挡了道,替我们赶车的那个把式下去,只用了一只手,轻轻的就将那么大的一块石头掀到路旁了。”说着,她比划了一下“那块石头,少说也得几百斤。”
“真那么大?”兰采薇惊讶的张了张嘴。
“你爱信不信!哎哟,累死我了,我要去休息了。”丁⽟兰撇撇嘴,<img src="in/rou2.jpg">着肩膀走了。
兰采薇却将这事记在了心里。
因为心中疑惑,她一连几⽇都细细的观察这六个车把式,每一人,都或多或少表现出了跟常人不一样的地方。
或者力气很大,或者⾝手过于敏捷,或者脚程很快。
一次是在饭庄吃饭,她撞着了一个店小二,眼看着一碗滚烫的菜汤就要落在她⾝上,站在她⾝旁几步远的一个车把式竟然一下将碗接助了…事后她想了想,就是自己当时没有发愣,也接不住那晚菜汤。
一次也是在驿馆用饭之时,她明明看见那个车把式还在百米之外站着,怎么驿馆杂役一叫开饭,那人眨眼之间便到了跟前…而最奇怪的是,她明明就是看见那人如同常人一样走过来的…
而且,这六人平常也不多话,问什么答什么,就是他们自己人之间,也很少看见他们之间相互说话,更没看见他们聚在一起喝酒耍钱。
车马行的车把式,就像后世的出租车司机,出租车司机大多都是能侃会说的,当然,不爱说话的也有,但毕竟是少数…而这六个车把式,个个都是惜字如金的主。
越观察,就越觉得这六人不是普通的车把式。
要是以前,兰采薇不会往坏处想,但自兰志康出事之后,她就变的格外谨慎。想了想,这事还只能与兰志康商量,便找了个时间将心中的疑惑对他说了。
兰志康沉昑了一会“经你这么一说,我也觉得这六个车把式有些不同,一般的车把式,对人都是卑躬屈膝,见人先矮三分,而这六人,待我们一家虽恭敬,但并没有卑颜讨好…”“⽗亲,你说他们会不会对我们起不轨之心?”想到种种可能,兰采薇就觉得⾝上有些凉。
兰志康笑笑:“我看不像,一看他们目光清澈,处事坦然,而是,这都赶了七八天的路了,他们要是有歹心,早该动手了,就是没到动手时机,你一直观察他们,应该有所察觉才是。”
兰采薇想了想,确实只看出这六人与常人不一样,但并没有察觉有什么诡异的行动,而且期间还帮他们解决了一些难题。
话虽这样说,他们心底还是不放心,接下来的⽇子,都各自比平常多了几分谨慎。
说来也奇怪,自兰采薇处处小心之后,倒是一次都没有看见六人做出与常人不一样的举动了。
要不是丁⽟兰也看见过,兰采薇甚至会以为那些都是她自己的错觉。
又走了十多⽇,眼看着就要到云南境內,六位车把式依旧没有异样。
兰采薇到底忍不住,装作闲聊似的,问那个帮她接住汤碗的车把式:“大叔,你那⽇动作那么快,可是会功夫?”
那人哈哈笑了一回,这才道:“兰家姑娘,你说我一个走镖的,不会功夫能混饭吃吗?”
这下,倒是兰采薇愣住了“你说你是镖师?可是我们并没有请镖师啊?”
那人意味不明的笑笑:“我们只是从总镖头手上接任务,至于是谁付钱请我们的,那就只有总镖头才清楚了。兰家姑娘要是没别的事,我就去喂马了。”
难道又是黎天恒?
兰采薇立了一阵,去兰志康房中与他说了。
兰志康听了,微微讶异:“定然是黎先生怕我们路上会遇到危险,这才让镖师与我们随行的。”回头看兰采薇秀眉微颦,又笑了笑:“你也不必想太多,我们记着这个情,将来找机会还了就是了。回头我让韩二将走镖的钱算给镖师,这个情我们承了,但没有理由让人家亏钱。”
兰采薇点头“倒是这个理。”
这人,行事从来就让人摸不着头脑…
他一再的帮自己家,就真的只是因为与兰志康的情谊?
二卷带刺玫瑰始盛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