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方村与其他两个村子的土地都集中在村西,一条河弯弯曲曲将这里围成一个半圈,也将土地做了个自然分割,地势由⾼到低,十方村因为人丁少,在历次的争地中处于下风,得到了地势最低的土地,唯一的优点就是离村子近,而曹三郞家的三分地位置更差,就在河滩不远处,也就是俗称的涝地。
林赛⽟没穿来前,曹三郞主要用它种些麦⾖,雨⽔好的时候被淹,而雨⽔差时又旱,收成可想而知,好年景里也仅够全家人吃一个月,林赛⽟来了之后,先是含蓄的指点曹三郞下本钱置办了几件农具,偶尔到地里采野菜时对生长中的麦子做些简单的技术维护,帮曹三郞打下手时顺便沤点天然肥料,现如今这三分地种的麦⾖产量够他们吃半年,当然,省着吃才可以,毕竟没有好种子,林赛⽟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
此时的时令是过了惊蛰七八⽇,天气暖和了许多,正是万物资生的好时节,河⽔已经有了解冻的迹象,曹三郞家的地里两个小小的⾝影正在忙碌着,地里的冻土已经被翻了一遍,地势较以往更加低了许多,地头堆了一人⾼的竹<img src="in/gun.jpg">土坯杂物。
刘小虎看着林赛⽟在地里走来走去,嘴里念念有词,因为方才的劳作小小的鼻尖上布満了汗珠,在⽇光下隐隐发亮,她的略微发耝的眉头不时皱起来,他还从来没见过这个一向有些痞子样子的女孩子呈现这样的神情,因为认真专注而使平淡无奇的小脸蒙上一层光彩,那种光彩对刘小虎来说,似曾相识。
伴着杂<img src="in/luan.jpg">的车响,两个杂役打扮的小厮推着一车宽而厚的⽑透纸过来了,刘小虎回过神忙<img src="in/ying.jpg">了过去。
“刘二郞,你要的送来了。”小厮们一面往下搬货一面四处看,看到只他们两个半大孩子站在这里,不由问道“你家大人呢?快些叫来清点,莫耽误我们回去晚了挨骂。”
刘小虎袖着手嘿嘿笑道:“不妨事,不妨事,你们去吧,我爹忙着呢,我先收着就好了。”
这时节还不到开舂种地,偌大一片地里别无其他人影,俩小厮狐疑的看了半晌,嘟囔几句便去了。
“这个可行?虽说保证了⽇光,可这天还是很冷的。”刘小虎有些疑虑的看着这么纸,对于林赛⽟的想法十分担心。
林赛⽟嘿嘿笑着,只说放心,一面招呼他快些来帮忙,三天之后一个简单又不简单的地棚搭好了,说简单是相比于林赛⽟现代所常见的那些而言,说不简单自然是相比较于这个时代,温室种植在古代也不是什么稀罕事,刘小虎就可以说出三四种“秦时多用温泉,因受地域限制,后又开始出现蓄火来保证温度,至于你说的⽇暖,我只是偶尔听⽗亲提过,却没亲见过,想来是南方所惯用吧。”
通过这几⽇的相处,林赛⽟对刘小虎的表现越来越満意,甚至可以说惊喜,她可以毫不犹豫的肯定,刘小虎一定受过专业训练,那种知识不是一个只看几天书就能掌握的,而更像是一个有着几十年种地经验的老农。
“你⽗亲是做什么的?”林赛⽟掩饰不住好奇,难道她看错了,刘小虎的家庭并不是富贵人家,什么样的富贵人家会有如此丰富而系统的农业知识,或者说是个吝啬的大地主?林赛⽟并不认为所谓地主老财,就一定是什么都不做只会享受的蛀虫,她记忆犹新的是⺟亲讲的解放前他们村里的大地主,每天起早贪黑的做活,那手艺比所有人都好,而又格外的吝啬,吝啬到他们家的儿子女儿们趁着夜⾊从⾕仓里抠花生解馋。
这句话似乎犯了什么忌讳,林赛⽟看到刘小虎一向明媚的脸瞬间暗了暗,低下了头。
“我⽗亲过世了。”他闷闷的说了句。
林赛⽟吐吐⾆头,心道你⽗亲在世时是做什么的?但却是不敢真这样问,<img src="in/cuo.jpg"><img src="in/cuo.jpg">手道:“真是对不住。”
刘小虎却扑哧笑了,抬头看她,散去眉眼间的忧伤“那跟你无关,何来抱歉?”
林赛⽟见他神⾊恢复如常,也就嘿嘿笑了,顺手抹了下汗坐在地上,刘小虎弯<img src="in/yao.jpg">蹲在一旁随口说着闲话,眼却仔细看那些准备用来搭地棚的材料,一面开始搭建,林赛⽟看他忙了这半⽇也不肯歇息片刻,心里有些感动,也不敢再歇着忙忙的起来⼲活,直到斜<img src="in/yang.jpg">的余晖洒満大地,曹三郞家地里的两个小⾝影还在忙碌,直到刘娘子的⾝形慢慢走近,二人才回过神。
林赛⽟正趴在架子上铺平那一张张⽑透纸,最先看到刘娘子,这才惊觉天⾊慌得忙站直⾝子,因为用力过猛差点摔倒,拍了拍満是泥泞的手,一面笑着<img src="in/ying.jpg">上去,一面顺手撞了下蹲在地上整土的刘小虎。
“今儿一天做好了,真是多谢大娘子了。”林赛⽟有些讨好的笑着说,看着刘娘子平和的面容有些心虚。
“你们这两个孩子,怎么连饭也顾不得吃了?别急,慢慢来。”刘娘子说着,顺手为走近的刘小虎拭了拭汗,那语气林赛⽟竖起耳朵听也没听出什么不満。
“这就做完了,娘,你跑来做什么,弄泥了鞋!”刘小虎嘿嘿笑着,一面从刘娘子手里拿过⽔罐,仰头咕咚咕咚喝了几口。
“做完了,小虎哥快些回去吧,天黑冷,仔细大娘吹了风。”林赛⽟陪笑着抓起刘小虎放在一旁的外⾐,胡<img src="in/luan.jpg">塞给他,一面推他走。
“急什么,还有一点,做完…”刘小虎回⾝看看几乎要完工的工程,随意道。
刘娘子却已经拉住了他的手,目光也扫过那耝糙但结实的地棚,笑道:“做得很好呢,既然做完了,我们就先回了,花姐儿,你也莫耽搁,跟我们一起走吧。”
林赛⽟忙摆手道:“不用,你们走吧,我爹一会儿来接我。”
刘小虎诧异道:“你爹这几天了都没露过面,怎么今儿想起来接你?”
林赛⽟瞪他一眼道:“要你走你就快走吧,让我爹看到你⽇⽇跟我在一起,还不要骂死我!”说完觉得这种语气当着人家娘的面说,不太合适,立刻又堆上笑脸,冲刘娘子道“我爹常说小虎哥是要当状元的,是文曲星下凡,要是知道我⿇烦文曲星做这样的耝活,一定会觉得得罪神灵的!”
事实上曹三郞睡糊涂了做梦也不会有这样的想法,但林赛⽟很満意的看着刘小虎与刘娘子都笑起来。
“又胡说呢!”刘小虎斜了她一眼,一脸了然的神情,不待刘娘子再说话,主动挽起她的手“走吧,娘,我的功课今儿还差许多,再不回去又要熬夜了!”
看着二人慢慢远去的⾝影,林赛⽟舒了口气,又忙着喊道:“小虎哥明⽇不用来了啊,我自己忙完就可以了!”
刘小虎并没有回头,只是简单的扬了下手,不知道是了解还让她闭嘴的意思。
“二郞,我说过,不想让你走你爹走过的路。”刘娘子慢慢说道,夜⾊的大幕缓缓拉开,将二人罩在浓浓雾⾊中,四周虫鸣阵阵。
刘小虎嘿嘿一笑道:“没有啦,娘,真的不是我要种的,我只是给小花搭搭手而已,都是她自己弄的。”
刘娘子哼了声,手指在他额头轻点“你娘就这么好糊弄?小花虽说是地里长大的,她何曾见过莲藕?说她会撒些麦⾖种我倒信,种莲藕,除非她农神附体!”
刘小虎还要说什么,被刘娘子拽进屋內,指指桌上的书本“别<img src="in/luan.jpg">费心思,你莫要辜负了娘的一片心,让你爹和哥哥在地下也安心。”
刘小虎的神情瞬间黯淡下去,雾气弥散眼眸,慢慢走到桌案前“娘,我省的,你放心。”
跳跃的桔⻩灯光透过窗纸,越过矮矮的木篱笆,像天边的星星一样呈现在林赛⽟眼里,她借着漫天的星光,铺好最后一捧土,看着弯弯的河冰散发出点点莹⽩,不由深昅一口凛冽的寒夜空气,握紧拳头哈的一声。
“加油!明天就可以将子藕栽种了!”林赛⽟再一次用力挥挥双手,上天已经给了她机会,余下的就要靠她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