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量好了如何处置外来户的办法,众差役老爷们的心思便定安下来。再见到程小九的时候,脸上笑容也显得不那么虚伪了。
程小九毕竟只有十六岁,即便心里边一直绷着<img src="in/gen.jpg">弦儿,也猜不到众衙役们已经将他看做了落在蜘蛛网上的小虫子,随时都可以一口呑掉。见大伙对自己热情,还以为是自己连番退让的行为得到了回报。肚子里的一块石头慢慢落地后,便将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到了乡勇训练上。
经过连续两天的考核,馆陶县总计征召了一千名乡勇。参照大隋府兵的编制,林县令将这一千乡勇分为三个团,以北斗七星中的⽟衡、开<img src="in/yang.jpg">和瑶光命名。每团实辖兵士三百,由郭、贾两位捕头和董主簿分别担任校尉。多出来的那一百人单独组成一个天枢旅,由程小九担任旅帅,负责保护县衙重地的全安。此外,为了表示对程小九的倚重,林县令还将这三团一旅的总教头职位给了他,并赏了王二⽑一个队正做,直接听程小九调遣。
也不知道是得了哪个⾼人的暗中指点,林县令挑选出来的,负责保护县衙全安的一旅乡勇中,居然有半数是当⽇冒着闪电暴雨和程小九一道抢救粮船的。这五十个人无论⾝体素质和胆量在乡勇中都是首屈一指,因此被程小九稍加点拨,便显出了几分与众不同来。虽然列队行进时依旧分不清左右,喊杀声却甚为响亮。每次在校场上开始训练,十几里之外的人都能听得见动静。
其他那三个团乡勇的表现也非常出⾊。为了保住一个月三斗米的军饷,大伙训练起来格外认真,唯恐被暂代军官职务的衙役们挑刺赶回家去。如此几天下来,就连最喜<img src="in/huan.jpg">挑⽑病骂人的郭捕头都没机会骂人了,看见一队队乡勇在程小九的喝令下大踏步从自己眼前走过,脸上不觉带上了几分欣赏意味。
乡勇们每⽇上午在程小九的督促下正常<img src="in/cao.jpg">练,下午便拿了抬筐、木锹等工具跟在李老酒的⾝后去修理城南侧被雷击毁的那段城墙。巨贼张金称旦夕将至,重新搭一堵新城墙肯定来不及。不过这点小困难怎难得住一向聪明睿智的林县令,在他的指点下,众乡勇们先砍来树枝,在塌倒的城墙上竖起了一排木栅栏。然后沿着木栅栏外侧两尺左右的位置,将城墙的残骸用木锹铲成一段直立的土壁。这样,城墙残骸连同新竖的木栅栏加在一起也有两人多⾼了,山贼若打着毫不费力突破南城墙的主意,肯定要碰个头破⾎流。
一边修建着临时城墙,董主簿和林县令两个一边整饬乡勇们的装备。他们商量了一下,决定<img src="in/gen.jpg">据古书上所记载的守城窍要,增加強乡勇们的远距离打击能力。馆陶县只有二十几张弓,凑不出一旅弓箭手的装备。这也难不住睿智的县令老爷,他一道手谕发出,登时从城內的集市上征调了数千<img src="in/gen.jpg">⼲燥的⽑竹竿。命人挑其中耝大结实者一剖两半,然后再截成五尺左右的长片,两端挖孔穿绳,三下五除二便赶制出了数百张<img src="in/she.jpg">程极远的巨弓。三百名弓箭手同时弯弓搭箭,可以在二十到两百步之间的敌头上瞬间降下一场箭雨。
这三百“精锐”弓箭手,自然归林县令最信任的董主簿统领。为了不显得自己偏心,县令大人又命人砍了七百多<img src="in/gen.jpg">⽩蜡杆子,一端装上铁<img src="in/qiang.jpg">头,发给其他乡勇作为长兵器。如此一来,除了弓箭兵之外,每名乡勇的手中便有了一长一短两样兵器,短者为本地铁匠赶制出来的朴刀,长者便是程小九最擅长的丈八红缨<img src="in/qiang.jpg">。
长短兵器俱全,还有三百名可以远<img src="in/she.jpg">的弓箭手,这支乡勇也算得上装备精良。几个校尉兴⾼采烈,都以为即便张金称真的杀过来,乡勇们也有一战之力。对大隋府兵当年军容还多少有些印象的程小九却不敢盲目乐观。在他的印象里,⽗亲当年所带的府兵很少有使用⽩蜡杆子做兵器的情况。作为标准配备,士卒们通常都是一杆步槊外加一柄横刀。至于军中精锐,往往是人手一杆陌刀,当者无不披靡。
步槊的优点是锐利和结实兼备。所谓丈八长槊,光槊刃部分便长达三尺,再加上一尺多长的槊座,丈许长的槊⾝,活脫一柄带杆的铁剑。即可当做长矛直向攒刺,又可以当做大刀左右挥劈。而敌人手中短兵器只能砍得到长槊前端的铁制部分,很难有机会将槊杆砍断。
陌刀这种兵器最适合大力士使用。其刀刃和刀柄加在一处⾜⾜有一人半⾼,双手抡开去,可以将敌军连人带兵器一并砍为两段。参照大隋府兵的战例,有一百名陌刀手为前锋,便可以向人数⾜⾜是自己十倍的敌军发起強攻。只要前排的陌刀手不累到脫力,敌人很难将我方的攻势遏制下来。
而林县令所征召的这一千乡勇,十个中倒有九个是在码头扛大包过活的,别的长处没有,力气却有的是。
找了一个私下的机会,程小九把自己的想法委婉地向林县令提了出来。对方于他有知遇之恩,他不能眼看着恩人稀里糊涂地战死在流贼手中。
林县令很⾼兴程小九能对自己直言不讳,但想了好长时间,却给了他一个非常令人失望的答案。“你说的的确是正规府兵的装备方式。但对付几伙蟊贼,用不着过于大张旗鼓吧?!咱们馆陶本来就不富裕,打一杆长槊可是要六倍于矛头的铁料。衙门里边一时拿不出那么多钱来,如果再向百姓头上摊派,恐怕民间会有些怨言!而一旦被贼人趁机煽动引发民变,馆陶将不攻自破!”
“大人说得对。晚辈只考虑到了加強乡勇的武备,却没想到百姓承受能力这一层!”程小九先是楞了一下,然后赶紧躬⾝认错。⽩蜡杆缨<img src="in/qiang.jpg">最大的好处是便宜,再多配置一千杆,也不会让县令大人⾁痛。可如果想配置铁槊、陌刀、横刀这种真正的军用器械,就得衙门里想办法另行筹集钱财了。
据王二⽑打听来的小道传闻,自从开始筹建乡勇,街市上的各项税费便⾜⾜向上翻了一倍。这些钱,相当大一部分流⼊了各级官吏口袋中。即便是自己,也从中分得了三吊半钱的好处。如果自己还不能体谅县尊大人的苦衷,未免也忒不知道好歹了。
对于年青人勇于承认错误的好习惯,林县令还是非常欣赏的。最近一段时间,程小九在校场上的表现也的确让他这个县令大人感觉到脸上有光。为了鼓励心腹爱将的心气,他斟酌了一下,笑着表扬道:“其实你的想法很不错,只是咱们这里实际情况不允许而已。如果你将来有机会,倒可以去军中发挥你的长处。咱们这弹丸小县,未免天空太狭,不⾜鲲鹏展翼!”
“县尊大人过奖了。晚辈能为大人效力,已经是难得的福分!”程小九不明⽩林县令的话是什么意思,赶紧表明自己的态度。
林县令看着他头摇微笑,目光中仿佛隐蔵着无限玄机。直到程小九被看得浑⾝发⽑了,才又笑着将话题转移开。“我听说你本是将门之后,令尊大人是受了贺若老将军的牵连,才被发配到塞上的?你最近有令尊的消息么?本县在辽东倒是有几个朋友,也许能够对令尊看顾一二!”
突兀,非常突兀。程小九內心滚滚翻翻,十分情绪中倒有七分惊诧,剩余三分才是狂喜。呆呆地楞了好一会儿,他才又躬⾝向林县令做了个长揖,斟酌着回答道:“多谢大人照顾。只是家⽗已经被贬到边塞很多年,开始时还有些口信传回来。最近五年,已经音信皆无了。如果哪天晚辈得到家⽗的消息,一定请大人帮忙。我⽗子若能再度团聚,晚辈纵使做牛做马,也要报答大人的恩德!”
说到最后,他真情流露,话语中已经带着几分哽咽。林县令拍了拍他的肩膀,笑着安慰“报答二字,你再也休提。本县是欣赏你的才气,并非想示恩于你!那桩案子本来就是场无妄之灾,嗨,可惜満朝文武没人敢仗义执言!”
“晚辈知道大人施恩不望报!但大人毕竟是第一个真心关照晚辈的长者!晚辈,晚辈,晚辈失态了,大人勿怪!”程小九抹了把泪,嚅嗫着道。
“你这小家伙!”林县令又笑。他很喜<img src="in/huan.jpg">小九脸上的青涩,那是他当官多年来,难得见到的一种表情。让人不知不觉中就会心神变得轻松,不知不觉中想把彼此之间的关系拉近一些。
看着那青涩的面孔,他又笑着补充“你好好训练乡勇,已经是报答我了。守城的事情,你也不必过于担心。咱们这里距离武<img src="in/yang.jpg">郡城与清河郡城都非常近。一旦有警,只要能坚守一⽇夜,援军肯定能沿运河杀到。如果惊动了黎<img src="in/yang.jpg">的守军,贼人恐怕更是死无葬⾝之地!”
黎<img src="in/yang.jpg">守军的战斗力有多強,程小九没有半点印象。但既然县令大人说得如此肯定,他也不再坚持自己加強乡勇装备的看法。只是在平素训练中,大大提⾼了相应的強度。这样一来,难免被乡勇们偷偷地指点脊梁骨。但为了自己的前程,也为了报答县令大人的恩德,小九已经无暇理睬那么多了。
于是,馆陶县的缨<img src="in/qiang.jpg">兵便成了这个夏天一道蔚然的景观。每天上午,七百多杆缨<img src="in/qiang.jpg">随着壮汉们的怒喝上下攒刺,整个校场如同绽放了万树桃花。一⾝淡⽩⾊葛布短打的程小九手持长缨行于<img src="in/qiang.jpg">阵之前,指东打西,一杆缨<img src="in/qiang.jpg">使得神出鬼没。只看得无数前来瞧热闹的百姓目眩神摇,喝彩声犹如雷动。
其中喊得最起劲的,便是朱杏花和她的贴⾝婢女巧儿。二人的巴掌拍得通红,浑然不顾周围眼光的异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