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渐渐止息,浓密的云层也徐徐散去,便如同昏暗的心头,也逐渐有一丝光线的展露,虽然,那其中,还是蕴涵了太多的刺痛…而在雨丝开始变得稀疏之时,分头寻找的宇文来呼与幽姬在此刻亦终于赶到。在望见面前两位泥猴般的同伴时,他们先是惊愕无比,旋即情不自噤的松了口气。
然而,雨⽔虽已停止,但天⾊却已近⻩昏,渐渐<img src="in/yin.jpg">沉了下来。石不语之前兽化暴走,引得众人奔⼊深山之中,此时难免辨不清方向,只能点起火把,借着忽明忽暗的光线,在<img src="in/shi.jpg">滑的山路上,⾼一脚低一脚的向前跋涉,指望能够寻到一处洞⽳暂时歇脚。
四人在雨中腾折了半⽇,⾝边又都未携带着多余的⾐物,此时个个狼狈不堪。石不语在泥⽔中翻滚了许久,自然最为邋遢不过,几乎成了泥偶。只是,心中刺痛的他,此刻哪还有什么心情去计较形象,始终<img src="in/yin.jpg">沉着面孔,独自行在队伍前列,沉默着,便连呼昅也微不可闻。
刺耳而单调的脚步声中,宇文来呼忽的轻轻咳一声,赶上几步,与石不语并排而行。又过得片刻,他终于忍耐不住,低声问道:“或许事情,并不如你想的那样…”
石不语随意的望了他一眼,重又将目光投向前方,淡淡道:“凝寒的<img src="in/xing.jpg">情外柔內刚,我很了解!如果不是她自己愿意,没有任何人能够勉強得了!”
宇文来呼微微颌首,却又沉声道:“虽然如此,你也应该先回滨海看看,或许,这只是市井小民流言…”
石不语轻轻摇着头,目光一片<img src="in/mi2.jpg">茫,喃喃道:“是吗?或许吧!希望李六的消息,只是以讹传讹…“
宇文来呼拍了拍他的肩膀,顿了顿,迟疑道:“你明⽩这点,自然最好不过!只是,如果,凝寒她真的…你打算如何?”
石不语⾝躯轻震,神⾊一片黯然,苦笑道:“你说呢?难道要我在婚礼时闯将进去,大喊一声‘我反对’?”
宇文来呼微微一怔,不由自主的松开了手掌,迟疑道:“你的意思是,放弃么?不语,我觉得,凝寒如果知道你还活着,或许会…”
“那又如何?”石不语脚步一滞,却又很快恢复了正常,无奈摊手道“然后,我们三个便如狗⾎言情剧一般,上演‘三人行’么?”
宇文来呼叹了口气,似乎不能理解他的意思,只是继续头摇道:“我有些混<img src="in/luan.jpg">了,不过,这样对于你来说,未免有些太不公道!”
“公道?”石不语苦笑着,望向<img src="in/yin.jpg">暗的天空:“那么,凝寒夹在两人之间,这对她很公道吗?二弟因为我的嘱托而去照顾凝寒,眼下却又要被我一脚踢开,这很公道吗?”
这两个问题,都是宇文来呼无法回答的,怔了片刻,他似乎再也无法可说,病态般的呻昑道:“老天!这件事,怎会到得如今的地步?”
石不语不住的头摇,嘴角的苦笑仿佛凝固在面颊上,仰望着隐蔵在云层后的微薄月光,他忽的轻叹一声,低声道:“罢了!我迟早也要离开这个世界…或许对于凝寒而言,这是更好的结局吧…”
只是,事实真的如此么?轻轻的叹息在风声中很快便化为虚无,火光之下,被拉得悠长悠长的⾝影中,却似乎蔵着无尽的痴怨与不甘…
“爹爹!那边有火光!”半晌过后,跟随在后的清荷,忽的一声轻呼。几人顺着她的视线望去,果见西南面的树林中,燃起了一堆篝火。
“这么巧?刚刚还没有…”石不语微微一怔,暂时收起了关于凝寒的话题,沉昑道“既然如此,不如我们暂时去凑凑热闹,希望他们别被我们的形象吓退…”
他肯说笑,至少说明心情已略微好转,清荷放下了心头的大石,当下在前领路,向着篝火的所在行去。沿着山路迂回向下,片刻之后,便已到了那片树林,四人方才踏⼊其中,便听得一声低喝骤然响起:“谁!”
这声音又冷又硬,便如用刀子刻出来的一般,四人面面相觑,隐约有些疑虑,但终究还是由石不语开口应道:“这位朋友,我与几名同伴上山遇雨,<img src="in/mi2.jpg">失了道路,还望仁兄能够收留我们歇息片刻!”
这请求,便如泥牛⼊海一般,半晌得不到回应。便在几人都要失去耐心之时,方才见那林中轻微响动,一名短发褐⾐的男子从中迈出,举着火把,徐徐行来。火光跳跃,映出一张十分普通的容貌,便连步伐,也显得轻飘飘的,毫无气势可言。
见他行出,石不语当即拱了拱手,便<img src="in/yu.jpg">开口,却见那人轻轻挥手,随口道:“不必说了,你等随我进来便是!”话音未落,他已径直转过⾝去,向林中行去,竟是没有丝毫客气的意思。石不语微微一怔,在心头嘟囔了几句,却终于还是在疲累的驱使下,领着清荷等人跟随在后,
行了片刻,便见一处空地上正点燃篝火,上面架着几只野兔,旁边还置放着几坛美酒。而篝火旁,更是坐着四位同样短发褐⾐的男子,齐齐靠在树⼲上,沉默不语,便如睡着了一般。
“⾁、酒,自用!”那领路的男子此时已停下脚步,随意指了指野兔与酒坛,便即坐下⾝来,同样靠在树⼲上。他们五位,似乎对于石不语四人的狼狈邋遢毫无趣兴,便仿佛这种落魄模样,最最正常不过一般。
“谢谢了!”既然对方不答话,石不语也不多言,径直坐下⾝来,扯了几块兔⾁,递给清荷与幽姬,至于宇文来呼,则将目标对准了美酒,顷刻间便已灌下一坛。石不语却不似他这般牛饮,一面嚼着兔⾁,一面打量着几名男子,隐隐露出一丝笑意。
这五人,容貌极为普通不过,便是放在人堆里也会淹没,但以石不语上世的阅读经验来看,越是这样的人物,其实越是隐蔵着秘密。拿这五名男子来说,他们虽然看似随意的靠在树⼲上,却已在无形之中占据了方便,将自己等人包围在其中,一旦有变,只要突然发动…
“看够了么?”便在此时,却忽见先前那位领路的男子,微微抬头,轻哼了一声,语音中,蔵着一丝难以掩盖的怒气“我等不过萍⽔相逢,何必查探对方?”
被他说破,石不语倒有有几分尴尬,当下微微一笑,目光忽的落在对方<img src="in/yao.jpg">间的⽟⾊葫芦上,不噤赞道:“晤!你这⽟葫,倒是精致的很!”
这话,本是为了转移话题,但那几名男子闻言,却齐齐一颤,彼此对视一眼,随即同时直起了⾝子,徐徐道:“我们这⽟葫中,向来装着美酒,阁下可要试试?”
他们五人,原本毫无气势可言,但此时突然起⾝,却登时显露出一股择人而噬的杀意来。石不语心知触动了对方的忌讳,暗暗道了一句“该死”面上却丝毫不变⾊,信手取过一<img src="in/gen.jpg">枯枝,笑昑昑的应道:“小生却是不饮酒的,并无此意!”
他说着话,手中有意无意的把玩着那<img src="in/gen.jpg">枯枝,信手往⾝前的泥地中揷去,淡淡的光芒中,那<img src="in/gen.jpg">脆弱的树枝竟已悄无声息的没⼊土中,不消片刻,便已消失不见…
此时,虽说已下过大雨,泥土也较为松软,但除去表面的几寸浅土,余下的自然是硬坚之极的冻土与青石。但这枯枝⾜有半尺之长,居然轻而易举的没⼊土中,⾜可见石不语手上的工夫。而从那淡淡的光芒来看,恐怕这工夫还不是简单的真气,而是宗门中人的神通…
那五位男子也都是识货之人,一见之下,登时心中一凛,彼此对视一眼,忽的齐齐靠回树⼲上,⼲笑道:“说得也是!既然你不饮酒,我等也不勉強了!”
石不语微微一笑,附和道:“正是!正是!倒是几位烤的这野兔,味道肥美之极,不知可否允我多吃上几块?”
听他语气和善,那几名男子连最后的疑虑都已打消,径直挥手道:“区区野味,何⾜挂齿,尊驾敬请自便!”
石不语等的便是这一句,当下二话不说,取过整只野兔,几口之间,便呑了下去,几乎连骨头都未放过。那几名男子看得面面相觑,目光一片空洞,心中同时疑惑道:“这个,难道说,食量往往与实力成正比不成…”
此时,石不语却已顺手⼲掉了二只野兔,眼见对方神⾊惊愕,这才讪讪收回伸向三只野兔的魔爪,尴尬道:“在下饿了一⽇了,抱歉!抱歉!对了,方才仓促,却还未请教几位如何称呼?”
那位先前领路的男子微微颌首,指着自己道:“我们五兄弟并无什么名字,只是向来以竹自称,我叫一竹,然后是二竹、三竹…”
这名字,着实古怪之极,石不语听了不噤在心中鄙夷了一通,暗自腹诽道:“幸好你们以竹为名,如果以万为名,岂不等于⿇将么?”
他如此恶意猜测,那五竹都已介绍过自己,随即反问道:“不知阁下如何称呼?”
石不语微微一怔,随口道:“我叫李道通,是个书生,这几位都是我兄弟姐妹,只因上山游览,贪看风光,遇上了暴雨。倒不知几位仁兄,怎也会在此逗留?”
那五竹对视一眼,由那一竹开口应道:“我等兄弟游猎为生,是这附近的猎人,今⽇收成不好,逗留了半⽇,恰恰逢上暴雨!”
“原来如此!”石不语不住颌首,心头自然不信。不过,从对方的表情来看,也没理由相信自己的蠢话,当下随口敷衍了几句,便即揭过。
此时天⾊也已将近中夜,众人本就话不投机,也不再多言,当下各自靠在树⼲上,不觉沉沉睡去。只是石不语睡梦之中,数次呼着“师⽗”二字,倒是屡次惊动了对面的五竹。
一片沉默中,那一竹凝视片刻,忽的叹息道:“原来如今世上,还真有这等尊师重道的好徒弟,便连做梦也不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