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5。<strong>没让他占到便宜就算了</strong>
听了老同志的一番话,狄小⽑已没有心思再见然然了。他有点期期艾艾,独自在招待所院里站了许久。天渐渐黑下来,招待所那时客人很少,只有不多的几个房间里透出些许的光亮。
六十年代曾作过地区所在地,招待所这座不大的三层楼就是当年地区留下的遗物。四周空旷的场地上,种了密守⿇⿇的树,小会议室就像踞卧在树林里的一座孤坟,黑魃髓的看不到到一丝光亮…
想不到漂亮如天仙的然然就隐在这样一座孤坟里…
狄小⽑正准备悄然离去,小屋的灯忽然亮了,并传出几声惊恐的叫声…
他立刻预感到要出事了,立刻跑上前拼命地推门。这时,一个黑影从小屋冲了出来,把他撞了个仰八叉。等他爬起来进了小屋,只见然然披头散,一脸的惊恐。一见他的面,便扑到他怀里大哭起来…
狄小⽑感到全⾝都要被愤怒之火炸裂了,转⾝要去追那黑影,然然却把他拉住,死活不让去,只是流着泪说:好在你来得巧,<strong>没让他占到便宜就算了</strong>。
狄小⽑问是什么人,然然说是个当官的,他便不再支声了。
此后,狄小⽑便多了一个事做,有事没事到对门的小树林里转一转。后来,他索<img src="in/xing.jpg">天天躺在小树林里看书、复习功课,直到天寒地冻落了雪…在那段最紧张的⽇子里,然然也给了他很多帮助,不仅给他买了许多书,还常常做好饭,送到小树林里来。
小小的县城很快传开了“一枝花”终于谈恋爱了,找的对象竟是个县铁厂的“临时工”
这一年的腊月,他和然然便正式订了婚。
对于这门婚事,双方的大人打心眼里都不乐意。狄小⽑虽然家穷,老⽗亲狄臣却是村里有名望的正派人,平素最看不惯米良田那种唯利是图的人品。可是,眼看着儿子老大不小了,只要能娶上一门媳妇,哪里还顾得了过去的那么多老规矩呢?
从米良田来说,养了这么个如花似⽟的女儿,竟没找到一个有权有势的女婿,所以也是老大的不⾼兴。所以,米良田一张口就要“三转一机’(自行车、<img src="in/feng.jpg">纫机、手表、收音机)外加五千块钱的彩礼,把狄小⽑和他爹气得非退亲不可。谁知然然却声言非狄小⽑不嫁,即使倒贴两千块钱,如若不然就要杀自。
就在两家为这事反复争执的时候,一天夜里然然竟偷偷喝下半瓶敌敌畏,并写下了给狄小⽑的一封“绝命书”在县医院的病房里守了两天,看着然然那如墙⽪一样苍⽩的面颊,狄小⽑心里升起了无限的爱意,他第一次感到这是多么可爱的一个人儿啊!他一次次吻着她失⾎而⼲裂的<img src="in/chun2.jpg">,泪⽔刷刷地直往下淌,那吻亲就和着泪⽔模糊成了一片…
然而,此刻他该怎样面对默默地站在他面前的然然呢?
他们一前一后,谁也不看谁一眼,默默地走出村,来到村前那一溜六棵大⽩杨下。
天黑下来,这里更是漆黑一片,谁也看不到对方的表情。然然大概在折树枝,一节一节地响。狄小⽑把手指抠进斑驳的树⽪里,也一片一片劲使地抠。
起风了,正在芽的树枝出哗一一哗…的一片响。几只乌鸦吱楞一下飞出老⾼,呱…呱…地叫起来。
你,还没有结婚?
他的声音有点颤,一出口便被风吹走了。
我,在等你。
她的声音也在颤抖,又像一条条的树枝菗在他⾝上。
我不是给你写了信,你没收到?
收到了。我把它撕了。我忘不了,也不相信。
他嗓子⼲,实在说不下去了。可是,狠一狠心,依然坚定地说:我爹不是已退了帖子?
没有,爹不像你。
好哇,她居然没过门就喊“爹”了!狄小⽑的头嗡地就大起来。爹也真老糊涂了。去年夏天回来,他已经大闹过一回,爹也是点头答应了的,想不到现在还没退?在京城里过了四年,他的心早已远离了这块土地,有了无数的梦想和憧憬,无论思想和情感都再也不可能和眼前这个热扑扑的女孩子沟通了。
他的思绪急剧地飞转,想到筱云,想到那幅珍蔵的写画像,想到连自己也说不清的无边追求…不!不能!说什么也必须离开这里,如果按卢卫东的设计一步步走下去,如果再娶了这么一个没文化的村姑,他的未来还能够怎么样呢…
然然已一头拱到他怀里,丰腴的⾝子就像一块热⽔里捞出来的布,紧紧地捂住了他,憋得他<img src="in/chuan.jpg">不上气来…但他依然很清醒,残酷地克制着自己,终于猛地推开了她:
不要这样!实话告诉你吧,我已经登记结婚了。
不!不可能!你骗人,你为什么要骗我?!
然然不顾一切地叫起来。
而他,已转过⾝,头也不回地往家里跑去。
这天夜里,狄小⽑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枕头上落了好大一片头,第二天一早便回了公社。等进了公社办公室,人们望着他失魂落魄的样子一个劲儿笑,他才现上⾐反穿了,两个口袋吊在外面。
琐碎而无奈的生活就这样开始了,完全不是他想象的那样。他虽然是大生学,写公文、写材料竟侍候不了卢卫东这个小生学,每次都要修改好几遍。听到安徽一些农村包产到户的消息,狄小⽑奋兴地告诉卢卫东,谁知只赢得一通训斥。市场上煤炭紧张,他提议公社也建一个煤矿,卢卫东也认为他好⾼骛远不切实际…
在卢卫东的安排下,狄小⽑只好跟着一位副记书去各村跑,名⽇下乡。眼看着就要开犁下种了,全乡分了南北两片,他们去的是北片,主要任务是落实种植计划。每到一个村,把几个村_f部召集起来,讲一通今年的种植计划,要几个数字,便又到另一个村。不到一个月,他们已经跑完散落在沟沟岔岔里的大部分村子,又返回了公社。
夜风呼呼地吹着,躺在公社石窑洞的土炕上,盯着黑乎乎的窑顶,他心头的沮丧达到了顶点。给筱云的信写了撕,撕了写,始终也没有寄出一封。然然几次来公社找他,他总是躲在窑里不见,一直望着那凄凄的背影远去…筱云的模样一天天模糊起来,正褪成一个幽幽的梦。听人说狄臣老汉病倒了,躺在炕上依旧大骂儿子悖逆,吓得他一直不敢回家…那些天,他感到自己就像一堵沙垒的墙,一片片剥落着,很快就要轰然塌倒了…
几天不见,卢卫东突然像变了个人,情绪变得特别<img src="in/ji.jpg">愤,进进出出不住地训人。狄小⽑悄悄地一打听,才知道就在这几天,不知是从哪里刮来一股风,南片的几个村子开始偷偷地开黑会,要把耕地分到个户耕种。听到这个消息,卢卫东惊呆了,立刻感到这是极其严重的事态,他一方面命狄小⽑给县委写紧急报告,一方面把几个村的支部记书叫到公社,召开了紧急会议,并把几个挑头的农民一绳子捆到公社,说是办学习班,实际上关了噤闭…那一天,狄小⽑正痛苦无奈地趴在桌子上奋笔疾书,卢卫东忽然急急惶惶跑进来,耝声大气地说:快!快!把会议室打扫出来,再倒点⽔,地委杨…杨记书来啦!
地委记书…一听这几个字,狄小⽑的头脑嗡嗡地一声响,只感到眼前一片黑,似乎连腿都有点悚了。
大学毕业,来了公社近两个月,他见的最大的官是分管农业的副县长张谦之,一个头稀疏的小个子。据说这人是从地区下来的,人不齐楚,但来头不小,连卢卫东在他面前都点头哈<img src="in/yao.jpg">一口一个是。张县长来细<img src="in/yao.jpg">公社蹲点,指导公社的公粮收购,直把每户农民都闹得米空面尽、<img src="in/ji2.jpg">飞狗跳,才不无遗憾地回城去,因为去年的收粮任务依旧没有完成…突然问,居然来了地委副记书,那该是多大一个官儿哟!所以,许多年之后,多当有人问起他那时的经历,狄小⽑总是笑而不答,就像一些歌厅姐小不愿回答人们的关切询问似的。
不等他把尘封的会议室收拾出来,几辆海上车已驶到院里,在一伙⼲部的簇拥下,这位地委副记书已气宇轩昂地走进来。望着那一头纹丝不<img src="in/luan.jpg">的黑,一⾝深蓝⾊涤卡中山装,特别是那一张棱角分明的大方脸,初出茅庐的狄小⽑突然感到一阵<img src="in/mi2.jpg">茫,这不是在他们村蹲了一年点的工作队长杨旭吗?那个一天到晚和他瞎拍瞎聊、和和气气的大个子,居然就当了地委副记书?他一时真不知该怎么做,只好一步步后退着。叭地一声响,他把一个玻璃杯撞到地上,全场的人顿时都惊呆了…卢卫东抢前一步,一边用脚拨拉开玻璃碎片,一边阁凶地瞪狄小⽑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