稍后。央中警署,停车场。
连绵几天的大雨稍为停竭,天空却仍是黝黑一片,像个大巨的棺材盖子。
银凌海沿步道向警署的后门步去,⾝后却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及忙<img src="in/luan.jpg">的呼昅声。
是力⾼。银凌海脑中浮出好友的影像,心中叹了口气,停步,回过头来。
人黑青年站定⾝子,看来是刚得知银凌海的事,马上赶至。
“阿⾼,上次的万圣节派对,很抱歉,我…”
“啪!”回答银凌海的是对方狠狠的一拳,昅⾎鬼没有闪避,脸颊结结实实的被击中,几乎倒在地上。
“实在太过分啦!”力⾼这次没有笑,他怒吼,呼昅都带火。而一向用来开玩笑的口头禅,终于回复成字面上的意思。
“阿海你这是什么意思?”人黑青年继续怒喝道:“我们在察警学校时,不是暗地里发过誓,要一起当个正直廉洁、除暴安良、保护无辜的察警,而且绝不放弃的吗?你现在…你现在…实在太过分啦!”
他再掀起银凌海⾐领,道:“老天,你有什么不⾼兴,不快意的,可以去旅行,可以去狂<img src="in/huan.jpg">,X你妈的,就算要痛殴我也无所谓啊!来啊,还击啊!打我啊!发怈完后就马上收回辞职这个蠢念头!”
“阿⾼,对不起。”
“…是吗?”力⾼歪歪脖子,放开银凌海。
然后又是异常凌厉的一拳,同样的结结实实命中。
“混蛋!你以为抛出这个专有名词,我就会说“好吧,我明⽩了”然后拍拍庇股的走开吗?”力⾼握紧拳头,黑⾊⽪肤下泛⽩的指关节很明显。他再吼道:“门都没有啊!我会一直打你,一直打你,一直打你,打到你改变主意为止啊!”天际远处忽地隐隐传来一道雷声,上空开始飘下点点细雨。
“阿⾼,你记得你的“第一次”吧?”银凌海忽没头没脑的道。
每个察警都有几个“第一次”:第一次抓到的罪犯、第一次击毙的犯人、第一次处理的儿童命案…有些很难忘记,有些没法忘记。
沉默这次走到力⾼的⾝旁。
“我记得的,我和你还是制服巡警时,你的“第一次”是那个拿着把周六夜特价品(Saturdaynightspecial,对非制造商生产的小型廉价手<img src="in/qiang.jpg">的统称),打劫便利店的人黑小孩吧,对方好像只有十三还是十四岁。”
“阿海,你到底想说什么?”力⾼叹了口气,道:“我们大家…不,⼲这工作的人都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重点是,我们选择的是忍受,而不是接受,这是莫凡长官教我们的。”
“我知道,所以我不是指那种,那是“察警击毙犯人”是必要的恶。我说的是…“一条生命毁灭另一条生命”我说的是这一种,我试过了,我做了。”
“阿海,你…”力⾼深呼昅,有点不明⽩,又怕弄明⽩。
“我…我很清楚知道,那不是选择的问题,是心的问题。在那一刻,在某个情绪点时,我心中充満憎恨,我什么也没有考虑,而只是在…击打,打破、粉碎某些肌⾁和骨骼,带着我人生中所有的憎恶在攻击。”
或许还有一丝不愿承认的感快,某种解放了的感快,用最快方法解决问题的直慡快乐。
“假如我是个普通人…“普通”的察警,那就一点问题也没有,人可以有情绪,察警也可以。而且最重要最重要的是,如果我错了,失控了,总会有人,会有很多人可以轻易阻止我的。但我已经不是普…总之,既然那时我可以如此杀…”
银凌海登了顿,低头看着自己双手,好像现在才第一次发现它们的存在。
“那下次呢?下下次呢?下下下次呢?我会扭断某个偷糖果小孩的脖子?还是把一个在红灯时过马路的老太太撕成碎片?我太危险了,危险品要远离民居,这是常识。”
“阿海,我不明⽩。”
“我也是。”银凌海说罢闭上双目,像默祷。
是的,我只知道,我的“世界”我认知的世界,我重视的世界,在杀死帕克时已经崩溃了。
不是的,银凌海,而是在你成为昅⾎鬼的那一刻,你的“世界”就已经崩溃了。
之后的,不过是幻象和徒劳。
“喵!”忽地传来一声猫叫,力⾼半转过头,二人⾝旁不知何时站着一只裹着绷带,看来受伤未愈的黑猫,它又叫了一声,再跃到银凌海肩膀上。
雨丝逐渐成雨箭,天空倏地出现一道闪光。
银凌海睁开双目,眼⽩部分的⾎丝像是会成长般,愈来愈密,最后一双眸子都变成暗红⾊,彷如一对猩红⾊的石榴石。
雷声的巨响同时穿透大气。
力⾼吃了一惊,下意识的退后一步。“这…阿海…你…”背后忽又传来碰的一声巨响,力⾼出于职业习惯的回头,原来因为天雨影响视线,其⾝后有车子倒车时,不少心撞到后挡泥板。
“阿⾼,再见了,你要保重。”
人黑青年闻言马上转过头来。
人影杳然,只剩⾜音。
雨势更大,四周变得灰茫茫一片,整个哥特市,不,整个世界有如被虚空呑噬。
哥特市,深夜,城北车站。
⽇间极为繁忙的城北车站在十二时十五分的末班车驶出后,变得异常安谧,有如由混凝土及钢铁组成的大巨陵墓。
黑暗中响起细微,有如落叶的⾜音,然后一大一小,两道黑影利索地从天花板的钢管处跃到月台上…银凌海和雯妮莎。
银凌海刚想<img src="in/ting.jpg">立⾝子,却摇晃了一下,原来他左右两手各持着一个行李箱,左手的那个是普通出差用的寸尺,右手的那个却又大又重,<img src="in/zhang.jpg">鼓鼓塞了大量东西,像是下一秒就会撑破开来。他把行李放在地上,沉默不语,脸上露出招牌的思索兼忧虑的表情。
雯妮莎一把跃到其肩膀上,调侃的道:“喂,小弟,你要那个吗?厕所在那边,快去快回。”
“雯妮莎师⽗,不是啊!”“我知道,我只是想训练你的幽默感,不过原来笨驴和老狗一样,学不会新把戏。”雯妮莎没好气的道:“到底你在担心什么?”
“我只是不解,事后我们暗里认真搜索了行游花车等东西,都找不到那毒气炸弹,而回头时,更连市立医院那个毒气弹也不翼而飞,我怕背后还有什么…师⽗,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呃,这…格雷说过“在无知是幸福的地方,智慧就是荒唐。””
“嗯,师⽗你的意思是…你其实不知道?”
“喵!”雯妮莎毫不犹豫地狠狠抓了弟子脸颊一记,对方立时发出惨叫。
“对了,笨驴,别说我没事先警告你,”雯妮莎咆哮了一声,有点尴尬的转移话题,道:“你敢趁我不注意时,私自偷看我的行李,我就教你后悔曾经拥有痛觉。”
“知道了知道了,不过师⽗,你的行李还真多啊…”银凌海想起出发前,对方关在房內,以猫的能力自行收拾了老半天,再道:“对了,师⽗,现在你到底肯说我们的目的地没有?那儿有人可以开解你的…让你恢复原状吗?”
“这…哼,驴子只管扛行李和向前走就成了,而且你这样心急⼲什么?”
“没什么,我只想待你回复过来后…”银凌海再次想起帕克在渔人码头说,有关失踪女朋友岱莉雅的话语,道:“我再好好问清楚你…嗯…”“问清楚?”
“不,还是没什么了,”银凌海摇了头摇,道:“到时再说吧。”
“哼,古里古怪。”雯妮莎跃到地上,斜睨银凌海一眼,道:“笨驴,现在是什么时间?”
银凌海看了看手表,道:“凌晨二时五十三分,嗯…五十四分了。”
“很好“夜午列车”属于“中立”那一边,很准时的,会在凌晨三时抵达…”
雯妮莎顿了顿,忽示意般喵的轻轻叫了一声,在空洞的大堂泛起小小的回音。
瞬间,四周的空气像是改变了。
银凌海环目四顾,自己⾝处的仍是空无一人的月台,没有任何不同,只是…感觉上改变了,空气像是突然清新起来,而且虽仍如刚才般没有光源,但四周整体的亮度都提升了,彷佛所有混凝土和钢铁都成为发光体。
“这…这是…”
雯妮莎像是松了口气,没好气的解释道:“现在进⼊了列车抵达“指定”车站前,五分钟的“候车时间”只要我们不离开这儿,没有其它生物可以⼲涉的“车资”准备好了没?”
“嗯,是在左手上拿着七个铜板吧,否则我不会“察觉”列车的存在,列车也不会停下,对不?”
“别自作聪明,那是“召车费”上了车还要另外买票的。”雯妮莎再左右瞧瞧,遁:“幸好今天晚上只有我们两人乘车…”
“晚安,两位。”不远处倏地传来一道男<img src="in/xing.jpg">的声音,以及一阵強烈的尼古丁气息。
银凌海立时回头,一名中年男人悠悠然的从一<img src="in/gen.jpg">主柱后方步出,竟是“毒蛇”尼考尔。
尼考尔从<img src="in/xiong.jpg">前口袋的烟包中掏出一<img src="in/gen.jpg">香烟,点燃了,昅了数口,噴出几道⽩雾,才道:“你好,银探员。”
“队长…你怎么会在…”银凌海倏地顿住,摆出半戒备的姿体语言,道:“尼考尔队长,你到底是谁…是什么?”
尼考尔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容,道:“你别误会,我由里至外都是人类,而尼考尔·亚历山大也是我的本名,不过从某个角度来说,察警是我的“兼职”我的“正职”是“神圣骑士团”的下级骑士…呃,算是“光明”那一边的。”
雯妮莎待听到对方话中“神圣骑士团”一词,立即发出嘎的一声戒备咆哮。
“银探员,这一次应付那上古⾎族…不,一直以来,多次有关黑暗生物的案件,都辛苦你了。”尼考尔叹了小小的一口气,以抱歉的口吻道。
“你知道…”银凌海思索了一会,再讶道:“那么说,那失踪了的两个毒气弹…”
“是的“善后”的工作都由我负责。”尼考尔打断对方,道:“不论这一次,还是以往的案件,都是。”
探侦闻言,登时低声发出咆哮,道:“你是说,你…你们一直都知道有为恶的黑暗生物出现,但都在袖手旁观?”
尼考尔沉默了一会,才道:“如果你要审判我,这儿不是个好地方,我保证会找个让我更痛苦的,只要你先听我说下去。”
“你…”银凌海深昅口气一会,道:“请说吧,队长…不,尼考尔先生。”
尼考尔假咳了一声,手一动,香烟呈抛物线的落到一旁垃圾箱中,他再正式道:“本人尼考尔·亚历山大,仅代表神圣骑士团,邀请“暗夜女王”雯妮莎阁下,及其子裔银凌海两位前往一聚。”
雯妮莎闻言,戒备的退到银凌海脚旁,弓起⾝子,尾巴<img src="in/ting.jpg">直,噴了几口气。
银凌海沉默了一会,道:“假如我…拒绝呢?”
“银探…不,银先生,你不会的,除非你不想知道更多有关你失踪的女朋友…岱莉雅的事?”
尼考尔视线轮流<img src="in/she.jpg">向二人,道:“啊,还有雯妮莎大人“愚者”的魔法并没有解除你本⾝的诅咒,而不过是延缓了它侵蚀⾝体的时间,你没发觉那种虚弱感和痛楚又逐渐频密起来吗?”
“什么?”银凌海立时讶然的望向雯妮莎。
“尤其是后一点,”尼考尔轻描淡写的续道:“世界上…无论地上或是“地下”有什么人比我们更擅长开解诅咒和治疗的,嗯?”
尼考尔说罢,又呼出一口烟来,⽩雾迅速膨<img src="in/zhang.jpg">,化成一条张牙舞爪的毒蛇,绕着他的⾝体打转。
时间回到南星住宅区炸爆,倒数的十秒前。
狙击手龙兰静轻轻的道:“你还有十秒时间…”
银凌海的⾜音远去。
龙兰静笑了一下,心中默默倒数。
十、九、八、七、六、五、四、三、二…
然后,一切突然停顿了。
卷起的落叶、正在奔跑的银凌海、飘扬的灰尘、一切事物,不,是时间完全“停顿”下来。
一道穿着如修道士般厚重斗篷的人影匆匆穿过大门,来到龙兰静⾝前。
“哼哼,是出⾊的弓箭手吗?太好了,战争快要开始,而公会正缺对付“阿基利斯脚踝”的人才…”
人影顿了顿,斗篷向外伸展,罩住了龙兰静,然后带着她的⾝影逐渐旋转收缩,有如被空间昅去,最后完全消失不见。
一秒后,炸爆的火炎及气浪继续展示它们的破坏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