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游园会（下）

“杜校尉！”李岩先向杜希望招呼，这是个聪明的法子，有的官儿自持身份贵重，崖岸自高，你先与他身边的人搭讪，免得自讨没趣。

　　“参见宇文侍郎！”李岩装着刚发现宇文融的样子，声音带着几分惊喜。

　　宇文融坚冰似的脸上也融化了些，端着酒杯赞道：“生子当如孙仲谋，岩哥儿人物俊秀风<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liu.jpg">，我为李司业感到欣慰。”

　　“宇文伯父过赞了。”李岩笑着道。

　　“刚才我听见好几位大人都在谈论你的园艺，<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yin3.jpg">诵你作的诗词，岩哥儿当真是博学多才！”杜希望脸上<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lou.jpg">出羡慕的表情。

　　一位侍女乖巧，见机用个托盘端了几杯酒过来。

　　“庭院<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cu.jpg">陋，略备薄酒。宇文伯父请，杜校尉请。”李岩端起一杯酒示意。

　　“还有我。”侍御史王鉷一直留意着宇文融这边，挤了进来，这可是他的顶头上司，说什么也要找个机会过来寒暄几句，那管他多难打交道。

　　四人举杯，一干而尽，这酒香醇绵软，清澈可见杯底，带着股山泉味儿，再来几杯也无妨，李岩心中暗道，这酒是一半山中仙酿与一半儿泉水勾兑出来的，用作前期的推广宣传，最好的酒都窖藏起来，用作八月皇帝的生日，天长节的贺礼。

　　“这泷瀑布如丝帛一般，掩映在青绿灌木之下，一泻三叠，堆土置石也与常见的庭院不同，我看布置大有讲究，岩哥儿给我们讲讲。”王鉷似乎总能找到话题，连宇文融也观察起瀑布来。

　　没有法子，李岩只好硬着头皮献丑了，不过他们都是朝中权贵，得另外换一种说法：“诸位大人，李岩布置庭院中山石花木，丘池小品，俱都模拟自然，不求险奇，但求拙朴。故这座假山是土石堆砌而成，载植的花木葱茏，其势已成，自有一派生机野趣，与传统园艺的手法不同，传统手法堆山叠石着重展现石形之美，如廋、透、漏、皱的太湖石，石旁是没有植物的，显得孤冷。”

　　宇文融若有所悟，自己为人固执强硬，性格张扬，虽是宰相源乾曜的亲信，深受他的器重，但与朝中权势最大的中书令张说格格不入，清理逃亡户口，清核土地的工作中新增户八十余万，向国家多<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jiao.jpg">税赋数百万缗。虽深得皇帝信赖，有功于国家，但也得罪了公卿大臣，对自己是又恨又惧，参加游园会几乎无人搭理自己，看来得在身边栽植花木，培养势力。

　　“这泷瀑布为六石景，泷口那块体量大的峰石为主石，叫做守护石。”李岩看了宇文融一眼，言语中有深意。

　　“左右紧靠守护石的两块山石低矮体小，叫着童子石。以增加守护石的威仪，泷口有花木掩映，瀑布落了下来，下面有潜藏在水底的受水石，形状扁平，水<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liu.jpg">中间有分水石，增加水<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liu.jpg">的变化之趣。”李岩借石喻人。

　　他前世读过这一段史，李林甫正是先投靠宇文融而获升迁的，这几句话有感而发。

　　从地上拾起几瓣梨花，李岩唤来一名侍女，让她爬上假山，在瀑布泷口处洒落，花瓣落水，随瀑布而下，从分水石分散绕行，在下一道泷口前，却回旋不走，众人这才发现它的妙处，那儿还有一块回叶石。

　　“一泷瀑布要做得一叠三唱，变化多姿，都需精心置石，仔细搭配，李岩以为，朝中大事就如这泷瀑布，宇文伯父，王伯父这样的国之栋梁才是巨匠，怎样布石造景，<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xiong.jpg">中自有丘壑。”李岩借景喻人，心中却道，父亲，你未出狱，我已为你拉关系，结朋<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dang2.jpg">，煞费苦心，当然这多半也为了自己的前程。

　　“岩哥儿一番妙论发人深省…”宇文融的笑容很难得，他的话被庭院中一阵嘈杂的吵闹声打断了。

　　“张相公又为明年封禅的事与人杠上了。泰山封禅劳师动众，一路扰民，张相公好大喜功，撺掇圣人东去泰山封禅，唉，源侍中为这事劝谏过圣人好几次。”宇文融脸上<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lou.jpg">出讥诮的神色，话语毫不留情，要是张说听见他这几句话，没准会挽起袖子，与他干上一架。

　　侍御史王鉷假装没有听见，赶紧告辞离开，与李岩一道往张说那边去了。

　　李岩算是半个主人，<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yu.jpg">上前去劝解，瞧见张说须眉戟张，颐指气使道：“圣人明年将东巡封禅，突厥近来虽然屡次请和，然而兽心难测。不怕一万就怕万一，突厥肯定会乘机入寇，增兵守边，警戒突厥，此是上策，不然边境出了事，你一个小小的兵部郎中来负责？”

　　后面这一句话直斥裴光庭，张说一点情面不留！

　　兵部郎中裴光庭平<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ri.jpg">稳重，被人用官职讥讽，泥人般的<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xing.jpg">子都溅出了火花，脸涨得通红，大声争辩：“<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sai.jpg">外诸胡，突厥势力最大，近来其可汗屡求和亲，朝廷为了牵制突厥，没有答应。朝廷可派出使者，叫他们派人入朝，一起跟随圣人去封禅泰山，突厥想要和亲，提高自己在<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sai.jpg">外诸胡中的地位，一定会高高兴兴来的。突厥来了，那些大小胡酋能不来吗？我们可以不动刀兵，放心东去泰山封禅。”

　　裴光庭说了那么多，张说一句话就顶了回去：“不过是书生意气，一厢情愿罢了！”转身<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yu.jpg">走。

　　见张说不理自己，裴光庭急道：“我明儿就上奏圣人，在紫宸殿好好辩论一番。”

　　事情发展都有不确定<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xing.jpg">，李岩觉得还是这事儿还是有备无患的好，张说似乎比裴光庭更有道理，走过去拱手见礼。

　　“裴郎中，李岩新作《阿房宫赋》，请求你的指点一二。”李岩故意大声道。

　　中书舍人张九龄一愣，张说与自己乃是大唐的文坛领袖，李岩不向我们请教，反而向兵部郎中裴光庭请教，是不是先前自己憎厌的神色<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ji.jpg">发了少年的傲<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xing.jpg">，故意让我们难堪？

　　张说的脸变了天色，阴沉沉的，快要拧出水来。

　　“六王毕，四海一。蜀山兀，阿房出。覆<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ya.jpg">三百余里，隔离天<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ri.jpg">。骊山北构而西折，直走咸<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yang.jpg">。二川溶溶，<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liu.jpg">入宫墙。五步一楼，十步一阁；廊<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yao.jpg">缦回，檐牙高啄；各抱地势，钩心斗角…”李岩在众人的注目下缓步而行，将《阿房宫赋》抑扬顿挫，<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bao.jpg">含感情地<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yin3.jpg">诵出来。

　　“嗟乎！一人之心，千万人之心也。秦爱纷奢，人亦念其家。奈何取之九铢，用之如泥沙？使负栋之柱，多于南亩之农夫；架梁之椽，多于机上之工女…”李岩将神色凝重，俯仰之间，<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man.jpg"><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man.jpg">都是对治<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luan.jpg">兴衰的感慨。

　　语不惊人誓不休，一时<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man.jpg">院皆惊。

　　老态龙钟的许国公苏颋，精神焕发，仿佛年轻了十岁，跺脚赞道：“好赋，好赋！岩哥儿，快将它录下来。”

　　庭院中早备有书案和纸笔墨砚等物，李岩也不推却，笔走龙蛇，游龙惊鸿般用行草将这首《阿房宫赋》录了下来。

　　将<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mao.jpg">笔放在砚台上，李岩起身，脸上毫无矜夸得意之<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se.jpg">，朝周围的名士高官拱手行礼：“李岩愚钝，怎敢在前辈高人面前舞文<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nong.jpg">墨，不过是抛砖引玉罢了，借公主府办这游园会，也是劝喻世人多几分草木之心，轻一轻功名利禄之心！”

　　<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man.jpg">庭花木葱茏，青绿遍地，少年白衣胜雪，<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yao.jpg"><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cha.jpg">横笛，沐浴着暮<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chun.jpg">的阳光，显出清俊温雅的气质，看得玉真公主呼吸一滞，心里彷似有头小鹿，正在蹦蹦跳跳。

　　站在结着几枚青果的梨树下，中书令张说狠狠咬牙道：“这少年外表清俊，时刻都带着微笑，让人油然而生好感，其实心机深沉，今<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ri.jpg">所为，不过是玉真公主帮着他扬名，行卷公卿罢了。”

　　脸上重新<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lou.jpg">出了憎厌之<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se.jpg">，张九龄叹道：“有才无德，他的面目更叫可憎！”

　　“不过凭他的才名，下一科进士跑不了他的。”张九龄骨子里的刚强正直，还是让他发出了这句公允之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