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京外城城外的<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yang.jpg">信侯府,座落在五丈河畔,占地二十多亩。绍圣六年皇帝赐给田烈武的这座宅子,原是熙宁朝大宦官王中正的一座宅院,前宅后园,在汴京也是有一座有名的园宅。当年王中正仿效王开府王拱辰在洛<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yang.jpg">的名园“环溪”的格局,引五丈河之水,人工挖出一条溪河来,环绕花园一周,复<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liu.jpg">入河中,号称“小环溪”又效仿洛<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yang.jpg">会草坊苗帅园,花了大力气,迁来一株百尺高的七叶树,种于园中,在园中复种竹万余竿,一时也曾经轰动汴京。不曾想,如今那万竿碧竹,终于如苗帅园一般规模,这园宅却已换了主人。
更加讽刺的是,这位新主人却对那玩竿碧竹毫无喜爱之心,反而嫌它们碍事,从天王寺的旧宅搬过来后,又花了一个月的时间,令人将这些竹子砍了七七八八,大费周章,在七叶树下,整平土地,修了校武场、马厩、凉亭什么“收而为溪,放而为池”什么“景物苍老,肇景自然”全部化为乌有。
<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yang.jpg">信侯田烈武倒并非不知道他这是煮鹤焚琴,但不论别人是嘲笑,还是惋惜,他都不以为意。田烈武的想法是很简单的——宅子是要住得自己舒服的,不是住给别人好看的。而另一方面的事实是,无论她做什么大煞风景的事,<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yang.jpg">信侯府所在的五丈河畔,几乎就是绍圣朝新贵们的聚居地。除了<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yang.jpg">信侯府外,武城侯杨士芳、楼烦侯呼延忠、以及现任太仆寺卿的守义公仁多保忠,府邸都在此处。
这几个人虽然都只是武职,而且杨、田、呼延三侯皆不过是典班直侍卫的侍卫首领,仁多保忠虽是太仆寺卿,号称主管天下马政,实际上却是因为太皇太后终究信不过西夏人,不愿让他久典<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jin.jpg">职,才给了他这么一个闲差养着——如今人人皆知,马政虽是军国大计,但太府(应为“仆”)寺上头,不仅有枢府、兵部横<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cha.jpg">着一杠,甚至连户部、司农寺都能伸只手进来,说得不好听一点,太仆寺权力所及,也就能到骐骥院、天驷监,替皇帝养养御马。但是,这些却一点也没影响到这几个人的地位。因为谁都知道,这几个人,是立过保驾勤王之功,当今天子最信任的武臣。虽然皇帝还没有亲政,军国大事仍旧决于垂帘听政的太皇太后之手,可是皇帝毕竟一天天长大了,绍圣七年,他已经十六岁了,亲政,已经是看得见的事情了。
因此,不管田烈武们如何的想要洁身自爱,终究不可能彻底的把那些抱着“奇货可居”心态的钻营者,汲汲于功名利禄的“干请者”还有各种各样在别处碰壁后,转而来找他们“自售”的纵横之士们完全拒之门外。
这一<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ri.jpg">是绍圣七年正月二十四<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ri.jpg">,不到一个上午,<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yang.jpg">信侯田烈武就收到了四份名刺,以及四份洋洋洒洒的策论。
尽管这些年来见惯了众多高谈阔论不知所云的人物,但田烈武依然并不敢小觑天下士人。对于他今<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ri.jpg">的身份地位,田烈武始终自认为是“暴得富贵”这倒并不是他谦虚,而是他的确时时刻刻怀着一份既惶恐不安又略有几分自卑的心理——田家祖上并没有出现过任何真正显赫的大人物,所以,田烈武心里坚持认为,无论是祖荫、命相、才德比他出色的人都太多,他侥幸得到这份富贵,完全只是机缘巧合。因此,他不仅无法志得意<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man.jpg">,反而时时慎戒。田烈武相信,自己略有可取之处,并因此得到太皇太后与皇帝信任的,就是他办事谨慎小心,待人接物谦退有礼,并且对皇帝忠心耿耿——于是,他更加加倍的维持着自己的这些“可取之处”即使是这样的品质,有时候会给他带来不少的麻烦。
比如这些策论与它们的主人。
无论看过多少荒唐可笑的“奇谋妙策”田烈武都数年如一<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ri.jpg">的要求自己认认真真的读完每一份送上门的策论,如果他觉得稍有可赞赏的地方,他就会拿去找李敦<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min.jpg">或者唐康这些他认为有学问的人讨教,倘若连他们也认可,他就会在得便的时候,将这些策论代呈给小皇帝,或者转述给皇帝听。
尽管一年之中,也许才那么一篇策论值得让皇帝知道,但是这也会给他带来意想不到的麻烦——皇帝的老师早已经不只是程颐一人,根据大宋的传统,两府的宰执、还有馆阁的学士们,都会轮<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liu.jpg">给皇帝讲课——这就是所谓的“经筵”小皇帝聪明好学,这一点上他完全继承了先帝的品质,田烈武进呈的这些策论,小皇帝在听到其中的一些观点和事情后,有一次竟然就拿来在“经筵”上问讲课的宰相,两府诸公都是非常精明的人,在小皇帝面前不动声<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se.jpg">,但马上就起了疑心,回过头就一直追查到田烈武身上。
田烈武并不知道,因为两府的宰相们都知道他为人谨慎,不会<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luan.jpg">进“<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xie2.jpg">说”因此才没有再追究,只是让他去政事堂谈了一次话。宰相们当然不能说田烈武不能向皇帝举荐人材,也不可能说让他不要在皇帝<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luan.jpg">说话,甚至连不在其位不谋其政之类的话也半点也没有提起,反而夸赞了田烈武的行为,只是委婉的希望他能“慎重”一点
所以,田烈武完全不知道两府诸公其实是希望他能更本份一点,反而信以为真,对于此事,更加的用心与谨慎。而此后,两府诸公们至少在表面上,也就当这件事完全没发生过了。
于是,<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yang.jpg">信侯田烈武连自己在不知不觉中把两府给得罪了都不知道。
这天收到的四篇策论,看起来与往常一样,都是夸夸其谈的迂腐之论。第一篇策论,讲的是如何恢复车战,以车克骑;第二篇,献的是兼并高丽的十条妙策;第三篇则转而向南,大谈谋划大理之策
田烈武皱着眉头,勉强读完这三篇策论,拿起第四篇,只略扫了一眼,忍不住便摇起头来——这一篇更是老生常谈,献的是攻取燕云之策!
这几年来,向田烈武投书,大谈恢复燕云的,多得田烈武都记不清有多少了,也许有近百人之多吧!
这些所谓的“平边策”大多不过是书生之见,老于行伍的田烈武的自然一眼就看得出其中的天真。但是,汲汲不忘恢复燕云的,可不止是这些徒能大言的不得志的书生们。
武城侯杨士芳、唐康、甚至李敦<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min.jpg">在田烈武所<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jiao.jpg">游的人中,对司马相公的“和辽”不<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man.jpg">的人,比比皆是。特别是武城侯杨士芳,每每与田烈武多喝上几杯,就会跟他大谈李广、程不识这些汉代名将,以及本朝雍熙北伐之失败,一时慷慨<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ji.jpg">昂,一时痛哭<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liu.jpg">涕!
在这件事上,田烈武内心深处,其实是莫衷一是的。
他自己是行伍出身,对于出<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sai.jpg">击胡,靖边安国,有一种发自内心的向往。但另一方面,田烈武与普通的汴京市民一样,并不把契丹人看做是生死仇敌,他没有杨士芳、唐康、李敦<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min.jpg">这些人的仇恨感、屈辱感,也没有他们的那种雄心,对田烈武来说,辽国与西夏是不同的,西夏人不断侵扰大宋,他还有亲人在与西夏的战争中战死而辽国,在他的记忆中,就一直是与宋朝和平相处的。
打败西夏后,没有了边事,就该让老百姓好好的过日子了!
田烈武心里隐隐约约是这么感觉的。
不过,这种观点却与汴京市民也是不一致的。汴京的普通市民虽然并不真正仇恨契丹人,也不会真正有屈辱感,但是他们的态度总是易受左右的,如果白水潭的士子们都说不恢复燕云是一种奇<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chi.jpg">大辱的话,用不了几天,他们就会慷慨<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ji.jpg">昂的相信那真是一种“奇<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chi.jpg">大辱”因为战争对于他们来说,始终都是那么的遥不可及,就如同看戏一样。
田烈武觉得自己的这种想法,也许是在陕西带兵时,不知不觉间产生的。
况且,既然是君实相公与子明相公都支持的事,总是有道理的。
但他并没有把自己的怀疑告诉过杨士芳或者唐康、李敦<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min.jpg">他们。因为他知道那样做不会有什么结果,他始终都不会知道究竟谁对谁错。他们的态度一直是不容置疑的,田烈武心理很清楚,如果他坚持不同的立场,很可能就会马上失去这些朋友。
反正这种事情也不是他田烈武所能决定的,他不想再这种事情上费太多的心思。
田烈武一面想着,就在他觉得今天仍然将一无所获的时候,他读到了一行字。
“其六,曰破火炮”
虽然对于恢复燕云并不是那么的有同感,但是,对于如何应对辽军在阵战时使用火炮,田烈武的兴趣,可一点也不亚于任何人。以前,宋军将领所面对的最大问题,是如何以步破骑。但自从耶律冲哥去的伊丽河大捷以后,取而代之的新问题便是,步兵方阵如何对于辽军的火炮与骑兵。
大宋的谋臣武将们倒是提出来不少的办法,但是他们在这个问题上各执己见,争论不休,而事实究竟如何,没有实战的检验,谁也不知道答案。田烈武当然也有自己的想法,但他的想法在密院、兵部、三衙都不受到认可。支持他的人倒不是没有,比如章楶就是赞同他的想法的,而且章楶章质夫可以说是种谔、刘昌祚这些老将去逝后,西军中首屈一指的名将,但是章质夫不是寻常武官,他是省元出身,说到底,也是个正儿八经的书生,他又极受石越、范纯仁的重视,因此,绍圣以后,又换了文资,如今已是河东路转运使,接下来眼见着就是寺卿、侍郎,就算进两府,也未必不可能,但也因为如此,他在军中的影响力这几年却是大大削弱了。
所以如章楶的支持,只能算是一种心理安慰。
但田烈武的想法不被重视,其实也是理所当然的。因为他的观点几乎显得有点消极、甚至是笨拙。
田烈武相信,火炮之应用于野战,实际上是对军队之纪律<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xing.jpg">与荣誉感提出了更高的要求,因此除了令<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jin.jpg">军变得更有纪律,别无良法。
他的观点被认为等于没说。
但是,田烈武却不是无的放矢。宁年间的<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jin.jpg">军整编,的确加强了军队的纪律与荣誉,尤其是对西军来说,效果显著——比如在熙宁整编以前,宋军的弓手们,每齐<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she.jpg">一次,就必须阵前发放一次赏钱,一旦赏钱不能及时发放,士兵们就随时有一哄而散的可能——这是五代的骄兵悍将们留下来的弊病,在建国之初,甚至连太宗皇帝也无可奈何,当年他第一次北伐失败,很重要的原因之一就是因为攻下北汉后的赏钱没能及时发放。
这些弊病,历经几朝的缓慢改变,在熙宁整编后,因为讲武学堂、节级制度、卫尉寺军法官…还有战争的考验,西军其实不亚于发生了一次<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tuo.jpg">胎换骨的改变。但这种改变的发生,若没有仁宗朝一来韩维、范仲淹们对西军的影响,与西夏人持续的战争,也不可能轻易成功。
这一点,河朔<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jin.jpg">军就是个鲜明得对比。同样经历过整编,在河朔<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jin.jpg">军身上,是找不到多少荣誉感的。他们不知道为何而战,也没有严明的纪律。这样的军队,无论相处多少办法来,当火炮轰向他们的头顶,不要说维持阵形,接下来的溃散都只是迟早问题。
即使是西军,也必须要有更加严酷的军法约束。
火炮与弓箭完全不同,密集的箭雨看起来吓人,但是在严密的步兵方阵面前,造成的杀伤是有限的。而火炮则会直接落在方阵中间,每一次爆炸,都会造成可观的伤亡。
所以,田烈武认为事情其实很简单,以前是要求士兵在密集的矢石面前,不动如山,维持阵形,直至敌人先发生动摇。而如今,则是要求士兵在火炮面前做到这一点。
但人人都会怕死。
若是士兵们能受节气、礼义的感召,自然不会怕死,这比起赏钱来说更加有用。但这种东西难以依赖,因此平时严厉的训练,严明的军法,以及慷慨大方的赏赐,每一样都必不可少。
但是大部分人却觉得严明军法不过是老生常谈,许多人都见识过火炮的威力,因此在心底里都认为田烈武所要求的军队纪律,是不可能出现的——人人都觉得西军已经够好了,不可能要求再多。对于河朔<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jin.jpg">军,他们更加是不抱任何希望。
有一些显而易见的事实,总是很容易被人忽略。既然辽人已经有了火炮,就迟早要落到宋军的头上。因此,田烈武才认为,与其说是琢磨如何对付辽军的火炮,倒不如说就是要学会如何挨炮轰。而且,人们似乎已经忘记,其实西军也已经十多年没有打过仗了。
让田烈武意外的是,他手中的这篇策论,竟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这人列了好几条应对辽军火炮的方法,其中第一条辨识“明纪律”此外诸如“兵无常法”、“增建神卫营”诸条,也皆算是真知灼见,切中要害。
他连忙翻出随策论一起送来的名刺,却是一个陌生的名字——永丰张叔夜。田烈武凝神想了一会,终于确认自己以前完全没听说过这个“张叔夜”的名字,他手里翻<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nong.jpg">着名刺,正要叫管家去问一下此人的来历,忽听到外面传来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他方站起身来,便见一个小厮小跑着到了他暖阁的外面,见着田烈武,忙叉手站定,禀道:“侯爷,武城侯来了。”
“不是该他当值么…”田烈武一句话还未说完,便已见着杨士芳大步走了进来,他连忙上前两步,行了一礼,笑着问道:“大哥此来…”
自绍圣以来,杨士芳与田烈武同掌班直侍卫,随侍皇帝左右,关系亲密,非他人可比。杨士芳在田府是<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shu.jpg">来<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shu.jpg">往了,也不拘礼,自己坐了,瞥了一眼案上的名刺与策论,笑道:“你算是个秀才,还有心看这些——可知唐康时回来了?”
“啊?!”田烈武知道杨士芳平时不苟言笑,见他神情,知道必定有事,忙问道:“他何时回来的,可谈成了?”
“谈算是谈成了。”杨士芳笑道“不过方才在小东门召见,唐康时在太皇太后面前力陈辽人就要南下!”
“什么?!”田烈武一时惊呆了。“这…既是谈成了…”
“司马相公也不肯相信。”杨士芳的神情,完全是兴高采烈“但唐康时也是个谨慎人,没有十二成把握,如何敢在太皇太后面前下这种断语?莫不是嫌官做得太大了?”他心情甚是高兴,一面说着,又见到田烈武手中的名刺,便笑道:“如何?觅着什么贤材了?”田烈武的心思却全不在这上面,顺手递过名刺给杨士芳,道:“大哥可听说过此人?”
“张叔夜!”杨士芳接过名刺,方瞥了一眼,便笑了起来:“老田,你好连此人也不认得?”
田烈武又是一愣“他很有名么?”
“那倒不是,不过他祖上有名。”杨士芳笑道:“他是真宗朝张侍中的曾孙,因为祖荫做到兰州录事参军,一直没升迁。这是磨勘磨到了年限,终于该升官了,来京面圣的。”
田烈武也不认得“真宗朝张侍中”是何许人,只说到:“原来大哥认得。”
“我自然认得。这个张叔夜,不愧是将门之后,箭术不在你之下。可惜生晚了几年,他去兰州做官时,兰州已经平安无事,否则如今只怕连知州也做了。”杨士芳说罢,又笑道:“此人用不着你荐,他家门生故吏、亲朋戚友多着呢,休<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cao.jpg">这闲心,走,随我去找唐康时去。”
他说完,也不待田烈武答应,便已起身出门。田烈武连忙招呼下人备马,一面赶紧跟了出去。
<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yang.jpg">信侯府离唐府却是不近,二人也没带仪仗,轻骑简从,到了唐府递上名刺,不料却扑了个空。杨士芳原是事先约了唐康的,但唐康回府后,连衣服都没来及换,便又被右丞相府的人叫走了,唐康吩咐了人往杨府报信,不了杨士芳却去了田府,竟是扑了个空,累得二人白跑一趟。田烈武倒也罢了,杨士芳乘兴而来,败兴而返,极是扫兴,但无论他如何个亲贵法,右丞相府,他是绝对不敢造次的,只得拉了田烈武去何家楼吃酒。
菊花
二人绝对想不到,他们虽然是白跑了一趟,但此时的唐康,却也并不好过,正在右丞相府挨骂。
“你怎能如此轻率?!简直是荒唐,糊涂!你去一趟辽国,脑子烧了?想立功想疯了?!”石越坐在一把黑漆竹<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jiao.jpg">椅上,铁青着脸,盯着垂头叉手站在面前的唐康,大发脾气。
唐康从未见石越发过这样的脾气,一声也不敢吭,这屋中又再无他人,也无人能劝解,只能红着脸干挨骂。
“你到底想干什么?”我…”唐康一时也没反应过来,不知道石越是真问他呢,还是仍然在骂他,嚅嚅了一声,悄悄抬眼看了看石越的神色,见脸色似是稍稍缓和了一点,才又继续说道:“我是真的以为辽人就要南下…”
“那你就敢在太皇太后面前说?!”石越的怒气瞬间又升高了起来“你不能先禀告两府?”
“是,我知错了。”唐康的脸更红了。在召见之先,他原本是没打算说这件事的,但是不料太皇太后一问,他就那么<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tuo.jpg">口而出了。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石越重重的说了这八个字,又摇摇头“康时,康时,你虽聪明,但须明白,你虽出了一时的风头,但若被人下了‘轻薄’二字评语,要抹去这两个字,就千难万难了!”
唐康心中一凛,心中不由得大悔。他自是知道的“轻薄”这两个字,说轻不轻,说重不重,他若不想进两府,原也无妨,但若想有朝一<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ri.jpg">位列公卿,沾了这两字,也许一辈子都不会有机会。
他心里正在患得患失,又听到石越沉声问道:“你真的以为萧禧定会被耶律信与萧岚架空?”
“是。”唐康见石越问道正事,忙收拾心情,回道:“萧禧虽然是辽主潜邸老臣,但萧佑丹一死,兔死狐悲,只怕这些老臣要人人自危。辽国素重武功,耶律信在辽国之威信,原本就仅次于萧佑丹,若是以萧阿鲁带为北枢密使,毕竟是老臣宿将,或还压制得住他。但辽主将原本是同知北枢密院事的萧阿鲁带调任南枢密使,却又将耶律信调入中枢,他的心思一目了然。无非是因为萧佑丹刚死,他要安抚国内的主和派,因此不得已让萧禧装个门面。”
石越点点头,又皱眉问道:“那你便能肯定耶律信一定能赢过萧岚?”
“我在辽国,没见着耶律信,但却见过萧岚。”说起这些事来,唐康渐渐平静从容“职方馆的报告我也读了,但这次恐怕他们失策了,萧岚此人,聪明太过,绝不会真正违逆辽主的心意。至于辽主,我曾冒险,在宴中故意试探——辽国原本咄咄<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bi.jpg">人,仙人是辽主不满意两国之处境,但此番他对我对答失礼,却优容有加,我绝不认为他是因为国内多事,而特别忍让…”
“自然不会试。”石越不由得叹了口气“他在将萧佑丹软<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jin.jpg">之时,就已经当没这个人可用了。萧佑丹一人之死,于辽国算什么多事?诛杀一些贵族,又算什么多事?加上他调主战的耶律信进中枢主政——司马昭之心!”
“这么说”唐康听石越语气,分明是认可他的论断,不由又惊又喜。但石越仍然语调沉重“他若是想和,你折他面子,他才不必要什么容人之量,发通脾气,正好叫朝廷向他赔礼道歉,他再加原谅,朝廷有求于他,理亏在我,也损不了两国<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jiao.jpg">好之情。他一反常态优容有加,那自是所谋者大…”
石越几乎是无可奈何的笑了笑“看来,挽回不了了。”
唐康见石越这神情,大为不解,不由道:“要战便战,又有何惧?如今大宋也不比五年前了。”
石越看了他一眼“和辽国打仗有什么好处?”
“可以首付幽蓟,一雪前<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chi.jpg">。”唐康想都不想,马上回道。
“收复幽蓟又有何用?”石越的语气变得淡然“收复幽蓟,无非是为了防御北面,换得境内和平,宋辽百年<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jiao.jpg">好,境内也很和平。休说辽国如今兴盛,战事一起,胜败难料,便是侥幸得胜,也是兵连祸结,得不偿失。”
唐康一时呆住了,这番言论,若是出自司马光之口,他一点也不会奇怪,但是竟然出自石越之口,却是大出他的意料。
他怔了好一会,才想起出言反驳道:“但幽蓟在何人之手,和平之主动权便在谁人之手。况且于京师安全,也至关重要。”(以上内容由“<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lang.jpg">半仙”手打,下面是我亲打)
“如今京师墙坚炮利,大名、邯郸屯兵数万,城寨成群,又有火炮之利,更有黄河天险,汴京可说固若金汤。假以时<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ri.jpg">,国家财力更充裕时,我再说服朝廷,重修太原城,并在太行诸径修筑要<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sai.jpg">堡垒,屯以火炮、<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jing.jpg">兵,谁说和平之主动权便在他人之手?”
石越不以为然的神情,与旧<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dang2.jpg">如出一辙的论调,都让唐康一时难以接受——这与石越往常所说的,反差实在太大。但是这些话却不容易反驳。
“宋辽<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jiao.jpg">兵,大宋输了,后果不堪设想。便是赢了,也不见得有何好处。我们夺了幽蓟故地容易,若辽国就此崩溃,<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sai.jpg">北群雄并起,他们互相征战之时还好,百十年间,待到草原统一,出来的必是雄主,到那时,依旧是国无宁<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ri.jpg">。这哪里比得上一个肯和我们相安无事的辽国?与其于那些蛮夷打交道,倒不如有一个辽国在背面,甚至当他们要评定蛮夷之时,我们还可以帮帮他们,做个顺水人情。你不是不知道“<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chun2.jpg">亡齿寒”这四个字,如何却不想想,辽国虽是我大宋的劲敌,却也是大宋的嘴<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chun2.jpg">?”
“况且我还有许多事要做。”石越这时已不纯粹是在和唐康说话,而更似在发<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xie.jpg">自己的情绪“本朝司法制度若论州一级以上,古今第一,无哪朝哪代可以相提并论。然县一级,却是弊政丛生,连汉唐亦不如。朝廷刚刚<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chuan.jpg">口气来,我与司马君实、王介甫、范尧夫商谈了几年,好不容易下定决心,要用五至十年之功夫,来解决此事——北事一起,一切皆是空谈。待到战事结束,更不知是何等局面”
事实上,石越想做的事情远远不止于此。他前一天才与范纯仁讨论了再一次改革的御史台,以加强惩治贪鄙的办法;他还和王安石商量了进一步扶持海外诸侯的方案;甚至还<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man.jpg">怀信心的相信有办法推动地方士绅对县一级政务的监督与参谋;他还需要国库有更多的钱来扩大××的公共服务——比如扩大各个县医学的规模,保证医学的医官们好歹读过几句《素问》、《难经》
但一旦开战,这些事要么拖延,甚至就可能永远没机会做了。
此时的石越,已经淡忘了当年自己也曾如唐康一样,他也曾经是以收复燕云为目标的!
二十多年来,他游离于新旧两<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dang2.jpg">之间,甚至有了所谓的“石<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dang2.jpg">”他改变着司马光、王安石们,同时,在不知不觉间,他也受到他们的改变。至少,在战略收缩、专心内政这件事上,他原本只是策略<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xing.jpg">的妥协,但是现在,他已经是真心诚意的支持。
对辽国的妥协,在表面上,他与司马光的保守保持距离,但是石越自己心里清楚,这不过是一种姿态,一种有利于他缓和与反对者之间关系的姿态!而在事实上,如果他坚决反对,以他今<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ri.jpg">的地位,司马光又如何能独断专行?
他心里根本就是站在司马光一边的。
所以他才如此的激动。
他对唐康发脾气,一是因为唐康这样做的确不太稳重,但更重要的原因,还是因为他知道,唐康的判断是正确的。
事实,已经不可挽回。
他暗中支持的战略收缩政策,已经结束了。
这是一次重大的挫败。石越知道在这件事上,唐康是绝不会理解自己的。他不会被他说服。但是,此时他无暇关心唐康,他想的是,司马光与王安石现在在想什么?
张叔夜张叔夜(1065-1127)北宋末将领。字嵇仲,永丰(今江西广丰)人,张耆曾孙。以门荫调兰州录事参军,历知襄城、陈留二县,通判颍州,知舒、海、泰三州。大观中,召对,除库部员外郎、开封少尹,迁右司员外郎。四年,赐进士出身(《嘉靖永丰县志》卷一)。其从弟为御史,尝弹劾蔡京,至京复相,摭细故贬监西安州仓草场。后来又被召为秘书少监,擢中书舍人、给事中。进迁吏部侍郎,为蔡京所忌,以徽猷阁待制出知海州,历知宣州、济南府、青州。靖康元年,金军南侵,徙知邓州,兼邓州南道都总管。率兵入援京师,拜签书枢密院事。是年,随徽宗、钦宗入金,至白沟,绝食而死,年六十三。后赠开府仪同三司,谥忠文。叔夜喜谈兵论边事,临难无惧<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se.jpg">,李纲尝谓“中有所养,临大节而不可夺”(《跋张嵇仲枢密遗稿》)。能诗,有绝句《歧王宫侍儿出家》,周紫芝称极有风味(《竹坡诗话》卷一)。《全宋诗》卷一二八八录其诗二首。《全宋文》卷二九一三收其文十四篇。事迹见《东都事略》卷一○八、《史》卷三五三本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