浩明城非是商业之都,繁华虽比不上临江城,却也是街市纵横店铺林立。文敛带着赫妩两人在街边的小摊上喝粥,因为是早晨,街上还比较清闲。曾几何时,爷爷也领着自己去路边的摊子喝过粥,那时年纪还小,爷爷也是一时兴起。
文敛默默地喝粥,眼睛随意看着三三两两过往的行人。一个穿得浑身破旧的孩子向文敛走了过来,递给她一封信,有些害怕地小声说道:“小姐姐,有人叫我拿这个给你。”
向四周扫视一眼,没有看到任何可疑的人,文敛将信接过来,并不急着看,淡笑着问那个孩子“什么人给你的?”
孩子小心地看了一眼她身边的赫,显然是赫的冰冷神情令他胆怯,抬头对上文敛的眼睛小小声地回答:“一个穿蓝褂子的叔叔,他还说,还说…”小心翼翼看着文敛,似乎不敢说出口。
穿蓝褂子的人?这街上到处是。文敛皱眉思索,听到这里对那孩子鼓励一笑“还说什么?不要紧,你告诉我。”
孩子见文敛颇为可亲,胆子稍稍大了点“那个叔叔说,我拿了这个来,小姐姐你会给我一、一两银子。”显然认为一两这么多银子文敛不可能给自己。
文敛闻言一笑,摸出一两银子给他“拿去吧。”
他呆呆地接过,怎么也想不到一两银子这么容易就到了手,他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摸到这么多钱,爹娘一个月挣得钱都没现在他手上拿得多。
文敛知他心中所想,对他温和一笑道:“谢谢你,去吧。”
回过神来的孩子蓦然绽开一朵大大的笑容,对文敛重重一点头,道:“嗯,谢谢小姐姐!”捧着一两银子如获致宝般飞奔而去。
远远地看着他的身影在街角处消失,文敛的笑淡了下来,眼睛盯着手里的那封信轻声问道:“看到人了吗?”
赫喝完粥后便一直坐着。双眼盯着瓷碗动也不动。此时冷然说道:“左前方五百步。二楼靠窗。”
妩妩眨眨眼。望着她问:“敛。那个人。是不是坏人?妩妩。捉他来。”
文敛对她一笑。“我们先不捉。妩妩能记住气味了吗?”赫能凭着狼地直觉与练武之人远超常人地灵识找到那人地所在。却不能隔着窗看到面貌。但是妩妩不可思议地嗅觉天下少有。就算是隔着三条街地人也能记住千步之外某个人地气味。上次就是因为曾与宣嚣同处醉颜阁。所以才会在密林中觉察出他地存在。
妩妩笑着点头。“记住了。”
同一时刻。躲在某家酒楼窗子后地人眼皮跳了下。奇怪了。那三个人一眼也没向他这边看过来。他为何却觉得有些悚然呢?摇摇头。忽略掉心里地那丝不安。主人<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jiao.jpg">待地事他已经办好。他马上就可以离开了。
文敛将信封拆了开来。雪白纸上只写了一句话:<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yu.jpg">知文爷下落。城西破庙寻人。
文敛神色未动,只是坐了很久,很久没说话。粥摊的老板好几次想过来问话,都忍住没敢过来。卖了一辈子粥,从来没有人像那个半大孩子般,光是安静坐着,便仿佛与整个世界隔绝了开来,渐渐热闹起来的街市,影响不到那一处小小角落分毫。
将几许碎银放下,文敛慢慢向街上走去。粥摊老板看到桌上够他挣半个月的银子,想追出去还给文敛,追了几步停下,张张嘴,不知为何却将到嘴的话咽了下去,静静看着文敛一行三人越走越远,直到另一桌的客人吃好叫他收钱,这才转身回了铺子。
没有回客栈,没有找马车,也没有问路,文敛就这样走着来到了浩明城西边的破庙。此地是城中较荒凉处,没几处院落,除了几所土屋便只有眼前的破庙。
破庙附近没有人,文敛直直走了进去。
刘金想,如果他从来没有大赢过,从来没有喝得那样醉,没有在那样烂醉如泥地的时候胡乱跑到别人的院子里,或者在醒来后能知足地守着那些赢来的钱好好过日子,没有在贪心地驱使下想要赢得更多而再去赌坊,也许一切就会不同了,他不会现在像条死狗一样躲在破庙里,一天一天看着自己死去。
已经记不清这是第几天,有时候自己也觉奇怪,居然还能够活这么久,居然还没有死去。或者,其实他现在已经死了,只是意识还不肯死去,还要拼命地想着一些事情。原来还能感觉得到老鼠在身上爬来爬去啃噬皮<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rou.jpg">,还能感到蚂蚁钻进耳朵里时的微微麻<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yang2.jpg">,可是现在,他什么也看不到听不到也感觉不到,唯一感到的就是自己快要死了。
老人们说一个人在死时总会想起他平生最难忘的事,或是美好或是痛苦,总是令人铭记一生的事,可是他现在想到的为什么是那样一件无关紧要的事呢?还是自己喝醉时意识模糊不清时的事情。哦,他记起来了,那天在大祥赌坊试手气,居然出人意料地运气好,赢了一大笔钱,如果他能安生下来,那些钱足够他娶个女人安安稳稳过下半辈子。他刘金在赌坊混了十几年,总是输多赢少,从他将父母留下的祖产全输了出去后,他也就破罐子破摔,镇<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ri.jpg">以赌坊为家。那<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ri.jpg">赢了后,他异常兴奋,于是约了几个平<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ri.jpg">一块赌钱的朋友去酒楼里大吃一顿,他有好多年未那样威风过,所以难免多喝了几杯,结果最后一伙人都醉了,他还是酒量好较清醒的一个。谢绝了他人的相送,独自一个人一步三晃地回家,可能是那晚的月亮亮了些,星星灿烂了些,他时不时抬头望天傻笑,结果没注意一脚踩空摔躺在地上。一倒下去便不想再起来,以为是到了家,睡在除了一张<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chuang.jpg">就几乎什么也没有的自个儿的房子里。矇眬中听到人语,听不清有几个人,吵吵嚷嚷的,害他美梦做了一半就没了,闭着眼骂了句,声音似乎就消失了。转了个身笑着继续睡,睡梦里他在赌坊大杀四方,把整个大祥都赢了过来,咧着嘴笑,口水<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liu.jpg">了一地。
第二天醒来时发现自己睡在自己屋里,以为是自己走回来的,看来即便喝醉还是能找到路嘛。抹了把脸后,想起昨晚那个梦,于是揣着所有赢来的钱跑去了赌坊。结果,一连三天,输了一连三天,除了自己的一条命外真真是什么也没有了。虽然原来住的房子很破,并且家徒四壁,可好歹有个遮风雨的地方,而现在,他连唯一安身的地方也输了出去,只能卷了<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chuang.jpg">破被来破庙住着。然而,厄运似乎赖上他了,在庙里睡了一晚几乎从来不生病的他居然破天荒地生病了,还是一病不能起的那种。他这样的人,手头有几个钱请人吃饭时还行,如今一文不名破落至此,还有谁会记挂他。生了病住这种地方不吃药,唯一的结果便是等死。其实他就算不病死,在输光了一切后,也是会饿死的。话说他刘金行赌一生,所会唯赌而已,在没了赌本的情况下除了等死外还有其他路么?
也好也好,他这样的人正适合这样的死法。意识好像越来越模糊了,咦?那天醉酒时听到的话此时变得异常清晰起来,说得是什么他却听不懂。
有多少人?三个?两个?记不得了啊?那些人说了什么?说了很多,比如…
刘金忽然清醒了一些,闭了两天的眼睛缓缓睁了开来,是他死前的幻觉吗?他居然看到一个清华如天仙子般的姑娘,似乎有人在他身上<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nong.jpg">着什么,是传说中的内功疗伤吗?可是他现在已顾不了这些了,他觉得自己正在死去,在他临死的这一刻听到一个不像这人世的声音在问:“那些人,说了什么?”
他动了动<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chun2.jpg">,在死前放大了笑容,因为他听到耳边那一声仿佛来自天外充<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man.jpg">了安祥慈悲宁静种种人世间最美好的感情的低语“你安心睡吧。”
他再次闭上了眼睛,永远地闭上了眼睛,嘴角,是那一抹临死前的微笑。
文敛看着那一抹笑,默然良久,起身后一言不发地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