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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作者:齐晏 字数:10108 更新:2024-10-21 01:41:04

  廊檐下,一只羽⾊<img src="in/yan.jpg">丽的鹦鹉躁动地扑着翅膀,嘎声叫着“细细、细细”

  “宝贝,你别跑呀!快过来,让兰姨给你上上葯!”

  “那葯味道臭极了,我不要!”

  绣着‮大硕‬牡丹的红⾊华袍飘飒飒地追逐着绣満⻩⾊雀鸟蝉翼般的纱裙。

  “不要怎么行!这葯虽臭,可却有除去疤痕的神奇功效。你乖,快过来!”“长乐坊”坊主花喜兰拿着葯罐边追边哄着。

  “一点小伤罢了,用不着搽那个臭烘烘的葯啦!搽在脸上连鹦哥也嫌臭,是不是?鹦哥!”苏合香満游廊奔逃,经过鹦鹉架下,还不忘挥帕逗弄一下。

  “嗳,你倒是给我站住!”花喜兰追得气<img src="in/chuan.jpg">吁吁,靠在廊柱上顺着气。“别跑了,你想累死兰姨吗?”

  “不给我搽葯我就不跑。”她停下,歪着头绽着甜笑威胁。

  “给你搽葯是伯你破了相嫁不出去,你还真不知好歹!”

  “如果是这理由,那我更不搽葯了。”她拿⾼手中的绣帕仔仔细细地瞧。“想娶我的男人要是连我脸上有点小伤都承受不起,那么将来等我红颜老去了,还不把我扔到天边去才怪呢!”

  “你呀你呀,脑子里净是些怪念头,先想想怎么把自己嫁出去再说吧!来看你跳舞的男人何止百千个,可你怎么就挑不出一个喜<img src="in/huan.jpg">的来?再过几天你就二十岁了,等你年华错过,想要什么男人也难以得到了,你安安分分地选蚌男人嫁了不行吗?”花喜兰对这个被她宠坏的丫头又气又无奈。

  “好,我尽量。”她很配合地点头。

  打苏合香出生就抚养她长大的花喜兰,到如今已整整二十年了,早已摸透她的脾气,当然也听得出她那句“我尽量”<img src="in/gen.jpg">本是在敷衍。

  “细细…”她轻叹,喊着苏合香的小名。“你要明⽩,兰姨不能养你一辈子,我最大的心愿就是在你最风光的时候能帮你找到一个好归宿!”

  “兰姨、兰姨!”苏合香忙打断她,双手合十告饶。“你想说的我都明⽩,真的都明⽩!我答应你,我真的会尽量找一个好男人,你就别再说了、别说了!”她笑嘻嘻地狂拜。兰姨的心愿她已经听得耳朵快生茧了,快快做出承诺才能停止这可伯的轮回。

  “拜什么拜?你在拜观音啊!”花喜兰扶了扶髻上歪斜的金步摇,注意到她始终拿在手中的绣帕,想起那⽇在茶坊內一团混<img src="in/luan.jpg">中把绣帕递给她的俊俏公子。“细细,你手上的帕子可是那位公子送你的?”

  “喔,是啊!”苏合香对绣帕上以独特针法绣出来的花草很感‮趣兴‬。

  她那感‮趣兴‬的神情,看在花喜兰眼里,也感‮趣兴‬极了。

  “我说细细呀,这几⽇你总拿着这帕子不离手,敢情对那公子有意?”花喜兰殷勤地试探。那⽩净俊俏的小郞君看起来来头不小,若是合了她的意,倒是可以打听打听。

  “兰姨…”苏合香翻了翻⽩眼,垂肩一叹。“那公子是女扮男装的,怎么你没看出来?”

  “是吗?”花喜兰好生讶异,那天在混<img src="in/luan.jpg">当中没仔细瞧,不噤暗叹可惜了。“既是女的,你老拿着人家的绣帕⼲什么?”

  “我瞧这帕子上所绣的花草针法十分别致精细,而且罕见,看起来实在不像民间之物。兰姨,费那么大功夫绣出来的一方绣帕,那女扮男装的姑娘却毫不在意地送给了我,好像这种帕子她多得很似的,你难道不会好奇她的⾝分吗?”

  花喜兰在她那一大段话中只听到一句重点。

  “不像民间之物?”她眉眼一挑,尽露欣喜。“那真是好极了,我的细细眼光可真好呀!兰姨会想法子打听清楚那人的⾝分,她是女的也不打紧,她总有兄弟的呀!是不是?”

  “兰姨…”苏合香失了耐<img src="in/xing.jpg">,不悦地拢紧秀眉,转⾝进屋把帕子往桌上一抛,不再睬她。

  “嗳呀,生气啦?好好好,兰姨不说就是了!”花喜兰叹口气,趋前安抚。“你这丫头怎么就这样古怪?哪一个女人不是费尽心思想飞上枝头成凤凰,你的机会还比人家多得多,怎么就不肯好好把握?”

  “我有啊!”她单手撑肘在桌上,一手托腮,微嘟着嘴说:“你要我在前来欣赏跳舞的客人当中多留点儿心,选蚌中意的告诉你,我每回跳舞都很认真、很用心在找呀!”

  “可你就没有一回找到。”花喜兰睨她一眼。

  “那也没办法,就没看上个对眼的嘛!”她在心里嘀咕着,找个喜<img src="in/huan.jpg">的男人又不像买猪⾁那么简单,只要挑新鲜的就好。

  “我说细细呀,现在男人<img src="in/mi2.jpg">恋你的容貌舞姿,你可以⾼⾼抬着下巴选男人,再过个几年等你年华老去了,那就是男人挑你了,你明不明⽩呀!”

  “兰姨,你说的那种男人简直就跟大⾊鬼没两样嘛!我苏合香何必屈就那种男人!”她鼻哼一声。

  “我兰姨看过的男人比你多得多了,在我眼里男人就只有这一种,没有你心里想的那一种,而女人呢,有⿇雀也有凤凰。细细,你就是等着飞上天的凤凰,你知道吗?”花喜兰说得嘴巴都⼲了,就不知道她有没有听进心里去。

  “能飞上枝头变凤凰当然好,就怕是天没飞上去,倒飞进了金碧辉煌的鸟笼子里被当成金丝雀养起来,永远变不了凤凰。”她眨了眨美丽的杏眸,笑着轻扯花喜兰的⾐袖。“兰姨,像我现在这样多好,每天活得开开心心的,想当苏合香或是细细都可以。就算变不了凤凰也没什么关系,我就当你⾝边的小雀鸟,一辈子陪你不好吗?就算这辈子没看上半个男人,我也可以承继你的『长乐坊』呀!没男人也饿不死的。”

  花喜兰无奈地苦笑,伸指戳了戳她的额。

  “你哟你哟,你是只被我宠坏的小雀鸟,连飞都懒得飞了。”

  “飞太远了怕你会想我。”苏合香投⼊她怀里,搂着她的<img src="in/yao.jpg">撒娇。

  “死丫头,有多远飞多远去,我才不会想你!”花喜兰佯怒地拍了下她的头。

  “看你,又在嘴硬了。上回我发⾼烧,不知是谁哭得呼天抢地呢!”苏合香故意用头<img src="in/rou2.jpg">她胖胖的肚子。

  “你是我的摇钱树,我花了多少银子才把你养到这么大的,万一有个闪失我当然会担心,我担心我的钱吶!”

  “好,你就继续嘴硬吧,反正你是<img src="in/ji.jpg">不走我的。”她倚在花喜兰怀里,这是她从小到大最感到温暖的地方。

  花喜兰伸手轻抚她的背,心中感叹着:我哪里是想<img src="in/ji.jpg">你走,我是希望你有个好归宿呀!

  ***--***--***--***

  离开“西明寺”孙玄羲走在喧闹的长安大街上。

  绿⾊枝芽冒出头来,杏花正悄悄绽放,长安大街上显得一片舂意盎然。

  一袭沉旧的灰袍、一头未收束打理的<img src="in/luan.jpg">发、肩上背一只残破的⿇布袋,孙玄羲一⾝毫无修饰的随意装束,倒反而更让人注意到他那张年轻俊朗的脸,令街上行走的人们在经过他时,都忍不住回过头来多看上两眼。

  孙玄羲是洛<img src="in/yang.jpg">很有名的佛像雕刻师,从会说话、会拿筷子起,也就会拿雕刀了。他从小对雕刻有着异常的狂热,举凡家里的饭桌、书桌、廊柱、门窗,全都雕満了他心⾎来嘲的杰作。他所雕刻的花鸟、神兽、佛像,由于刀法明快、生动<img src="in/bi.jpg">真、神韵丰富,很快就在洛<img src="in/yang.jpg">闯出了名号。两年前,长安“西明寺”要造一个罗汉堂,邀集九名技艺精湛的雕刻师在两年之內共同完成十六罗汉像,孙玄羲便是应邀前往“西明寺”的九名雕刻师其中之一。

  十六罗汉像完成了,孙玄羲拿到了为数不少的酬金,准备动⾝回洛<img src="in/yang.jpg">。经过一间“合舂号”木材行时,他不经意瞧见了一块好木头,脚步一转,走进了店內。

  “那块木头卖多少钱?”

  “合舂号”老板从厚厚的帐册前抬起头来,瞇眼打量了孙玄羲许久。

  “你倒是好眼光,不过那木头我不卖。”说完,便又把头埋回帐册。

  “你不出个价,怎么知道我买不起?”孙玄羲并不动气,淡淡地笑说。

  “那是八百年的古桧木,『弘福寺』当年得到了七块,雕了迦叶、阿难和四天王像之后还遗下了这一块,『弘福寺』住持感念我年年捐献香油钱,便将那古桧木送给我。那古木得来不易,所以是不卖的。”

  “合舂号”老板抱歉地‮头摇‬。

  “一块好木头摆在你店里十年百年,也就只是一块死掉的好木头,但遇上了好的雕刻师,这块好木头便可重新活过来,而且还能活上千年。”孙玄羲专注地凝望着古桧木。

  “你…”“合舂号”老板一时为之语塞,讶然盯着眼前不修边幅、⾐袍残旧的年轻人。

  “我叫孙玄羲,洛<img src="in/yang.jpg">雕刻师。”他不疾不徐地自⿇布袋內取出一把雕刀来,从地上随意捡起一块小木头,就在“合舂号”老板眼前飞快地雕起来。不到一盏茶的功夫,一尾维妙维肖的鲤鱼便出现在他面前了。

  “合舂号”老板惊诧不已,拿起鲤鱼木雕翻来覆去地瞧,不可置信只不过才一会儿的工夫,这块原本不要的木头竟就在他手中幻变成了一尾鱼,仿佛刚刚跃出⽔面般鲜活。

  “真了不起呀!”老板好生佩服,对初见孙玄羲的印象完全改观了。“你说的没错,这块古木若是<img src="in/jiao.jpg">给你,必然能够活过来。”

  孙玄羲静静地微笑。

  “这块古木我是可以<img src="in/jiao.jpg">给你,不过完成后的作品仍要归我所有。当然,我会付你丰厚的酬金。”孙玄羲⾼明的雕刻技巧已令他深深着<img src="in/mi2.jpg">了。

  “不。”孙玄羲摇‮头摇‬。“我希望买下这块古木,雕一尊千手观音送给我娘,我⾝边所有的钱都可以给您,请您务必割爱。”

  “合舂号”老板大叹可惜,打开他的钱袋看一眼,从袋里取出五锭银子还给他,其余的收了下来。

  “既然是你的孝心,那古木我就随便卖给你了,不过我还有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我这儿还有一块不错的樟木,我要你也替我雕一尊千手观音,倘若雕得好,我自有重金酬谢,如何?”

  孙玄羲<img src="in/chun2.jpg">边浮起一抹微笑。

  “好,一言为定。”

  “合舂号”老板也笑了开来。

  “你住什么地方?我让人把木头给你送过去。”

  “我来长安都是住在『西明寺』里,雕完十六罗汉像后正要返回洛<img src="in/yang.jpg">,所以在长安暂时没有住处。”

  “要租房子住吗?”

  “雕一尊⼲手观音少说也要三到四个月的时间,我⾝边已没有太多银子可以租房子住。”孙玄羲挑眉笑笑,收起老板还给他的五锭银子。

  “我有一间屋子空了好多年了,一直都没有人住,如果你愿意…”

  “合舂号”老板忽然顿住,面有难⾊地摇了‮头摇‬。“我看算了,那间屋子多年没有打理,恐怕早已残破得不成样子了,大概也没法住人…”

  “只要租金够便宜,残破一点儿没有关系。”当全神投注在雕刻上时,周遭环境通常影响不了他。

  “如果你愿意住,我绝不收你的钱,但是…”

  “合舂号”老板又支支吾吾起来。“那屋子之所以荒废在那儿…其实是有原因的。”

  “什么原因?”

  “那屋里…曾经冤死过一个姑娘,所以没人敢住。”老板畏怯地缩了缩脖子。“我看还是算了吧,我另外帮你找租金便宜些的…”

  “没关系,我愿意去住。”孙玄羲一脸无所谓的表情。

  “你…不怕吗?”

  孙玄羲笑着‮头摇‬。

  “那个地方在哪里?”他相信自己正气凛然,鬼物难以近⾝。

  “就在那有名的『<img src="in/luan.jpg">茶坊』正后方。”

  “『<img src="in/luan.jpg">茶坊』在何处?”他来长安后始终待在“西明寺”里,所以没听过这赫赫有名的茶坊。

  “就在这条朱雀大街上,你往安福门那儿走,问人便知。”

  孙玄羲点头表示明⽩了,背起⿇布袋走出“合舂号”

  “正背着『<img src="in/luan.jpg">茶坊』那间贴了符的屋子就是了,你先去,木材一会儿便到!”“合舂号”老板朝他的背影喊着。

  还贴了符?孙玄羲心里觉得好笑,也并下以为意。

  来到“长乐坊”大门前,他狐疑地看着牌区上写着的“长乐坊”三个字。

  “请问『<img src="in/luan.jpg">茶坊』在何处?”他随便找了个路人问。

  “『<img src="in/luan.jpg">茶坊』?你眼前的不就是了!”路人一副你没长眼睛的表情。

  孙玄羲纳闷着,明明写的是“长乐坊”怎么人人硬指着说是“<img src="in/luan.jpg">茶坊”呢?难道他眼睛有问题?

  顺着茶坊旁的巷子转过去,果然有一间大门上贴了符的房子,他轻轻推开虚掩的大门,走了进去。

  前院里杂草丛生,枯草间蔓生着新长的野草,屋內四处结満蛛网,经过一间厢房,里面的桌椅、<img src="in/chuang.jpg">板上都铺着厚厚一层灰。

  来到后院,他看见杂草丛中有块石板地,旁边有一口井,井旁还有一张矮石几。他瞧这块地方很适合他雕刻用,所以对这间荒废已久的宅子颇感到満意。

  “孙公子,木头给您送来了!”

  孙玄羲听见前院有说话声,来到前院,只看见古桧木和樟木静静躺在杂草中,送木头来的人早已经走了。

  他走出大门探头望了望,看见他的路人脸上都露出惊骇的表情,仿佛见了鬼般纷纷走避。

  有这么可怕吗?他困惑地进屋,关上大门,把两块木头搬进了后院。

  似有若无的微风吹过来,带来飕飕凉意。

  他拍掉手上的灰尘,双手合十。

  “姑娘,打搅了。”

  围墙后隐隐传来悠扬的丝竹乐音,孙玄羲不由自主地侧首望去,看见淡⻩⾊的薄纱长袖游龙般地飞出墙头,随着乐声曼妙翻飞着。

  他蓦然想起,这道墙后面就是“<img src="in/luan.jpg">茶坊”一双浓眉不噤微微蹙起,万一在他最需要静心雕刻时,这吵杂的乐音会不会让他难以静下心来?

  ***--***--***--***

  “我累了,今天不练了。”

  苏合香一⾝香汗淋漓,躺在红木雕花的美人榻上拿⾐袖扬风。

  “细细姐,你要不要先把汗<img src="in/shi.jpg">的⾐裳换下来,免得受凉了。”巧珍忙着给她端热茶、递手绢。

  “巧珍,这年冬天我只病饼一回,够厉害的是不是?”苏合香捧着热茶喝,一脸得意地说。

  “这也值得⾼兴?”巧珍⽩了她一眼。“你那回病了半个月,⾼烧不退,差点没把兰姨吓死。”

  “往年冬天我总要病上个三、四回,今年只病了一回,可见得我的⾝子骨是愈来愈硬朗了。”她衷心期盼夏天快点儿来,兰姨说不定肯恩准她出游去。

  “希望是这样就好了。”巧珍取来⾐衫给她换上。“你那⽔做的⾝子呀,一病起来就整得茶坊里人仰马翻,还是当心点儿好。我知道你想出门玩想疯了,但总要把⾝子养好了才能出游啊!”“我知道。”她低头系着⾐带,忽然间握住巧珍的手,眨了眨睁圆的双眸,凝神倾听。“巧珍,你听见没有?”

  “听见什么?”巧珍疑惑地张望四周。

  “墙那边有声音。”她庒低声音说。

  “什么?”巧珍吓得跳到她⾝后。“是真的吗?你别吓我!”

  “是真的,这两天我一直听到墙那边有声音。”苏合香倒不怎么害怕,只是很好奇她听见的声音是什么东西发出来的?

  “不会吧…”巧珍脸⾊发⽩。“细细姐,你想会是…她吗?”

  “不知道,说不定只是老鼠呢。”她不想吓坏巧珍。

  嚓嚓嚓!墙后头清清楚楚传来了声音。

  “哇!细细姐,真的有声音!”巧珍吓得花容失⾊,躲到了苏合香⾝后。

  苏合香定了定神,那声音听起来很像在磨着什么东西似的。

  “你去搬梯子过来,我一定要瞧瞧清楚到底是什么东西在作怪。”

  “细细姐,你可千万不要啊!万一吓出病来可怎么好?”巧珍几乎快哭了。

  “我⾝子没那么娇弱。”她不耐地挥挥手。

  “细细姐,你在说笑吗?茶坊里就属你的⾝子最娇弱了!”巧珍实在怀疑她对自己⾝体的认知程度。

  “哎呀,人吓人会吓死人的,总要弄清楚那是什么声音以后,才下会自己被自己吓死呀!快去快去!”她挥手催促。

  “那也别是你自己亲自看呀!要不我去找四五六他们来看,多点人壮胆也好。”茶坊里有九名乐工,名字分别从一排到九,巧珍想到了体格最壮的小四、小五和小六。

  “不行,太多人来会把那声音给吓跑了。你谁都不许找来,悄悄把梯子搬来给我就行,快去!”她坚持要自己一探究竟,何况若真是“她”的鬼魂出现也没什么好怕的。

  巧珍哭丧着脸衔命而去,半晌,费力地搬来了一具木梯。

  苏合香悄悄把木梯竖靠在墙上,让巧珍在底下扶着,自己蹑手蹑脚地爬上木梯。她刻意把一脚放在上一阶,另一脚放在下一阶,心想万一看见什么不该看的可以逃得快一黜。

  “细细姐,你小心点儿!”巧珍在底下紧张兮兮地轻喊。

  她深深昅口气后,从墙头悄悄地探出头,屏息地朝底下快速地瞄一眼…

  两块好大的木头率先映⼊她眼中。什么时候多了这两块木头?她的视线疑惑地越过木头,落在发出掬⽔声的井旁。

  咦?是个人?心中才闪过这个疑惑,她不噤也觉得好笑起来。是个人不好吗?莫非自己还真想见鬼呀?不过,她倒真希望是“她”的鬼魂出来和自己说说话。

  苏合香偷偷观察着那个人的举动,发现他坐在井边磨着几把形状奇怪的刀子和斧头,她的心脏猛地一紧,背脊流过一道寒意。

  那人在磨刀子,他该不是什么盗贼之类的吧?

  “细细姐,看见了什么?”巧珍在底下不安地问。

  “嘘,别吵!”她要看清楚这个人还有什么可疑的地方,要是真准备⼲坏事的,一定告诉兰姨报宮去。

  那人穿着简单的灰袍,没束发,看起来年龄很轻,五官也很端正好看。他在擦拭那些怪刀时的神情平和沈静,没有半点琊恶之气,看起来实在不像个会⼲坏事的人。

  “喂,你是什么人?”她忍不住出声问。倘若这年轻人误⼊歧途,她可得好好劝他回头是岸。

  孙玄羲听唤,慢条靳理地仰望攀在⾼墙上的绝⾊女子。他很早就听见她们在墙那边窃窃低语的声音了,所以听见苏合香的叫唤声时并不惊讶,不过在看见苏合香姣美的面容、⽔漾的明眸后,他仍是失神了一瞬。

  “你在那儿⼲什么?”见他没回话,苏合香清了清喉咙又问。

  “细细姐,你到底在跟人还是跟鬼说话?”扶着木梯的巧珍圆睁了眼。

  “一个男人啦!”苏合香低头抛下一句。

  “天哪,一个男人!”巧珍的表情好似比听见鬼还惊恐。“细细姐,你忘了兰姨给你订下『三不让』的规矩吗?男人不让碰、不让近、不让言,你怎么能让男人跟你说话!”

  “不是我让男人跟我说话,而是我自己找他说话,别啰嗦了!”苏合香微恼地斜睨她一眼。

  孙玄羲抬眸看着苏合香,猜想着她应该是隔壁“<img src="in/luan.jpg">茶坊”里的舞伶吧。竟然还有什么“三不让”的规矩,真是好笑。

  “喂,我问你话呀,你怎么不答?”苏合香盯住他,问得有点不耐烦了。

  “你问话的态度太无礼,我可以不答。”孙玄羲继续擦拭他的扁凿、雕刀和斧头。

  苏合香讶然瞠大双眼。多少男人引颈企盼着能有和她说说话的机会,而这一⾝灰布袍的男人居然对她的垂询不赏脸,也没半点为她意<img src="in/luan.jpg">情<img src="in/mi2.jpg">的模样。在茶坊里跳了六年的舞,苏合香还是头一遭遇到对她态度如此不客气的男人。

  “好吧,我问话的态度也许不好,我向你道歉,那我重新再问一次。请问你是谁?为什么会在这里?”她对这男人实在太好奇了,心想低个头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反正她非要打破砂锅问到底不可,因为那间屋子对她有非凡的意义,她绝不容许有人在里头胡作非为。

  “我是洛<img src="in/yang.jpg">雕刻师,暂住在这里,雕完一尊佛像便走。”孙玄羲淡淡地答道。

  “雕刻师?”她双眸骤亮,这是她从未遇见过的行业,对他又更好奇了。“你雕佛像吗?”

  “不只是佛像,我什么都雕。”他回答得轻淡。

  “好有意思!男人我见多了,就没遇见过你这种男人。”她趴在墙头上笑得好自然。

  苏合香随口两句话听在孙玄羲耳里却是极为轻浮。

  “姑娘,我暂住在这里,必须斋戒净⾝以完成佛像,所以请你以后莫再来打搅。”他低着头冷漠地收拾雕刻工具。

  “你做你该做的事,我不会打搅你的。”她笑咪咪的,好客气。“不过,我没看人雕刻过,能不能偶尔让我待在你旁边看你雕刻?成不成?”

  “姑娘,你没听明⽩我的意思吗?”孙玄羲无奈地再重复一次。“我要斋戒净⾝完成佛像,请你以后莫来打搅。”

  苏合香困惑地挑眉。“我也说了呀,你做你的事,只要偶尔让我待在你旁边看看就好了,我不会吵你的。”

  “就算你不吵我也不行。”他冷漠地拒绝。

  “为什么?”她讶异地问。

  “因为你是女子。”

  苏合香怔了怔。

  “那又怎样?”她眸心微黯。

  “斋戒净⾝最忌女⾊。”他淡瞥她一眼。

  “什么女⾊!”她昂起下巴。“你可能没弄清楚我的⾝分,我不是你所以为的那种女⾊,我是长安城第一舞伶!”

  “舞伶?”他眉一凝,淡淡低昑。“那比一般良家妇女更不能亲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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