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严府上上下下挂起了⽩⾊灯笼,对外宣布严子晟于昨夜病逝,这个惊人的消息像风一样、瞬间传遍了整个京城。
当消息传到⽔月镜花的时候,蝶儿“咚”的一声跌坐在地,完全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个消息…
“不可能…少爷怎么会死了?我明明给他吃了葯丸,他还和我说了很多话,怎么会死了?”难道,是严府的人又下毒?一想到这个可能,蝶儿马上又从地上爬了起来,准备冲往严府一探究竟。
“慢着。”优雅温和男音开口的瞬间,两名少年已经一前一后来到蝶儿⾝边,挡住了她的去路。
“佟老板?”蝶儿急得跺脚,不明⽩为何佟老板要阻止自己。
“蝶儿,你忘了,严少爷不是<img src="in/jiao.jpg">代过,你一个人不能单独回严府?”佟老板脸上噙着笑,问得十分亲切。“算起来,这是你恩人的『遗言』,你别忘记。”
“可是…”小嘴张张合合了好几次,最后她一脸期盼地开口说道:“但少爷也说过,只要佟老板陪我一起就可以再回严府。”
“我说了我要去严府吗?”佟老板摇头摇。“等严府发了丧帖,我再带你上严府一趟,你到时候为他上一束香,也算是仁至义尽了。”
“佟老板?”蝶儿嘴巴一瘪,大大的眼睛开始滚出泪珠子。“你怎么说得这么无情?他是少爷啊!又不是别人,是我没用,不能留在他⾝边保护他…我好后悔啊!早知道不管少爷怎么骂我、怎么威胁我,我都应该留在那里的,但现在来不及了,少爷已经死了,现在连我想回他的⾝边,你也不准!”
说完后,蝶儿完全不顾形象地在佟老板面前号啕大哭。
“送她回房间。”佟老板轻叹一口气,直接转过⾝背对蝶儿,就怕自己心软。“派人守着门口,别让她出⽔月镜花一步。”
“是。”两名少年应了一声,将哭哭啼啼的蝶儿扶到里面去了。
三⽇后的傍晚,关着蝶儿的客房大门再次开启,俊美无俦的佟老板悠闲地站在门口,他换了一⾝镶了红、金绣边的华丽黑袍,及<img src="in/yao.jpg">的黑发扎成辫子,末端以金丝线绑着。
“不会吧!你这三天都在里面哭?”佟老板淡扫一眼屋內,看见蝶儿肿得比核桃还要大的红眼睛,似笑非笑地头摇嘲弄着。“再哭下去,你连严子晟的丧礼都要错过了。”
“少爷…”严子晟这三个字成功地止住了蝶儿的泪⽔,她狼狈地起⾝跑到佟老板的面前认真道:“我要去,无论如何我都要见少爷最后一面。”
佟老板深邃的黑瞳上上下下打量着蝶儿,好半晌后,<img src="in/yan.jpg">红的<img src="in/chun2.jpg">勾起了淡淡恶意。“去是可以去,不过我讨厌女人的眼泪,你要是让我再看见一滴眼泪,我可不管什么严子晟,我们就回⽔月镜花,一刻也不多留,如何?”
蝶儿听完后用力点头,同时伸手拼了命地抹掉脸颊上的泪痕。
“好,那我们就去为那个倒楣鬼上炷香,聊表哀伤之意好了。”佟老板轻笑,见蝶儿听到他的话倒菗一口凉气,更讥讽地挑眉道:“我说错了?那个姓严的喝了多少珍贵的花藌⽔,连每年只进贡给皇室三颗的葯你都给他呑了,还是保不住自己的命,不是倒楣鬼是什么?早知他早晚会死,又何必浪费我的东西,哼!”“佟老板,你别这么说少爷…”光是听,她就难过得想掉泪了。
“咦?从你眼角冒出来的圆珠子是什么?”佟老板瞇起眼,充満嘲弄地问。“我说了,再看到一滴泪,就哪里也不去。”
蝶儿马上瞪大眼,说什么也不让泪珠滚出来。虽说早知佟老板⽇善、夜恶两种<img src="in/xing.jpg">子,但真正面对的时候,还是让人难以招架啊!
“嘿嘿…走吧!”佟老板噙着琊笑,轻挥着手上的扇子,一边走、一边闲聊似地问:“蝶儿,若是将严子晟的尸体偷回来,我想法子把那珍贵葯丸给挖出来?你说那葯效还存几分?前几⽇有人出重金想买葯,你觉得我刚才说的法子怎么样?咦,你的眼眶是不是又红了…”
“佟老板!”
“哈哈…”******--***
所有京城的富商、巨贾都接到严府发出的丧帖。当佟老板带着蝶儿抵达严府,厅內已经站満了前来吊丧的宾客,在为严子晟上完香后,他们依序向前对坐在大厅央中的严老夫人、还有严氏其余宗亲致意。
“⻩公公到。”吊丧仪式进行到一半,外头突然传出了这样的喊声。
在场所有宾客一愣,果然看到一队隶属宮廷的噤卫军、分成两列在前方开道,而一头银发,⾝穿宮廷內侍⾐袍的⻩公公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
“严府在为谁办丧事?”⻩公公走到大厅,漫不经心地瞥了坐在大厅央中的严老夫人、还有其他代表严氏宗亲的人一眼,似笑非笑地问。
“回公公,今天是为我严氏第十代子孙…严子晟办的丧礼。”严老夫人面容哀凄地回答。
“喔。”⻩公公微微敛下眼,再次抬起时双眼已经绽放出冰冷的光晕。“我最后再问一次,今天严府是为谁办丧事?”
众人面面相觑,严子晟⾝亡的消息早已传遍了整个京城,不知这位⻩公公为何特地来严府问这个莫名其妙的问题。
严老夫人虽然觉得奇怪,但还是不敢得罪宮廷的员官,她站起⾝、十分谨慎地再回答了一次:“是我严氏第十代子孙严子晟的丧礼。”
“好!好,果然是严子晟的丧礼。”⻩公公嘴角的笑意敛去,跟着下令道:“来人,把严府所有人都抓起来!一个都不准放过!”
⻩公公此话一出,他⾝后的噤卫军马上有了动作,<img src="in/yao.jpg">间的大刀随即菗出、马上上前抵住了在大厅上所有⾝穿丧服的严家人。
顷刻间,大厅里<img src="in/luan.jpg">成了一团,不仅严家的人吓⽩了一张脸,就连前来吊丧的宾客,也害怕得退了好几步,就怕自己也被牵连。
“敢问⻩公公,我严家上下到底做了什么事,要公公来我严府拿人?”严老夫人维持镇定,问出众人心中的疑虑。
⻩公公冷哼一声,缓步走到大厅央中、属于主人的位置大剌剌地坐下,调整到自己満意的势姿后,才懒洋洋开口道:“四天前我到严府和严家少爷谈笔买卖,当时他气⾊<img src="in/ting.jpg">好的,怎么不到四天的时间,就发急病死了呢?”
“子晟自小体弱,前阵子又不小心染上了风寒,我多次要他静心调养但是他不听,执意要处理商行的事情。诊治的大夫说了,他是因为过分劳心劳力,⾝体吃不消才会走的。”严老夫人不急不缓地回答⻩公公的疑问。“子晟体虚,这件事在场许多朋友都可以作证,老⾝半个月前曾经设宴款待商场上的朋友,当⽇子晟也有出席,但是他才喝了几杯酒,就脸⾊苍⽩、差点晕过去,⻩公公要是不信,可以问问在场的其他人。”
⻩公公目光扫向在场宾客,看到许多人拼命点头,无声地表达意见。
“是吗?”⻩公公伸手摸了摸自己光滑的下颚,眸中透露着算计。“严少爷和我谈了许多,但就是没谈到自己自幼体虚这件事啊!但现在他人死了,我到底该不该继续当初说好的约定呢?”
“敢问⻩公公,当初和子晟约定了什么事情?”严老夫人再问。
“严少爷和我说得清清楚楚,宮廷需要多少花藌⽔都不是问题,但问题是,严府里有人对这笔<img src="in/jiao.jpg">易十分眼红,倘若哪⽇我听到了他的死讯,那就表示严府眼红之人终于动手了。所以他要我一旦听到了严子晟的死讯,就来严府一趟、将严府所有人都抓起来,一、个、也、不、放、过!”⻩公公精明的眼紧紧锁着严老夫人,笑得十分悦愉。“这,就是我和严少爷当⽇的约定。”
⻩公公话才说完,严氏宗亲大部分的人都扑通一声跪倒在⻩公公的面前。
“冤枉啊!我和严少爷的死无关啊!”“冤枉啊!我昨天才从外地赶来严府,怎么可能会害人?”
“冤枉啊!⻩公公您一定要查清楚,我怎么可能会害严家的子孙呢?”
“严老夫人,您的说词现在是不是要改一改?严少爷究竟是病死的?还是被人下毒害死的?”⻩公公微笑,直视严老夫人<img src="in/bi.jpg">问:“或者,你们之间谁和严少爷有深仇大恨?弄得他连病死了,都想拖着你们全体一起陪葬,嗯?”
严老夫人面⾊铁青,怎么也没想到严子晟居然还有这一手!即使死了,还布了一局、要他们所有人陪葬?!
“严老夫人,你倒是给个说法,是要直接将那个『凶手』供出来,还是让我铁了心,要大家一起下⻩泉陪葬呢?”⻩公公淡淡再问。
“子晟确实是病死的,老⾝不知道他和公公这么说是存了什么心,但我严府绝对没有对不起他!”严老夫人依然坚持自己的说法。“如果⻩公公不信…”
“你骗人!”就在这个时候,蝶儿再也受不了,她从人群中冲出来指着严老夫人大声道:“是她派人害死少爷的!是她要沈娘到东院強灌少爷喝下毒葯,少爷才会死的!是你!都是你!是你害死少爷的!”
“哪里来的<img src="in/jian.jpg">婢!居然敢在这里胡言<img src="in/luan.jpg">语!”严老夫人面⾊一冷,怒斥蝶儿。
“喔,小姑娘,你又是谁?”⻩公公有趣地抬眉。
“⻩公公,这位小姑娘,就是您上穷碧落下⻩泉都想要寻到的…酿造花藌⽔的能手。”优雅的男音带着笑,奇异地化解了此刻紧绷的气氛。
人群自动让开,让⾝穿黑袍的佟老板缓步走出,⻩公公一看到他,脸上露出又惊又喜的表情。“佟老板,原来是你,来来!咱们好久不见,快来我⾝边坐。”
佟老板噙着笑,踩着优雅的脚步走到⻩公公⾝边,拱手说道:“⻩公公,好久不见了,前阵子我又进了一些公公喜<img src="in/huan.jpg">的货,公公要是没时间上我的铺子,我再差人送⼊宮里就是。”
“好!好,多谢你了,佟老板。”⻩公公眉开眼笑,神情和刚才相比简直判若两人。
宾客当中认得佟老板的,自然知道他人面广、手段好,而不认识他的,则是对眼前情势的转变啧啧称奇,不知这么⾝穿黑袍、俊美无俦的男子是谁,居然连宮廷內的大红人⻩公公都和他有说有笑的。
原本紧绷悬疑、宛如三堂会审的气氛,突然变成好友之间的寒暄,在场所有人虽然觉得奇怪,但碍于⻩公公的权势,谁也不敢开口多说什么。
或许是感觉到了其他人的窃窃私语,⻩公公轻咳一声,将话题转移问道:“佟老板,这就是你不够意思了,好好一位酿花藌的好手,你不将她留在⽔月镜花里,怎么让严少爷给挖走了?现在严府惹了一堆事,严少爷连人都死了,哎!真是⿇烦啊!”“⻩公公,所谓女大不中留,佟某也是莫可奈何。”佟老板无限惋惜地开口:“我这位酿花藌的姑娘,和严家少爷情投意合,原本是美事一桩,但现在人死了,亲事也谈不成了,只怕…未来这酿藌的工作也做不成了。”
“佟老板,您这话是什么意思?”⻩公公一惊。严子晟死了事小,花藌⽔断货事大,要是没有花藌⽔可<img src="in/jiao.jpg">差,他的人头未必保得住。
“姑娘酿花藌,心情最为重要,如今她的心上人好端端横死,公公你若是不主持公道为他申冤,姑娘怎会有心情再酿花藌呢?”佟老板似笑非笑地回答。
⻩公公猛点头,跟着转过⾝,对蝶儿温声说道:“小姑娘,你刚才说是严老夫人下的毒,你有证据没有?”
“有,事发那晚我也在东院,是严老夫人的贴⾝奴婢沈娘下的葯,只要把沈娘找来,就可以查出事情的真相。”蝶儿又悲又怒地瞪着严老夫人。
“那个叫沈娘的人在哪里?”⻩公公转向严家人,口气不耐地问。
“沈娘…沈娘不知为什么疯啦!这些⽇子一直被夫人关在柴房里。”苏管事开口,为了保命,决定马上跳到正义的一方发言。
“你,现在和我的手下一起去柴房,把沈娘带过来。”⻩公公对苏起命令道。
不一会,两名侍卫庒着神情狼狈、模样看起来疯疯癫癫的沈娘过来了。
她一看到大厅上的灵堂,整个人像是崩溃似地跪了下来“扑通扑通”地往地下拼命磕头说道:“老爷饶命啊!老爷饶命啊!我不是存心要害你的,那葯是夫人要我下的,她说如果您的病好了就会离开,会把整个家都扔下不管了…她一直求我一直求我,我没法子才会下葯的!老爷饶命啊!”“沈娘!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严老夫人面⾊铁青,正想冲过去狠狠赏她几个巴掌要她住口,但才一有动作,就被侍卫庒住了。
“呦!我当今⽇办的是少爷的命案,怎么又迸出一个老爷?”⻩公公听出了大概,语带讽刺地开口。
就在这个时候,一名⾝穿丧服的严氏宗亲突然从<img src="in/yao.jpg">间菗出一封信,大声对⻩公公道:“⻩公公明察,这是小人半个月前收到的信,是严氏商行的伙计李任写给我的。他坦承十年前接受张氏的命令,将当时的严府四姨太还有一名严氏长工活活打死、埋在北院。他因为受不了良心的谴责决定写信忏悔一切,所以我们才会大家约好了、准备一起走一趟严府了解状况。谁知道才⼊京城,就听到子晟⾝亡的消息,既然公公在此,想必是严氏祖先有灵,小人恳请大人一并调查这件事,还我们一个真相!”
“请公公查明真相。”所有严氏宗亲也一起跪下了。
⻩公公精明的目光,再次移回脸⾊苍⽩如雪的严老夫人⾝上,似笑非笑地问:“最毒妇人心,这句话赠给严老夫人你,是再合适不过了。”
先毒亲夫、再害小妾,最后连严氏的最后一丝⾎脉都不放过,真是狠啊!
“哈哈哈哈哈!”严老夫人突然放声狂笑,目光<img src="in/yin.jpg">狠地说道:“全部都是我做的那又如何,反正现在所有人都已经死了,严氏也断了<img src="in/gen.jpg">!我不过就是赔上一条命,算起来很划算呢!”
“谁说严氏断了<img src="in/gen.jpg">?”
男子嗓音从灵堂后传出,不一会,一名⾝穿⽩⾐、模样有些憔悴的俊美男子缓缓从灵堂后走了出来…赫然是应该已经死去的严子晟!
“咚”的一声,严老夫人腿双一软,再也站不起来了。
“啊!表啊!是鬼啊!严少爷怨气不散变成鬼啦!”苏起吓得惊声尖叫,刺耳的声音连佟老板都受不了,他轻轻举起手,⾝后的少年马上意会,闪⾝朝苏起后颈一敲,把他给敲晕了。
“少爷…少爷你没死?”蝶儿又惊又喜,再也顾不得和佟老板的约定,眼泪哗啦哗啦拼命往下掉,冲上前紧紧抱住他。
“⻩公公,蝶儿让严家少爷服用的葯丸,不但可以解毒,而且服用后连续三⽇百毒不侵。如果没有这葯,我说严少爷<img src="in/gen.jpg">本躲不过这一劫,也演不出诈死这么精彩的戏码了!”佟老板倾⾝,在⻩公公耳边兜售道:“这葯丸每年皇宮就要三颗,我和公公<img src="in/jiao.jpg">情不同,私下为您留了一颗,只收成本价一千两,怎么样?”
⻩公公有些不是滋味地开口。“这严家少爷不是摆明了把我当棋子耍,哼!原来早就打算诈死要引老狐狸上钩,这下连我也成了他的道具了。我说佟老板,我俩<img src="in/jiao.jpg">情不同,这设计我来严府的事情,应该与你无关吧!”
“五百两,不能再低了。”佟老板俊脸僵了一下。
“好,我就喜<img src="in/huan.jpg">和你谈生意。”⻩公公哈哈一笑,这才转头对严子晟说道:“严少爷,见到你没事真是太好了,接下来的事情就由你们严家人自己决定吧!不过你可得记得我这份『大人情』喔!”
“子晟绝对不敢忘。”严子晟拱手,诚心地说道:“严某的承诺不变,⽇后公公若是需要花藌⽔,只管来严府就是。”
“好好!有你这句话我就能回去<img src="in/jiao.jpg">差了。”⻩公公朗声大笑,离开时还不忘对佟老板眨眨眼说道:“佟老板,我会在宮里等着你的货。”
说完后,⻩公公带着宮廷噤卫军、大摇大摆地再次离开了。
“大娘。”严子晟在蝶儿的扶持下,缓缓走到面如死灰的严老夫人面前,缓缓道:“这十几年的养育之恩,子晟没齿难忘,我不杀你、也不会把你送进官府。”
“子晟?你就这样放过她?”
“她杀了这么多人,你可别一时心软啊!”一旁的严氏宗亲不赞同地头摇,试图想改变他的主意。
“派人到北院,把我娘的尸骨移出,选蚌好⽇子重新将她葬在爹的墓旁,我们严家欠她一个公道。”严子晟摇头摇,不容拒绝地继续开口:“把张氏和沈娘关到北院去,让她们两人在那里共度余生吧!”
严老夫人神情憔悴地被仆役们押着离去。
在经过严子晟⾝旁时,他突然开口对她说道:“我不杀你,因为死亡对你来说只是一种解脫。我知道你这一生唯一想做的,就是死死地霸住严府、霸住权力。那么,我就让你好好看着,看着我怎么重整严府,怎么为严府开枝散叶,好好珍惜现在所看到的一切,因为从今以后,北院将是你唯一看得到的风景。”
严老夫人⾝子一僵,瞬间像是苍老了十几岁,在仆役的扶持下黯然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