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离去之后,遂心伏案做了一些文书工作。
一位女同事进来向她请教了几个问题,公事谈毕,到底女子,总会说到穿⾐打扮。
“遂心,你最有先见之明,永远蓝⽩灰。”女同事说。
“蓝蚂蚁。”遂心自谦。
“真正淡雅好看,大家都称赞你的品味,我下个月有假期,你给点意见,去什么地方好?”
遂心冲口而出:“去湖边。”
同事很⾼兴:“我也这样想,⽇本箱<img src="in/gen.jpg">湖你说可好?”
“太商业化了,去远一点。”
“可是我男朋友说箱<img src="in/gen.jpg">近东京,比较方便。”
遂心喃喃说:“总比滞留在行银区好得多。”
同事笑说:“就这么办,我去订机飞票。”
她出去了。
遂心內心迫切地想与大奴隶湖联络。
罢想按下键钮,巢总进来。
“遂心,周新民明早八时半有二十分钟时间,这是他办公室地址。”
遂心松一口气,目的终于达到。
“问题别太尖锐。”
“明⽩。”
她马上着手查看新民贸易公司资料。
是一间很规矩的中型贸易行,一点异常的地方都没有。
那天晚上,遂心做梦,听见有人在她耳畔说:黑⾊的巨影,乌鸦,永远不在,巨影追踪上来…
她吃惊,后退,被不知什么绊了一跤,摔到青云里,満天是鹅⽑大雪,一群乌鸦飞过天空,黑⽩对照,十分诡异。
遂心惊醒,一脸都是汗。
她连忙浴沐包⾐出门。
真没想到新民机构早上八时许已灯火辉煌,正式办公。
秘书把她带进会客室。
房间装修得很特别,浅咖啡⾊的⽪梳化上印着世界大地图,墙上挂的,也是各式新旧地图。
遂心觉得耳目一新。
她站在墙壁前细细看一帧十七世纪的北美洲地图,除了赫逊湾,其余是一片空⽩。
还没发现新陆大呢。
那个时候,世界真简单。
正在欣赏,秘书在⾝后说:“关姐小,周先生来了。”
遂心飞快转⾝,看到周新民,不由得呆住。
只见一架轮椅缓缓驶近,一个中年人坐在轮椅上伸出手来:“是关姐小吧?”
遂心意外得有点震惊。
每个人包括巢剑飞及⻩江安都以为她知道周新民不良于行,所以并没提起。
呵,他不是那大巨黑影,他也没可能登上天台。
“请坐。”
遂心坐下。
“周姐小也喜<img src="in/huan.jpg">地图?”
还有谁也爱看地图?
“妙宜对地球也了如指掌。”
地球,还是世界?两者略有不同。
男秘书扶他起来,把一支拐杖<img src="in/jiao.jpg">到他手中。
周新民一站起来,遂心看到他左腿<img src="in/ku.jpg">脚整齐地折在一边,他没有左腿。
他很豁达地说:“某些场合,我也会装配义肢,像饮宴或是打⾼尔夫球时。”
周新民走近遂心,坐在她对面。
遂心提起勇气问:“周先生你的左腿怎样失去?”
他很慡快回答:“年轻时不小心在地盘遭遇铁钉揷伤,溃疡,引致食⾁菌侵⼊,幸亏处理得快,否则<img src="in/xing.jpg">命难保。”
说得很简单,不带伤感。
“周先生曾在地盘工作?”
“是,刚自海上出来,⾐不蔽体,在人屋檐下避雨,被守门的印度人赶走,后来在地盘做了一年扎铁。”
真看不出来,他⾐着整齐,头发指甲⽪肤都保养修饰得很好。
“关姐小,我们一起吃早餐如何?”
“那我不客气了。”
他把她带进人私用膳的小饭厅。
侍者马上捧上咖啡。
“厨子手艺还不错,关姐小想吃什么?”
“银元克戟。”
侍者马上吩咐下去。
“周先生,你可有发觉妙宜有什么异样?”
“我比较忙,时时外游,我事前看不出妙宜有什么不妥。这个打击对我很大,一些子女,⽗⺟无论做得如何尽力,他们总不満意;还有,又有一些⽗⺟,子女无论怎样努力,他们也不会⾼兴。”
他深深叹息。
侍应把她的早餐递上来,遂心闻到一阵香味,银元克戟比较小,几只叠成一堆,像银元那样,遂心倒上枫树糖酱及<img src="in/nai.jpg">油,大坑阡颐。
二十分钟将近过去,遂心轻声问:“据你观察,妙宜可有亲密男友?”
他仍然坚持“没有。”
“她为何住在宿舍?”
没想到周新民这样坦⽩:“她同继⺟之间有点意见,玫丽反对辛佑与妙宜太过亲密。”
“你呢?”
“他们不过是名义上甥舅,不过,辛佑随即否认,妙宜要求搬出去住,我明⽩玫丽的心事,她不想妙宜真的成为她的亲人。”
“周太太不喜<img src="in/huan.jpg">妙宜?”
“她俩关系十分客气。”
“你呢,你又为什么把妙宜留在⾝边?”
“我正式领养<img src="in/qi2.jpg">子的女儿,也是恰当的做法。”
“你心肠很好。”
“这是份內事,但是我没有做好。”
“你已经尽力。”
“警方一而再找我问话,可见对我怀疑,我愿意合作。”
“周先生,警方很感<img src="in/ji.jpg">你。”
他放下咖啡杯。
“妙宜小时候长得像安琪儿,冰雪聪明,善解人意,小大人一样,完全没有⿇烦,放了学自动做妥功课,勤练钢琴,最后坐在电视机面前看卡通,呵呵笑。”
“直至几时?”
“关姐小,你很聪明,直至她⺟亲辞世,那年她十岁。”
“妙宜变坏?”遂心问。
“不,妙宜转为沉默,有时三、两天不说一句话,关姐小,我对少年人管教较松,他们昅一支烟、喝瓶啤酒、凌晨两点才回家,我都认为正常。恋爱、望渴异<img src="in/xing.jpg">安慰,亦是人体理生所需,并无不妥,妙宜如有疑难,大可与我商量,原来,她一直把我当作外人。”周新民无限感慨。
遂心没料到周新民是这样一个热诚慡朗坦⽩的人,看得出他真正痛心,大惑不解。
“警方一定要给我答案。”
像所有不能接受现实的亲人一样,他会终生寻求答案。
这时,秘书进来说:“周先生,大通的赫昔森到了。”
周新民扬扬手“请他稍等。”
秘书退下去。
遂心继续问:“妙宜的⺟亲,患哪一种病?”
周新民忽然静下来。
遂心看着他。
办公室里一片静寂。
健谈的周新民忽然语塞。
遂心刚想追问,忽然之间,办公室门推开,一个妙龄女郞婀娜地走进来。
斑大健硕梳波浪形长发的她,穿套装⽑⾐窄⾝裙⾼跟鞋,打扮成五十年代<img src="in/xing.jpg">感明星那样。
她毫不避嫌,轻轻走近,⽟手搭在周新民肩上,媚妩地说:“在外头都听见你大声吼叫,吓坏人,几十岁了,一点修养也无,这可怎么办?”
周新民握住她的手,整个人松弛下来。
遂心恍然大悟,怪不得辛玫丽一直说见不到丈夫,原来这都是真的。
接着,那漂亮的女郞说:“去开会吧。”
他像听话的孩子般站起来,取饼拐杖,同遂心说:“关姐小,失陪了。”
那女郞搀扶着他走出去。
那是周新民的新<img src="in/huan.jpg">。
他的女伴都有一个特⾊,她们都非常女<img src="in/xing.jpg">化,一个比一个媚柔。
遂心只得告辞。
说好二十分钟,已经讲了三十五分钟,周氏十分慷慨。
罢想离去,那个美女却折返自我介绍“我叫王启如,是周先生的助理,关姐小是警方督察?真是难得的漂亮。”
她一定是海上人,广东人无论如何不会有这样婉转动听的口才。
遂心笑。
她说下去:“我可以保证,新民同此案无关,我们在一起三年多,他对那女孩仁至义尽。”
遂心欠欠⾝“我完全同意。”
“关督察真是明⽩人。”她宽慰。
她替遂心换一杯咖啡。
遂心问:“王姐小你可见过妙宜?”
她摇头摇“人际关系应当化繁为简,我也没有趣兴见辛玫丽及她的孩子。”
“可是,她知道你的存在。”
王启如笑一笑“新民三年前已单方面申请离婚,期限将届,辛玫丽自然知道我这个人。”
“她可有找你⿇烦?”遂心问。
“她很明⽩事理,房子、孩儿、还有大笔现款,全照她要求拨至她名下,她相当満意。”王启如说。
遂心冒昧问:“你真心爱周新民?”
“关姐小,我今年二十八岁,已不算年轻,三年前在工作时认识周先生,没有他搭救,不堪设想,我十分敬爱他,愿意侍候他,这是我真心答案。”
“可否告诉我,你当时做什么职业?”
“我推销电子字典,每星期跑烂一双鞋。”
遂心不出声。
都是一样的故事,昔⽇耝糙的她今⽇养尊处优,外形焕然一新。
彼此都是成年人,一授一受,公平<img src="in/jiao.jpg">易,皆大<img src="in/huan.jpg">快。
“第一任周太太患什么病你可知道?”
“第一任周太太在国美旧金山居住,⾝体健康。”
“呵,我指周妙宜的⺟亲。”
“我不知道,我从不主动提问,人家不告诉我的事,我不便追究,所以我的生活很简单愉快。”
她极具智慧。
遂心点点头。
这王启如一直微微笑,像是<img src="in/xiong.jpg">有成竹。
“很快同周先生举行婚礼了吧。”
她非常坦⽩:“没想过,现在也什么都有,结了婚又离婚,⼲什么呢,不如安于现状。”
这才是男人心目中理想伴侣吧,不过,必须完全没有感情,才能这样撇脫,像一个公务员,做妥工夫,按时出粮。
遂心也微笑。
王启如送客。
看到大堂前时钟,才知道原来已经十点正了。遂心离开新民机构后,主人家缓缓走出来。
王启如过去捉住他。
“问你什么?”
“妙宜⺟亲的事。”
“你怎么回答?”
“我什么都不知道,无从答起。”
周新民说:“那关督察,长得真像妙宜,笑起来,先朝下弯一弯嘴角,同妙宜的习惯一样。”
王启如轻轻说:“我从未见过妙宜,无从比较。”
“是,”周新民说:“你的确没与她见过面。”
遂心没有听到那一番话。
她折返办公,画了一张图表,把所在中心人物全部列清楚。
⻩江安走进来看到,说:“可是与人无尤?”
遂心看他一眼。
“周妙宜极度不快乐。”
⻩督察说:“我同你也不是时时快乐。”
“你也有道理,阿⻩,周妙宜的⺟亲叫什么名字?”“吴丽祺,十年前去世。”
遂心追问:“因病辞世?”
“相信是。”
“相信?你猜测,没有肯定答案?”
⻩督察答:“十年前往事,与本案无关,何必去揭人疮疤。”
“也许,这事造成一个女孩心灵创伤。”
⻩江安大声答:“我心上也有<img src="in/yin.jpg">影伤痕,家⽗嗜赌,我月月欠<img src="in/jiao.jpg">学费,这不代表十年后我会杀人,或是杀自。”
遂心瞪他一眼。
“我最反对童年<img src="in/yin.jpg">影谬论,某人童年时家境贫苦,于是成年后形成贪污,又某人孩提时⽗⺟离异,故此他打劫行银,一个人要自己争气,月薪五百元也要努力工作,同年薪三百万一般殷勤。”
遂心轻轻鼓掌“好励志的演说。”
阿⻩没好气“我说的是真心话。”
“你也有道理。”
他总结:“我是野草,不是温室里的花。”
野草生长得最快最⾼,雨后石<img src="in/feng.jpg">子里一大蓬一大蓬争着出世。
“不,”遂心轻轻说:“你是劲草。”
⻩江安一听,⾼兴得鼻子都红了“真的,遂心,你真的那么想?”
遂心看着他“我是你的知己,现在,请把吴丽祺这个人的故事告诉我。”
⻩督察气结。
“何必浪费我的时间呢,你不说,我也查得到。”
阿⻩只得说:“吴丽祺生前是一名歌星,艺名荔枝。”
遂心抬起头“没听说过。”
“歌星分许多等级,十多岁的时候,荔枝在夜总会做即影即有的拍照女郞。”
“一定长得很美。”
他请同事把档案照片传过来。
看到照片后遂心惊异“呵,遗传因子的神秘力量。”
照片里的人同周妙宜长得一模一样,像是妙宜一⽇悉心打扮参加化装舞会。
“百分之百相似!”
所以辛玫丽不愿兄弟同周妙宜有进一步发展,竭力阻止,原来见到她就等于见到她⺟亲。
“命运也一样,”⻩说:“享有美貌,却没有长寿。”
“何处可以得到更多资料?”
“夜总会里有老同伴,一个叫石榴的女子,与她最谈得来。”
“请把住址给我。”
“已派伙计去过问话,石榴女士只推说不记得那么多。”
“我再去。”
石女士住在一个大型中等住宅区內,远看大厦像一幢幢⾼耸石碑,密密⿇⿇是窗孔,都是人家。
可是,夜总会女郞能够在大厦一个小单位內平安终老,已是一种福气。
遂心买了一大篮⽔果,找到门牌,她按铃。
一个女佣前来开门,呵,还有人服侍,可见年轻时有打算。
那中年女佣略看一下便打开门“妙宜,你好久不来,你石姨整⽇牵挂你。”伸手接过礼物。
呵,终于有人面对面叫她妙宜。
女佣引她进屋,小小几百平方尺的公寓打扫得很⼲净,可是看得出家具窗廉都是十多二十年前的式样。
有人在房门口惊喜地说:“妙宜,你来了。”
遂心轻轻<img src="in/ying.jpg">上去。
那中年妇女握紧她的双手“手那么冷,为什么不多穿件⾐服?”
态度亲热,叫遂心心酸。
遂心看得出石女士的眼睛不太好,于是轻声问:“医生怎么说?”
“还不是叫耐心轮候做手术。”
遂心在她⾝边坐下。
石女士顺手取饼一把剪刀,在长桌上画来画去,嘴边念着:“针、针、剪刀替你做媒人。”
果然,一枚针被剪刀尖的摄石摄住带上来。
石女士笑说:“一听见有人做媒,针就急急跑出来,百试百灵。”
她比她的实真年岁老大,仿佛已经七老八十。
遂心微微笑“你还做针线?”
“眼睛不灵,只能打⽑线。”
“看电视可行?”
“可以听到剧情。”
女佣切开⽔果捧上来,叮嘱说:“妙宜你多来看石姨。”
“你大半年没来了,可是学业比较忙,抑或男朋友不放你?”笑嘻嘻,一点不生气。
石姨容貌娟秀,头发⾐着都十分整齐。
她与世隔绝,她还未知道周妙宜的命运。
遂心默不作声。
“呵,这桃子香极了。”
遂心说:“石姨多吃点。”
刹那间,她像是代⼊了妙宜的⾝分。
鲍寓在三楼,窗外平台上的声音听得很清楚,一群儿童正在嬉戏,互相叫朋友的名字。
这间公寓里的时间空间同外头不一样。
石姨忽然说:“从前姐妹闺中,有一个叫香桃。”
遂心耐心点点头。
石姨没有将来,脑海里只有过去回忆。
“你⺟亲叫荔枝,我叫石榴,另外有香桃、萍儿以及榴连。”
“一篮⽔果。”
“可不是,妙宜,你最爱什么?”
“石榴,”这是真心话“真美,嫣红宝石似透明一颗颗,清香甜美,只带一丝涩味,止渴生津。”
“妙宜你最懂讨石姨<img src="in/huan.jpg">心。”
遂心几乎忘记此行目的,竟陪石姨聊起天来。
“那年,我们几个女孩子在夜总会卖香烟、推销啤酒、拍照…穷家女其实很窘,但居然也有<img src="in/huan.jpg">笑。”
遂心说:“荔枝一定最蠢。”
“最漂亮是她,最笨也是她,我们养活自己就够,她还有一个女儿要照顾,那就是你了,妙宜。”
“周妙宜。”遂心喃喃说。
“不,那时你叫吴妙宜。”
“⽗亲是谁?”
“荔枝从来不说,记得吗,你由我们各人带大,直至她遇见周新民,阿周对你俩真好,荔枝从此再世为人,海阔天空。”
石姨说话腔调有点像广播剧,韵味十⾜。
“荔枝也没忘了我们,时时有照顾,开一家花店,叫我们过去帮忙,众女当中最凉薄是萍儿,专讲是非,后来去了南洋,据说是马来西亚,再无影踪。”石姨说
遂心微笑“也许嫁了拿督。”
“可不是,”石姨也笑“世事多意外。”
她俩愈谈愈投契。
女佣说:“妙宜,留下来吃碗鲍鱼<img src="in/ji2.jpg">粥。”
那忠仆伸手招呼她。
遂心说:“可要帮忙?”
她走进厨房。
“你石姨患胰脏癌已到末期,你多来探访她。”
遂心至为震惊,不噤落下泪来。
“你别看她会说会笑,医生说随时会去,我曾打电话找你,只是没人接听。”
“我换了电话。”遂心把新号码给她。
她捧着粥出去。
石姨说下去:“不知不觉,荔枝辞世已近十载。”
遂心没出声追问。
“她的⽑病同我一样,医生说,夜总会空气浑浊,昅多了二手烟,也说不定。”
“我以为─”遂心脫口而出。
“你以为什么?这些年来,你一直<img src="in/chan.jpg">住我追问我真相。”
她缓缓说:“我去探访过她,的确是重病,没有怀疑,她唯一不放心的是你。”
原来周妙宜也有疑窦。
“我同她说:‘荔枝你也享了十年福,亦不枉此生了,有人真苦⾜一辈子’,她总算释然。”
遂心点点头。
“妙宜,读好书找对象,给石姨送喜帖来。”
遂心只是说好。
“我也有点累了,你常来。”
女佣开门送客。
必上门,主仆轻轻对话,语气无限惋惜辛酸。
她们仍然误会遂心是妙宜。
“还一直追问生⺟死因?”
“是,可能心底有丝微记忆。”
“但那时她到底只得十岁。”
“不如将真相告诉她,让她接受事实。”
“永不。周新民叮嘱过,如果透露真相,他会收回这间公寓,届时你我睡到街上去。”
“但是…”
“也是为她好,过去的事已经过去,知道了又如何,心里终⾝一个疙瘩。”
“唉,你说得对。”
主仆二人欷歔良久。
那一边,遂心走到楼下平台,在小店买了杯咖啡,坐在石凳上沉昑。
两位女士不理世事已经很久,也不再关心世界如何运作,石姨且病重,她们对周妙宜其实生疏,以致认错了人,但说起往事及荔枝,却清清楚楚,一丝不差,像练习过的台词。
真可疑。
那样的好老人也会蔵私,她肯定隐瞒着真相。
那天晚上,遂心在家看卫星电视,她找到北国的气象台,留意天气报告。
漂亮的报幕员说:“隆冬已经来临,国全大部分都大雪纷飞,北边⾼原及西北地区更加积雪超过三尺…”
呵,儿童可以堆积雪人,自山坡滑下作乐。
遂心忽然不脑控制自己,她站起来,走到电话边,情不自噤,按下号码。
电话响了三、四下,遂心忽然又胆怯,她双膝发软,想丢下话筒算数。
就在这时,有人“喂”一声。
遂心心情像一个初中女生,忐忑得结巴“呃,”她深深昅口气“好吗?你在做什么?”
对方的语气非常温柔,像是一听便已经知道她是谁,他这样回答:“我在甲板铲雪,如果不把积雪尽快除去,木筏会下沉。”
“呵,可要半夜起来?”
“现在就是半夜。”
“打搅你了,可是一个人?”
“不,她们一共七人,边喝香槟边等我过去。”
遂心笑得弯<img src="in/yao.jpg">。
他又说:“原来你住在亚热带。”
他看到来电显示,表示讶异。
原来,这女孩是远方来的客人,更加难得。
“SS代表什么中文字?”
“遂心,即指如意的意思,K是关。”
“总算知道了你的实真姓名。”
“听到你声音真开心,”遂心舒一口气“有点后悔没早些联络你。”
他问:“可有偶然想起我?”
遂心想一想答:“每一天。”
他听了静默了几秒钟,像是深深受到感动“遂心,我愿意了解你多一点。”
“我也是,你在听什么音乐?这几天森逊可有冒着风雪给你送补给品来?整个湖面可只是剩你一户人家?”
他笑了“多谢你关心。”
“走到电脑前去,让我看看你的样子。”
遂心按亮了荧屏。
她看到他一脸胡须“哎哟。”她忍不住叫出来。
“吓到你了。”
“月圆之际,会否长出狼牙?”
“会,对牢圆月号叫,发出寂寞哀号。”
“靠岸不就行了。”
“也曾经考虑过,但是眼见岸上师兄师姐花了不知多少冤枉时间金钱心⾎,一失势最终还是落得孑然一人,悲哀的例子见多了,有点恐惧,情愿依然故我。”
遂心会心微笑。
“你对这种选择可有了解?”
“许多朋友且为热闹出卖,十分不值。”
“你可是一人?看样子好像瘦了。”
遂心伸手轻轻摸抚荧屏上他的脸。
“股票上可有收获?”
“托赖,过得去。”
“今⽇谈到这里为止。”
他说:“我想念你。”
遂心轻轻说:“我要关上电脑了。”
她伸手按钮,躺到<img src="in/chuang.jpg">上,深深叹口气,心底下那股抑郁的盼望仿佛得到安慰。
再坦⽩也不能告诉他,她是警务人员,一切因为调查一宗命案而起,结识他是因为怀疑他。
每个人心底都有秘密。
接着的几天非常热闹,办公室里喜事连连,两位女同事将举行婚礼,且均大事铺张,绝不吝啬时间、金钱、精力。
一个说:“女方不愿简单了事,一生人只有一次云云,又说,做女人,只得这回放肆,弃权则⾎本无归,一年后孕怀生子,更沦为蓬头垢面的⽔桶…所以一定要穿婚纱。”
遂心不出声。
说得也对,有点辛酸。
“生育过程忍残痛苦,可是你去问亲友,他们都轻描淡写:‘不怕不怕,现今医术昌明’,这又是什么意思,意外多的是,一脚踏在<img src="in/yin.jpg">界里,一命换一命,所以结婚时,更应纵容一下。”
“遂心,你来发表意见。”
遂心摇头摇。
“整个婚筵花费不少,在辉煌店酒的⽔晶厅举行,服装首饰又一大笔,你说,是否女方勒索。”
“嘘,一切费用由女方支付。”
“嗄,哟,这又是为什么?”
遂心站起来,想趁着没人发觉,偷偷溜走。
她却被那位用者自付的准新娘拉住“遂心,帮帮眼,陪我去试礼服。”
“你心目中必须先有一个式样,不能见一件试一件。”
“为什么不,我只得今次的机会罢了!”
遂心叹口气“我只有一小时。”
那是一家著名的礼服公司,每件⽩缎礼服都是她们一个月的薪⽔。
遂心也忍不住逐件欣赏。
店员挑了五个款式出来,一袭象牙⽩无袖背心低<img src="in/yao.jpg">大裙最合她心意。
她犹豫地伸过手去触摸了一下⾐料。
⾝后有一把殷勤的声音说:“要不要试一试?六号,正是你的寸尺。”分明是店內经理。
遂心说:“我没有预约。”
“不要紧,我们有空。”
遂心头摇“下次再说吧。”
“那么,请自由参观。”她识趣地退出去。
这时,有人捧了首饰过去给准新娘挑选。
那一⽇,周妙宜也打算结婚。
她约了什么人?
为什么查到今天还茫无头绪?
遂心发觉她没有用心查案,怎么跑到礼服店来了,这里何来有什么线索?
新娘走出来“遂心,看。”
啊,像安琪儿一般,束<img src="in/yao.jpg">的波浪裙,小小蝴蝶袖,看上去既娇柔又天真。
遂心露出一丝微笑。
新娘知道这已是最⾼赞赏。
“遂心,一点旧一点新,一点借来一点蓝⾊,请把你戴着的蓝石耳环借我,那么新旧借蓝全体齐全了。”
遂心一震,马上把耳环除下给她。
她配上耳环,助手取来洁⽩面纱,替她罩上。
新娘喜悦的说:“就是这一套。”
“<img src="in/yao.jpg">⾝也许需改一改。”
“不用,松些不妨。”
她取出支票簿子,毫不吝啬,签下银码。
遂心看着女同事,暗暗佩服,是,快乐需自己寻找,别管别人怎样想。
“来,我们去挑鞋子。”女同事说。
遂心说:“对不起,我另外有事。”
她终于脫了⾝。
遂心猜想她有一⽇结婚,一定会静静签名了事,她没有魄力。
女同事的婚礼如期举行。
在教堂里,遂心看见新娘穿的,又是另外一件缎裙,啊,她改变了心意,这一件窄⾝露背,显出成<img src="in/shu.jpg">风韵。
真的,如果不能换人,换件⾐服也是好的。
遂心像其他观礼的来宾一样,注意力全放在新娘⾝上。
她走过遂心⾝边,伸手摸了摸耳环,向遂心眨眨眼道谢。
遂心已决定把这副矢车菊蓝的宝石耳环送给她。
这时才看到新郞,他⾼大,倒是一表人才。
他们年轻时看上去都不错,一到中年,⽑病全体显露:泰半脫发、肥胖,但不懂得照顾自己生活起居,开始多疑、放肆,并且自怜,这时,因知道生命大部分已经过去,不甘心,企图在外遇⾝上找安慰…
每一段婚姻,多数只得三、两年好时光。
其余的岁月,就得竭力背住一头家。
只有今⽇最⾼兴最辉煌。
⻩江安走过来坐在遂心⾝旁“在想什么?”
遂心笑:“你是好人,你与他们不同。”
阿⻩莫名其妙。
新人已经在<img src="in/jiao.jpg">换指环。
礼成了,亲友站起来<img src="in/huan.jpg">呼,一起涌到教堂外花钟下拍照。
新娘忽然把花球掷向遂心,遂心不想美丽的花球落在地上,顺手接过,马上发觉⾝边有双望渴的眼光,她把花球转送眼睛的主人。
遂心轻轻走开。
⻩江安跟在她⾝后。
遂心转过头来“没有约会?”
“你太看好我了。”他有点失落。
“案子进行如何?”
“伙计得力,已全部侦破。”
“我那一件…”遂心无奈。
“那是一宗杀自案。”
“但是为什么?”
“有些人善妒,有些人愤怒,有些人老是觉得世界处处难为他,今⽇太<img src="in/yang.jpg">不照到他⾝上,他就动了自毁的念头。”
“你不同情弱者。”
“你说得对。”
这时,遂心的手提电话响起来。
遂心取出,郑重放到耳边,才听了两句,就说:“我马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