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离开后,完颜云花并没有马上回到屋中,而是走到院子中,坐在一把藤椅上,默默思考⽩女的来意,和她那番话的含义。
她并不相信,⽩女真的就那么悠闲,有时间来劝说自己这个注定得不到赵昀信任的外族公主。就算她对宋国表现的再忠诚,结果都不会改变。
对这点,她很清楚。
在她决定投靠宋国的时候,她想了很多,也决定了很多,可真正这么做后,却又觉得茫然,一时之间找不到今后的道路。
就算宋国收留自己,自己投靠宋国的初衷也很难实现。
何况,到现在,她对是否真心实意的投靠宋国,拿出全部精力来获得赵昀肯定都有些犹豫,甚至感到害怕,有种拿全部⾝家去搏未知的<img src="in/mi2.jpg">茫。
这一步到底是对,还是错,我该怎么做?
无数的问题冲击着完颜云花的心神,让她头痛<img src="in/yu.jpg">裂,烦躁无比。
站起⾝来,在院中走了十多圈,才逐渐恢复了心神,又坐回藤椅,仔细回忆和推敲着⽩女说的每一句话,想着对方背后的目的。
特别是最后那句问你自己,更是让她感到心神颤抖。她觉得⽩女看穿了她的心思,知道她的矛盾和犹豫,甚至明⽩她的痛苦和担心。这句话,似乎像是劝解,但更多的却是让她自己想明⽩,只有自己下了最终决定,才能定下今后的步骤和基调。才能最终将自己解脫出来。
想到这里,她露出苦笑。
自从完颜成和尚死后,她就浑浑噩噩,心神皆伤,一方面,她知道金国已经没救了。这不是人力可以挽回,另一方面,她又放心不下自己的族人。虽然这些族人让她很失望,但要说放弃他们。还真是很难做地出来。
当知道完颜守绪有将自己做为弃子的打算后,出于绝望和愤恨,她对其完全丧失任何期待,却又不甘如此,和赵昀在庐州见面后,被其一番话打动,竟然有了投靠赵昀的冲动。
这次来到建康,得知宋国更多的情况,这种冲动越发強烈。变的无法遏制。最终让她在和赵昀见面时,说出那番投靠的话语。
可让她没想到地是,就算她说出纠<img src="in/chan.jpg">她良久的决定,她的痛苦和担心却无丝毫减轻,反到越发严重,甚至⼲扰了她地决定。
完颜云花并不认为自己是个优柔寡断,瞻前顾后的女人。可在这件事情上。她地确患得患失,犹豫不决。这让她痛恨。也让她痛苦。
“金国有过那么多的公主,为何偏偏是我来承受这些?”
一抹⽔雾模糊了双眼,冰凉的感觉顺着脸颊滑落,心如寒冰,周⾝发冷。
时间慢慢流逝,一直到月光铺満大地,完颜云花才渐渐恢复过来,她知道,无论如何,有些事情已经不一样了,自从她对赵昀说出那番话开始,一切都已经不同,很多事情都不是她能决定的。
或者,正如⽩女所说,自己并没有完成一幅画作的能力,但却能做为颜料,让画作更出⾊。
也许,自己的出路就在这里。
幽幽长叹一口气,完颜云花扭扭僵硬的脖子,却发现旁边站着一个黑影,扫了一眼,正是哈拉。
“辛苦你了。”完颜云花淡淡说了一句,并没有因为在手下面前失态感到难堪,反到有淡淡的解脫味道。
“公主好些了吗?”哈拉关心的看着她,目光丝毫不加掩饰地流露出担心。
完颜云花笑了笑,摇头摇,表示没事。她此刻心中已经有了决定,无论这个决定是对还是错,她都必需走下去,无论是粉⾝碎骨,死无葬⾝之地,还是崎岖艰难,最终得尝所愿,这些都不再是她地考虑,她现在只想按照此刻的决定走下去。
不再彷徨,不再忧虑,坚定的走下去。
炳拉似乎也感觉到完颜云花的一些转变,犹豫了一下,还是说出来:“公主,我们该怎么做?”完颜云花目光微微一凝,知道这个手下对自己的心思有所察觉,不过这也没什么,若真要这么做,有哈拉的帮助绝对是事半功倍。
组织了一下言辞,完颜云花轻轻问道:“哈拉,你知道商鞅三见秦王的故事吗?”
炳拉知道完颜云花不是随意而问,沉思片刻,才点头道:“昔⽇商鞅见秦孝公,以帝,王,霸三道说与秦孝公,最终只有霸道被秦孝公采纳,进行变法,最终使得秦国实力大增,最终一统天下。”
完颜云花笑了笑,目光逐渐清晰起来:“但秦国却二世而亡,世人都说秦法严苛,二世无能,却有几人明⽩,帝王霸三者地区别。”
“请公主明示。”
“宋蒙金夏,四国并列,正如<img src="in/luan.jpg">世,争雄一时。所谓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反不如说,<img src="in/luan.jpg">世之中显英杰。”完颜云花说到这里,也不知想到什么,目光暗淡下来“经过这些年地争战,宋国独大已经是不争的事实,虽然蒙古还有一拼之力,但整体而言,已经不如宋国。至于金国和西夏,不过是苟延残<img src="in/chuan.jpg">,奄奄一息而已…”
说到这里,完颜云花突然住口不言,目光闪亮地看着哈拉,似乎别有深意。
炳拉脑中连转,马上接道:“如此说来,投靠宋国方是最好的选择?”完颜云花有些赞许的意思,不过却没马上回答,将目光转开,望着灿烂的夜空良久无语。她现在心里一片清明,自从下了最后的决定后。以往地那些困扰似乎消失,再也没有出现过,这也让她对自己现在这个决定感到一种明悟:也许,这才是自己內心的实真想法。
收回目光,再度看向哈拉,完颜云花却避过话题。转而说道:“所谓帝道,过于虚无,仁义之说。更是荒谬可笑,试问遍阅史书。有谁能凭借帝道一统天下,又有谁能凭帝道守住祖宗基业?除了那些儒家的书呆子们,谁会真正相信这些?帝王,帝王,重要的不是帝道而是王道。帝是⾼⾼在上,唯我独尊。但若没有王的乾纲独断,岂能有帝的风光无限?可惜,可叹,世人都说帝王。却偏偏忘了王才是关键。帝不过是王地附属品而已。”
炳拉对这话有些听不明⽩,但终归知道,这是完颜云花在对他说及一些大政方针的思考,虽然听不太明⽩,但也用心记住,准备回头再好好想想。
完颜云花也没管哈拉是否明⽩,继续说道:“这些年。我东奔西走。接触各方英雄,特别是宋皇赵昀的那些著作。让我深刻地明⽩到,帝,王,霸三者并不是商鞅说的那么简单,反到有着不同意义地內涵,代表人间君王的不同阶段。霸者豪气万千,信心十⾜,往往可以做下一番惊逃诏地的大事业,但霸者却会为所谓的义理所影响,摆脫不了个人意气的左右,甚至还有些妇人之仁,为自己埋下隐患。最让人可惜的是,霸者往往为了一些恩怨义理,不顾全局,狂暴杀戮,反将己方的力量推到敌人那边,就算有些狭义的仁义之举,却为这种暴<img src="in/nue.jpg">所抵消,导致最终功败垂成,死无葬⾝之地。”
炳拉想了想,也点头赞同,他对楚汉争霸知之甚详,天下霸者,莫过项羽,他之作为与结局,正如公主所说。
完颜云花似乎说的兴起,随手折下一片花叶,放在掌中把玩,嘴角露出一抹自信和坦然:“王者不显山露⽔,甚至毫无道德,所做所为让人瞧不起。王者主导着大义,可以为自己地利益确定或更改义理地标准,为自己的无聇行为,找到冠冕堂皇的名义。表面上大仁大义,但实际上却远比霸者绝情。王者冷酷残毒,是彻底的利益至上,自私自利者。但王者却能总揽全局,不拘小节,不为一时的感情左右,能够收揽人心,宽待民众。所以在民众看来,王者是仁慈,是宽厚的,是可以信赖的,殊不知,王者才是真正利用他们最彻底地人。
虽然如此,但也只有王者,才能做到⽩手起家,⾚手空拳地打下一片山河,从这个意义上,王者才是真正的成功者。不过王者,只是成功地初级阶段,只有成为帝者,天下山河,才能确实掌握在手中。帝者,地位崇⾼,所行所为,都是天下标准,但也是因为如此,后继的帝者往往没能领会到开国先祖的精髓,反到是坐享其成,逐渐被声⾊⽝马腐蚀,直到被另外一个王者取代,周而复始,没有尽头。哈拉,你觉得当今王者是谁?”
这个问题不好回答,不过哈拉想了想,还是说道:“莫不是宋皇赵昀?”
出乎哈拉意料,完颜云花摇头摇:“我以前以为他是,但现在看来,赵昀暂时还只能称为霸者。综观赵昀这些年的所做所为,无论是破旧俗,严法制⾰陋习,重农商,还是強武备,重军旅明奖惩,<img src="in/ji.jpg">士气,这些都不过是霸者的手段,还没达到王者的圆转自如,特别是临洮一事,更是看出赵昀在某些方面,还摆脫不了所谓义理的影响。至情至<img src="in/xing.jpg">的霸者的确比冷酷虚伪的王者更能打动人心,但能让人依靠,真正让手下人享受到胜利果实的,却只有王者。”
完颜云花说到这里,脸上露出古怪的表情,迟迟不说下去。
炳拉有些把握不定,试探的问了一句:“难道,我们不投靠宋国了吗?”
“不,恰恰相反,我决定完全投靠赵昀。”完颜云花顿了顿,语气失落中带着奋兴“因为他马上就要走上王者之路,而我们,却能做为此事的见证,进而达到我们目的。”
炳拉瞠目结⾆,他真的不懂这是什么意思。
完颜云花也没进一步解释的意思,看看这个心腹手下,突兀的说了句:“夜了,早点休息吧。”
不等哈拉反应过来,完颜云花已经走回房间,消失在哈拉的视线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