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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作者:梁凤仪 字数:15999 更新:2024-10-21 09:46:39

  第36节

  “纸从来包不住火,明轩,你要速战速决!以免坏了大事!”

  提示是最明显不过的了。汤明轩其实老早就知道世界上没有秘密这回事,只在乎保密的时间长短而已。收购益丰只需保密至一个成<img src="in/shu.jpg">阶段就得公开,他和丁逊君的关系,也得被迫提前解决了吧?

  当晚,汤明轩搬到丁逊君马尼拉大‮店酒‬的房间去!

  逊君心上有愧,话不多,只轻轻地偎依着汤明轩,静静看电视节目。

  丁逊君从未试过像今早那般出丑兼尴尬,不用明轩解释,她当然明⽩此行是关系重大的一次业务之旅!

  明轩没有责怪她,只嘱她好好地在马尼拉玩一天,待他公事完毕,晚上就来陪她。

  他是如言做到了。逊君终于怯怯地说:“对不起,明轩!”

  明轩围着逊君肩膊的手拍拍她,微笑着,没有做声,依然看他的电视。

  “请原谅我,我并不知道你是为了公事…”

  说不下去了,逊君平⽇最恨人画蛇添⾜,诸多原委的不住解释,刹那间她的喉咙像有硬物卡住,眼眶一阵温热,⾖大的眼泪就涌出来。

  “快别这样,我们难得有这么一天假期!你不是期望很久了吗?今儿个晚上,我不走了!”

  “明轩,我很可怖是不是?”

  “你要我怎么说?”

  “你直说好了,我知道自己要变成个恐怖女人了,从前我决不是这个样子的。”

  明轩轻轻地叹一口气:“⾝分不同,心情自异,不能怪你!”

  逊君紧紧地抱住明轩,好感<img src="in/ji.jpg">,好感<img src="in/ji.jpg">。

  “逊君,偶一为之,你我还能处之泰然,我只是担心长此以往下去,总有一天你承受不了庒力,会闯更大的祸。”

  “这怎么好算了?”

  丁逊君心上突然兴起了一个希望,如果明轩因此而决定离婚,她会如何感恩图报?

  “逊君,你要作个抉择,或者专职当一个家庭主妇,会帮助你的心情平静,把事情简单化!”

  果然,明轩提出来了。

  “你有信心颂恩会答应?”

  “逊君,这仍是我和你之间的事!”

  “什么?”耳畔嗡的一声,逊君以为自己听错。

  “逊君,回去辞掉了益丰的职位,太劳累的生活会令你更疑神疑鬼。我和你的关系不适宜有任何公事上的牵连与瓜葛!”

  逊君坐直了⾝子,不发一言,拿眼直直地望住了明轩。

  她一下子弄不清楚明轩的目的。不错,自己是的确不介意由璀璨转归平静,然,并不等于心甘情愿由专业女<img src="in/xing.jpg">降格为全职‮妇情‬,这跟当名正言顺的归家娘是两码子的事。

  “我的工作跟我们的关系并无抵触。”

  “逊君,连堂堂正正的夫<img src="in/qi2.jpg">共事一个机构,都有甚多的可畏人言与不便,又何况我们?”

  “董植康给你说过什么话?”

  “他没有说什么,有很多微妙关系,是用不着说出口来的。”

  “是不是你怕范兆荣回去给盛颂恩告密,她会跑上益丰来吵个不休,故此叫我先行引退?”

  逊君提出的这一点,倒是明轩未曾思虑过的。范兆荣会不会通风报信,不得而知。盛颂恩不是个肯骂通街的泼妇,这点倒是有信心的。

  汤明轩心上只有一个強烈的意愿,他不能让杠杆收购计划横生枝节,在这个自己事业生死存亡之际,他希望摒除一切障碍,好全神应付。将来事成了,名登宝座,他更不要逊君在益丰任事,徒惹⿇烦,予人口实。万一不成功,自己必成董劲一铲除的对象,丁逊君若还效忠敌人,自己心上如何会好过?

  可是,汤明轩明⽩要丁逊君就范,不是強硬手段可以应付,因而他平静地说:“我的意见诚恳地提出来,你好好考虑,我不勉強你,至于范兆荣,他不是个撩是斗非的人!”

  的确,范兆荣并不作兴搬弄是非,然,他目睹丁逊君与汤明轩的情状后,心里有数。爱护甥女,人之常情,况且,范兆荣有愧于心,诚恐汤明轩婚变,是自己把颂恩改变为职业女<img src="in/xing.jpg">之故。事实上,不由他不担心,颂恩对工作的投⼊,反映她对家庭生活的⽇益冷落,这责任谁要肩负?

  说到头来,范兆荣在男女私情上还是守旧派!他也有外遇,然,老<img src="in/qi2.jpg">是认可的,这才叫妥当。再朝另一方面想,现今这姓丁的女強人,不见得自甘做妾,无名无分地跟明轩过一世。明轩又除了一纸婚书还有昅引外,不见得家资富厚到可以丰盛的物质弥补外室的缺憾。如此一来,不放过的会是丁逊君,受害人却是自己溺爱的盛颂恩,怎能令范兆荣放心?

  笔而,他狠下心,在回港后就把颂恩叫出来,郑重地说:“颂恩,你大概已玩够了吧?是回家去的时候了!”

  “舅舅,你说的什么话?”

  “我看你还是专心做家庭主妇好!世界上很少女強人有个完整快乐的家庭!”

  “此言未必无理,可是,不见得家里头有人专心家务,就保证不闹婚变!”

  盛颂恩是聪明人,范兆荣的几句话,已经透露太多。

  她心上菗动一下,一种莫可明言的痛楚,油然而生。

  要来的祸劫,谁也躲不了!

  盛颂恩知道是时候了。

  证券界的人接触面极广,她已不只一次听到有同行有意无意地给她说:“盛‮姐小‬,别染上女強人流行病啊!你若赢得了全世界,却失去丈夫,又有何用?”

  谁说不是呢!从前颂恩专心一致的做归家娘,婚姻一样危在旦夕。

  女人若赢得了婚姻,而失去其他,自然无所谓。若然婚姻是早晚要出<img src="in/luan.jpg">子的话,倒不如及早谋定后路,名落孙山之余,把个安慰奖抢到手也算一场造化了。

  第37节

  “颂恩,你好固执,我后悔把你收容下来。”

  “舅舅,这不算引狼⼊室,我是真能帮得你手的!”

  范兆荣并不否认这点。半年下来,盛颂恩的业绩骄人!‮港香‬这地头上任何一个行业,多不会辜负背城一战的勤奋人!

  “可是…”

  “舅舅,我若出了什么事,不怪你,好了吧?”颂恩不忍心他老人家如此呑呑吐吐,<img src="in/yu.jpg">言又止。于是实话实说,发誓不把责任往范兆荣肩上放。

  范兆荣还有什么话好说了。

  汤明轩是在星期⽇晚回港来的,盛颂恩没有外出,坐在家里头看财经杂志。

  “在机上吃了东西吗?”

  汤明轩点点头:“一直在家?为什么不到外头走走,难得有假期?”

  “刚跟舅舅去喝了杯咖啡!”

  盛颂恩淡淡然地一说,汤明轩情不自噤地红了脸。

  两夫<img src="in/qi2.jpg">并没有来得及刻意回避,四目<img src="in/jiao.jpg">投,尽在不言中。

  不知哪儿来的力气和勇气,盛颂恩终于问了:“是丁‮姐小‬吗?”

  汤明轩没有答。只微垂眼,把望住<img src="in/qi2.jpg">子的眼光移开了。

  一室的静谧。

  汤明轩以为盛颂恩跟着会说一句:“果然不出我所料!”

  然,没有,盛颂恩没有说。

  颂恩心里头或有这个感觉。然,她已开始学习审言慎行。因为在工作上头,她不时遇到那些肤浅得可以的客户,三句不到,就尖酸刻薄,老教人下不了台而后快,比起一些有学养的投资者,分明亏了大本,还大大方方地安慰颂恩:“如果个个经纪都料事如神,就<img src="in/gen.jpg">本没有股票经纪了,尽力而为,已很称职了。”

  颂恩知道人在江湖,尤其要对故作大方的人表示敬意,心里头不舒服,仍不出恶言,甚不简单!

  己所不<img src="in/yu.jpg">,勿施于人。盛颂恩到底还是个念过书的人!她找不到理由要破口大骂!

  客厅內的气氛,静得恐怖。颂恩只好艰辛地移动⾝体,步步维艰地走回睡房去。

  房门一在⾝后关上,她就直冲到洗手间去,再带上锁,双手紧握着<img src="in/xiong.jpg">口的⾐衫,连连<img src="in/chuan.jpg">息,眼泪如崩堤似的涌出来。

  心理准备还不够充⾜吗?为什么还是哭了?

  然,哭出来舒服得多!到宝荣任事以来,心上老是郁郁不<img src="in/huan.jpg">,強颜<img src="in/huan.jpg">笑,像个癌症病患者,明知⾝有顽疾,医生却老不肯宣布尚余多少时⽇,等呀等的,情势⽇益恶化,各人却又知之为不知,越刻意隐瞒越教人难受。到了今天,终于正式宣布末⽇,反而是心上一宽,哭出来了沉淀心底的哀痛!

  天下间要经历婚变的当然不只盛颂恩一个女人,今天今时,配偶有婚外情,已普通得一如人的生老病死,可惜得很,明知不能避免的哀痛,仍然痛。

  汤明轩呆坐在客厅一整夜。

  他太羡慕那些花天酒地的同事与朋友,婚姻的沉闷如要获得调剂的话,应该寻花问柳去,一旦用情,就要苦痛!

  他对不起两个女人,然,损人而不利己之事,何苦来哉?

  他,汤明轩得着什么了?短暂的<img src="in/huan.jpg">娱,惹下了三颗一时间无法疗治的伤了的心!如此的得不偿失!

  汤明轩承认,一个男人只应拥有一个女人!他为自己曾经希望同时保存两颗爱他的心而惭愧。然,如果他是真真心心地爱恋着这两个女人呢?为什么一般人总不肯相信男人能同时对两个女人有真情真义?

  在往后的⽇子里,他知道在颂恩与逊君之间,他起码要放弃一人。然,明轩再三地安慰自己,真心诚意地对待人,并不能算错!

  烦恼与伤感的情怀,如‮夜午‬里的冤魂,最经不起大都会的太<img src="in/yang.jpg">一晒,立时间就要退避三舍,代之而起的是一连串的工作与工作上头的困难!

  盛颂恩今天细意地打扮,才回到宝荣去。说到头来,陈列自己的悲痛是最无谓与失礼之事,好歹不要让同事看到眼袋子跑出来才好!

  盛颂恩恶运接踵而至,常言有道:祸不单行,原来是真有的一回事。

  颂恩的一个<img src="in/shu.jpg">客麦永富,是南北行老商人麦耀华的独生子,跟范家人十分相<img src="in/shu.jpg">,因而开了个股票户口在宝荣。经纪都怕麦永富那二世祖的臭脾气,免得过不做他的生意,偏就是颂恩一股愚勇,把户口接上手来管,半年下来,倒也平安无事,于是给予小麦的展也随之而宽松了。

  就是直至五天前才出的事,小麦突然拨电话给颂恩,要⼊恒茂集团五十万股,当时恒茂股价在八角半上下活动。市场似有传言恒茂获得西德一家著名电器的总代理权,这也许是小麦看好恒茂的原因。谁知才一买⼊,翌⽇就知道传言非真,股价立即狂泻。过了几天仍未见小麦的支票送来,颂恩不住地拨电话甚至上门找他,就是不闻人声,亦不见人影。

  正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午膳时,颂恩竟在一家大‮店酒‬的餐厅前碰上小麦。

  颂恩立即抓住他,委婉地示意,要小麦结账了。谁知小麦吃吃笑地答:“你大‮姐小‬故弄什么玄虚呢?我什么时候托你⼊过恒茂的股票了?”

  颂恩真想当场敝叫,然,她总算沉得住气。还是老话,要来的劫数,一定躲不掉。江仔早就告诫过她,股票经纪有史以来,拖欠客户之数,起码十倍少于客户赖的账。

  不论是人情抑或金钱,对方要不认账,自己死<img src="in/chan.jpg">烂打,不管用,一念到连婚书都不成束缚,颂恩的心就冷掉大半,其他的还能算什么了?

  她呆望着小麦一会,掉头就走了。

  差点把刚在她⾝旁擦过的一个老者撞跌在地。

  颂恩慌忙地扶住对方,连声地说对不起。

  “是你,颂恩!”

  “华叔,你好!对不起,我太冒失了!”

  “你面⾊不大好,有什么事吗?”

  “没有,没有,赶时间赴会而已!”

  颂恩当然认识麦耀华,小时候跟⺟亲与舅⺟到南北行去,这华叔叔一见是她,就拿手捏她的小圆脸,随即把几块甜甜的藌枣糖塞给她。

  颂恩心想,真难为华叔,老好人竟养出了这么一个不务正业不负责任的二世祖!⾝家总有用完的一⽇,他又如何在社会上站得住脚?

  颂恩当然可以挑这时间,就在华叔面前数落小麦,说不定一盘枯账会因此而有了着落,然,何必做这种人?

  颂恩心算过,就算是代填小麦这笔生意的损失,差额还是自己能力范围以內的事,不值得小题大作。只怪有眼无珠,得着一个宝贵教训,以后要带眼识人就算了!

  唉!带眼识的人又何只是客户那么简单了?

  世界上最易解决的艰难事,就是可以用金钱补救过来的问题!

  明轩跟她的感情与婚姻,可没有如此幸运!

  第38节

  颂恩匆匆回到宝荣去,伏案苦苦思量,竟忘了自己<img src="in/gen.jpg">本慡了一班同事的午饭之约。

  江仔把一个糯米<img src="in/ji2.jpg">带回写字楼来,搁在颂恩眼前,说:“一定得练习吃,越烦恼越伤心越能吃,把一总的委屈都呑进肚子里就好!”江仔是市场內出名的万事通,什么人家里头的厕所失灵,他都有本事知道。

  他就是好品德,知道管知道,从不张扬。他能帮的一定帮,不能帮的就三缄其口。

  颂恩的烦恼,瞒得了人,瞒不了江仔。况且,江仔自知对颂恩有份额外的关心!

  这都会里头除了股票消息最多人津津乐道之外,最受<img src="in/huan.jpg"><img src="in/ying.jpg">的讯息莫如名人的罗曼史。商界的人对‮乐娱‬圈人的‮趣兴‬反又不及那些政坛与企业明星。丁逊君既是<img src="in/yan.jpg">名与威名远播,有关她的传奇消息自是不胫而走!当然逃不过江仔的耳目了。

  不能说江仔刻意地等候着颂恩落难,然后拔刀相助。

  人要讲缘分。自盛颂恩到宝荣来上班那一天,江仔只看她一眼,就觉得这女人会在自己生活圈子內占个重要席位。打听之后,知道是益丰汤大律师的太座,心头掠过一阵惋惜,连江仔都一直搞不清楚,究竟是因相逢恨晚而可怜自己,抑或明知颂恩早晚会出这种婚姻<img src="in/luan.jpg">子而预支同情!

  无论如何,江仔一直陪在盛颂恩⾝边,以一个不显眼而合情理的⾝分呵护住她,这其实是江仔与盛颂恩都心知肚明的。

  盛颂恩不好辜负江仔的心意,最低限度在能力范围以內可以应对的回应,都做⾜了。例如把这江仔带回来的糯米<img src="in/ji2.jpg">,一口一口,非常艰辛地往嘴里送。

  “要杯什么饮品吗?”江仔问。

  午膳时间尚未结束,办公室內空无一人,显然是江仔提早跑回来看望她的。

  江仔把一杯清⽔放到颂恩跟前去。

  颂恩拿起纸杯来,呷了一口,近乎自语:“有情可以饮⽔<img src="in/bao.jpg">,无情的话,只好自己照顾自己,勉力加⾐添饭了!”

  江仔从没有同情过落难的富贵中人,他还看得少那些在股海內没顶的人?不知多少个原本⾝光颈靓、有头有脸的,就为了一下子心太红,落得个无葯可救的惨淡收场!

  赌桌上的赢家,永远是那些在适当时机知道要结账收山的人!

  然,盛颂恩可以在嫁后几年,心知不妙,就买单走人吗?

  虽道是时移世易,大都会內的犀利女人多得很,总还有⾁在砧板上,任由宰割的弱质女流。江仔认定盛颂恩就是其中一员。

  江仔看着颂恩,斯文淡定、一口饭一口饭地吃进肚子里,直至吃完为止。

  “<img src="in/bao.jpg">了。”颂恩抹抹嘴,拍拍肚⽪,笑得像个很听话的小女孩。

  江仔点点头,没由来地感动。

  “谢谢你,江仔!”颂恩到底很真挚地说了这一句。

  “不谢,以后要看你的了。”

  对,世界上最能帮自己与害自己的人,其实只有一个,都是自己。

  旁人的辅助与怜悯,只能在自己努力帮自己的情况下起到作用。

  同样,一般的江湖凶险,又偏偏在自己刻意地摧残自己之时,才更显威力。

  谁活在世上没有心头的恨痛,不去碰它,久而久之,就是不痊愈,也不易发作了。

  盛颂恩重新整理仪容,走进范兆荣的办公室去时,勉強还能说是精神奕奕的。

  一个世涛俗浪中的生手新丁,能有如此表现,已经很不错了。

  范兆荣望了颂恩一眼,心內微微地赞叹,示意她坐下。

  “颂恩,你是真心诚意投⼊证券界的了!”

  “目前全无别的更好选择,只好悉力以赴!”

  从前明轩老弹颂恩言语无味,连颂恩自己都不敢多所否认。人是的确要阅历深、世面广,才能反映于言行上而见风姿风采。

  如今,颂恩何止言而有物,每一句说话都可以自平凡之中显示不凡,简单却具几重意义!

  其实,不是不悲哀的!风姿绰约的女人,要捱过多少露重霜寒,才有今⽇!

  盛颂恩的今⽇,当然晓得不轻于承诺。不是也有人在上帝的殿宇之內,诚恳地答应过一生一世、一夫一<img src="in/qi2.jpg">的相爱相守下去吗?谁真能保障未来?

  颂恩学习在每事每物上都将心比己,不图宽宏大量地谅解别人,只求自己摸出个门路来,自我安慰!

  谁不是为了眼前并无更好出路,于是安于现状?谁敢担保今时今⽇,面前突然出现紫袍⽟带,还能安贫乐道?

  若不是益丰里头平地一声雷,出现了个才华品貌都如此昅引的丁逊君,又可供汤明轩自由选择,只怕她盛颂恩如今还无聊地躺在<img src="in/chuang.jpg">上睡掉这个下午。

  如若有人在⽇后的⽇子里,重金礼聘盛颂恩出掌太空科技机构,不见得她要吃了老虎胆才敢上阵。任何人均有适应潜质,迫在眉睫的困境,只要有心就能安度!谁会答应一生一世的守在证券界做经纪?

  一定是人望⾼走,⽔望低流。未有新的机会,就美其名曰:安于本分。

  这么显浅的道理,竟要摔得头破⾎流才领悟出来,过去也未免太愚蠢了。

  舅舅既是神情肃穆地发问,盛颂恩自应坦率真挚而不离本心地答。

  “颂恩,既然你打算尽力而为,就给你一个难得的测试自己能力的机会!”

  “多谢栽培!”

  “答应保密?”

  “用人莫疑,疑人莫用,权<img src="in/cao.jpg">自你!”

  是女強人本⾊!

  范兆荣知道这甥女儿已无法再走回旧路了。

  “颂恩,宝荣有个业务上的重任,希望你参与!”

  范兆荣很细心地讲了董植康收购益丰的计划,盛颂恩很留心地听。

  “董劲一手上的股权是百分之三十五,市面的股票流通量则占百分之四十,还有百分之二十五分散在三个大户手上!”范兆荣顿一顿,再补充:“其中二人,我有把握,你不必管!”

  “第三个是谁?”

  “麦耀华。”

  “华叔?”

  “对,你跟他<img src="in/shu.jpg">络是不是?小麦的户口由你照顾的?”

  “你不也认识他吗?”

  “素无来往。”

  第39节

  舅舅就有个怪脾气。只因是世家出的⾝,又是年青时赴洋深造过的,回到‮港香‬来投⾝于龙蛇混杂的证券界,他下意识地自觉⾼人一等,客户都是本港世家大族居多,等闲不愿意向普通背景的人兜揽生意。作风刚跟冯氏经纪行相反。

  舅舅甚而固执至不大跟麦耀华这等分明是<img src="in/yao.jpg"><img src="in/chan.jpg">万贯、可是并非显赫世家的富翁来往。范家其实认识华叔几十年,就只有舅舅饮过早年洋⽔,没把人家放在眼內。如今突然有事相求就登门造访,舅舅心头的傲气,如何庒得下去!

  人际关系与人生际遇,说多微妙就有多微妙,牵丝拉藤,捆在每件大事与小事之上,解得开与解不开,往往就是成败关键。

  “收购价定下了?”颂恩斩钉截铁地问。

  “按规矩,取懊股过往六个月內市场最⾼的股价,董植康志在必得,难得永通‮行银‬又肯支持,我们出多百分之十。”

  “先秘密收购百分之十的股票,才向外宣称,我们现已部署妥当了吗?”

  范兆荣微微一愕,不能小瞧这甥女儿,短短时光的浸<img src="in/yin2.jpg">,就已话头醒尾。

  “已部署了。”

  “慎防冯氏的眼线。”

  “以毒攻毒,虚则实之。我们不出面,<img src="in/jiao.jpg">由围內的几间小经纪行进行,一部分还向冯氏控制的小经纪行买⼊,一部分卖出。”

  盛颂恩盘算着,自己手上的几个大户,也很有一点益丰股票,又都是<img src="in/jiao.jpg">由自己全权负责买卖的,立即表列一张清单,<img src="in/jiao.jpg">给舅舅。

  “把他们也计算在內,我有把握。货还是存在宝荣仓內。”

  最易治疗感情上的创伤,就是找替⾝。暂时无人与共,必须寄情工作。那些一旦失恋就辞工,关起门来全职伤心的女人,其笨如牛。

  盛颂恩凄然冷笑,开始全心全意投⼊益丰的收购战內。

  一个家庭之內,只两个成员,百分之一百地在为这场现代企业的谋朝篡位<img src="in/yin.jpg">谋而⽇以继夜地处于紧张状态中。

  汤明轩与盛颂恩从没有开口问过对方,有没有在这场战役中分派得角⾊?甚而他们回到家去,连半点公事也绝口不提。

  鲍事与私情,全部不约而同地深蔵心底,各自盘算,是最成<img src="in/shu.jpg">也是最凄凉的表现。

  益丰里头,更是不动声⾊!一般地如常工作与开会。

  每周董事与⾼级职员联席会议上,各自把所辖业务作简短报导,无非是要达到互相沟通的目的。

  最后轮到人事部的方坤玲报告。都是些老早已经讨论过,如今备案作实的规矩。例如,职级在主任之下的员工,请病假一天以上,必须要出示医生纸证明,连上司签批也不能算病假处理。

  丁逊君听得恹恹<img src="in/yu.jpg">睡。真不明⽩这姓方的脑筋,属于离奇的冥顽不灵。若真是好职员,<img src="in/gen.jpg">本就懂得自律,要劳动到披枷带锁式的公司规则去管辖恐吓他们,也真是⽩费心机。若说到防范上司偏私,这更可笑。谁个在上位者胡<img src="in/luan.jpg">偏心下属,就一如纵容満朝奷佞,早晚朝纲不振,坏掉大好山河,还劳旁的人帮手防范未然?法律不外乎人情之下,有时网开一面,只不过是笼络得力下属的手腕而已,哪有成功人士会一如方坤玲般愚顽古板?

  那姓方的可意犹未尽,又严重地宣称,举凡员工要超时工作,必须上司在事前签批,不可在事后补签,以防私相授受,朋比为奷!

  好容易开完这个会议,丁逊君走回办公室內,赶忙呷了半杯咖啡提神,正准备再投⼊工作。

  张家平从对讲机传话进来,竟怯怯地说:“丁‮姐小‬,李小青跟她的⺟亲求见!”

  的确是奇哉怪也,怎么好像小‮生学‬带了家长来觐见老师似,一定又有什么投诉了。

  一提起这李小青的⺟亲,丁逊君就有些微的不安。不肯讲情度理的耝人,有如缸瓦,丁逊君自问到底算是瓷器!

  如箭在弦,已经上门来了,也只好接见。反正在益丰,也不见得任何人有胆轻易撒野。

  李小青尴尴尬尬地陪着她⺟亲走进办公室来。那胖胖的李太太,一脸肃杀,神情肃穆。

  “李太太吗?请坐。”

  “不坐了。我此来有句简单话问丁‮姐小‬!”

  “请随便说。”

  “益丰这般财雄势大,你丁‮姐小‬说一不二,何苦要不住欺侮到我们小职员的头上来?是否认为我们贫苦人家一定拿你没法子,就更放心胡作非为?”

  丁逊君很不⾼兴,没头没脑地给这李太太抢⽩一番,面子固然难过,连情理安在也搞不清,叫人如何接受兼处理。

  “李太太,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你装蒜!”

  若不是看在乖乖的小青份上,丁逊君老早将这出言无状、低三下四的女人逐出房去。

  小青慌忙地解释:“丁‮姐小‬,人事部回绝了我的因工受伤赔偿!因而⺟亲生气了。”

  “什么?”丁逊君愕然“怎么我不知道此事?”

  此言一出,更觉自己面目无光,怎可以连部门內发生的事,甚且由自己签批而被拒的申请,都茫无所知。

  又是人事部搞的鬼!

  “小青分明地因工受伤,为什么不可以按益丰定下来的公司规矩索取赔偿?”

  这是小青⺟亲向丁逊君追问的问题,教丁逊君如何作答?解铃还须系铃人,只好直冲人事部,向方坤玲提出同一质问。

  方坤玲慢条斯理地答:“因工受伤,当然有所赔偿。然李小青不是在办公时间之內受伤的…”

  “什么?”丁逊君实在沉不住气:“小青担心情人节的棚架未能如期完成,才在晚饭后回百惠广场去检视,这不算因公?”

  “当然不算。今早联席会议上,我们才无异议地通过举凡员工的超时工作,必须上司事前签批才算数,连超时补薪也得跟这规则计算,何况是大笔的赔偿!”

  “我这就给李小青签批!”

  “你没有听清楚吗?丁‮姐小‬,人事部已宣布了所有事后的补签不算数。”

  “方姐,你欺人太甚!”

  “主持公道的固执,经常会被人误会,我毫不介意!”

  丁逊君差点当场吐⾎!

  她火车头似的冲进汤明轩办公室內,也顾不得汤律师房中有客。

  “对不起,董先生,我有公事找汤律师!”

  董植康站起来,望了汤明轩一眼,平静地说:“等会你有便再找我,没有人会不经通传就冲进我的办公室来的。”

  江湖恩怨一结上了,总会有清算的一⽇。现今正正是方坤玲与董植康气债气偿的⽇子了。

  丁逊君无力而气馁地跌坐在汤明轩的办公室会客沙发上。

  第40节

  “明轩,帮我!”

  汤明轩叹一口气,从前丁逊君断不会如此不识礼数地直闯至他办公室来谈公事,故此,从前可以名正言顺地站在她一面,即使心是分明偏着她一点,还是可以的。

  现在,不同了。

  连董植康都敢在跟他紧密合作期间,抛下如此一句不留情面的话,就是告诫汤明轩要知进退了。

  丁逊君还是把李小青与方坤玲的瓜葛复述了一次。

  “逊君,改请人事部向我们投保的‮险保‬公司申请广场游客意外‮险保‬赔偿吧。”

  “为什么?”

  “因为人事部有⾜够理由认为李小青并非因公受伤!”

  “法律不外乎人情!”

  “对,是否卖人情在乎人,无从据理力争!”

  丁逊君背脊发冷,要她呑掉方坤玲这口闲气,实在太难了。

  曾几何时,自己大大方方地放她一马,非但不感恩图报,反而俟机以怨报德,这是何种心态?

  这实是最常见的歪心态!太可惜,丁逊君不像汤明轩般视诹史书。当年晚清慈安太后在深宮之內,夜深人静之时,向安然相处了几十年、共过患难的慈禧太后展示咸丰帝生前的手谕,內容是慈禧⽇后如有任何不轨、失德败行的话,慈安就有权代传圣谕,斩草除<img src="in/gen.jpg">。老实的慈安,以为悠悠经年,彼此都已届风烛残年,何必还存此圣谕,有碍姐妹深情,于是决定放慈禧一马,把圣谕在她跟前烧掉了。她以为对方必定领情,谁知竟遭杀⾝之祸!

  慈安一错在于忽视人<img src="in/xing.jpg">的恐怖,世间多是恩将仇报之士,鲜有念旧怀远之人。

  二错在于低估当权者人在江湖的庒力,不是你死便是我亡的<img src="in/yin.jpg">影,永远騒扰得人不得安宁。圣渝虽毁,长存慈安心上的尚方宝剑,仍然威力无穷,非切除不可。

  三错在施恩而望报。施恩一定要不图有偿,此举并非伟大,而是旨在‮全安‬。香江之內,还缺不愿跟故旧团聚相逢的豪门富户吗?谁愿意在⾐履风流的今⽇,让人知道他曾有个千疮百孔的过往?

  丁逊君才⼲有余,智虑不⾜。汤明轩不是没提点过她的。

  “明轩,你不能想办法,到董植康面前去为我美言几句?”

  “从前可以,现在<img src="in/gen.jpg">本不会有成效。”汤明轩坦⽩地说。

  “为什么?只为你不劳帮已经到手的女人!”

  汤明轩骇异地瞪着丁逊君。实在难以置信,工作上一向理智清明的女人,一沾上男女不正常的关系,竟立时间浑噩得有如市井之徒。

  “不一样了,汤明轩,是不是,今非昔比?”

  “对,今非昔比!”

  汤明轩心上有微微的愤怒,恨丁逊君的不争气,<img src="in/gen.jpg">本不愿意再加注脚,他们心中的大不如前,实在有完全不同的诠释。

  丁逊君霍然而起,离开了汤明轩的办公室,竟直闯董劲一的门。

  闯<img src="in/dang.jpg">江湖以来,最令丁逊君引以自豪的是她从没有在同事背后放过任何冷箭,连跑到老板跟前去据理力争,她也不屑。

  丁逊君崇尚真理必胜,⽇久见人心。她绝对有把握理亏的一方早晚会出丑人前,不劳自己出手,徒显低格。

  今天,竟如一头无端受伤的野兽,突然地失去常<img src="in/xing.jpg">,不能自制,<img src="in/luan.jpg">闯<img src="in/luan.jpg">撞,迹近胡作非为。

  董劲一跟前,她表现得并不好。江湖道上的出招过招,很讲技巧。如此的冲动,当然比不上有备而战。

  丁逊君是的确心里头太<img src="in/luan.jpg">太急,于是将整件故事陈列董劲一面前时,虽不致于无事生非,也很有点小题大做了。

  董劲一一直皱着眉头。方坤玲跟在自己⾝边二十年,她是个什么<img src="in/xing.jpg">子的人,自己还有不知晓的?<img src="in/gen.jpg">本不劳丁逊君讲。要护着她的话,也无非顾方坤玲已把毕生青舂奉献给益丰了。待她太薄,被旁的人以此作为攻击自己做人凉薄的口实,何必?男人对家里头的老<img src="in/qi2.jpg">与工作上的老伙计,其实都一般心态,既已跟定自己一辈子了,算是念旧也好,算是维持体面也无不可,反正无人阻碍自己公私两方面不犊焐纳新<img src="in/huan.jpg">,不就由着旧人温<img src="in/bao.jpg">,新人承<img src="in/huan.jpg">,两全其美了。

  至于丁逊君,在益丰行走多年,不只规规矩矩,且甚得力,虽非价廉,却真真物美,仍属物有所值。董劲一不是不喜<img src="in/huan.jpg">丁逊君的。

  尤其欣赏丁逊君表里一致的光明磊落,整齐洁净。从来益丰上下又为此而对她起了三分尊敬,加上她本人的七分才华⼲练,差不多是満分人选了。年来红透半边天,是顺理成章,令人口服心服的事。

  在这些⽇子来,情况在变。风言风雨,老传至董劲一耳朵里。照说,这年头现代男女关系太混<img src="in/luan.jpg">,谁管得着有婚书没婚书,总之情投意合,便赋关雎,都变成等闲平常之事。何况,职员私生活只要别闹到公司领域之內,出什么妨碍公事的<img src="in/luan.jpg">子,哪个老板上司不只眼开只眼闭,甚至⼲脆视而不见了。

  然,董劲一总觉得丁汤之恋,不大合他脾胃。光洁人儿一名,为何无端趟这种浑⽔?像汤明轩这等人材,一个中环就成千上万,有什么希奇,值得为他坏了冰清⽟洁之⾝与心?

  他认为丁逊君其蠢无比!很有点辜负了自己将她栽培成炙手可热的人才似!心里头难免不快!

  谣言是非,往往像瘟疫,专挑那些体弱多病者⼊手,总是一沉百踩,此起彼落的凑⾼兴。

  必于丁逊君的批评,以前董劲一总是听到歌颂式的赞扬,她的脾气‮烈猛‬是刚直坦率,她的急躁<img src="in/xing.jpg">格是工作效率⾼,她的不留情面是大公无私。然,自跟汤明轩搭上手,恶评设尽办法涌现,连她不喜化妆,都变成人们口里说的恃靓行凶,一样有罪,总之不顺眼。

  董劲一把批评听多了,心上也不免对丁逊君减了好感。尤其连自己的儿子董植康,也在一天不经意地提起:“将来娶<img src="in/qi2.jpg">,切勿让她到益丰行走,学了那姓丁的女人半点霸道,也够我受的。”

  再好的伙计还是外姓人,再不好的子女仍是亲骨⾁,信谁?不言而喻了。

  人们的批评也不尽是空⽳来风,就像今天,人事部发生那么<img src="in/ji2.jpg">⽑蒜⽪的纠纷,都吵嚷到主席跟前来,益丰难道是卖咸脆花生的摊档?董劲一雄才伟略,权倾人间,有什么妇孺之见,市井行为敢于陈列眼前,真真侮辱!这姓丁的女人,是有点过态了。

  如果女人一陷爱河,纠<img src="in/chan.jpg">于男女三角关系之中不能自拔,以致在工作上头失控失礼,出现无事生非的过分表现,而要回家去休息一阵子的话,也是合情合理的。

  以上的论调,一在董劲一心上滋长,丁逊君的大限将至了。

  果然,翌晨在行政例会上,董劲一非常婉转地解释家有家规,国有国法,人事部竭力维持纲纪,各部门头头理应全力支持。其余的也就不必多说了。

  丁逊君自出道以来,从未如此难受过,她完全搞不清楚自己是如何走回办公室去的。

  益丰一如香江缩影,跟河讠⽩之风极炽,一个会议里头,立时间知道谁个当时得令,谁人名落孙山,潦倒落泊!

  丁逊君敏感地觉得连自己秘书张家平的声音都变得格外细小了,诚恐惹祸上⾝似的!

  如何向李小青之⺟<img src="in/jiao.jpg">代?当然不是自掏<img src="in/yao.jpg">包就能解决得了之事!从今以后,要如何重整河山,才能令下属有信心,令丁逊君仍然可以号令天下,大展拳脚呢?真难!信心一失,谁不考虑移民他往,免受株连。

  不知是否事有凑巧,一整个下午,丁逊君收了三封辞职信,包括李小青的在內。

  对丁逊君来说:⾰命起义易,重整山河难。她都不知道从何着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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