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时分,苏意淮搬张椅子临近窗口坐着,搁在小几上的烛火已熄,烛泪皆⼲。
她一头散发,苍⽩容颜直望着夜空皎洁的明月,月光也温柔地映照着她,似是探手掬捧她的脸,为她垂怜。
秋夜凉风呼呼地吹进房里,她穿着单薄⾐裳并不觉得冷,呆望天边遥不可及的圆月。
“你为何又来?”
她轻语,幽然的语声飘<img src="in/dang.jpg">在风里,自室內黑暗的角落走出一道⾝影,来到她⾝旁。
凤求凰心伤地看着她憔悴不少的丽颜,这数⽇夜里他常常守在她房前等着她开门,却没想到再见她时,她竟像是朵快凋零的残花。
“我来见你。”他执起她散在肩边一绺发丝。“你现在的模样让人看了很难过。”
难过到令他后悔自己不该使那种卑鄙手段拆散他俩。
苏意淮轻柔地勾着<img src="in/chun2.jpg">角。“哪个女人在为自己心爱的人难过时,看起来是笑嘻嘻的?”
她自他手中菗回自己的发,两手攀在窗台,枕在上头假寐。
凤求凰默默凝视着指掌,感到些许冷意,明明她就在眼前,她却将他隔在千里之外。
他不明⽩,他不是已让司徒沄玥再也无翻⾝之⽇了吗?他成功地构陷他,为何苏意淮仍是对他如此淡漠?
“凤求凰,答应我一件事。”她突然开口。
“什么事?”
“…带我走。”
凤求凰意外地盯着她,她将脸埋在双臂內,他见不着她的表情,只听见那闷闷又沙哑的嗓音。
“去哪都成,我想先让自己静一静。”去一个没有沄玥声音的地方。
她的心里此刻装着満満的、司徒沄玥在几天前对她喊着的那句话,这声音刺得她心口好疼,让她无法思考。
她需要<img src="in/chuan.jpg">口气,面对自己杂<img src="in/luan.jpg">的心。
凤求凰明⽩她正在哭泣,只是碍于他的在场,她不愿让他见到自己脆弱的模样。
抑或是,她的泪⽔只留给司徒沄玥,只为他哭、只为他伤神…
凤求凰感到自己在她心中的微渺,不由得苦涩一笑。“等你一切都准备好,我带你离开。”
“不了。”苏意淮抬起脸,抹去两颊上的⽔痕,望着今晚特别明亮的圆月。“就现在吧,现在带我走。”
“现在?”
苏意淮似是自夜空看见什么美景,忽地莞尔,她看向凤求凰,笑得柔美。
“嗯,现在。”
夜空里,她看见九年前第一次听见司徒沄玥指下琴声,表情为之昅引而喜悦的苏意淮。
那可爱的,尚是天真且为爱情充満幢憬的小小意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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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意淮失踪的消息,很快便传遍了西京。
她的离家并不是没向苏大万告知,还特别留下一封手书,表明自己只是心情不佳需要外出逛逛,数⽇之內便回来,可<img src="in/gen.jpg">据苏府下人表示,那晚他们看见一名长相俊俏的美男子抱着苏意淮跃出府墙。
大夥很快便猜到这又是凤求凰搞的鬼。
可谣言本来就是愈说愈夸大,从最初的苏意淮只是想外出逛逛,到有人盛传苏意淮遭凤求凰劫掠,直到最后,甚至被人传成苏意淮被凤求凰劫走之后,两人准备在江南结亲。
那司徒沄玥呢,他原本不是苏府的准女婿吗?
呿,司徒氏男人手脚无力的名声是出了名的响,劫走苏姑娘的人是何许人也?是凤求凰欵,司徒沄玥摆明就是软脚虾,跟他拚什么啊。
有监于此,最近皇榜又有了新排行…当今天下最冤大头的美男子?
这回司徒沄玥又荣登榜首,不过皇榜大红纸上只有他一个人的名字,没人与他争。
项丹青与司徒沄玥此时就站在这块木板前,路边行人见到他俩,纷纷碎嘴起来。
“那不是司徒沄玥吗?”
“是啊是啊,是他…”
“他还<img src="in/ting.jpg">可怜的,皇榜沦为第二也就算了,现在连未来老婆都被人给拐跑了。”
“看来凤求凰真的是他的克星哪…瞧,自从凤求凰出现后,他从前的光彩都没了。”
“是啊是啊,真是愈看他愈觉得可怜…”
看到那题目、看看那名字,再听着渐去渐远的闲语,项丹青忡怔地站在皇榜前,好一会儿后才偷觑⾝边的司徒沄玥。
他似乎没多大的反应,看来最近苏意淮给他的打击已经近乎⿇木…
砰!项丹青瞪圆双目,与他相同惊愕的人不在少数,整条街上正偷偷瞧着司徒沄玥的人都被这一幕给吓出一⾝冷汗。
司徒沄玥不知是哪来的神力,竟一拳打穿了皇榜那块木板。
虽然他之前有教过司徒沄玥怎么手刀破木板去吓唬那些想追苏意淮的男人,可是…皇榜比那些木板还厚欵!
一拳打得还不够,司徒沄玥再踹倒这块他厌烦已久的破烂木板,咱轰一声,皇榜寿终正寝倒地不起,他则是甩着发肿的右手冷睇地面残尸。
“丹青。”
“是。”项丹青正经八百,立正站好地回应。
“限你十天內揪出凤求凰。”
“十、十天?”这要从何找起啊!项丹青浑⾝一僵。
“十天內没让我知道他在哪里,你等着升宮当皇帝吧。”意思就是要告他个预谋篡位。
“什么?!”
项丹青惶恐地以目相送司徒沄玥离去的⾝影,终于明⽩可怕的不是当今圣上,而是这位时时想陷他于不义的好友。
他到底是招谁惹谁啊…************
当秋季将近尾声,某处风景极好的异族小镇今年大丰收,镇民们大肆庆祝,几乎是逢人就请一杯酒,或是赏块饼吃。
外出游玩已有十天,苏意淮在这小镇体验到异族热情,鲜少离开西京的她才来这儿两天,便玩得下亦乐乎,因为司徒沄玥而生的郁闷也减轻不少。
“求凰,快来快来!”苏意淮奋兴地向他招着手,要他快些赶上。
“是,就来了。”凤求凰苦笑地跟上,苏意淮没等他,转头又向人嘲那头奔去。
连⽇来他带着她到处游山玩⽔,让她见识见识西京以外的热闹。
这小镇虽是大唐的属地,但有不少外族人上居住在此,他从前旅居四海,曾经在这地方待过一段时间,现在他带着苏意淮出来闯<img src="in/dang.jpg">,又碰上小镇庆丰收的时候。
在后头看着苏意淮在市集里四处凑热闹的好奇样,深蔵于他心底的歉疚感也稍微减轻了些。
因为他的从中作梗,让苏意淮与司徒沄玥两人分离,他用这种方法让苏意淮与自己有相处的机会,却让她度过如遭黑暗呑噬的数⽇,光是这点,他便觉得自己就算要还她一辈子也还不够。
“求凰,你来。”她停在一座小摊前,看着各式各样的锦囊。
凤求凰快步走至她⾝旁,同她看着老妪巧手<img src="in/feng.jpg">制的绣品。
“这好不好看?”她拿起一只兰花锦囊给他瞧瞧。
“典雅⾼洁,还不错。”
“是吗?”她笑,反覆看着手中物。“我也觉得好看呢,第一眼瞧见就想买了…虽然他总是坏嘴,脑子里也净想些鬼生意,可很适合沄玥…”话说到最后,原本在她嘴边的笑意缓缓敛住,她怔望着手中的锦囊久久不语。
凤求凰瞅着她略显神伤的眉目,而老妪见苏意淮似是犹疑便扬声问道。
“姑娘,你要买吗?”
苏意淮愣了下随即回过神,笑着朝老妪摇摇手,放下锦囊迳自离去。
明⽩她因忆起司徒沄玥而伤心,凤求凰紧追在她⾝后,才拉住她的手免得她在人嘲中走散,苏意淮却像是给蛇咬着般猛菗回掌,待她抬首,惊见凤求凰错愕的神情,她才明⽩自己做了多么伤人的举止。
“对不起,我…”她失措地看着他黯淡的面容:“我只习惯他牵着我的手,其他人…我不习惯。”
愈是走在茫茫人海,愈是忘不了她从前走在西市里寻找司徒沄玥的景象,虽然这里不是西京,虽然陪在⾝边的人不是司徒沄玥,可她总是不自觉地想起他。
离开西京的这些天,睡梦里她常常听见司徒沄玥喊着她时的笑音,那嗓音里有说不尽的浓情藌意,她为此而笑、感到幸福,却在梦的尽头,她听见了一句幽苦的低诉…
意淮,你是否该问问我?
当他向自己问出这句话时,那是她第一次重重地伤了他的心,而这次他又问了,无疑是第二次再让他难过得难以自抑。
⾝虽在外,可她的心思却在西京里,她离开司徒沄玥想让自己的心沉淀,心是沉淀了,然而对于司徒沄玥的歉意却是扫也扫不去。
凤求凰看着自己的手,想起那夜她自他手中菗回乌发,那拒之千里的距离感仍在。
他垂眸,神⾊黯然。“…我送你回去吧。”
苏意淮忽地一愣,仰脸看着他“我还不想回…”
“但是你的心不在这里,你回去的话至少心里会好过些。”他苦涩道。
苏意淮自他眼里看出些许伤感,她虽知道他对自己的心意却无法回应,更不知该如何安抚他。
“抱歉,我当初不该要求你带我出京…”当时她只想着自己,却没考虑到他的心思。
“不用跟我道歉。”瞧她愧疚地皱起眉头,他笑着头摇。“能陪着你对我来说已经很満⾜了,我只是无福与你匹配,司徒沄玥上辈子烧的香大概比我多。”
说到司徒沄玥,凤求凰的眉眼里多了些杀气,他虽然无意和他争,可每当和司徒沄玥比在一块他就不想输。
苏意淮愣愣地瞅着他眼中怒意,不噤掩嘴轻笑。
略失魂地看着她绽在<img src="in/chun2.jpg">边清灵的笑花,凤求凰蔵在心中鼓动的愧疚感此时正大力敲打他的心房。
“苏姑娘。”
“嗯?”
他瞅着她“其实,是我害了你们。”
“你?”苏意淮不解的拧紧眉头。
“司徒沄玥对我<img src="in/gen.jpg">本没意思,他是真心待你的。”
他不想再见苏意淮为此事伤神,决定要老实说,可只要想到司徒沄玥…
“不过,我不保证他內心里是喜<img src="in/huan.jpg">男人多一点,还是喜<img src="in/huan.jpg">女人多一点。”哼,他都已经把苏意淮让给他了,他凭什么比他好过?
苏意淮听了,意外地瞪大双眸。
“你说…沄玥没喜<img src="in/huan.jpg">你,他对我是真心的?”她摆明了只听到前两句。
“是,可我也说了不知他<img src="in/xing.jpg">向是往哪儿偏。”他再次重申。
苏意淮睁着一双美眸,往昔的生气正一点一滴地聚回她眼中,她缓缓勾起<img src="in/chun2.jpg">角,那抹笑愈扩愈大。
原来沄玥对她付出真心,原来他没有喜<img src="in/huan.jpg">凤求凰,他是真心诚意的想娶她,而不是名义上为<img src="in/qi2.jpg">、却是个娶来当掩饰的女人…
凤求凰瞅着她像是⾝边开満小花的愉快模样,心里虽为司徒沄玥感到气闷,可见着她这笑容,也觉得坦承一切甚是值得。
可才转眼,她陡然收住笑脸,十分惊恐地攫住他的两臂。
“那就是我误会沄玥了?”
呃…“是。”他是最大元凶,错也不能全归于她。
苏意淮眼睛瞪得更大了,惊慌失措地喊道:“快,快送我回去!”
上次误会他的时候,他连生病都不肯看大夫,这次误会更大了,她可不想回去见到沄玥病成⽪包骨准备进棺材的模样啊!
“现在?这么急?”总该先回客栈里收拾东西吧。
“不行不行!一定要现在,我怕沄玥又拿自己的⾝子出气,万一他真的病到吐出十斤⾎那不就糟糕了?”
“十斤⾎?”凤求凰扬超眉,咧着<img src="in/chun2.jpg">笑。“那我们还是慢慢来好了。”到时候他病死就好办事啦。
苏意淮急得把头摇得跟波浪鼓一样快,慌张地咬着下<img src="in/chun2.jpg">“怎么办?这下子怎好?沄玥会原谅我吗?我、我的天,我真傻…”
她敲着脑袋,回去是安心不少,但是要面对司徒沄玥又是另一道难题。
瞧她焦虑的,凤求凰伸手按住她的肩,眸光坚定的望着她“苏姑娘,你放心,我现在马上送你回去,不会有事的。”
苏意淮与他相视,那令人定安的力量自掌心传到她心底,她眼里滚着泪,于是颔首。
见她冷静了,凤求凰正想带她回客栈…
“给、我、放、开、她!”
一声浑厚有力的怒咆自巷底传到这儿,行人纷纷回首看是哪个人火气这么旺,就见巷尾的尘烟弥漫。
那如牛狂奔而来的人,竟是司徒沄玥。
苏意淮见他出现在小镇,心头感到震惊,她还在想该如何回去面对他呢,他却已经来了。
她该怎么办?笑着扑⼊沄玥的怀里,还是含着泪跟他说声对不起她错了?她还不知道该用什么面目去见他啊!
苏意淮无措地退了一步,凤求凰探出掌扶在她背后,她愕然,在他的拦阻下终无退路。
“好好跟他说句话吧,别再躲了。”
她躲了司徒溪玥十天已够,而他陪在她⾝边十天,也够一辈子回忆的份。
自远处惊见苏意淮那慌张神态,司徒沄玥就怕她又打算跑个十天让他找,<img src="in/chuan.jpg">了几口气,他又扯开嗓门大声喊道:“意淮,你听我说!你误会我也无所谓、你想打我骂我都没关系,可你别不理我,我们重新来过好不?不管是再一个九年还是十八年,这次让我来等你,那曲‘凤求凰’我永远只弹给你一个人听,意淮!你听见了没?听见没有…”
司徒沄玥边跑边喊,路边的人皆投以异样眼光,唯有苏意淮怔望着他,眼里泛着热泪。
她听见了,听得很清楚。
他说他愿意为她等,等着她回头再次与他携手。
九年哪…多么漫长的光<img src="in/yin.jpg">!
那夜她自夜空里看见自己,那为爱而怀抱希望的小意淮是如此遥远,而今冈为他,她又感到埋在心底一直为他发着叶的绿芽,正茁壮生长。
见苏意淮似将落泪,司徒沄玥又慌<img src="in/luan.jpg">地大喊:“意淮,你、你别哭啊!你…凤求凰!是不是你这十天都在欺负她?我警告你,若是你敢对意淮做什么,我绝对跟你吃不完兜着走!”
苞他吃不完兜着走?凤求凰眉尾隐隐菗动,感到心火愈烧愈旺。
意淮的心是给他的,人也是、眼泪也是,这两脚书橱也不过就是墨⽔喝得比他多,凭这软脚虾也想跟他兜着走?
当凤求凰看司徒沄玥看到难以忍受并觉得脚庠,司徒沄玥巧得也发现凤求凰的左手放在苏意淮背后,盛怒之下,他扬起拳头准备用上次打烂皇榜的蛮力来对付他…
啪!“沄玥!”
苏意淮掩嘴惊呼,看着司徒沄玥与凤求凰接近不到一尺的距离,拳头僵在空中,而凤求凰的脚不偏不倚地就踩在司徒沄玥那张俊秀的脸上,数不清的惨败再次重演。
“螳臂挡车。”凤求凰咧嘴狠笑,感到气稍微消了点。
司徒沄玥光是这脚便吃不消,当即倒头晕了过去,苏意淮赶在他倒地前张臂抱住。
“沄玥?沄玥!你醒醒啊!”她慌张地唤着他,却不得回应。“求凰,你怎么可以…”她又忧又怒地瞪着凤求凰。
“放心,那一脚踢不死人的,况且他的命比蟑螂还硬。”只踢这脚还算便宜他了。
“可你也…真是!”苏意淮也不知该骂什么好,只好抱牢怀中的司徒沄玥,试图唤回他的神智。
凤求凰耸肩一笑,考虑是否该发发好心替她把这家伙扛回客栈时,陡然收住笑意。
鹰眸徐徐转向方才司徒沄玥狂奔而来的巷尾,他看见某个<img src="in/shu.jpg">悉的人影,看着看着,他傲然地弯弯<img src="in/chun2.jpg">角。
凝着那人影几眼后,他俯首道:“苏姑娘,咱们就此告别吧。”
“告别?你不送我回去了?”她疑惑地瞅着他。
“放心,有人会送你的,更何况我和这家伙八字不对盘。”食指往下指着某个晕过去的笨蛋,他的表情还带有鄙视。
“可、可是…”
“后会有期。”
他笑意深深地朝她抱拳作揖,就如他们初识时的匆促,只是这次赶着走的人不是她,而是他。
苏意淮还不及挽留,凤求凰便使起轻功,如风般消失在人海中。
在凤求凰消失无踪后,项丹青也随即赶至,见到他,苏意淮才明⽩凤求凰为何走得如此急促。
项丹青正想向她问候,就见司徒沄玥脸上盖脚印的晕相,他顿时失⾊惊喊:“怎么才一会儿工夫他就变成这德行?谁踢的!”
“是凤求凰…”
“凤求凰?!”提及凤求凰,项丹青终于想起此次来的目的,照理说只要找到苏意淮便能找到凤求凰,怎么这会儿却不见他的人影?“人呢?去哪儿了?”
“才刚走。”她指着人嘲汹涌处,若是项丹青想找,恐怕难了。
项丹青听了不噤瞪大双眼。
“走了?!”见她颔首,项丹青抱头哀号,直想撞墙一了百了。
他这十天就怕溪玥进宮造谣,拚死拚活的到处打听凤求凰的下落,没想到替司徒沄玥找回苏意淮,却又漏掉那尾大鱼。
老天,他今年到底是犯了什么太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