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一进保全公司的大门,向槐就开始后悔了。
来上班没什么好后悔的,电脑系统有问题,他当然必须来处理;只不过,⾝边还多了一个跟庇虫,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从大门开始,一路到进电梯,上楼…所有⾝边经过的人,不论男女老少,都瞪着他们看,好像在看什么稀有动物一样。
宋纭珊睁着一双大眼睛,东看西看的,好奇得要命。别人盯着她看,她也盯着人家,还会微笑,让几个不知死活的保全弟兄忍不住想过来攀谈--不过,在向槐冰冷的视线<img src="in/she.jpg">过来之际,统统都知难而退了。
谁想被冻死啊?何况,就算冻不死,被向槐打两拳大概也就差不多了。
“向槐,他们都一直看你耶。”宋纭珊跟在他⾝边,叽哩呱啦的报告着“不过大家看起来都很怕你的样子。你到哪里都这么冷冰冰的吗?”
“我什么时候冷冰冰了?”向槐领着她走进电脑系统中心,大手一挥“去那边坐。”
值班的弟兄和工程师一看到向槐出现,便马上靠了过来,讨论起病毒以及防护漏洞上的问题。
宋纭珊听话地坐在旁边的办公椅上,双手放在膝上,好像小生学在等下课一样。
五分钟…
十分钟…
几个大男人聚在电脑前,讨论得如火如茶,<img src="in/gen.jpg">本没有人管她。
她打个小小的呵欠。
好无聊喔…
“妹妹,你要不要喝什么?”一个刚要走出去的年轻弟兄,经过她面前时,突然停下来问:“还是要看报纸?玩新接龙?看DVD?”
“我…”她眨眨眼,露出甜藌的笑容“可不可以喝可乐?”
那个年轻弟兄被可爱的笑脸、大大的眼睛<img src="in/mi2.jpg">得有些昏头,呆了两秒钟,才回过神来“喔,可以啊,我去帮你拿!”
可乐在三分钟后送到她手上。那个年轻弟兄也跟着留下,还附带另一个路过也想看看可爱姐小的弟兄。
“你今年几岁啊?”
“要回国美念大学?回湾台过暑假?”
“国美⾼中怎么样,好不好玩?是不是大家都开车上学、晚上去PUB?”
问题越来越多,宋纭珊都乖乖回答。她甜美的模样,让这些长年处在男人堆里的弟兄,都忍不住垂涎。
等到向槐和同事的讨论暂告一段落时,一回头,就看到以宋纭珊坐的椅子为圆心,半径约十公尺之內,已经聚集了四、五个弟兄,统统都奋兴莫名地阔论⾼谈著。
而那个小魔鬼,可爱脸蛋上都是无辜的表情,大眼睛眨啊眨的,乖得像小猫一样。
向槐脸一沉,走了过去,双手往<img src="in/xiong.jpg">前一盘,下巴微抬。
他的俊脸如同雕像一样,而且,是冰雕!
几位弟兄见状,马上摸摸鼻子,像被牧羊⽝驱赶的羊群一样,乖乖离开。
“我又没怎样!”向槐的冰冷视线一扫过来,宋纭珊就冤枉地叫了起来“我坐在这里很无聊啊,他们只是跟我聊聊天而已。一
“哼。”向槐冷哼一声。“你安分一点,这里不是让你来玩的地方。”
“可是我没事做…”
“那你要不要去逛街?我今天必须待在这里上班,有工作要做。”向槐从电脑里叫出了值勤班表,检视着。“不过我可以找个待命的弟兄送你去…”
“不要。”姐小马上拒绝“我要待在这里。”
她要待在他⾝边。
向槐瞄她一眼,什么都没说。
接下来,向槐把她带回自己的办公室--至少这儿没人敢假借要用电脑、印资料的名义,探头探脑,借机来找宋纭珊搭讪了吧。
案头堆积如山的文件与资料有待整理,加上要测试的程式与防毒措施…向槐随便丢了两本杂志给宋纭珊之后,便一头栽进自己的工作里。
宋纭珊还是很合作,乖乖坐在旁边翻杂志,不过,只限于前五分钟。
五分钟之后,她坐不住了。
“向槐,你要不要喝茶?”她堆満谄媚的笑容,挨在他⾝边。
“不要。”回答简洁俐落。
安静了不到几分钟,又有新花样。
“向槐,你会不会热?空调在哪里?我帮你调整。”
“不用。”还是连头都没抬。
一分三十秒以后…
“向槐,我们中午要吃什么?”
这次只换来冷瞪一记。
“向槐…”
“你再吵,就给我试试看。”冷得让北极熊都发抖的语气,清楚显示出主人的耐<img src="in/xing.jpg">已经快要用到极限了。
“好嘛,不吵就不吵。”她咕哝着。
威胁生效,可喜的宁静这次持续了比较久,向槐总算可以专心工作。
整理完一堆很琐碎的客户档案资料,他开始觉得安静得有些诡异了。
环顾一下不太大的办公室內,不见人影。
他正要起⾝去找人时,左腿感受到的陌生重量,让他顿了一下。
低下头,发现那个⾝穿苹果绿T恤、⽩⾊七分<img src="in/ku.jpg">配凉鞋的小人儿,正拿他的腿当靠背,舒舒服服在…打盹。
要觉睡就觉睡,⼲嘛还要拿人当枕头?向槐斜瞄一眼,不以为然。
不过,他动都没动,只把面前键盘挪了一下,继续工作,让宋纭珊继续睡她的觉。
只要她不吵不闹,乖乖待在视线范围內就可以,随便她要⼲什么都好。
安心工作了好一阵子,效率奇⾼。向槐忍不住想,要是每天都能像这样就好了…
可惜好景不常,近中午时分,得来不易的宁静就被彻底破坏。
砰!他办公室的木门被狠狠撞开,直弹到墙上,发出巨响。
“你们…你们在⼲什么!”来者是靳⽔馨,她清秀的脸蛋,已经被愤怒扭曲。“向槐,你居然把她…带来公司!你们要做什么,为什么不在家做就好!”向槐皱眉“你进别人办公室之前,不知道要敲门吗?”
靳⽔馨简直气炸了。“敲门?你怪我不敲门?你为什么不看看自己,在做什好事!还怕人知道?全公司都知道你带宋纭珊来上班了!甭男寡女关在办公室里这么久,你…你到底在做什么?”
他在做什么?不就是办公吗?
刚刚才检查完各部门的病毒更新系统,这有什么不对?
他低头一看,宋纭珊的势姿已经在不知不觉中变成趴在他腿大上。睡得正香被吵醒,她一面<img src="in/rou2.jpg">眼睛一面嘟囔“好吵喔…”
“你…你们…不要脸!”靳⽔馨眼眶都红了,她转⾝就走。
宋纭珊还一脸<img src="in/mi2.jpg">糊,她眨眨眼,抬头,傻傻看着向槐。
向槐只是耸耸肩,并没有意愿去哄一个情绪明显失控的女人。
“那是靳姐姐?”宋纭珊慢慢意识到状况不妙“她好像很生气?为什么?”
他怎么知道为什么?
这个夏天以来,靳⽔馨好像变了个人似的,以往的大方开朗都不见了,成天就在为了奇奇怪怪的事情发脾气、使<img src="in/xing.jpg">子。
“你不去追她?”
向槐不作声,以沉默当作回答。
“那我去看看。”宋纭珊一骨碌爬了起来,就想冲出去,可惜因为趴着觉睡太久,手脚有点⿇掉,才站起来就又腿软,晃了一下,差点摔倒。
向槐眼明手快,伸手捞住她。刚硬的手臂环住纤细的<img src="in/yao.jpg">肢,契合得刚刚好。
“你要去哪里?”向槐待她站稳了之后,才放开怀中柔软躯娇,冷淡地说:“坐下,不要<img src="in/luan.jpg">跑。”
“可是靳姐姐…”宋纭珊焦虑地看看门口,又看看面无表情的向槐。“她是不是气我一直<img src="in/chan.jpg">着你?我、我去跟她解释…”
“要解释什么?她正在气头上,讲什么都听不进去。”向槐又坐回办公桌后,埋头继续工作。“何况,你能跟她说什么?”
是啊,能说什么?她确实一直<img src="in/chan.jpg">着他啊,也难怪靳姐姐生气。
可是,她能拥有他的时间,已经不多了,别离的⽇子,已经慢慢<img src="in/bi.jpg">近…
再借她一点时间,再一点点就好了,可以吗?
甜藌的小脸露出茫然的神⾊,让向槐皱眉。
年轻小女孩,为什么眉目间偶尔会有一抹落寞,一闪而过?
“不用想太多,我会找时间跟她谈。没什么大事,你不用看起来这么愧疚。”向槐淡淡地说,用眼神指示,不,应该说<img src="in/bi.jpg">迫,示意要宋纭珊过去小沙发上坐。
他并不喜<img src="in/huan.jpg">解释自己,也鲜少谈及女友,不过此刻,有股莫名的情绪,<img src="in/bi.jpg">得他开口。
宋纭珊叹了一口气。
长得讨喜就是这么占便宜,连叹气都好可爱:明明是个小表,还一副装大人、装忧郁的样子,向槐看了打心底觉得荒谬可笑。
“你叹什么气?”他嘴角上扬着可疑的弧度“你不赞同?”
“男人都这样吗?”听话的小姑娘蜷缩在小沙发上,下巴搁在膝盖上,大眼睛盯着向槐冷峻的俊脸“老觉得女生是闹脾气、无理取闹。可是有些时候,我们只是在撒娇,希望得到一点注意力而已嘛。”
“原来,你也这样觉得?”向槐偏头打量她,语气带着一点点讽刺。“你怎知道的?是顿悟、在书上看到,还是有人告诉过你?”
“我…”宋纭珊<img src="in/yu.jpg">言又止,半晌,才不太甘愿地说:“这是常识好不好?只有女人知道,男人都不知道、也学不会的常识!”
“哦?”向槐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对这个话题产生趣兴。“那倒要请教,还有哪些女人知道、男人都不知道也学不会的常识?”
笑死人,她也算女人了吗?
啂臭未⼲的小女生,还一脸专家的样子,看了就好笑!
“很多啊。就像刚刚,你应该不顾一切追过去安抚靳姐姐才对,而不是在这里要冷酷、耍<img src="in/xing.jpg">格,这是大错特错,没有一个女人会欣赏这种个<img src="in/xing.jpg">!”
“你的意思是,女生无理取闹的时候,也要跟着一起闹?无条件的当出气包?还要低声下气?”向槐头摇,视线转回电脑萤幕“这种想法太幼稚了。你以后不要这样要求你的男朋友,保证他会跑掉。没有男人受得了不讲理、爱撒娇的女人。”
“真的吗?你很讨厌不讲理、爱撒娇的女生?”年轻就是好骗,才听这两句话,宋纭珊就开始发愁了,秀眉微微蹙起,好担心的样子。“那、那我怎么办?我算不算很爱撒娇?”
薄薄<img src="in/chun2.jpg">际泛着漫不经心的浅淡笑意,向槐盯着电脑萤幕,一面慢呑呑地说:“我不知道,那是以后你的男朋友该担心的。”
“喔。”宋纭珊圆亮猫眸突然暗了暗“说得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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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果证明,宋纭珊是对的。那天向槐没有追出去解释、安抚,是个大错误。
谣言在保全公司里开始流传,而且,版本一个比一个荒谬。
比如说,向槐周旋在两女之间,很幸福。
比如说,大老板的千金宋纭珊倒贴大帅哥向槐,想要委⾝相许,不计名分地跟着他。
比如说,向槐好比陈世美,为了巴结老板、贪图荣华富贵而抛弃旧⽇女友。
比如说,向槐已经受够,如果再让他听见更荒谬的留言,他就要揍人了!
最后这一项并不是流言,而是真的--这是宋纭珊观察之后得到的结论。
“向槐…”办公室里,听完又一个弟兄缩头缩脑来报告流言最新发展之后,向槐的脸⾊已经<img src="in/yin.jpg">霾満布,宋纭珊怯生生地挨近,拉拉他的⾐角。“你…不要生气。”
向槐不作声,如刀雕出来的俊脸上,神⾊冰冷,令人望而生畏。
“为什么不要生气?”他反问。“这些谣言里面,有哪一个字、哪一句话是真的?莫名其妙被传成这样,还不能生气?”
他没有直接找上那些<img src="in/luan.jpg">嚼⾆<img src="in/gen.jpg">的人、给他们点颜⾊看看…已经算客气
“可是…你生气好像也没有用?”宋纭珊绞尽脑汁,才想出一个不怎么样的答案。
向槐冷冷看她一眼。
“对不起,给你惹来这么多⿇烦。”她很认真地说。头俯得低低,一脸懊丧与焦急。“我以后…不要来这边、不要跟你来上班好了。”
向槐还是斜瞄着她,思索着。
这段⽇子以来,要叫她离开自己⾝边几个小时,她就哭天抢地、百般不愿,出尽花招,就是要跟在他⾝边。
这小妮子虽然很烦人,但是向槐知道,在骄矜任<img src="in/xing.jpg">外表下,隐蔵着无助与恐惧。
而现在,宋纭珊居然主动开口,不要跟了?
“是不是⽔馨跟你说了什么?”
他只是试探<img src="in/xing.jpg">地问问,没想到,宋纭珊一听,马上睁大了眼,神⾊惊慌。
“没、没有啊!”还口吃!明明就是心虚!向槐瞇细了眼“说。”
“就、就是…”她口吃得更严重了。“反正、反正都、都是我的错。我知道啊,所以我、我才会说…”
“我不是问你这个。”向槐打断她。“我问你,⽔馨找过你对不对?她跟你说了什么?”
沉默。小姑娘咬住下<img src="in/chun2.jpg">,不肯答。
盘算了几秒钟,向槐作出决定。“好,你不说没关系,我去问她。”
“不要啦!你不要去!”眼看人⾼腿长,转瞬间便已经迅速栘动到门口的向槐,就要跨出办公室的门了,宋纭珊冲过来拉他。“我跟你说就是了,你不能、不要去找靳姐姐!”
她的力气大概只够拉小狈,像向槐这种巨⽝型的,怎么可能拉得动。向槐轻轻一甩手就摆脫她,笔直大步走了出去。
走廊上,末纭珊还是死命拉着他,恳求道:“拜托你等一下嘛,我说就是了,你不要这样!求求你!”
宋纭珊这个从小养尊处优的千金姐小,大概这辈子还没开口求过谁,不过,很可惜地,她求的对象错了。
向槐充耳不闻。“你回办公室去,这样拉拉扯扯不好看,想要引来更多闲言闲语吗?”
他一面说着,长腿还是不停,往电梯迈进。
听他这样一说,宋纭珊果然止步了。她的脸蛋上,⾎⾊褪得⼲⼲净净,一片雪⽩。
那双灵动清澈的大眼睛,怔怔地望着向槐⾼大<img src="in/ting.jpg">拔的背影。
好像有什么预感似的,那个午后,她就那样杵在宽敞明亮的走廊上,目送向槐走出她的视线,一直到走廊尽头的电梯门缓缓关上。
<img src="in/yang.jpg">光正好,透过落地玻璃帷幕,洒満走廊。然而央中空调开得很強,让她忍不住在明灿灿的<img src="in/yang.jpg">光下,打了个冷颤。
不行!她不能让他们为了自己又吵架!
仿佛梦醒,宋纭珊拔腿就跑,连电梯都没耐<img src="in/xing.jpg">等了,她直接往旁边楼梯间冲过去,火车头般的急奔下楼。
一路狂奔,直到六楼会计部时,她已经上气下接下气。冲到靳⽔馨与其他人合用的办公室门口才停。
不停也不行,门口聚集了三、四个同事,探头探脑的,都不敢进去,宋纭珊被挡在门外。
争执的声音隐隐传来,靳⽔馨的嗓音⾼了,似乎在质问着什么。而向槐的回应依然是冷冰冰的,带着尖锐的棱角。
“你先不要进去吧。”一个稍年长的同事温和劝道。
“可是…”宋纭珊急得六神无主“他们在吵架…”
“哪对情侣不吵架?”那位同事轻描淡写“让他们沟通一下就没事了。向槐的<img src="in/xing.jpg">子太冷,能吵是好事。”
真的吗?宋纭珊非常怀疑。
众人眼中一向冷<img src="in/xing.jpg">的向槐,这次显然真的动了气,在靳⽔馨数度挑衅的质问下,向槐也忍不住稍稍提⾼了声调--
“…她任<img src="in/xing.jpg">、骄纵又目中无人,没错,你不用一再強调,我都看得出来。”<img src="in/shu.jpg">悉的嗓音,字字句句,吐出伤人的话语。“可是,我也看到她可怜、无依无靠的样子。同情、怜悯你懂不懂?你为什么一定要往那个方向去想?”
“同情?怜悯?她要的<img src="in/gen.jpg">本不是这些,你不要睁眼说瞎话!”
“我管她要什么!堡作是工作,想法是想法,我没有时间陪千金大姐小们玩这种无聊的游戏!”向槐一字一句,都像敲进站在门外的宋纭珊心底。“三个月期限一到,我就解脫了!到时候,看你还要说什么、造什么谣、生什么事!”
“只怕到时候你想走,人家大姐小不肯放人!”靳⽔馨冷笑“不要说到时,如果是聪明人,现在就该摆脫她了!情况已经弄成这样,你以为还有谁会相信你们是清⽩的吗?”
“你…”“别听了、别听了,没什么好听的。”那位好心的同事大姐眼看情况越来越糟,连忙揽着宋纭珊的肩,试图带她离开现场。“让他们小两口谈一谈,我们先去喝杯咖啡吧。”
宋纭珊的脸⾊惨⽩,琥珀⾊的大眼睛略略失神,她静静地望着那位好心同事。
可爱的脸蛋此刻楚楚可怜,大眼睛盈盈含着泪,小嘴委屈地抿着,连女人看了都忍不住要同情,更何况是向槐这样⾎气方刚的大男人?
靳⽔馨的愤怒,可说是其来有自,不是空⽳来风。
“我要…进去…让我跟靳姐姐说…”细细的声音好像蚊子叫,她乞求着。“让我跟她说,她就不会那么生气了…”
“你进去的话,她恐怕是会更生气。”那位同事大姐还是不放开她,温和但坚持地把她带离现场。“来,一起喝杯茶,茶⽔间在这边。”
宋纭珊被半拖半请地带开了。一面走,她忍不住还是回头。
她和向槐之间的距离,就这样,也半自愿半強迫地,慢慢拉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