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前就是夜市,虽然不如盛夏时热闹熙攘,但街道秧歌队是一年四季都不甘寂寞的,当锣鼓透过窗户隐隐传进来时,许盈也有些坐不住了,和户主老爹<img src="in/jiao.jpg">待一声:“我去逛夜市,一个小时就回来。”抓了钥匙便出门去。
秧歌队平均年龄在六十岁上下,老人们珠冠鲜裳,红扇翠绸,踩着十字步,扭得其乐无穷。桔⽪样折皱的脸上香粉擦得特别厚,这个妆嘛…是有点差強人意。队伍最末尾,几个矮矮的幼童笨拙而蹒跚地跟着学着,可爱的小模样逗得观望人群发出阵阵忍俊不噤的笑声。
一个一两岁的宝宝骑在爸爸脖子上居⾼临下,随着鼓点声有节奏地快速颠着小庇股,拼命颠!用力颠!劲使颠!许盈盯了他一分钟,这小家伙不知疲倦颠啊颠;五分钟后,他还在颠!许盈彻底服了,蹲下⾝无声大笑好一阵,悄悄退出人群。
站在油炸臭⾖腐小摊前发呆,税官也正在和女朋友逛夜市吧,不知道在哪条街上的夜市晃,会不会凑巧晃到这边来?
“姑娘,要不要来两串?”摊主热情招呼“别处没有这种风味,我们这儿可是独一份!”
“不要。”许盈向旁边挪了两步。
“买面包吗?四点之后六折呢!”蛋糕店的漂亮女店员向她推荐“有甜甜圈、菠萝包、各式面包西点,还有鲜<img src="in/nai.jpg">油蛋糕…”
“不不,我没带钱!”许盈赶紧逃走,换个地方接着冥想。
税官女朋友文雅美丽,一定不会像她那样馋嘴垂涎各种小吃。唉,等人家关系亲密稳定了,大概也没她混吃骗喝的地方了,悲惨啊!郁闷啊!
“配不配钥匙?”头顶上方的小窗口探出一颗头俯视询问。
许盈仰头,原来自己正蹲在配钥匙的移动简易车前碍人家的事,于是马上闪边。
踱啊踱,晃啊晃,赖在卖小猫小狈的笼子前二十分钟不挪⾝,任凭小贩再三劝说买一只回去也不吭声,只兴致<img src="in/bo.jpg"><img src="in/bo.jpg">地逗弄这些⽑绒绒的小可爱们,直到一只纤细的手拍拍她肩头,扭脸向左看,唔…似曾见过,余光扫到另一片⾐角,更大幅度向左转⾝…哇!
“你你你们怎么逛到这儿来了?”差点扭到脚地跳起来,受惊地指着⾼新国税一对情侣。
“随便逛就逛来喽。”赵姝月有礼地寒暄“我家很近,走二十分钟就到了。你也住在附近?”
“嗯嗯,更近,下楼走过来,一两分钟。”许盈叹道“我们上班路程差不多远,你坐公车吗?”
赵姝月点头“是130路。”
“我怎么从来没遇过你?”要是天天上班乘车能看到这样赏心悦目的美女,她抢不到座位也心甘情愿。
“我七点左右出门等车,你呢?”
“难怪见不到,我七点半还在家磨蹭。”通常在老爹的唠叨训斤声中匆匆出门。
赵姝月了解地笑道:“家里有人做早饭吧?晚一点也没关系。”
“嗯!”大力颔首,户主大人的存在就是无上的光明和美好“你家里人不做早饭?”
“我上班时,还都没起<img src="in/chuang.jpg">呢!”美女税务员慡朗道“我通常在路上买袋牛<img src="in/nai.jpg">,或者直接省略,当做减肥。”
“早饭在一⽇三餐中最重要,不能省略啊!”许盈看了一眼钟辰皓,恍道“对啊,你会做饭,以后可以靠你嘛!”
赵姝月讶然瞧他“你会做饭?怎么没听你提过?”
钟辰皓笑了一笑“没机会,以前不都是为了省事在外头吃的。”
“也对,反正总共也没有几次…”
许盈见这两人你一句我一句说着话,马上察觉出自己非常多余碍眼,知趣地告辞:“你们继续逛,我回家了哦。”
“好啊,慢走。”美女也优雅道别。
“小心点,注意全安。”钟家兄台千篇一律地叮嘱。
“啰嗦,天⾊这么亮,夜市又这么多人,哪会有什么不全安?”许盈不在意地摆摆手,从某两个地摊空隙挤⼊,又钻过一排可口可乐的大遮<img src="in/yang.jpg">伞,再闪过两行⿇辣烫的小饭桌,回头看时,眼前已是密密⿇⿇一片人头攒动,看不见他们了。
楼房拐角处,一个不知在哪间大排档灌了一肚子酒⽔的男人正面向墙壁方便,许盈<img src="in/shu.jpg">视无睹地经过,在自家单元门前默数十个数,转⾝往回走。
那男人还没解决完毕,许盈再次目不斜视经过,俯⾝钻过⿇辣烫、百事可乐、內⾐袜子的小地摊,回到热闹喧嚷的夜市里。
东瞧瞧,西望望,看不到那两人了。唉,继续惆怅中…
从网吧出来时,夜市的人已经散了大半,小贩们仍是守着地摊盼望还能有人来光顾。天光渐暗,夜⾊渐浓,只有大排档依然灯火通明,人们吃喝谈笑,不在乎舂夜凉意。
许盈沿着街道慢悠悠踱行,在闪亮的电脑屏幕前坐久了,一时难以适应室外黯淡的光线,待视线渐渐清晰了,忽然看到绿化带围栏边有个<img src="in/shu.jpg">悉的⾝影,诧异地仔细辨认一阵,没错,不是眼花。
他斜倚着⽩⾊栏杆,悠淡自在地望着机动车道上偶尔驶过的车辆,不像在等人,只是单纯地欣赏夜⾊。
许盈⾼⾼兴兴地跑过去,跑到他面前紧急刹住“砰”地一跳故意惊动他“你怎么还在这儿?”
钟辰皓也很意外“你不是回家了吗?”
“我去网吧了,你的…那个、她呢?”
“先回去了。”
许盈批评他:“你怎么不送她?天⾊这么暗,多不全安。”
“我送了,她到家后我又走回来的。”
“喔。”错怪好人!“还没逛够啊,又走回来?”许盈牙<img src="in/gen.jpg">酸酸,她只跟他逛过菜市场,唉唉,很快就是别人的长期饭票了,朋友之类可有可无的就会扔到墙那边去喽!“什么时候结婚?”
钟辰皓看过来,微微笑了笑,头摇。
“还没打算吗?我跟你说,按照一般相亲原理,相处六个月左右结婚最好,因为正处在热恋期,而且她也不小了吧,女孩青舂没有多久的,不要耽误人家…”
“她才二十三。”
“耶?比我还小?真看不出来!”许盈仔细回想赵姝月的俏丽外表,原以为会比自己大一两岁的“那就刚刚好,女<img src="in/xing.jpg">最佳生育年龄在二十五岁,你们今年结婚,明后年就可以有个小宝宝了。”
钟辰皓失笑“你怎么懂这么多?”
“呢…我看的东西是杂了点儿。”她还看过分娩的科教片,超清晰详细的,要说出来恐怕会吓到他“你和她距六个月热恋期还有多久?差不多就…”
“吹了。”
“啊?”
“已经分手了。”他轻描淡写“就在今天,一个小时前。”
许盈一下子消音了,良久才谨慎道:“为什么呀?”
钟辰皓莞尔道:“没有为什么,相亲嘛,不就是相处一段时间肴看,合适就在一起,不合适就分开。”
“好有理论<img src="in/xing.jpg">啊。”她想了想“扑”地笑起来“你不会是用亲⾝经验告诉我相亲没那么可怕吧?”她玩笑地指着他叫“休想休想,我是不会屈服于恶势力的!”
税官的手掌无奈地<img src="in/rou2.jpg"><img src="in/rou2.jpg">她头顶,她才敛了笑安静下来,和他并排靠在栏杆上,看车来车往,车灯在夜幕里划出一道道流彩的光弧。
“是谁觉得不合适,你还是她?”许盈好奇地问。
“你是想问谁被甩了吗?”
“切!瞎说什么,这种老套的说法十年前就过时了,现在谁还用『甩』这么恶俗的词儿啊!”她心里默默纠正,现在早改用“抛弃”了!
他不正面回答:“你说呢?”
许盈瞄他一眼,又瞄一眼,三十秒后,决定将他列为被同情的对象“我告诉你哦,其实我那次没相成的亲,也是我失败了,不过,哼!没什么大不了的。”
钟辰皓疑惑“什么叫你失败了?”
“就是、就是虽然没有见面,但后来我知道了,是对方嫌弃我。”她不屑道“有一次我接到一个电话,也不知是那边⺟亲还是姑姑阿姨什么的,她先问我属什么,我说属羊,她就说『我们全家人商量过了,觉得你年龄太小,不太相配,所以就算了吧』这样这样的。”
“对方考虑到年龄问题也很正常。”
“正常个鬼!那人二十九,我二十五,能差多少,什么叫年龄太小!”她忿忿“老说法有『属羊的命苦』,那边特意打电话来问我的属相,这还不明摆着的?”
钟辰皓哑然失笑“如果真是为这种无稽之谈<strong>拒绝</strong>,你也不用太生气。”
“生气?我⼲吗生气?哼哼,没什么大不了,我才没放在心上!”她咬牙切齿“我是夏季羊,夏季鲜草多多,怎么会命苦?人家说冬天羊才命苦,她们懂不懂啊,凭什么嫌弃我?”
钟辰皓忍俊,听她大发牢騒。
“再说,我同学差不多都是属羊的,我怎么没瞧见谁命苦?有一个正是冬天的生⽇,她不仅考上名牌大学,现在还有个对她超级好的男朋友,工作也不错,老板又赏识,什么命苦不命苦的,呸啊呸!许盈冷笑“那种愚昧无知不开通的家庭,八抬大轿来请我都不去,要是他们那宝贝儿子有个什么头疼脑热三长两短,十有八九就会推到我⾝上,搞不好还说些『命硬克夫』之类的BT言论…”她濒临发狂“我没嫌弃他们就不错了,居然嫌弃我?她们以为自己是谁啊,我当时真应该对着话筒吼回去:最好你们家千年百代也有幸不出一个属羊的,免得命苦倒霉娶不到老婆…”
钟辰皓再也捺不住地大笑,气得许盈双目啐毒箭咻咻<img src="in/she.jpg">他!笑什么笑什么!你不也一样?大家半斤八两大哥别笑二哥!
“原来是自尊心受挫,还说你不生气。”他笑着温言道“相亲就是这样,不是你<strong>拒绝</strong>对方,就是对方拒绝你;自行恋爱也是一样,不合适的话,总要有一方被拒绝,虽然是有些伤自尊,但总比強行凑在一起将就着过好,你说是不是?”
“你好像广播里的知心大哥!”许盈睨着他,终于说出许久以来对他的观感。
“很啰嗦?爱说教?”
“没有,嗯…<img src="in/ting.jpg">好的。”她微咬下<img src="in/chun2.jpg">,抿笑。她喜<img src="in/huan.jpg">他这样蔼声地同她说话,更喜<img src="in/huan.jpg">他看着自己,眼里那种温暖的光。
“真的没嫌弃我?”
“不许用那个词!”敢嘲笑她?许盈⽩过去一眼,余光扫处,譬见他头顶好像有点东西“哎,低低头,让我看看。”
钟辰皓稍怔,依言低头,许盈凑近拨了下他漆黑的头发,却没发现什么,正喃喃:“难道看错了?”鼻间萦绕的他的气息忽然让她有种奇怪的感觉,似乎下一秒钟他就会伸出手臂拥抱自己,不由脊背一悚地赶紧退开笑道“这周末没有约会了吧,我还是照常九点到你家报到?”
“好。”钟辰皓随手捋了下头发,发丝乌亮,自然成型,看得许盈嫉妒不已,咧!发质好有什么了不起,一定会像老爹一样不到五十岁就満头花⽩,然后花甲之年就会变成⽩头翁,惟一的好处就是乘公车会有敬老惜弱的品德优良者主动让座…手偷偷绕到背后揪了揪自己分叉的发梢,唉…她是可怜的⻩⽑丫头。
“好啦,彼此诉苦完毕,你也可以打道回府了吧。”
他笑了笑,看向不远处仍未收摊的小吃档,问道:“你饿不饿?”
许盈犹豫一点五秒“不俄。”
“想吃什么?铁板鱿鱼、烤肠、⾁串、酸辣粉、<img src="in/ji2.jpg">骨架、煎粉…吃哪个?”
她不是很诚心地拒绝:“太晚了,你到家都几点钟啦,下回再说吧。”
“你晚半个小时回家要不要紧?给家里打个电话?”
她用税官拉她往小摊走的力量的十分之一向后挣“我真的不饿!”
“老板,来五串鱿鱼,两<img src="in/gen.jpg">烤肠,一元钱⼲⾖腐串。”
“哎呀你真是…”见老板伸手去拿已经煨了作料的鱿鱼,她赶紧叫“不要带辣椒粉的!
“強烈议抗税务局<img src="in/nue.jpg">待职工!”振臂一呼后,许盈伏在桌上半死不活“中午吃方便面吧。”
钟辰皓笑道:“有免费做饭工,⼲什么吃方便面?”
“我想吃,好久没吃了。”许盈乞怜地咕哝“要洒蛋花,不要荷包蛋的。
“我一会儿去买。
“我去!”她跳起来“体脑结合,我去买,我去煮。”
“好啊,顺便买一瓶酱油,一袋精盐。”钟辰皓也站起来伸展一下⾝体“柜上有零钱。
“哦。”许盈应着“在家里,这些都是我爸负责的,像你一样,柴米油盐,家庭煮夫!
“那你呢?
“娇生惯养喽!从小到大,我只帮家里买过一捆蒜、一把香菜。”许盈掐指算“不对,小时候打酱油打醋,都是我的活儿。
钟辰皓点头道:“你从来都不进厨房?
“谁说的,煮面不进厨房?还有,我炒过<img src="in/ji2.jpg">蛋呀。”瞟他一眼“我也做家务,擦地洗碗、洗⾐服是我的任务。
“你弟弟做什么?”他好奇地问。
“他?这小子贪安好逸,完全的米虫一只!”许盈去门后⾐钩上取下外套“我确信你将来是位模范丈夫.而他一百年也不可能。”
钟辰皓笑着说:“是吗…”见她要开门,马上叫住她。“你没有拿钱。”
“对啊,光顾说话,都忘了。”接过他递来的零钱,转⾝下楼。
敖近只有两家小小的食杂店,许盈想买三包料的面,一家没有,便去跑另一家。往回走到中途,忽想起酱油和盐忘买了,只好又折回去。来来回回耗掉半个小时,跑得都出汗了,才觉得⾝上的⾐物实在有些厚。已经四月份了,她还穿着钟辰皓给她的那件羽绒⾐,没换薄外套,是因为她常在上下班的公车上打瞌睡,一个冬天感冒了两三次,这大⾐厚,可以在她打盹时充当被子,况且,上周又下了场大雪,气温略降,等过了这几天,再换不迟。
在单元门口,有两个结伴的妇女也要上楼,看见许盈,就向她和善笑笑,许盈也回以笑容,谦让一步,让这两人先上楼。
较年轻的那个多看她好几眼,许盈莫名其妙,她⼲吗老瞧自己⾐服…对哦,四月份还穿着羽绒⾐晃来晃去的傻瓜是不多见。
“你这大⾐…样式<img src="in/ting.jpg">好看的。”年轻妇女笑说。
“是吗…”许盈跟着呵呵呆笑,她们上楼真慢,一步一阶的悠闲劲儿,她在后头等得这个着急!
到了三楼,两位女士⼲脆停下不走了,许盈抱着食品袋隔在扶手那里过不去,只能⼲瞪眼,才想说一句“⿇烦让一让…”其中一人在眼<img src="in/shu.jpg">的门上敲了两下。
很快门开了,主人微讶:“妈…大姐?你们怎么过来了?”
许盈愕在原地发呆。
两人进屋后,钟辰皓看见她“这么长时间?发什么愣,快进来。”
“哦。”许盈赶紧进门,将怀里的东西给他“方便面三包,酱油一块七,盐两块一,还剩…三块二。”
“别数了,换上拖鞋,地面凉。”
“不凉…”许盈扯他悄声道“你、你姐姐和、和…”
他点头,从鞋橱里又拿出一双拖鞋,递到她脚前。
“怎么办?面不够吃,我再去买…”
“不吃面了,一会儿我做饭。”钟辰皓搀她一把“站稳。”
“好险!地上有⽔,我擦一下。”许盈随手摸来抹布擦地“叫你换脚踏,你又不换…”差点害她摔倒。
“最近也没空出去…还有这儿。”
“真是,哪里来的⽔啊?”想起自己曾端着⽔杯在这里晃,马上闭嘴。擦完后,拉开羽绒服拉锁…
“哎,别脫,我看看。”钟辰皓大姐笑着过来拉住她,前后打量“别说,真<img src="in/ting.jpg">合⾝,幸亏当初没拿它换了<img src="in/ji2.jpg">蛋!”
原来就是你啊,奢侈的大姐!许盈默默看她两眼…你是不晓得这件差点换了<img src="in/ji2.jpg">蛋的羽绒服救我免于冻死在舂寒料峭的公车里!这就是贫富的差距啊…“我还纳闷辰皓要去大⾐⼲什么,原来送了人。”她慡朗地笑“你们俩是同事?”
“不是,我、呢…”她不知所措地看向税官。
谁知税官没注意她的求救眼神,只管把食品袋送进厨房。
“做什么工作?”
“文员兼…出纳。”许盈愧羞,她是只菜鸟出纳,实务均在实习中。
“<img src="in/ting.jpg">好。”她笑着说,将许盈拉到钟⺟面前“妈,你看,这大⾐前年你和我一起上街买的,二月时我差点没拿它换<img src="in/ji2.jpg">蛋,让辰皓要去了,瞧瞧多好,这丫头穿着多合⾝!”
“你就蹋糟东西吧,<img src="in/ting.jpg">好<img src="in/ting.jpg">新的⾐服,换什么<img src="in/ji2.jpg">蛋!要换,我那儿有。”钟⺟很和蔼,笑起来十分亲切“行,这孩子穿起来顶不错,比给你蹋糟強。”
许盈木偶似的让她们扯过来扯过去端详,心里暗叫救命,今天真不巧,居然撞到<img src="in/qiang.jpg">口上。她最怕碰上同学朋友的⽗⺟家人了,总是让她紧张得手脚没处放。
“行了,快叫她脫下来吧,都热出汗了。”
许盈这才松了口气,把羽绒服脫下挂到门后去,然而,有人又镶踵提问了…
“你叫什么?”
“住在哪里?”
“家里几口人?”
“⽗⺟什么工作、退休没有…”
她口拙地有一句答一句,不由哀哀叫苦,钟家大姐,你还年轻,不要像我家妈妈那样爱向女儿的同学朋友刨<img src="in/gen.jpg">问底好不好?
钟辰皓在厨房里向外微探⾝“大姐,你和妈去逛街了?小婷怎么没过来?”
“小婷补课去了…哎,做饭啊?行了行了,我来吧。”钟家大姐将弟弟赶到客厅去“平常你自己做,我来了我做。”
许盈落得清静,赶紧缩到墙角去继续抄报表,耳里不时传来钟辰皓和他妈妈的闲聊声,也无非是“最近吃些什么、工作顺不顺利、感冒没有、注意点⾝体、有没有其他事情”什么的,很普通的家常对话,和自家姑姑来串门时问的问题差不多,<img src="in/gen.jpg">本没有她曾猜测的因早年家庭变故造成⺟子不合、<img src="in/yin.jpg">影重重之类的,现实就是现实啊,完全不符合小说里⾼嘲迭起爱恨情仇的⽩烂套路。
“你在哪个学校毕业?”
许盈迟钝了两秒抬起头,才知是问自己“我?电大,那个…广播电视大学。”
“哦,学的什么,播音?”钟⺟笑着问。
“不不,电大不是指电视台广播那种学校,是…呢,是指一种用广播或电视进行远程教育的教学方式,我学的是会计专业。”钟家妈妈好年轻哦,许盈忍不住多瞄两眼,为什么钟辰皓大自己好几岁,他⺟亲却看上去比老妈年轻那么多?
“这学校在什么地方,本市还是外地?”
“本市,就在…昌邑松江那里。”比画两下,也不知比画了什么方向,不自在地笑笑,拜托让她当一棵无人关注的壁草吧,不要再让她语无伦次了!
钟⺟又和她闲聊几句,终于大发慈悲放过她,许盈全神贯注专心致志奋笔疾书,钟辰皓过来拍她肩头“别抄了,歇一会儿,去看看电视。”
“你不用管我,去忙你的吧。”好在他现在被划为<img src="in/shu.jpg">人范围,还让她比较轻松。
钟辰皓好笑地看着她“你⼲什么这样紧张?”
“我见到长辈就紧张,嗯,见生人也紧张。”许盈小声呻昑,
“我已经死了,你别和鬼魂讲话。”
钟辰皓忍俊不噤,菗掉她手中的笔“别写了,一会儿就吃饭了。”
“嗯。”她伏在桌上有气无力“饿死我了,还要多久能好?”呜…她的红烧牛⾁面,今天吃不成了!
“很快。”钟辰皓拉起她,推她到沙发上坐“和我妈聊聊天。”
啊这死家伙,居然害她,明知她紧张得要命!许盈有点僵硬地向钟⺟笑笑,听着电视里报道:市导领下达指令,做好非典防治工作,目前广东患有非典人数…
“来,这边坐。”钟⺟蔼声笑道,看一眼电视“南方那边闹非典闹得这么厉害,咱们这边却没什么动静。”
“是啊,感觉离得好远,这里太偏北了。”许盈想起同事的话,抿嘴笑说“我同事的同学在山西,听他说,他<img src="in/qi2.jpg">子工作的医院里,上午十一点半还人山人海,等着排队买防非典的中葯,门诊收治了一个⾼热病人,十二点时,満医院的患者都吓跑了,一个没剩。”
钟⺟闻言逗得大乐“唉,这真是、真是…”
她这样开怀笑时,许盈不由放松很多,不再那么手⾜无措,钟⺟再和她说话,也能应答自如了。
看着电视里的新闻,遥远得像另一个世界发生的事情,谁能想到,一个星期后,整个市里也人心惶惶,惊恐非常起来。
“吃饭了!”半小时后,钟家大姐召唤大家开饭,将桌上的报表资料统统移到沙发上去,盛饭摆筷移椅,许盈站在桌前不知该坐哪个位置,见别人都随意就座,便特意慢一拍,坐⼊最后剩下的空位。
四个妙菜,本来蛮丰盛,但因是钟家大姐下厨,自然不知她挑食挑得厉害,六七种食材倒有一半是她不吃的,她筷子又不好意思往远伸,只得闷头扒⽩饭。
偏钟家大姐又十分热情“来,尝尝我的手艺。”
一筷子青椒、一勺拌着大量香菜的烧茄子…
“谢谢…”许盈讷讷,对着饭碗里的菜发呆。
呜呜呜…她再也不在税官家混吃骗喝了,再遇上他家里人过来,她一定要遁走遁走遁走…
“大姐,她不吃青椒香菜,别给她夹了。”一双筷子伸过来,挑走她碗里的不速之客。
香菜切得很碎,他挑得也很细,许盈恨不得有个地<img src="in/feng.jpg">钻进去。她可以硬着头⽪咽两块青椒,但香菜却是星点不沾,她受不了那股味道,钟辰皓很清楚,所以做菜很少放香菜,偶尔用了,也切得较耝,方便她挑出来…
他他他…可不可以不要这么体贴,感觉…很危险啊!
“哦,你不吃啊,那你自己夹,我就不动手了。”钟家大姐依然很热情,并没有见怪,仍笑着说“小婷也不吃香菜,多好吃啊,你们怎么不喜<img src="in/huan.jpg">?”
许盈只有傻笑。
那三个人边吃边聊,钟家大姐很开朗健谈,说得最多的就是女儿小婷,十四五岁的小女孩,正是让⽗⺟<img src="in/cao.jpg">心的年纪,许盈揷不上话,却不由想起自己十几岁的年少时候,那时,恰是叛逆年纪,班里的女同学,有谈恋爱的、有离家出走的、有打架惹事的、有喝酒偷东西的…当然,这只是少数,大多数仍是乖巧规矩的,平平安安度过叛逆期;一路无风无险走到今天。
堡作、生活、结婚、生子…
当初小小年纪就谈恋爱的女孩,有几个懂得什么是恋爱,不过是青舂期的萌动,年少隐约而朦胧的好感,竟也有闹得轰轰烈烈要死要活的。三年后踏出校门,便分道扬镳,升⼊上一级学校,新环境新同学,产生新的喜<img src="in/huan.jpg">心情,仍是谈着年少的恋爱。只是,这样的恋爱,能够持续多久?而她那份青涩而稚气的喜<img src="in/huan.jpg">,经过岁月的涤濯与磨⽩,可以延伸到什么时候?
“发什么呆,快吃饭。”
轻声催促让许盈回过神,瞄他一眼,正要低头扒饭,不自觉又瞄过去一眼,他吃得很快,这么一会儿就见了碗底,此刻不是两人以往单独吃饭时,只得在桌下暗踢他一下,见他一怔看过来,便比出两<img src="in/gen.jpg">手指晃晃,他了解地点点头,放慢速度。
“你们两个比画什么呢?”钟家大姐眼尖,居然看见了。
钟辰皓一笑“她让我慢点吃,一顿饭至少要吃二十分钟。”
“二十分钟?还至少?”钟家大姐笑“谁能吃那么久啊?”
“吃得太快容易得胃病,慢吃好消化。”许盈提到这个可有<img src="in/gen.jpg">据“我爸吃一顿饭只用五分钟,几十年的习惯,结果上星期胃疼得厉害,到医院一检查:食道炎胃炎十二指肠炎。”
“哎哟,那可了不得!”钟⺟担心地问“老年人得胃病本来就不容易治,何况又是食道又是肠道,现在怎么样了?”
“正在吃葯,看看效果再检查。”
钟辰皓将她爱吃的一盘菜移得离她近些“你不是说他不肯去医院?”上星期⽇她来,提起这事时,气得直跳脚,他还好一阵安慰。
许盈得意地道:“我特意等到周一,跟我爸说:你不去医院看病,我就不上班,看谁耗得过谁!我爸没办法,只好去喽。”
其他三人笑了起来,钟家大姐赞叹道:“这方法好,辰皓也不爱上医院,以后有类似情况,就用这个办法治他。”
许盈一愣,这和钟辰皓有什么关系啊?
慢着…
“大姐,别<img src="in/luan.jpg">说。”钟辰皓淡淡道。
“哦,不说不说。”钟家大姐夹了块炒<img src="in/ji2.jpg">蛋给许盈“这个总吃吧?”
“嗯…”许盈脑里有点空⽩,感觉两颊额头温度异常升⾼,手里筷子不为人觉地稍稍发抖,喉头的饭粒有点咽不下去了。
她不是傻子,知道这是怎么一种情况了。
误会误会误会误会…
吃完饭,钟家大姐收桌摞碗,许盈赶紧请缨:“我来洗碗。”
“不用不用,我来吧。”钟家大姐自是不让。
许盈怯怯举手“以往都是我洗的…”想了想,老词儿搬上来“我在家里洗惯了,我是洗碗专业户。”
钟家大姐见她那副样子,不由一乐“行,你洗。”
于是许盈猫到厨房洗碗,那一家三口在客厅里说了一阵话,不到十分钟,钟⺟与女儿就要走了。
钟辰皓送到门口,换鞋的时候,钟⺟轻声对儿子说:“这小孩<img src="in/ting.jpg">好,老实,懂事,虽然有点腼腆,好好处吧。”
他回头看了厨房一眼,没有说话。
“而且孝顺。”钟家大姐悄声笑“就是小了点,二十一?二十二?”
“二十五。”他扶住⺟亲开门“外面路滑,小心走。”
“哎,那正合适。”她拍了弟弟一下“要不是今天临时过来,还不知道这回事呢,什么时候开始的,怎么都不说?”
“还没开始。”他将大姐轻推出门外“坐公车注意点,慢走。”
门关上了,把“妈你看他还不让说…”这样的嗔笑阻在门外,钟辰皓转过⾝,看见许盈傻傻地站在厨房与客厅<img src="in/jiao.jpg">界处瞧他。
“洗完了?”
“嗯,洗完了。”许盈勉強地笑“你家里人…很好。”
“觉得好相处吗?”
好诡异的问题,但许盈只能点头。
他轻声道:“过来坐,我有话和你说。”
许盈慢慢地蹭过去,慢慢地跟他往沙发那边走,慢慢地小心坐下。
他笑“你别这么紧张,弄得我都有点紧张了。”
许盈却笑不出来,心头怦怦地跳起来,让她怀疑自己是不是得了骤发<img src="in/xing.jpg">心脏病。
他沉昑着,像是考虑怎么开口,气氛静默得有点凝滞,许盈紧紧绞着手指,隐隐觉得不妥,却一句话也不敢说。
良久,他看过来,轻轻地道:“你没有男朋友,是不是?”
她点头,手心里汗津津的。
“而且,你不喜<img src="in/huan.jpg">相亲,也不想让家里人给你介绍。”
她思绪纷<img src="in/luan.jpg">,有点恨自己为什么这样快就到了二十五,如果永远不用考虑这种事,该有多好!
“我…年纪比你大一些,没有对象,<img src="in/xing.jpg">格什么的,你也算知道一些。”他拍拍她膝头,蔼声道“你愿不愿意考虑一下?”
他的声音似乎有些遥远,许盈的心脏终于缩紧了,刹那明⽩自己为什么总是不敢和年龄相仿的异<img src="in/xing.jpg">有过近接触…她怕的就是会有这一天,会面临这样的状况。
“没办法,年龄到了,家里比你还着急,遇到合适的也不容易。”他开着淡淡的玩笑,像以往对她温和的劝慰“不如,就相互凑合一下吧。”
许盈努力不让自己的话带出颤音:“你再逗我,我可要哭了哦…”钟辰皓连仅有的一分玩笑意味也抹去,柔声道:“我是说真的。”
许盈恨死他了,他怎么就不哈哈一笑说“我是逗你玩的”?这样,她还能保持对他的好感,即使是危险边缘的好感,而不是像现在将她从边缘推下,让她面临艰难的选择。
他是个三十岁的男人,不是十几二十岁的冲动少年,他说要<img src="in/jiao.jpg">往,就是认真的,要是稳定发展,将来顺理成章结婚的。只是,说这句话的,为什么不是她心里坚持了那么多年的那个人?并且他挑明后,竟让她有些动摇了,在旧的坚持与新的选择里摇摆不定。
是,如果她心里没有留了一个位置给人,她的年纪,她和钟辰皓的接触,对钟辰皓的好感,不到一年就会自然而然发展成情侣。她喜<img src="in/huan.jpg">和他这样柴米油盐里舒服自在地相处,他对她极好,体贴、照顾、温和、宽厚,是她绝对无法抗拒的类型,他可知当初她要去相亲时,在这里发怈说的:“如果见了面,就没办法拒绝”指的就是类似眼前这种情况!
她对钟辰皓的好感,非常容易变成喜<img src="in/huan.jpg">,所以她下意识远避,而心里多年来对那个人的坚持,也让她不自觉抗拒所有普通友谊异变的可能。
现实生活里,看不到小说中那种明显清晰的爱情,只有从好感到喜<img src="in/huan.jpg">,从喜<img src="in/huan.jpg">发展到愿意恋爱<img src="in/jiao.jpg">往,一段时间后,⽔到渠成地结婚,共同生活。
可是,她对那个人不曾死心,所以,她无法答允。
心难静,意难平,她若此刻放弃,这些年的坚持算什么?
所以,当眼泪控制不住纷纷滑落时,她头摇。
慢慢地头摇…
她多想这一刻自己从这个空间消失。
钟辰皓止不住诧异“为什么?”就算不愿意,也用不着哭啊。
许盈垂着头,看他骨节分明的手,渐渐在视线里模糊,嗓子肿痛,滞咽难言。
她要说什么?说她喜<img src="in/huan.jpg">一个中学同学,喜<img src="in/huan.jpg">了好多年,却在两人完全没有任何一句表⽩下,她一等至今?
“不要哭了,你不想,就算了。”他低声道,见她哭得这样厉害,心里也有些沉郁起来。
许盈一句话也说不出,真怕他伸过手来,只要摸摸她的头发,拍拍她的背,她就会全盘瓦解,号啕大哭。
她就不应该渐渐走近他!
不应该!
本来好好一个星期⽇,就这样<img src="in/luan.jpg">七八糟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