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月后。
“姐小,姐小--”
踏楼梯的声音又响又急,一名丫环神情奋兴地冲到门口,让屋子里的红⾐婢女吃惊地抬起头,朝她做了个安静的手势。
“嘘!轻点,姐小正睡着呢!”
丫环闻言,拉着脑袋朝里望,见自家姐小侧⾝躺在<img src="in/chuang.jpg">上,脸蛋朝里,看上去睡得正<img src="in/shu.jpg">,不觉嘟嘟嚷嚷。
“都什么时候了,还在睡啊?”
“姐小这些天晚上睡得不安稳,⽩天补个眠也没什么大不了。”
红⾐婢女理所当然地说,即使她对姐小这段⽇子一睡就是一整天的异常表现,也感到很纳闷。
“小月?”卓葶被说话声吵醒,翻了个⾝,见是大厅里端茶送⽔的丫环,不噤觉得奇怪。“你找我有事?”
小月见她醒了,马上笑脸盈盈。
“有人托我把这个<img src="in/jiao.jpg">给姐小。”走进厢房的同时,她从怀里掏出一个非常漂亮的信封。
信?卓葶狐疑地坐起⾝子,来苗疆这段⽇子收过好些礼物,其中值钱的不少,信还是头一回。
“是谁送来的?”
接过信封,见上面虽有火漆封印却没落款,她微微一愣。
“奴婢也不知道,是个仆从模样的人送来的,他说姐小一看就明⽩。”小月一边说,一边盯着卓葶瞧。
听小月这么说,卓葶马上被勾起好奇心,挑开信口一看,脸蛋顿时红起。“你们都出去。”她咳了声,不自然地说。
两名丫环相互看了看,隐约觉得姐小的反应好奇怪,但还是乖乖一前一后退了出去。
屋子里没了人,卓葶又脸红心跳地取出信笺,反复看了几遍,而后一抿<img src="in/chun2.jpg">,下定决心似的下<img src="in/chuang.jpg">梳洗一番,打房开门,问站在一旁的红⾐婢女。
“翡翠,我昨天穿的那件披风呢,怎么没瞧见?”
翡翠偷瞄一眼卓葶袖口露出的信笺,答道:“披风容易积灰,奴婢早上拿出去洗了,晾在天井里大概还没⼲。姐小,这是…蒲公子的信吧?”能用烫金信封的人,苗寨中应该屈指可数。
“你猜呢?”卓葶故意卖了个关子,笑而不答,转⾝往楼下走。
翡翠愣了下,连忙追上去。“姐小,你要去哪里?”
没想到翡翠会拦住自己,卓葶诧异回头。“我想出去走走,有问题吗?”
“葛大人说姐小这几天精神不好,要我好好伺候,不能让你到处跑,尤其天黑以后…呃,大人是担心姐小。”
按理说做丫环的不该管姐小的闲事,可大人的吩咐谁敢不听?何况姐小这些天确实有些不对劲,经常坐在椅子上发呆,葛大人显然也是对此有所察觉,才会下这样的命令。
“他就爱杞人忧天,你别理他!”
听翡翠说出原由,卓葶脸上不噤牵起一朵笑花。“你瞧,我现在不是精神満好的吗?”语毕,还在楼梯口转了漂亮的圈子。
瞧姐小这<img src="in/xing.jpg">子…翡翠见卓葶举步又要往楼下走,赶紧追上去。“姐小,你的⾝分毕竟不一般,还是别让大人担心的好,万一有个…”
“安啦,我就在寨子里转转,不会有事的。”卓葶说着,又举手拢在眉前,做了个眺望天空状,声音夸张地说:“离天黑还早呢,你担心个什么劲?再说你忙了一上午,也该去休息了…”
姐小有些不耐烦了,翡翠当然看得出来,想着葛大人和钱侍卫都不在家,这儿没人能拦得住姐小,只好勉強同意道:“那…姐小,你别在外面耽搁太久,早点回来。”
“我知道了。”卓葶満口答应着,飞快地转下楼梯。
“别忘了晚上回来吃饭…”翡翠探出⾝子往下叫。
“知道、知道!”
“姐小…”
翡翠还想再啰嗦几句,院子里已经没了卓葶的⾝影。
姐小走得这么急,是为了那封信的缘故吗?她有心想去告诉葛大人,可又不知大人现在在哪里。
自几天前寨子附近有人发现了一处宝石矿后,葛大人就变得异常奋兴,每天一有空就带着钱侍卫出门,到现在都没回来…
“虽然那封信有点神秘,但姐小平时<img src="in/luan.jpg">跑惯了,应该没事。何况姐小是未来的土司夫人,不管喜<img src="in/huan.jpg">上哪位蒲公子,我们都不必大惊小敝…只是,都已经信来信往了,姐小居然一点风声都没透露给我…”想起这个心情就督些郁闷,翡翠撇了撇嘴,转⾝回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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沿着偏僻小道一路小跑步,虽然多花了一倍时间才跑出盘龙寨,卓葶却整个人快乐得像只小鸟。
真不敢相信,她居然收到了情书,还是蒲从云的!
这也是她为什么绕小道出寨的原因,大路上来往人多,她又是瞩目的焦点,想不被人发现都难,更别提避人耳目了。
幽会…
她深昅一口气,觉得<img src="in/xiong.jpg">膛又热又烫,彷佛有团火在烧,那种辣火刺<img src="in/ji.jpg">的感觉,烧得她整个人都快要融化了。
出了寨子,前方是一片茂林,刚踏进,<img src="in/yin.jpg">冷的山风就<img src="in/ying.jpg">面扑来,和外面的世界完全像两个天地。
卓葶拿出信纸瞧了下,按照上面所讲的方向往前走,途中路过那⽇遇见蒲从云的宁静小湖。
湖⽔依然清澈,景致也美丽无瑕,卓葶却无心流连。
直到现在,她才不得不承认,自己真的喜<img src="in/huan.jpg">上蒲从云了。
这一切是如何发生的,她也说不清楚,她只知道,自那天他送自己回家后,她对他的感觉,就完全变了。
以前他靠得再近,她都不会有什么异样,而现在只要想起他,她就有种奇怪的感觉,说不上是什么,却让她无所适从,心口怦怦<img src="in/luan.jpg">跳。
她怎么会莫名其妙的想男人,想那个咄咄<img src="in/bi.jpg">人、让她避之唯恐不及的蒲从云?
这让自小修道、以为男人在自己眼里无关痛庠的卓葶不免懊恼,也是这些天让她心烦意<img src="in/luan.jpg">、萎靡不振的原因。
她很想让自己静下来,可沮丧的发现,她的情绪<img src="in/gen.jpg">本不受自己控制,愈想摊斥他,想他的时间反而愈多,脑子里甚至傻呼呼冒出个奇怪的念头--希望在通往自己厢房的花梯上,突然看见他的⾝影。
天啊,怎么会这样?!
她一遍又一遍问自己,却怎么也控制不住,接到他的信后,几乎第一时间冲出厢房的冲动。
一直以来,和他的另两个哥哥相比,他显得过于沉稳,或者说被动,可今天为什么突然想约她,是喜<img src="in/huan.jpg">她的缘故吗?
这个认知让卓葶⾼兴地弯起<img src="in/chun2.jpg">角,脚下步履更轻快。
山风阵阵,前面就是他约她的地方,卓葶停下步子,要是让他发现自己仪容不整,有多难为情啊?
正想着整理被山风吹<img src="in/luan.jpg">的⾐裙,她忽然感觉有人往这边走来。
是他吗?他已经等在这里了?!
因为紧张,卓葶的心轻颤起来,她咬住下<img src="in/chun2.jpg">头也不抬地说:“实在不好意思,我睡得有点晚,所以来迟了,我…”
“卓姑娘客气了,不管多久,我都会毫无怨言的等着你!”她才说一半,就被来人笑昑昑的声音打断。
不对,这声音…
卓葶猛地抬起头,眼前出现的⾝影,让她整个人霎时僵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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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西斜,蒲从云走出议政厅,沿着青石铺成的小道回到住处,甫进府门,就有一道⾝影打横冲出,突然跪在他面前。
“三公子!你总算回来了!”
蒲从云眼也不抬地往前走,质问一路小跑追在自己⾝边的管事。“怎么回事,谁准你放个女人在府里<img src="in/luan.jpg">跑<img src="in/luan.jpg">叫的?”
“公子,她是黎媚儿,大公子的女人,她说有要事一定要对您说,属下才放她进来的。”管事小声回道。
黎媚儿,那个曾经引勾过他的九黎仙子?
想起当时的情形,蒲从云依然満心不屑。“曲年,你跟我也満久了,她说有要事,你也真相信?”
“属下不敢。”曲年躬⾝,想了想又心有不甘地说:“属下只是觉得她同大公子的关系非同一般,所以…”
“所以什么?”
“属下的意思是说,她的话不妨听上一听。”
蒲从云冷哼一声,继续大步前行,眼看就要穿过中庭,跪在地上的黎媚儿突然不顾一切地冲了过来。
“蒲从云!你今天要是不听我的话,会后悔一辈子!”她边跑边叫。
这女人到底想耍什么花样?蒲从云停步回⾝,睇向黎媚儿。
“你说出的事最好和你的举动一样夸张,否则就算你是大哥的女人,我也绝不姑息!”
黎媚儿闻言,努力昅了口气,<img src="in/ying.jpg">向他的目光。“我知道你对我有偏见,但我也是别无选择…”见蒲从云冷淡地扭过头,她抖了抖<img src="in/chun2.jpg">,脸颊更显苍⽩。
“大公子前些时候一直对特使殷勤有加,近几⽇却没有请过特使,你不觉得这件事很奇怪吗?”
“有什么奇怪,或许他有什么别的想法也说不定。”蒲从云哼声。
“那您猜,他想用什么样的法子走终南捷径呢?”
“你要说就说,别考验我的耐心!”
蒲从云朝她一瞪眼,吓得黎媚儿不噤退后一步。“奴家没有别的意思,奴家只是觉得事情太过不堪,不好意思说出口…”
不堪?
不就是大哥和二哥争来抢去么,都习以为常了,还能怎么个不堪法?
不好意思?
那就更滑稽了,人都跑到这里来了,还装模做样说不好意思?
蒲从云顿时没了兴致,甩手要走。
“三公子留步!”
黎媚儿情急之下,抓住蒲从云的袖口。
“那天下雨,您送卓姑娘回家被大公子看见了,他认定特使对您偏心,而土司之位对他来说又是志在必得,他于是想出个霸王硬上弓的法子,说是只要生米煮成<img src="in/shu.jpg">饭,得到了卓姑娘,就不怕朝廷不支持他…”
“什么?!”蒲从云闻言,目光不敢置信地瞪住黎媚儿,厉声问:“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知道,奴家所言句句属实!”
她会来通风报信当然不是因为心肠好,而是怕既得利益的失去--
苗人奉行一夫一<img src="in/qi2.jpg">,哪怕权位再⾼的男子也不纳妾,只在有了新<img src="in/huan.jpg">后就休掉旧爱。
但卓姑娘是朝廷册封的土司夫人,地位之⾼不言而喻,它⽇不论谁娶,为了大局都不可能休弃卓葶,她明⽩这一点,才会<img src="in/ting.jpg">而走险向蒲从云告密。
她宁可不相⼲的人得到土司之位,也不愿情人另娶他人,自己一辈子在幕后当个没名没分的怨妇!
蒲从云心思转得极快,马上猜出了黎媚儿前来告密的原因--他不愿相信这是真的,却又担心兄长真会做出这种骇人的兽行。
“他现在在哪?”他脫口问,决定找大哥好好“谈谈”
“奴家出来的时候,他已经去了寨外的重<img src="in/yang.jpg">峰,好像还让人送信给卓姑娘,约她在那里见面…”见蒲从云终于信了自己,黎媚儿微微安心。
“你的意思是说…他今天已经行动了?”
“是的,奴家也是见他神情古怪,问了他的心腹才知道。”
怎么会这样?!
蒲从云彷佛被一记闷雷敲中,急声问:“他是什么时候去重<img src="in/yang.jpg">峰的?”
“午后…不,他吃完中饭就出去了。”
“那你怎么现在才来报信?”蒲从云情绪有些失控,暴躁地大吼。“奴家⾝分卑微,又怕被人看见,自然不敢去议政厅,原以为您会马上回府,没想到…”
懊死!
蒲从云没听她把话说完,扭头就向外跑。他没去寨外,而是快马加鞭赶去特使居住的小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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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蒲三公子,今天是哪阵风把您给吹来的?”有人听见门口动静,见是蒲从云,马上<img src="in/ying.jpg">了出来。
蒲从云没工夫和他寒暄,直截了当地问:“葛大人在吗?我有急事。”
“您来的真不巧,葛大人带着钱侍卫一早就出去了。”来人陪着笑脸回答。“您要不要先在这里等等,他们马上回来了也说不定。”
“不用。”蒲从云一口回绝,沉声再问:“那你家姐小在不在?我找她也是一样。”
“姐小?”那人一愣,旋即道:“真不巧,姐小她下午也出去了。”
蒲从云的脑袋顿时嗡地一下,猛地抓住眼前之人的⾐领。“说!你家姐小去哪了?!”
“不…不知道…”那人毫无防备,吓得脸都绿了,不知自己哪里得罪了蒲三公子。
见这边情势不对,旁边有个小丫鬓赶紧揷话。“姐小她好像收到了一封信,就匆匆出门了。”
黎媚儿说的居然全是真的!
意识到眼前这个无情事实,蒲从云面⾊铁青,扭头就走。
“混帐,竟敢用这种不⼊流的手段!”
他恼怒之极,虽不齿大哥的做法,但更让他怒火攻心的,则是卓葶收到信后的态度!
别说她有皇命在⾝,是下任土司夫人,就算是普通女子,也不该莽撞接收男子信件,更何况…收到后还一个人往外跑!
想起风和⽇丽的午后,两个人在风景<img src="in/mi2.jpg">人的重<img src="in/yang.jpg">峰上⼲了些什么,他简直整个人都快气炸了。
纵然那个笨女人喜<img src="in/huan.jpg">大哥,也不必如此猴急,没成亲就先圆房吧?
他紧绷着脸,愈走愈快,狠不能一步登上重<img src="in/yang.jpg">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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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那边好像有打斗过的痕迹!”
就快接近重<img src="in/yang.jpg">峰的时候,一名走在边上的随从,突然指着山道右边散落的一大堆树叶、以及半掩在下面的⾎迹叫了起来。
“不是有公约吗,特使在时,寨中人一律不许动武,否则从重处罚,是谁这么大胆?”蒲从云快步走了过去。
众随从也赶紧跟上。
“公子,这边有个死人!”最先走进树林的随从,大概被什么东西绊了下,低头一看,竟惊骇地大叫。
“啊,这里也有一个!”紧接着,另一名随从也惊讶地发现,自己脚边也有一具尸体。
这是怎么回事?
众人迅速分头寻找,陆陆续续发现在林子里,除了残枝败叶、⾎迹藉狼外,共有十来具苗家男子的尸体。
“这是大公子的手下!”一名躬⾝查看地上尸体的随从,指着其中一张死人的脸笃定地说。
“咦,这人我也有点眼<img src="in/shu.jpg">,是在二公子⾝边见过的吗?”另有一人语气则有些狐疑。
难道两位公子今天在此火拼?众人面面相觑,每个人心里都这么想,却没人敢问出口。
鲍约既定,明知故犯的话,会马上失去族中中立长老的支援,两位公子都不是笨人,会不知道这样的结果?
见手下一个个面⾊凝重,蒲从云自然也不轻松。
目睹这一切,他从一开始的错愕到后来的震惊,再到最后的心急如焚。
突然,他脑中闪过一个不祥的念头。
只见他猛地转⾝,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向峰顶急奔而去。
不一会儿,遍地藉狼的峰顶出现在眼前,蒲从云一眼就看见横卧在大树下的娇小女子。
“卓姑娘,醒醒!”
见她街有气息,他悬起的一颗心暂且放下,拍拍她的脸,却没得到回应,正扭头四望,不少手下已随后赶至。
“属下四处看了,峰顶还有七、八具尸体,但没活口。”有人向他禀报。
蒲从云略一沉昑,看看天⾊,又看看昏<img src="in/mi2.jpg">不醒的卓葶。“我先送卓姑娘回去,你们继续在这儿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