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晴空碧丽如洗，美丽的暑假已经过了一半，时距明年七月大考的⽇子也往前推进一个月。几乎每科任课老师都不厌其烦地提醒叮咛我们：⾼三了，该收收心了，好好为联考打算打算。黑板边角处每天变换数字，也以显明的姿态明⽩昭告我们，距离七月大审的⽇子不远了。搞得人心惶惶，每个人都觉得自己任重道远，少背了一篇论语孟子就觉得罪恶深重，对不起古圣先贤。倒是我，局外人一般，老觉得那遥远得跟我扯不上关系，累得阿花和小麦每天见到我，催魂似的，这个要背，那个会考，直啰嗦个不停。

　　这⽇子，荒凉得叫人堕落。

　　而妈咪是完全不管我的事了，全心陶醉在她的爱情里。这样也好，反正我也习惯了，少了妈咪在⾝旁反而更逍遥－－虽然有时，只是有时，一个人在外游<img src="in/dang.jpg">时，看着天上的浮云，想着想着，会觉得有点心酸。

　　家教林先生辞教以后，有半年了，妈咪提都不提关于我课业的事。妈咪既然不管，我也懒得为功课<img src="in/cao.jpg">心太多。好几次小麦找我一起上家教班，我都不置可否。甚至暑假的辅导课，我也只是尽义务似的，每天背着书包摇摇<img src="in/dang.jpg"><img src="in/dang.jpg">上学去。反正只要人到了就行了，至于心到不到，那就不关我的事了。

　　甚至对米俊宽，我也是全然心不在焉的神情。当他告诉我他答应林校长继续任教一年时，我也只是“哦”一声算是回答。我耽游于自己的恍惚<img src="in/mi2.jpg">离中，陷⾝在虚无缥缈的空洞里。

　　就在那个时候，风里飘<img src="in/dang.jpg">吹来关系他和李兰珠暧昧不明的呢喃。我听了，只觉得陌生得紧，像是在听别人的传奇，而忘了主角其实是自己。我的态度冷漠到小麦都看不过去，她把我拖到角落质问：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茫然地看着她。

　　“拜托你不要装这一副死样子好不好！”小麦竟然蹦出超乎她淑女端庄的耝鲁话。“你不是跟米俊宽很好吗？他怎么跟李兰珠搅混在一起？”

　　我想了想，然后说不知道。

　　“不知道？那你不会问他。”

　　“问他？”我皱了眉，觉得好⿇烦：“要问什么？”

　　小麦摇‮头摇‬，骂了句：“你实在不是普通的笨。”我耸耸肩，自顾自地走开。现在我什么也不关心，我只爱坐在房间的窗枱上，<img src="in/ying.jpg">着仲夏午后慵懒而适意的凉风，看尽斑阔晴丽的天空，和眺览窗枱外，那一片无边无尽的都市风情。就那样任风吹拂，想象夕⽇沉落的地方，是一片湛蓝无垠的大海，也许是太平洋，也许是大西洋，也或者是地中海，金光灿烂或着火红炫耀，将我融化⼊那一道温热至极的霞光之中。

　　每天，我就这样在窗枱上，坐望夕⽇消沉，说不出心中是<img src="in/huan.jpg">喜或者悲伤。那有着一头暖软柔顺如波浪般起伏金发的小王子说：“一个人悲伤时，总是特别喜<img src="in/huan.jpg">夕<img src="in/yang.jpg">。”有那么一天，他在他小小的星球上，看了四十四次的落⽇。我合上书，忘了问他，那一天他是不是觉得特别悲伤。

　　在我的窗枱上看不到那颗小行星，可是，我想在我坐望夕⽇消沉的同时，小王子也许也正搬着他的小椅凳，看着夕<img src="in/yang.jpg">璀璨的金光。

　　然后，我开始往天文台跑。每天辅导课一下课，我就迫不及待地往天文台的方向推进。在同学们各自穿梭转战于各大补习班家教班的同时，我却一路游晃到天文台的星象馆。

　　我找不到小王子的小行星，却陷溺钟情于四五的绚丽璀璨。夜夜我像游魂一样，终宵伫立在顶楼天台，守候着和四五遥夜的相会。

　　开学第一次⾼三模拟会考，我的成绩滑落到数百名以外。美丽的女导师，拿着成绩表，对我皱眉说道：“怎么搞的？杜见<img src="in/huan.jpg">，这样的成绩，你还考不考大学？”

　　我对她微笑，心里想，‮考我‬不考大学⼲你什么事！

　　我把考卷、成绩单那些垃圾全清⼊垃圾筒中，留下四五的海报在我抬头可见的方向，面面相对。

　　开学了，回家得晚，我赶不上落⽇金⻩的时刻，遂在窗枱上看起月升星转。我把灯全打暗，让房里犹剩的天光由铁灰的暮⾊沉沦至漆暗的墨黑中。

　　在黑暗中可以想起很多事，可是我常常什么都不想。有一回不小心，勾动了一番心事，滴下几颗眼泪，那一天便早早的睡了，不再理会満月的光华。

　　阿花以为我因为功课烦心，直劝我放宽心，反正联考还是明年的事。后来透过小麦知道我跟米俊宽一些二三事，恍惚大悟，却自作聪明，自以为此刻正值我情绪的非常期，不宜刺<img src="in/ji.jpg">我，只是一劲柔声相劝，什么“天涯何处无芳草”什么“十步之內必有芳草”我一概对她们微微的笑，没有多余的语言动作辅助表示我全然了解她们的话，何花以为对牛弹琴，⾼声骂我⽩痴，一脸恍惚低能的傻笑。

　　而妈咪<img src="in/gen.jpg">本不知道我的生活到底起了些什么变化。好几次我夜游到子夜时分才回家，却见她房內的灯光依旧是晦暗的，我们⺟女疏离到同住一个屋檐下，连句虚伪表面的客套话都显得奢侈多余。

　　妈咪依然是那样的⾼贵、优雅，明<img src="in/yan.jpg">照人。可是，我从不曾感受到发自她內心一点沸腾的热度。从前她把全部的爱给爹地；后来爹地死了，她用剩下的精力周旋在事业和社<img src="in/jiao.jpg">上。现在，她把重燃的热情，如数灌溉她和梁志云共生的爱苗，吝啬的不留给我一丝光芒。或许她以为我不需要她的关注、她的温热－－我一直都那么‮立独‬自強的不是吗？还是我的冷漠使她忘了，关于我冰封的心，需要一腔滚烫的热情来消解。

　　对于妈咪，我从来不存什么奢望。很小很小的时候，我就习惯独自面对一屋空<img src="in/dang.jpg">的冷森寂寥。走在路上看见形容亲昵的⺟女，也学得不觉痛庠。有种人，少了关爱和温暖一样可以活得很好。我想，大概我就是那种人。可是为什么每每在华灯初上微寒昏⻩的街头，听得“甜藌家庭”这首歌，一种酸楚热辣的泪就会盈満我的眼眶？

　　我觉得好累。四五尽管如何璀璨明亮，依然<img src="in/she.jpg">不⼊我心里那块为黑洞包围的荒凉地带，而给我一丝微暖的光热与尘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