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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作者:林如是 字数:8050 更新:2024-10-21 17:09:17

  还剩下五六公尺就到泳池边了。

  极力睁大浸満⽔气的双眼,狼狈的不断吐出跑进嘴巴里的⽔,谢海媚一边拚命张开嘴巴昅气,一边手忙脚<img src="in/luan.jpg">的划手踢腿。

  再坚持一下,再四公尺、三公尺…

  不行了!

  简直<img src="in/chuan.jpg">不过气来!眼看着就快熬到泳池边了,但…

  真的不行了!

  她绝望的踢动‮腿双‬…说是踢动,其实已经跟抖动差不多。

  “你还好吧?”一只強劲有力的手在紧要关头将她捡了起来。

  像捡只死鸭子。

  唉,丢脸。

  声音在她耳边上方,很有磁<img src="in/xing.jpg">,带点蛊惑的男低音。

  听音辨向,她两手<img src="in/luan.jpg">挥,本能反<img src="in/she.jpg">的抓住对方。

  “我没…谢…”上气不接下气,吐不出完整的句子。

  没出息的<img src="in/chuan.jpg">了起码五秒钟,还没发觉自己仍攀在人家⾝上。那人将她拖到了池边,她赶紧攀住池墙,挂在那里再也动不了。

  “你确定你没事?”还是那低沉蛊惑的声音。

  点头,张开嘴,只吐出混浊耝重的气息,说不出话。像只落⽔狗,垂着头,眼前一片蒙茫茫,只看到一双沾着⽔珠、肌⾁褐亮结实债张的手臂和<img src="in/xiong.jpg">膛。

  睡不着啊,不要吃葯丸子,医生说,去运动吧。

  运动有強大的力量对抗沮丧忧郁。

  运动不只解救⾁体,也解救心灵。

  堡作是最好的治疗,运动也是。

  所以,她决定听医生的话,决定每天去游泳。

  结果,才第二天,就像只鸭子挂了。敏感的觉得好像每个人都在看她的笑话,愈是出丑愈是自觉,愈不想在意愈在意…

  就是这样。她就是这样。决心不⾜,毅力不够,耐力不強,意志力又不坚定,一下子就放弃…

  可坚持了,又怎么样?

  必须放弃时,不放弃行吗?有些事,不是努力了,坚持了,就能够如心所愿。不成的,再怎么求,还是不成…

  像那种自以为是的执着、自以为是的纯情坚持与可歌可泣,到头来只惹得别人觉得为难纠<img src="in/chan.jpg">…

  回过神,她没心情再游泳。

  淋浴间空<img src="in/dang.jpg"><img src="in/dang.jpg">,她将⽔量开到最大,温热的⽔从她头顶倾泻下来,热带爬虫似的爬滑过她的脸庞,沿着裸⽩的<img src="in/xiong.jpg">脯小肮滑落,滑下‮腿大‬,溜过小腿肚,直流到纤细的脚踝。

  他说,我们是朋友。

  还给了她帖子。

  认识他时,她也知道他已经坑讴婚,可就自不量力。结果只能像漫画或爱情电影里的悲剧美少女,远走他乡,一走了之,戏剧般浪漫又凄美。

  可现实一点都不可怜配合她应该哀怜的心情。

  “悲剧美少女”是她自己美化的。

  真相是,她既不美,也不是少女:繁琐的签证手续除了啰嗦⿇烦,更是半点也不凄凉美丽。完全不是衬上柔焦,搭配幽柔伤感的主题曲,停格处理的电影画面那样…

  那样忧伤哀怨婉转的回眸一望,泪光偷闪,无奈感伤的在他结婚的那一刻,或者前一天,神情凄楚的登上‮机飞‬…

  那几天,她将自己关在狭小的公寓里,帘幕全拉上不见光。吃了睡,睡了又吃;然后再睡再吃;吃,又吃。

  完全像一只猪,而且又侮辱猪。

  然后她就开始睡不着。

  心绞痛,破了一个洞。

  ⽔温热,一直滑过她脚踝。望着空溜的脚踝,她陡然呆了一下。

  脚链断了以后,她没再系上新的。脚踝空了,没了束缚,却教她有点不习惯,总有种暴露的感觉。

  ⾚⾝裸体的暴露,没处隐蔵。

  宗教大师说,面对它,接受它,处理它,放下它。

  很抱歉,她没有那样的修为。只是像只鸵鸟,不再提起那一段,不愿再去想。

  那一段。

  一厢情愿的爱,自以为执着的情。自<img src="in/nue.jpg">不正常。

  但正常或不正常,千里遥迢,那一段都该结束了吧。

  爱情到处都是,总会有她该有的一段吧。

  每个人都会有过去的。所谓过去,过去就让它过去了。

  ----

  换好⾐服,匆匆离开更⾐室。走出大门时,无意的朝侧对门的咖啡室望一眼,似曾相识的一抹灰⾊霎时窜⼊眼底。谢海媚低讶一声,不由自主停下脚步,看着那个人。

  啊,是他。

  那个人,花花公子的那个裸女…

  瞧她语无伦次的。正确的说,和她同时“欣赏”裸女的那男人。

  他桌上搁着一杯咖啡,悠闲的低头看着报纸。

  偶然吧。

  可小说<img src="in/xing.jpg">的太巧合,巧合得跟假的一样。

  她转头想走,脚却自己动起来,中琊似的往里头走去。

  “啊?”

  进去了才回魂,连忙低头后退,作贼似蹑手蹑脚急着逃开现场。

  经过他,他恰巧…又是一个恰巧…抬起头,居然、居然认出是她!

  “嗨。”朝她微笑点个头。

  对上他的视线,假装没看见就太那个了,谢海媚讪讪的,也点个头。

  她有些气自己的反应。大大方方的打个招呼、应酬微笑一下就结了,偏要自我意识过盛,搞得跟贼一样,多心虚又假害羞似。

  “喝咖啡吗?”

  惊一下。问她的吗?

  她犹疑的看看他,他也在看她。

  是问她没错。

  再气自己小家子的反应。突然赌了气,走到他面前。

  “不,谢谢。”一开口就又觉得错,人家又没说要请她。

  “那么,喝点热茶?还是可可?”

  她‮头摇‬…好像有点太矫情,连忙说:“茶。”

  他站起来。

  “啊,我自己来。”真是做什么错什么,慌忙的阻止他。

  苞星巴克一样,服务人员不到桌前来,要自己到柜台点东西自己拿,全都是自助,自己为自己服务。

  他跟过去,站在她⾝后。

  被围城了似。

  “让我来吧。”他伸手掏⽪夹。

  “啊,谢谢,可是…”连认识都算不上。

  没让她拒绝,他微笑比个手势,付了帐,还帮她拿着热茶,周到的又取了牛<img src="in/nai.jpg">蜂藌。回到桌位,替她拉开椅子。

  体贴周到,专门侍候她似。

  怎么忽然冒出这想法?她偷红脸,觉得赧然。

  而且第一次碰面,就让人家替她付了帐。更那个了!

  “常来这里游泳吗?”他比比帮她拿的、用来调味的牛<img src="in/nai.jpg">及蜂藌。

  “不,偶尔才来。你常来吗?”她摇手,喝原味茶。健⾝项目那么多,奇怪他怎么知道她来游泳。

  “我习惯每天运动,但不一定都来这里。我看你好像还不大习惯。现在觉得好一点了吧?过段时间,等你习惯了,就不会觉得那么累了。”

  他在说什么?她半倾脸,半显疑惑。

  他微微扯动嘴角,眨了眨眼。

  咦!不会吧?

  猛然会意,她在心里惨叫一声,简直窘透了。想到自己刚才手脚<img src="in/luan.jpg">挥,像只落⽔鸭的丢脸情形,満脸<img src="in/zhang.jpg">得通红。

  “我…呃…”<img src="in/gen.jpg">本没想到。张口结⾆,反应钝又呆。

  “真的很巧对不对?”

  “是很巧。”终于,笨拙的吐口气。

  老实说,她一点也不喜<img src="in/huan.jpg">这样的“巧合”

  “刚才真不好意思。不知道是你,还没跟你道谢。真谢谢你。”弯<img src="in/yao.jpg">低头半鞠躬,很正式的道谢。

  却惹他笑。

  “不必客气。你这么慎重,反倒让我觉得别扭。”

  他只是顺手抓她一下,只是举手之劳,她如此郑重,他反而有点不习惯。

  “我叫萧潘,叫我萧就可以。”他伸出手。

  “啊,我是谢海媚。”连忙回握。

  唉,又慌手慌脚了。竟然一直没想到请问对方的名字,如此不懂<img src="in/jiao.jpg">际处事。

  “谢海媚…”她名字直接以英文拼音,外国人念起来拗口,常卷成一团。“不好意思,说得不好。”

  “我的名字比较不容易念。”

  “我可以叫你媚吗?”跟五月一样的音。

  太亲密了。

  “可以叫我海媚。”

  “海…媚…”他试叫一声,顺口多了。先说个“嗨”再加上“五月”的音,一点都不困难。

  “那个海,发音时再轻一点。像这样,海…媚…”受不了那个去声音,她忍不住出口纠正。

  “海…媚。”他又试一次,叫得柔情又<img src="in/chan.jpg">绵。

  可对他,大概没差,<img src="in/gen.jpg">本体会不出那差别及<img src="in/chan.jpg">绵。

  他们用英文的,不明⽩他们中文名字里所隐蔵的意涵与声韵的缱绻。

  他们动辄喊对方的名字,认识一天跟认识三年的,都叫得同样亲热。不明⽩他们用中文的,在唤一个人时,口里吐出那名字时,所隐含的亲疏远近关系与深浅冷柔的感情。

  像那声“媚”她是不会让一个认识不深的人这么唤她的。

  不是说,单唤她名字里的一个字就表示有某种暧昧或亲密的嫌疑,当中还有口气与态度的因素。但愿意被人如何叫唤,却绝对跟她的主观情感有着关连。

  “潘先生…”

  “叫我萧就可以。”不是在什么正经八百的场合,他习惯这样的随意。

  “萧…嗯,老实说,我有点不习惯。第一次碰面就直接喊人家名字,总觉得有些奇怪。”

  “可我们并不是第一次碰面。”他玩笑提醒。

  “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明⽩你的意思。其实,在许多场合,我们也只称呼对方的姓的。有些人比较传统,对认识不深的人更只称呼对方的姓,不过,多半的人不会这么严肃就是了。先生什么的,叫得我都觉得自己伟大了起来。”

  他明⽩?谢海媚为自己先前的武断又赧然起来。

  “好吧。”他表情忽然一本正经。

  引得她两眼⽔盈盈望着他。

  “我就特别允许你,你叫我萧或潘都可以,随你喜<img src="in/huan.jpg">怎么叫。你是特别的,可以享有『特权』。”眼眸里闪着笑痕,连声音都満是笑意。

  虽是玩笑,但她意识过盛,总觉得有种难言的、不恰当的亲近。

  越了界。

  无法自在起来。掩饰的,连忙喝口茶,却差点呛到,又慌忙从背袋里菗出一包面纸,连带菗带出张半折的纸条,掉落到桌上。

  她没注意。

  “你东西掉了。”他顺手捡起,自然看到上头记着的电话号码。

  他没多问,没有多余的好奇心。

  “谢谢。”看清是医生给她的那张纸条,谢海媚愣一下,多余的解释:“医生给我的。”

  然后自己便先觉得说得莫名其妙,又画蛇添⾜解释说:“失眠睡不着,所以医生给我心理医师的电话。”

  包语无伦次了。

  愈解释愈<img src="in/luan.jpg">。

  睡不着看心理医师?

  感觉狼狈透了。不说话没事,愈说错愈多。

  为避免她觉得尴尬,萧潘不动不惊,不急着追问什么。他只是看着她,微笑鼓励,又微笑鼓励。

  谢海媚昅口气。明明是不相⼲的人,怎么他那样的笑,让她觉得她有义务对他<img src="in/jiao.jpg">代什么似?

  “嗯,最近我一直睡不着,睡得也不好,半夜常常会起来。我到学校医务室…”她顿一下。

  “嗯,我在这所大学修了一些课。总之,医生认为我的情况可能是庒力引起的。他不赞成依赖葯物,建议我多运动,还提供我资讯,必要的话,可以找心理医师谈谈…”

  又顿一下,声音含在嘴里,咕哝说:“医生说是庒力,大概他认为是心理问题。可我倒宁愿他开葯给我,吃了好睡。”

  萧潘微微一笑,说:“医生倒是一番好意。依赖葯物帮助睡眠的确不是好办法,对⾝体不好,也不能真的解决你失眠的问题。”

  谢海媚闷哼一声,多少不以为然。“要是真不能解决,这里那么多人都在呑那些葯丸子做什么?至少能得到一顿好睡吧。”

  “当然也不是说葯物对睡眠完全没有帮助,不过,不到万不得已,我想绝大部分的医生都不会鼓励人吃葯帮助睡眠的。而且,多运动的确有好处,不仅有助于舒缓庒力,又帮助睡眠。”那口吻语气简直跟医生如出一瞰。

  “所以喽,”谢海媚无奈摊摊手。“我这不是来了。”

  “看你的样子好像被人掐着脖子硬赶上架似。”他打趣,态度轻松带点狎昵,好像对一个老朋友似。

  他无意,她多少有心,惊觉<img src="in/jiao.jpg">浅言深,觉得自己说太多了,便只是扯扯嘴角敷衍过去。

  “其实,就算不为任何理由,养成运动的习惯对⾝体有益无害,就是对情绪也是有帮助。”

  怎么他一副教书先生的口吻?

  “是啊,运动不仅能解救⾁体,还可以解救心灵。”谢海媚不噤撇嘴,半正经半嘲谑。

  “这样说也没错,这在心理学上是有<img src="in/gen.jpg">据的。”

  他听不出她的嘲讽吗?还如此一本正经!

  她不免怈气,无意义的挥个手,说:“我不管理论,我只要好吃兼好睡,一觉到天明。”

  “那就常运动。”萧潘凑近她。

  几乎挨到她鼻子前,好看的棕⾊眼睛深潭一般透着幽光。

  太突然了,谢海媚吓一跳,反<img src="in/she.jpg">神经一下子打结,凝住不能动。

  好在他很快就退开。她转转脖子,还有点僵硬。

  “是,先生。”她瞪瞪眼,多少讽刺。

  “别叫我『先生』,叫得那么伟大,我担不起。”

  她再瞪他,他也不躲避,<img src="in/ying.jpg">着她的目光。

  四眼相望,愈看,谢海媚心里愈有种奇异的感觉。

  但可能吗?看看那灰⾐灰长<img src="in/ku.jpg">,又忍不住那股疑窦。

  “我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你?”真是忍不住。

  呵,终于。

  她终于想起什么了。

  “我在麦卡伦大楼见过你。”他微笑。

  啊?

  “你好像跟大门有过节,它老是找你⿇烦。”他又笑。

  是他?!

  不好笑!

  眼睛睁得老大、嘴巴半张,简直像智障一样,模样蠢透了的谢海媚,丝毫不觉得有趣好笑。

  真有那么巧的事?巧合又巧合,意外又意外;巧合得真的跟假的一样,意外得跟安排预谋差不多。

  这样的偶然,真的,绝没有电影里演的那么浪漫美丽。

  “喔,是你!”她低叫一声,声音急促,倒像呻昑。

  萧潘又笑了,觉得她的反应很有趣。

  “这是我办公室的地址和电话,”拿出一张名片给她。“随时<img src="in/huan.jpg"><img src="in/ying.jpg">你来找我。如果你不介意,我很乐意听你谈谈困扰你的问题。”

  萧潘…嗯,博士…医生?

  她倏地抬头,睁大眼望着他。

  “我没有任何问题。”反<img src="in/she.jpg">皱眉,防卫的脫口而出。

  她⾝心健康,里外上下俱全,没有任何问题。

  “我不是那个意思。”

  要不,是什么意思?

  没想到他居然是个…这个⾝分头衔让她觉得敏感。

  “我的意思是,<img src="in/huan.jpg"><img src="in/ying.jpg">你有空过来聊聊天,就像现在一样。”

  算她不知好歹,要看个心理医师可不是吃饭‮便大‬那么简单,很吃钱的。

  她无法不觉得奇怪,他没事⼲么那么好心?

  “我负担不起那个费用。”

  真幽默!

  萧潘失笑起来。她是真不知没意会还是故意?

  “没问题,我对你特别优待,免费为你服务,完全不收费。”

  呆子也听得出他话里的揶揄,瞧他笑的!

  “谢谢。”其实,他大概也只是礼貌的说说,她没必要太认真。

  这种话大家都在说,都只是社<img src="in/jiao.jpg"><img src="in/xing.jpg">语言,没有⽩纸黑字订下约都不算数。

  “请把它收妥当,别弄丢了。”他居然叮咛她小心收蔵。

  深潭似幽密的目光锁住她,在他紧迫的注视下,谢海媚不得不礼貌慎重的将名片收进背包里。

  萧潘笑了,笑得很自觉。他知道自己那笑的魅力。

  “请别客气,有事没事都<img src="in/huan.jpg"><img src="in/ying.jpg">你的电话。”

  有缘分这回事吗?

  看他那灿开的笑,九月晴空的热光与明亮。谢海媚心里唐突的打个皱褶,几乎是亵渎的。

  哎哎,缘分哪是那么简单的事。

  一个人跟一个人随便碰在一起,就叫缘分的话,那么,缘分这东西未免也太不值钱,什么红线牵,什么木石盟都没了意义。

  但科学的算,茫茫人海,在几亿人中就算只是互相擦⾝而过,那机率是多少?

  好吧,她就跟所谓的命运打个赌。

  如果,他们再这般不‮实真‬的、巧合的相遇,那么,她就打这个电话…

  接下这个赌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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