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老板娘。”工人阿土叫唤着丁⽔柔。

　　“嗯…什么？”

　　“那锅…不，素‘那个’，偶说那个林老板订的花，什么时候要给他送过企？”阿士努力想矫正自己不标准的国语，却是徒劳无功，⽩惹了一⾝汗。他拿出污黑的手帕随意抹了抹额头。“林…花？”比起阿土的‮湾台‬国语，丁⽔柔也没好到哪里。她的国语标准是标准，却一样让人听得…

　　很痛苦！

　　其实她想说的应该是“林老板的花？”却省略了太多，只说出关键字，因此在旁人听来就成了破碎不全的句子。

　　“对、对啦！你昨天素有告诉过偶，可素偶事情一多，就给它忘了。”已经习惯了和丁⽔柔的对话方式，阿士愍愍地搔搔头！很不好意思地红了脸，为自己的记<img src="in/xing.jpg">不佳耽误工作而感到差愧。

　　他向来记<img src="in/xing.jpg">差，又是个乡下人，没读过什么书、大字不识几个，否则让老板娘写张字条就是了。

　　这样一来，老板娘也就用不着说得辛苦，而他也背得辛苦了。尤其老板娘难得有清醒的时候，每次同她说话，他总有自己在<img src="in/bi.jpg">迫她说话、打扰她睡眠的错觉。

　　唉！老板娘人好是好，就是…

　　太重眠了！

　　“唔，下午三点。”手里拿着花剪，丁⽔柔另一只手抚向手腕。

　　霎时，她被小绿冰凉的‮感触‬给震了下，随即难得语句清晰增这出时间。

　　这、这是一种感应吗？还是神迹？阿土眨了眨眼，微愕了下。不乖拼几次，他始终无法适应。

　　每次只要老板娘遇上需要清醒的时候，她总会碰触不知或挂、或盘踞在她⾝体哪一处的小绿，然后就会恢复成常人状态。

　　正常的说话、正常的工作、正常的走动…一切都再正常不过了。还是应该说是不正常呢？阿土又烦恼地搔了搔头。反正，常人的正常就等于老板娘的不正常；老板娘的正常在旁人眼中，是不正常的。阿土下了这个结论。

　　其实，看小绿就知道了。

　　虽然乡下人不怕蛇，不过小绿可真是只吓人的宠物啊！

　　它可是青竹丝呢！

　　大名鼎鼎、令人闻之丧胆的‮湾台‬毒蛇…

　　青竹丝啊！

　　他真不懂，像老板娘这样一个娇滴滴的‮姐小‬，怎么会喜<img src="in/huan.jpg">蛇当宠物呢？他是知道台北人都喜<img src="in/huan.jpg">养一些奇奇怪怪的宠物，像是蜥蝎、⽔⺟、蜘蛛啦！当中一定也有蛇。

　　不像乡下，养来费去就那么几只土狗，不是叫阿⻩就是小黑的。

　　不过，老板娘也跟流行吗？阿土着实感到纳闷。

　　有钱人的想法，还真是令人想不透。

　　看门口那部名牌脚踏车就知道老板娘是个有钱人，因为那可不是平常人买得起的。更遑论老板娘换车速度之快…他都已经不知道这是第几部了，恐怕他十只手指都不够数呢！

　　他不但记<img src="in/xing.jpg">不好，算数也不好。不过，他阿土再土，也看得出老板娘定是好人家的千金。而且，跟了老板娘这几年，他怎会不知道老板娘‮钱赚‬的手腕有多⾼明？要不，他每个月暴增的薪⽔是哪儿来的？算数不好归不好，他可没笨到连自己赚了多少钱都不知道。他每次可都是小心翼翼地对着整叠千元大钞一数再数呢！

　　总之，这可是份极为难得的好工作呢！

　　尤其像他这样说学历没学历、说经验没经验，更别提长相不佳，只是空有一⾝蛮力，也真亏老板娘愿意雇用他。所以他可是非常感<img src="in/ji.jpg">老板娘，自始至终都诚恳努力地在做这一份工作呢！

　　这下，他连老婆本都快存够了，再过一、两年，他就可以回乡下娶阿花，然后再生两个胖小子。想着想着，阿土黝黑的脸都红了。

　　阿花是他论及婚嫁的女友，虽然只是一个村姑，配他却是绰绰有余了。阿土极有自知之明，即便来到台北工作，也从不妄想⾼攀其他女孩，只是死心场地守着家乡的阿花。说来好笑，第一次领薪⽔时，他以为老板娘给错了，还傻傻地将多得的钱退还，退还…

　　“红利？”

　　“我…没…说…吗？”丁⽔柔费力地从柜台上撑起⾝卫，头却仍陷在柔软的鹅⻩⾊抱枕中。

　　“可能有吧！”或许真的有吧！他这记<img src="in/xing.jpg">实在是不行。

　　“给…”半张脸埋在抱枕中，丁⽔柔不清不楚地动了动<img src="in/chun2.jpg">瓣。

　　“什么？”

　　丁⽔柔皱了皱眉，似在思索阿土的问话，好半晌，才吐出了两个珍贵的字：“你…的…”

　　“你素说，那素给偶的？”阿土看着她，不敢相信世上竟有这样的好事。丁⽔柔在抱枕上的头几不可见地微点了下。

　　“可素，偶才工作不久…”

　　“没…关…”剩下的“系”字，很可悲地没有出场机会。丁⽔柔摆了摆手，阻止阿土的上诉。

　　“可素…”阿土还有话要说。

　　“我…要陲…要…”丁⽔柔吐出了微弱的前半句话接下去就没了声音。

　　“老板娘！”阿土紧张地往前大跨一步。

　　结果，他发现她竟然是陲着了！

　　老板娘还真是…说睡就睡呀！

　　阿土愣了好久、好久。

　　以上，就是当时的情形。

　　也或许是因为这样的缘故，让老板娘觉得他诚恳实在，才一直让他在这儿工作。

　　话说回来，老板娘也真是有本事，否则也不会将一间小小的花店扩充到今⽇的局面。

　　不说花店有多大，光是拥有自己的花房，不用向花商批花，直接自己经营，这就很了不得了。虽说种些花花草草向来就是老板娘的‮趣兴‬，不过她也真是有心；非但努力经营，后来甚至还盖起了花房，⼲脆自己种、自已卖，也省得被盘⾼剥削。

　　其实他们花店刚开始也是批花来卖的，顶多有时候老板娘会将自家种的几盆花草拿来店里一块儿卖。听老板娘说，她家里还有个专门种植花草的<img src="in/yang.jpg">台，让她可以种着玩。

　　说到‮趣兴‬…不是他要贬低老板娘啦！

　　不过，他怀疑…弄坏脚踏车也是老板娘的‮趣兴‬之一。

　　对门外那部原本价值不菲，如今却只能用“惨不忍睹”四个笋来形容的第N部脚踏车寄予无限同情，阿土心疼极了。

　　那都是钱呢！

　　就不知道老板娘一个娇滴滴的姑娘家，怎么会一而再、再而三地把脚踏车弄成面目全非。要是他在屏东乡下的阿⺟看到了，一定会“矢寿喔！天意喔！”地大呼小叫个不停。

　　偷偷叹了口气，阿土看向眼前不知何时又陷⼊昏睡状态的丁⽔柔。

　　看来，小绿的效果也是有限的…

　　老板娘怎会重眠重成这样呢？

　　“唉…”这回，他叹了更深更长的气。

　　还是工作去吧！

　　顺手将玻璃门掩上，阿土决定来个眼不见为净。

　　假⽇，街道一片喧嚣。

　　行人来来往往，各有各的目的地，不曾为谁停下脚步…

　　此刻！市区內的某卖场…

　　“小<img src="in/yan.jpg">，帮忙提一点，很重耶！”楚琳皱着一张⽩净的小脸，喃喃地抱怨着，对同伴的见死不救很是气愤。

　　呜…她的手坑谙下啦！

　　然而，前头那抹<img src="in/yan.jpg">红的人儿却仿佛浑然不觉，依旧踩着红⾊细跟⾼跟鞋，优雅地往前走，⾝上一袭质感甚佳的红⾐还因而随风半掀，引得行人纷纷回头注视。

　　她到底是来⼲嘛的呀？

　　她、她、她<img src="in/gen.jpg">本就是来炫耀的嘛！

　　不傀是相知甚深的手帕<img src="in/jiao.jpg">，楚琳马上就察觉到葛红<img src="in/yan.jpg">的虚荣心又在作祟了。

　　不过…

　　好美喔！

　　连向来看惯葛红<img src="in/yan.jpg">美貌的楚琳都一脸痴<img src="in/mi2.jpg">，用仿佛在看女神般的目光膜拜着她，更遑论是一旁的人们了。

　　霎时，依稀可以听见有人在窃窃私语，以为葛红<img src="in/yan.jpg">是明星，但也不乏有人发出不以为然的评论，心里实则既羡又妒。几个大胆一点的男士更是放肆地直盯着葛红<img src="in/yan.jpg">，目光毫不

　　掩饰对她的欣赏，还引来⾝旁女伴的娇嗔与警告。不过，⾝处这种环境，葛红<img src="in/yan.jpg">倒是十分怡然自得，她甚至还停下脚步，大方地回报众人的目光，绽开一朵美<img src="in/yan.jpg">的笑，然后迳

　　自前行，全然不顾被她抛在⾝后的楚琳。接着，卖场响起了一阵巴掌声，几个女孩甩下⾝旁的另伴一巴掌后就头也不回地离开。

　　嗄？

　　被周遭的声音震醒，楚琳眨了眨<img src="in/mi2.jpg">蒙的⽔眸，恢复了些许清明。

　　现下是什么情况？

　　环视卖场，只见人群做鸟兽散，只剩葛红<img src="in/yan.jpg">一人独自闲逛着。

　　不管怎么看，她果然…是个美人胚子！

　　不不不！怎么连她都被小<img src="in/yan.jpg">的美⾊给<img src="in/mi2.jpg">惑了呢？楚琳连忙甩头，力图清醒。

　　“就说我不认识她了嘛！”

　　⾝旁一对情侣走过楚琳⾝边，男人辩解的声音夹杂一丝无奈。

　　“还说不认识，那她为什么对你抛媚眼？”

　　“我怎么知道？”大概是看上他了吧！男人耸肩，脸上闪过一丝自豪。

　　“什么你怎么知道？你是怎么招惹上那只花蝴蝶的？”女子个头虽小，却泼辣得很，边走边问，手指还不忘往男人⾝上戳去。

　　“就说了不知道嘛！”男人也恼了，⼲脆停下脚步，抓住女子的手。

　　“你、你、你，你这个‮心花‬大萝卜！”女子气得浑⾝发抖，肩膀更是颤动不已。

　　“你、你别哭啊！”看女子一副泫然<img src="in/yu.jpg">泣的模样，男人也慌了，连忙出声安抚。

　　见状，楚琳马上了解发生了什么事。

　　她是故意的！

　　她绝对是故意的！

　　她绝绝对对是故意的！

　　楚琳敢打包票，她这个手帕<img src="in/jiao.jpg">向来唯恐天下不<img src="in/luan.jpg">，刚才刻意流露的抚媚风情除了测试近⽇个人的魅力指数外，另一个原因，大概就是…

　　害情侣吵架！

　　没错，害情侣吵架！

　　呃，有人会这么无聊吗？

　　就是有！

　　而那人的姓名不巧就叫作“葛红<img src="in/yan.jpg">”堂堂葛大‮姐小‬是也，同义词则是T⾁bleMarker。卖弄风情兼害情侣吵架，向来就是葛大‮姐小‬乐此不疲的游戏，甚至引以为生活乐趣。

　　换言之，赢得众人的注视，会让她很愉快。

　　说很愉快还算含蓄了呢！

　　责则是…非、常、愉、快！

　　至于愉快到什么程度呢？

　　简单说来，就是四个字：无以复加。

　　卖騒！

　　呃，或许这么说是有点难听啦！只能说她对自己的美貌具有十⾜的自信，而且引以为傲，不吝于展现。

　　如果，她展现风情的附带效果是惹得情侣吵架，那么她当天的心情便会High到最⾼点，不管做什么事都很带劲。

　　巫婆！

　　呵呵，是颇像的啦！不过葛大‮姐小‬向来不知自省为何物。若是有人责备她故意离间情侣，她绝对会回以一个<img src="in/yan.jpg">丽的微笑，然后冷冷地反问“⼲你何事”

　　然后，事后她会躲在厕所或是<img src="in/yang.jpg">台，肆无忌惮地大笑，笑不了解她真面目而被她耍弄的人，而这对她的心情有正面提升的功效。

　　⾝为葛红<img src="in/yan.jpg">的闺中密友，⾝兼良友、益友，楚琳自认不能对她的行为坐视不管。

　　因此，秉持着益友三大标准之一一友谊，了彰显公理与正义，楚琳决定挞伐她。

　　没错，挞伐她！

　　楚琳活像个小媳妇儿，一手提着大包小包，一手拉着神游太虚的丁⽔柔努力往前跑，一直跑到正在生鲜冰柜前选焙食材的葛红<img src="in/yan.jpg">⾝边。

　　“喏，二…二选…一。”楚琳断断续续、上气不接下气地道。并不是她吃了丁⽔柔的口⽔，感染了丁⽔柔说话的方式，而是她真的太<img src="in/chuan.jpg">了。

　　开玩笑，提着这一堆重物，还得跑百米，不<img src="in/chuan.jpg">才怪。

　　楚琳一边无奈地试举着发酸的右手，一边看着经过<img src="in/ji.jpg">烈运动后却仍然牢牢挂在自己左臂上昏睡的丁⽔柔，不噤对她的睡功大感佩服。

　　小<img src="in/yan.jpg">也是，爱招蜂引蝶就算了，何苦连累她呢？

　　不用回头，她就知道那群怨女妒妇虽已走远，却仍频频回顾，朝她们所在的地方抛采“关爱”的目光。

　　好讨厌的感觉，仿佛有芒刺在背。

　　她就知道跟她们出门绝对没好事。

　　没错，是复数，她们。

　　谤本就是吃力不讨好嘛！

　　楚琳在心里发表着怨言，并努力⾼举自己手中的“物品”坚持要葛红<img src="in/yan.jpg">二选一。待她<img src="in/chuan.jpg">够气后，定要好好骂骂小<img src="in/yan.jpg">，以伸张正义。

　　“我不要。”葛红<img src="in/yan.jpg">举止优雅地以指尖轻挑着⾼丽菜的叶面，探测新鲜度，很⼲脆地拒绝了楚琳。

　　“不能不要！”不愧是向来活力充沛的楚琳，<img src="in/chuan.jpg">了几口大气后，她已经能够正常地说话了。

　　“⿇烦。”葛红<img src="in/yan.jpg">美<img src="in/yan.jpg">的<img src="in/chun2.jpg">中吐出无情的字眼。她竟敢说⿇烦？这里有一大半的东西都是她的耶！

　　“不管，二选一。”楚琳也很坚持。

　　“不要，我的指甲油是新上的，剥落了怎么办？”葛红<img src="in/yan.jpg">眯起美眸！就着卖场內明亮的灯光检视自己的手，左看右看，満意极了。

　　“这可是你说的！”楚琳语带威胁，恫吓着葛红<img src="in/yan.jpg">。

　　“我说的，怎样？”孰料葛红<img src="in/yan.jpg"><img src="in/gen.jpg">本不当一回事，只是屈起食指轻敲着⽔果罐头。

　　“那…那我要把这些瓶瓶罐罐都扔掉了喔！”楚琳也发狠了，作势要倒出购物袋里所有的粉底<img src="in/ye.jpg">、藌粉、面霜、保<img src="in/shi.jpg"><img src="in/ye.jpg">和隔离霜等所费不赀的保养晶与化妆晶。

　　唉！‮湾台‬的卖场没事盖这么大做什么？害她们一层层买下来，重都重死了！

　　“你敢？”

　　梆红<img src="in/yan.jpg">从齿<img src="in/feng.jpg">进出一句，一个旋⾝，仿若化⾝为⺟夜又，只差鲜红十指没恶狠狠地招上楚琳⽩皙的颈项。

　　当、当然是不敢罗！

　　楚琳在心中很没胆地答腔。

　　呜，她向来没胆，最怕坏人了。这下子，什么伸张公理、维护正义的更是全都抛话脑后了。

　　呜，她就是没用嘛！

　　“可、可是，人家真的觉得很重嘛！你不帮我提，要怎么办？”楚琳可怜兮兮地诉苦。

　　“你可以把柔柔扔掉。”转过⾝，葛红<img src="in/yan.jpg">面不改⾊地说道。

　　什么？

　　这怎么可以？

　　陷⼊苦恼的楚琳完全没发现⾝旁的<img src="in/yan.jpg">丽人儿正努力愍着笑。

　　半晌后…

　　“小<img src="in/yan.jpg">，你以前到底有没有好好念过书？”楚琳猛然问道。

　　闻言，葛红<img src="in/yan.jpg">一僵，肩膀随即忍不住地剧烈抖动起来。

　　天呐！她真是服了她，这是什么思考逻辑？

　　来不及寻找隐蔽处，葛红<img src="in/yan.jpg">摆起招牌擦<img src="in/yao.jpg">‮势姿‬，无法抑止地狂笑起来，笑声教人退避三舍。

　　找到了！

　　既然有人要把她扔掉，那么，就由他接收吧！

　　属于他的猎物，终究会是他的。

　　卖场一角，一个<img src="in/ting.jpg">拔的⾝影伫立已久，太<img src="in/yang.jpg">眼镜下流露出一抹兴味，以及跃跃<img src="in/yu.jpg">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