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不独小人有过

挖掘御河，皇上却委了麻叔谋督工。说起开河都护麻叔谋，在宁陵县闹下一桩大案来。现在皇帝派大臣去把他囚送到京，连性命也不能保。

　　原来麻叔谋一路督看河工，经过大城大邑，便假沿路地方官的衙署充作行辕。到那山乡荒僻的地方，连房屋也没有，只得住在营帐里面。

　　这营帐搭盖在野地里，大风暴雨，麻叔谋一路不免感受风寒。到宁陵县下马村地方，天气奇冷，一连十多天不住地大风大雨，麻叔谋突然害起头痛病来。

　　来势很重，看看病倒在<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chuang.jpg">上，一个月不能办事，那河工也停顿起来，没奈何，只得上表辞职。这麻叔谋是炀帝亲信的大臣，如何肯准他辞职？

　　便一面下旨，令令狐达代督河工，一面派一个御医名巢元方的，星夜到宁陵去给麻叔谋诊病。这御医开出一味药来，是用初生的<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nen.jpg">羔羊，蒸<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shu.jpg">，拌药末服下。连吃了三天，果然病势全退。

　　但从此麻叔谋便养成了一个吃羔羊的馋病，做成了定例，一天里边必要杀翻几头小羊，拿五味调合着，香甜肥腻，美不可言。便替他取一个美名，称作含酥脔。这麻都护天天吃惯了含酥脔。

　　那厨子便在四乡村坊里去收买了来，预备着一处地方，或城或乡，无处不收买到。麻都护爱眨羔羊的名儿，传遍了远近。

　　起初，还要打发厨子去买，后来渐渐有人来献给他。麻叔谋因爱吃羔羊，又要收服献羊人的心，使他常常来献羊，遇到有人来献羊的，他便加倍给赏。因此一人传十，十人传百，那百姓们听说献羔羊可以得厚利的，便人人都来献羊。

　　但献羊的人多，那羔羊却产生的少。离宁陵四周围一二百里地方，渐渐断了羊种。莫说百姓无羊可献，便是那麻叔谋的厨子，赶到三四百里以外的地方去，也无羊可买。麻叔谋一天三餐不得羔羊，便十分愤怒，常常责打那个厨子。慌得那个厨子在各村各城四处收买，因此便惹出下马村的一伙强人来。

　　这下马村中有一个陶家，兄弟三人，大哥陶榔？，二哥陶柳儿，三弟陶小寿，都是不良之徒，专做<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ji2.jpg">鸣狗盗的生涯。手下养着无数好汉，都能飞檐走壁。

　　不论远村近邻，凡是富厚之家，便把作他们的衣食所在。靠天神保佑，他兄弟三人，做了一辈子盗贼，并不曾破过一次案。据看风水的人说，他祖坟下面有一条贼龙。

　　他子孙若做盗贼，便一生吃用不尽，只是杀不得人，若一杀人，便立刻把风水破了，这一碗道遥饭也吃不成了。陶家三兄弟仗着祖宗风水有灵，竟渐渐地做了盗贼世家。

　　不想如今隋场皇帝开河，那河道不偏不倚地恰恰要穿过陶家的祖坟。陶榔儿兄弟三人，便着了忙，<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ri.jpg">夜焦急。

　　便商量备些礼物去求着麻叔谋，免开掘他的祖坟。转心一想，这一番开河工，王侯家的陵寝也不知挖去多少，如何肯独免我家？若要仗着兄弟们的强力，行凶拦阻，又是朝廷的势力，如何敌得他过？

　　千思万想，再也想不出一个好法子来，忽打听得麻叔谋爱吃羔羊，乡民们都寻了去献，陶榔儿说：“我们何不也把上好小羔儿蒸儿只去献？这虽是小事，但经不得俺们今<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ri.jpg">也献，明<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ri.jpg">也献，献尽自献，赏却不受。麻叔谋心中欢喜，我们再把真情说出来。求告着他，也许能免得。”

　　小寿听了笑道：“大哥这个话，真是一厢情愿！我听说麻叔谋这人，贪得无厌。在他门下献羊的，一<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ri.jpg">有上千上百，哪里就希罕我们这几只羊？便算我们不领赏，这儿只羊却能值得多少，便轻轻依着我们改换河道？怕天下决没有这样便宜的事呢。”

　　柳儿也接着说道：“除非是天下的羊都绝了种，只我家有羊，才能够博得他的<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huan.jpg">心。”兄弟二人，你一言我一语争论著，榔儿却只是低下了头，全不理论。

　　柳儿问道：“大哥，你为何连声也不作了？”榔儿道：“非我不作声，我正在这里打主意呢。”

　　小寿道：“大哥想得好主意了没有？”榔儿道：“我听你二人的话，都说得有理：若不拿羊去献，却苦没有入门之路。

　　若真的拿羊去献，几只羊却能值得多少，怎能把这大事去求他？我如今有一个主意：想麻叔谋爱吃羔羊，必是一个贪图口腹之人。

　　我听说人<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rou.jpg">的味儿最美，我们何不把三四岁的小孩子寻他几个来，斩了头，去了脚，蒸得透<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shu.jpg">，煮得稀烂，将五味调得十分精美，充做羔羊，去献给他，他吃了滋味好，别人的都赶不上。

　　那时自然要求寻我们。<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ri.jpg">久与他混<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shu.jpg">了，再随机应变，或多送他银子，或拿着他的短处，要他保全俺们的祖坟，那时也许有几分想望。”柳儿、小寿两人听了，不<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jin.jpg">拍手称妙。

　　榔儿道：“事不宜迟，须今夜寻了孩子，安排端正，明天绝早献去，赶在别人前面，趁他空肚子吭下才妙。”兄弟三人计议定了，便吩咐手下几个<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dang2.jpg">羽，前去偷盗小孩。

　　那班兄弟们个个都有偷天换<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ri.jpg">的手段，这偷盗小孩，越发是寻常事体，瓮中捉鳖，手到擒来。

　　去不多时，早偷来两个又肥又<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nen.jpg">的三四岁的小孩子来，活滴滴地拿来杀死，斩去头脚，剔去骨头，切得四四方方，加上五味香料，早蒸得<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pen.jpg">香烂<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shu.jpg">。次早起来，用盘盒装上，陶榔儿骑了一匹快马，竟投麻叔谋营帐中来。

　　见过守门人役，将<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rou.jpg">献上，那门差一面叫人把<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rou.jpg">拿了进去，一面拿出簿册来，叫榔儿写上姓名，接着那献羔羊的百姓，又来了许多，有献活的，有献煮<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shu.jpg">的。纷纷闹闹，挤<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man.jpg">了一间，正热闹的时候。

　　只见里面走出一个官差来，高声问道：“谁是第一个献蒸<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shu.jpg">羊<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rou.jpg">来的？”陶榔儿便大着胆应声上去，心想这麻都护有几分着鬼了！原来麻叔谋清早起来，才梳洗完毕，便有人献蒸<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shu.jpg">羊<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rou.jpg">来。

　　他肚子正空着，见了这一大盘<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rou.jpg">，便就着盘子拿到面前去吃，只觉得香<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pen.jpg"><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pen.jpg">肥腻腻的，鲜美异常。

　　心中十分欢喜，便问：“这羊<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rou.jpg">是何人献的？如何蒸法的？快把那献<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rou.jpg">的人唤进来面问。”因此那差官出去，把陶榔儿传唤进来。当时陶榔儿见了麻叔谋，慌忙跪下叩头。麻叔谋问明了名姓住处，又问：“这羔羊如何蒸得这等甘美可口？”

　　榔儿只说：“这羊是小人家养的，只怕进不得贵人的口。”麻叔谋听他恭维得欢喜，便吩咐赏他十两银子，那陶榔儿却抵死不敢收受。麻叔谋道：“你若不受赏，我便不好意思再向你要吃了。”

　　榔儿道：“大人若不嫌<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cu.jpg">，小人愿<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ri.jpg"><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ri.jpg">孝敬。”说罢磕了一个头，自去了。从此以后，那班强人，便天天去偷盗小儿，蒸<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shu.jpg">来献与麻叔谋受用。

　　麻叔谋吃得了这个美味，凡是别人献来的羔羊，他都嫌<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cu.jpg">恶，一概不收，只爱吃陶榔儿献来的羊<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rou.jpg">，那陶榔儿因献羊<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rou.jpg">，天天到麻叔谋行辕中去，却和麻都护成了一个相知，常常和麻叔谋谈话。

　　这麻叔谋因他不肯受赏，便另眼看待他。有一天，麻叔谋对榔儿说：“我自从吃了你蒸<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shu.jpg">的羔羊，却天天省他不得。你天天蒸着送来，又不肯受我的赏，我心中十分过意不去。

　　你何不将这烹疱法儿传给我行辕里的厨役，叫他如法炮制，免得你天天奔波。”陶榔儿却不肯说出实情，只说：“大人不必挂心，小的愿<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ri.jpg"><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ri.jpg">蒸<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shu.jpg">来孝敬大人。”

　　麻都护说：“这事不妥，我如今在宁陵地方开河，你还可以送来。再过几天，我开到别处去，你如何能送得？”这几句话，<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bi.jpg">得陶榔儿不得不说实话。

　　当时他踌躇了一会，说道：“不是小人不肯说这蒸煮的方法，只是说破了这方法，若是提防不密，不独小人有过，便是老大人也有几分不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