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7章 车儿在右

只见那一弯罗袜，四周绣着云凤。翻过袜底来看时，又绣着“臣李林甫恭献”一行小字。李謩拿在手中，翻来覆去地看着，爱不忍释，这时一旁走过一个道姑来，看着赞道：“好香<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yan.jpg">的袜儿！”李謩道：“你看锦纹缜致，制度<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jing.jpg">工，光<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yan.jpg">犹存，异香未散，真非人间之物也！”

　　他说着，便向酒家要过一副笔砚来，就壁上题着一首词儿道：“你看薄衬香绵，似一朵仙云轻又软。昔在黄金殿，小步无人见怜。今<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ri.jpg">酒垆边，等闲携展，只见线迹针痕，都砌就伤心怨。可惜了绝代佳人绝代冤！空留得千古芳踪千古传！”

　　那道姑接过锦袜去，也细细地看着，不觉叹着气，说道：“我想太真娘娘，绝代红颜，风<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liu.jpg">顿歇。今<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ri.jpg">此袜虽存，佳人难再，真可叹也！”说着，也提起笔来，在李謩写的词儿后面。

　　接着也写道：“你看璅翠钩红，叶子花儿犹自工。不见双跌莹，一只留孤凤。空<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liu.jpg">落，恨何穷？马嵬残梦，倾国倾城，幻影成何用！莫对残丝忆旧踪，须信繁华逐晓风。”李謩一边看那道姑在壁上题词，一面手中把玩着那只锦袜不释。

　　忽见走过一个老人来，说道：“唉，官人看它作甚！我想天宝皇帝，只为宠爱了贵妃娘娘，朝<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huan.jpg">暮乐，<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nong.jpg">坏朝纲。致使干戈四起，生民涂炭。老汉残年向尽，遭此<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luan.jpg">离。今<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ri.jpg">见那这只锦袜，好痛恨也！”

　　他说着，夺过道姑手中的笔来，也在壁上写着一首词儿道：“想当<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ri.jpg">一捻新裁，紧贴红莲着地开。六幅香裙盖，行动君先爱。唉！乐极惹非灾，万民遭害。今<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ri.jpg">里事去人亡，一物空留在。

　　我蓦睹香袎重痛哀，回想颠危泪<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luan.jpg">揩！”那老汉写毕，掷下笔来，兀自的跌足叹气，那王妈妈在一旁说道：“呀，这客官见了锦袜，为何着恼？敢是不肯出看钱么？”老汉听了，跳起来。喝道：“什么看钱！”

　　王妈妈冷笑道：“原来是一个村老儿，看钱也不晓得。”那老汉听说他是村老儿，不<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jin.jpg">咆哮起来，大声嚷道：“什么村老儿，俺万岁也见过来，却不曾见你这老<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yin2.jpg">妇！”

　　王妈妈听他骂老<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yin2.jpg">妇，便顿时两眼直瞪，红筋直绽，赶上前去，一把揪住老汉的<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xiong.jpg">襟，要厮打起来，李謩忙上动劝住，说道：“些须小事，不必斗口，待小生一并算钱与你罢了。”说着，便拉着老汉，又邀着那道姑去同桌饮酒。

　　李謩动问名姓，那老汉便说是郭从谨，原是扶风野老，万岁驻跸凤仪宫中时，曾进宫去献过饭来。如今要往华山访友，经过此马嵬坡下，走得乏了，特来沽饮三杯。

　　那道姑说，是金陵女贞观主。彼此对饮着酒，那王妈妈来索回锦袜，道姑说道：“妈妈，我想太真娘娘，原是神仙转世。

　　<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yu.jpg">求喜舍此袜，带到金陵女贞观中供养仙真。未知许否？”那王妈妈笑道：“老身无儿无女，下半世的过活，都在这袜儿上，实难从命。”李謩接着说道：“小生愿出重价买去如何？”那王妈妈不曾答话，郭从谨却拦着说道：“这样遗臭之物，要它何用？”大家正在说话的时候。

　　忽见一个半老妇人，后面跟定了一个十六七岁的女娃子，怀中抱着琵琶，走进酒店来，向众酒客道了个万福，坐下来，把琵琶弹得忒楞楞响。顿开娇喉唱道：“咳！

　　想起我那妃子呵，是寡人昧了她誓盟深，负了她恩情广。生拆开比翼鸾凰！说什么生生世世无抛漾，早不道半路里遭魔障。”唱完一段，琵琶又忒楞楞地弹了一段过门，接着唱道：“恨寇<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bi.jpg">得慌，促驾起得忙！

　　点三千羽林兵将，出延秋，便沸沸扬扬。甫伤心第一程，到马嵬驿舍旁。猛地里炮雷般齐呐起一声的喊响，早只见铁桶似密围住，四下里刀<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qiang.jpg">。恶噷噷单施逞着他领军元帅威能大，眼睁睁只<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bi.jpg">拶得俺失势官家气不长。

　　落可便手脚慌张。恨只恨陈元礼呵。不催他车儿马儿一谜家延延挨挨的望，硬执着言儿语儿一会里喧喧腾腾的谤。更排此戈儿戟儿一哄中重重叠叠的上，生<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bi.jpg">个生儿命儿一霎时惊惊惶惶的丧。兀的不痛杀人也么哥！兀的不痛杀人也么哥！

　　闪得我形儿影儿这一个孤孤凄凄的样。寡人如今好不悔恨也，羞杀咱掩面悲伤，救不得月貌花庞，是寡人全无主张。

　　不合呵，将她轻放。我当时若肯将身去抵搪，未必他直犯君王。纵然犯了又何妨？泉台上，倒博得个永成双。如今独自虽无恙，问余生有甚风光？

　　只落得泪万行，愁千状。我那妃子呵！人间天上，此恨怎能偿！”这一段曲子，真唱得一字一咽，声泪俱下。

　　把<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man.jpg">店堂的酒客，听得个个停杯袎泪。李謩看那姑娘时，一双瘦棱棱的脚儿，葱绿色的散脚<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ku.jpg">儿，上身配着桃红袄儿。身材苗条，<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yao.jpg">肢瘦小。

　　鬋发覆额，云髻半偏，越发显得面庞圆润，眉样入时。李謩把这姑娘，从下打量到上，心中不觉暗暗的动了怜惜。听她唱完曲子，便拍着桌儿，赞叹道：“好哀<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yan.jpg">的词儿！”

　　那半老妇人，向众酒客一个一个道过万福，说：“可怜见，俺娘儿孤苦零丁，请诸位客官破费几文钱钞。”谁知向各酒客哀求过来，竟没有一个肯给钱钞的。

　　那妇人愁眉泪眼地走在李謩跟前，李謩随手从怀中掏出一把散银来，估量有三两左右，那妇人千<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huan.jpg">万喜地收了银子，又唤女儿过来道过万福。李謩命她母女二人坐下，动问何处人氏？那妇人回说梁氏，女儿紫云，原是京师士人的<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qi2.jpg">小，只因安禄山造反，丈夫带了<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qi2.jpg">儿逃难出来。

　　到了成都，身染重病，死在客店中。所带旅费，都作了医药棺殓之用。如今听说京师已定，俺娘儿二人，飘<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liu.jpg">在外，终不是事。

　　离家千里，<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yu.jpg">回家去，又无盘川，幸得近<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ri.jpg">成都地方，流行得这上皇哭妃的曲子，俺女儿拿它谱在琵琶上，一路卖唱而来，那李謩听了这妇人的生世，便愈觉可怜，不觉动了侠义之念。

　　当时对那妇人说道：“女孩儿家廉<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chi.jpg">为重，好好士人的<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qi2.jpg">女，便不应当在外抛头<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lou.jpg">面卖唱为生。如今恰巧小生也是要到京师去的，你母女二人的盘川，都有小生照顾。紫云小姐，从此可不须卖唱了。”

　　这几句话，说得她母女二人，真是感恩知已，当下那妇人急急趴在地下拜谢着，便是那紫云小姐，也抱着琵琶，遮住半边粉脸儿，<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lou.jpg">出一只眼睛，暗暗地向李謩递过眼光去，表<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lou.jpg">着无限感谢的神色。

　　李謩给了酒钱和看袜钱，站起身来，带着她母女二人，离了酒店，向长安大路走去。如今再说这上皇哭妃的曲子，原是成都地方一个词人编制出来的。

　　一时因为他词句儿哀<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yan.jpg">，便大家小户地传授着唱着，那玄宗太上皇，在成都行宫旁，为杨贵妃建造一座庙宇。又传高手匠人，用檀香木雕成贵妃的生像。

　　这一天，用一队宫女，高力士领导着，幡幡宝盖，笙箫鼓乐，把杨贵妃的生像，送进行宫来。玄宗已早站在台阶上候着。

　　那宫女们把木像抬至万岁跟前，扶着，把木像的头略略低着，高声说道：“杨娘娘见驾。”高力士在一旁，也高声宣旨道：“爱卿平身。”那玄宗见这杨贵妃的雕像，真似活的一般，不觉<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liu.jpg">下泪来。唤道：“妃子，妃子！

　　朕和你离别一向，待与你叙述冤情，诉说惊魂，话我愁肠。妃子，妃子！怎不见你回过脸儿来，近过身儿来，转过笑容来。”

　　说着，不<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jin.jpg">伸手去摸着那木像的脸儿，叹着道：“呀！原来是檀香木雕成的神像。”玄宗自言自语地说着，高力士在旁跪奏道：“銮舆已备，请万岁爷上马，送娘娘进庙。”玄宗传旨：“马儿在左，车儿在右，朕与娘娘并行。”殿下齐呼一声：“领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