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九月初四

“诺。”众人皆沉声回答。宋恭又对斛律鹰道：“斛律鹰你身为五营校尉之一，本要坐守京师，但陇梁事急，你明<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ri.jpg">就要启程，务必小心。”“常侍大人放心，卑职定当戮力解决陇梁事件。”…大争十二年，九月初三，陇梁郡，谷丰县。

　　从下往上看，天空灰蒙蒙，看不见一丝太阳光，那厚厚的铅云犹如一座座大山<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ya.jpg">在高空，仰头望去，便让人<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chuan.jpg">不过起来，让人心生绝望。从空中往下俯瞰，整片谷丰县都是一片黄。

　　那是死寂的黄。大片的树木枯死了，枝头光秃秃的，连树皮都被剥的干干净净。花草就更不用说了，这里找不到一丁点绿色。

　　广大田野里，铺<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man.jpg">了足足脚掌厚的蝗虫尸体，这些都是吃完了庄稼草木饿死的。无数的农田土地干裂成碎块，干裂的<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feng.jpg">隙足足能<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sai.jpg">进去整个手掌，那碎土块由于太过干燥，边缘都已经发起卷来。

　　如果说这片土地完全是黄<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se.jpg">的，那也不完全对。死寂的黄<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se.jpg">中，还零零星星地散落着点点白。这些，都是人骨，兽骨。

　　谷丰县的大部分村庄都是如此，几乎没有了生机，这里是人间地狱阡陌上，横七竖八地躺着一些人类的白骨。一只瘦的干瘪的老黄狗正用力地啃咬着那破布衣内的大腿骨，发出“嘎嘎嘎”的声音。

　　它似乎在卖力地<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shun.jpg"><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xi.jpg">着白骨内的最后的生机。一颗早已枯死的老树下，三具白骨在依偎在一起，两大一小，应该是夫<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qi2.jpg">和孩子，一家三口。可惜此时，温情不在，早已经是三具冷冰冰的骸骨了。

　　两只乌鸦正站在骷颅头上，用尖嘴用力地啄着空<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dong.jpg">眼眶，并且不时发出凄厉的鸣叫。某座村庄的某处破败民房里，烟囱正往外冒着烟。灶台旁，一个饿的不见人形男子正在用锅铲在锅里搅拌着什么。

　　身后响起一个妇人微弱的呼喊，：“夫君，你在煮什么？”男人并没有回头，轻轻地道：“在炖<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rou.jpg">。”妇人已经饿的只剩下皮包骨了，她来到灶台旁，往里面一看，啊的一声就惊叫了起来。

　　原来沸腾的水里正浮着一个婴儿尸体，骨头差不多都已经煮烂了，正冒着阵阵香气，她一眼就看出来了，这是隔壁邻居的刚刚两岁的小儿子，她质问道：“夫君，你…你杀了王二哥儿子？！”

　　男子依然在捣鼓，他没有回头，用沉闷无力的声音说：“小四在王二哥家里。”妇人顿时就明白了过来！

　　她拖着沉重的身体来到王二哥家里，屋子里很黑，甚至有些阴冷，她刚厨房，令她绝望的一幕出现在她的眼前。王二哥正坐在灶台上，大口地<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shun.jpg"><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xi.jpg">着一截婴儿手臂，那骨头上挂着的<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rou.jpg">很<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nen.jpg">，很<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nen.jpg">。王二哥的表情陶醉无比。

　　他龇着牙，眼睛通红的，像是一头饿狼。地上还有几块破衣服，正是她的儿子小四的！“啊！”妇人一阵天旋地转，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后便倒了下去，另一处人家。黄土坯堆砌的墙，破茅草盖的顶，屋子矮小而<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bi.jpg">仄，像是风雨中飘摇的独木舟。

　　屋里，十五岁的王三小跪在病榻前无声地咽泣着，他的四肢干瘪得如同老树的虬<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gen.jpg">，他的脸色蜡黄，他的眼睛有些红，红的有些渗人。

　　榻上躺着一个只剩下一副皮包骨的老妇，黑白的头发<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luan.jpg">如枯草，嘴<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chun2.jpg">干裂，脸上的皮起了一层层褶皱，像是风干了橘子皮，她看起来足足有五十多岁了，但实际上。

　　她只有三十岁，她侧着头痛苦地看着榻旁的儿子，无力地张张嘴，发出虚弱的呼喊：“三…小。”“母亲…”王三抬头望着母亲，他的眼有些干，伤心的已经<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liu.jpg">不出泪了。“娘…娘要走了…”“母亲…”“娘还有些话要和你说…”妇人艰难地开口。

　　“灶…灶台旁的地…下埋着两<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gen.jpg">…大红薯，你去把它挖出来，”“柜…柜子里…有一缎三十寸真丝绸缎，你找出来在身上藏紧了。”“咳咳咳…”妇人开始咳嗽起来。

　　她又气若游丝地道：“三儿…娘亲死后…你就带着红薯和绸缎一直往东边逃…路上饿了就吃红薯…紧些吃…到了有粮食的地方…就用绸缎换些银子…那是娘小时候捡的雪蚕真丝…能换不少银子…

　　你已经十五了…穷人的孩子早当家…拿着换来的银子在那边谋个营生…再安个家…一路小心…千万不要再回来了…”

　　“母亲…”王三小目眦<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yu.jpg">裂，他看着母亲那<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man.jpg">脸的痛苦，听着母亲诀别的话语，心头悲痛万分！犹如被钢刀搅合！他想哭，他想喊，可是他没有力气！他太饿了！他连跪在地上的力气都是硬撑出来的。妇人刚说完这句话，眼神就慢慢黯淡下去。

　　不一会就和这个干瘦的少年永别了。少年将母亲埋在自家院子里的枣树下，和父亲，祖父，祖母葬在了一起，他挖出两<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gen.jpg">足足有小腿<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cu.jpg">的红薯，不<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jin.jpg">感慨万千，这可是救命的食物啊！母亲却留给他！

　　他找到柜子，取出雪蚕真丝，薄如蝉翼，透如清水，滑如油脂。这是东土最昂贵的衣料，只有皇室，贵族，宗门，才能用得起。一寸能值百金！

　　他不明白母亲当初为何不拿着这个发一笔财，不过现在想这些，也是晚了。王三小给家人磕了几个头，便带着红薯，真丝和着逃荒大队去了。陇梁郡，喜登县，杨家村。阡陌里，路道上，树下，河边，都零零散散的倒着皮包骨尸。

　　毫无例外的，每具尸体的肚子都鼓<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zhang.jpg">的很高，像是怀胎十月的孕妇。尸体的表皮早已风干，有的嘴里还有些草屑，看样子生前为了充饥吃了很多草，可依然逃脱不了成为饿殍的命运。

　　这些人都是吃了观音土，拉不出屎来，活活撑起的。观音土看起来就像面粉，能入食，却不能消化，不吃会饿死，吃了还会死，可是饥饿实在是比死亡还要令人恐惧的存在！

　　依然有很多人铤而走险，就是撑死也不愿活活饿死！杨家村，杨海家。杨海的父母早在几<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ri.jpg">前就饿死了。尸体刚下葬。

　　就被邻居抛出来吃了。杨海不忍吃人，只好带着<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qi2.jpg">子和女儿挖观音土和水做饼吃。六岁的女儿饿的像是一具干尸，可是她的肚子却鼓<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zhang.jpg">如球，她躺在榻上，无力地望着父母，那如月亮的眼睛里有希望，也有恐惧和痛苦。

　　灶台旁，杨海正在煮汤。浑浊滚烫的水里浮动着草茎和树皮，甚至还有皮革。<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qi2.jpg">子正用观音土和面。

　　她每次用力都显得力不从心，好像要倒下去似的。夫<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qi2.jpg">二人的肚子也有些鼓<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zhang.jpg">，他们知道，他们离死亡不远了，可是他们不愿意就此放弃，放弃这个可爱的女儿，在他们做这一切的时候，他们的女儿却已经慢慢死去了。村北头的山坡上，两个人影，一个篝火，不时响起一阵啃咬骨头的声音。

　　篝火架上，一个人的大腿正在上面炙烤着，飘出一阵<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rou.jpg">香，两个干瘦的男人各自啃咬一块大<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rou.jpg">。看起来。

　　是人的手臂，而在他们不远处，一座新坟已经被人挖开，棺材衣服洒落了一地，唯独尸体被切割成好几块，已经肿<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zhang.jpg">腐烂，发出阵阵恶臭，少了一只大腿，两只手臂，很显然，两人所食正是此尸。

　　这具尸体，是两人大哥的，前天饿死，今天便被他们吃了。别处，更多人在争抢草<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gen.jpg">树皮，凡是能<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tun.jpg">下肚子里去的，都为之以命相搏，出卖一切。女人们，则自我贩卖，只为换个半个馒头。

　　男人们，为了吃一口，更是无所不用其极。更多的人，都在逃荒，一条绵延的逃荒阵在陇梁铺开，往安京而去。＊＊＊大争十二年，九月初四，黄昏时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