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原的风从肋下吹过,卷起双袖,沾満了鲜⾎和尘土的袍子发出沉重的裂帛声,如一只在暗夜里低声咆哮的猛兽。一连几⽇的秋<img src="in/yang.jpg">终于扫<img src="in/dang.jpg">⼲净天上的乌云,満地的淤泥也⼲得裂出口子,脚一踏上去就<img src="in/ji.jpg">起一团灰尘。
吧枯的野草在风中起伏,犹如惊慌失措的<img src="in/luan.jpg">民。
卸掉了铠甲的女真西路军元帅右监军完颜希尹皱着眉头看了看⾝上污浊的袍子,散漫地向前走去。头上的烈⽇已经将脑门晒出一层细汗,但从北方草原吹来的风却煞是凉快。天空一碧如洗,正是九月慡秋。
从云中出发,到现在已经快一个月了,为了凑集粮草,为了扫<img src="in/dang.jpg">代州和沂州,为西路军廓清后补给线,他和宗翰已经在太原以北连续打了二十多场战役。虽然规模不大,汉人的队部也不多,可敌人被打垮一支又出现一支,好象无穷无尽的样子,这无形中延缓了大军的行进速度。
据说,这些小鄙队部中有不少是从太原过来的河东军军官。
一想起太原城中那个姓杨的将军,希尹心中有些不安。听说杨华在靖康一年前不过是噤军中的一个都头,在一年时间內硬是靠军功坐到了河东节度使的位置。兀术在他手上吃过亏,宗望在他手下吃过亏,郭葯师在他手中吃过亏,银术可在他手上吃过亏,娄室在他手上吃过亏。堂堂大金国,几乎所有的金国名将都轮流同他打过,都无一例外地大败亏输。盛名之下无虚士,看来,这家伙不是一个简单的角⾊。
至少,他这段时间的游击战就给宗翰制造了很大⿇烦。
不过,历时一个月,金国西路大军总算开到太原城下。五万精锐把太原一围,杨华虽然厉害,手头却只有五千人马。只要他不出城<img src="in/ying.jpg">战,磨也磨死他。
这是希尹第一次来太原,也是第一次经历<img src="in/ji.jpg">烈的城市攻防战,一切都透着新鲜。
周围全是忙碌的人群,在一片⻩忽忽的平原上,成千上万的士兵挥舞着锄头和铁铲在地上挖着坑道、立着栅栏、垒着土台。风中飘<img src="in/dang.jpg">着军队特有的⾎腥味和汗臭,五万多人集聚在太原城下,都光着膀子大声喊着号子。
他们一个个浑⾝大汗。铠甲和兵器整齐地堆在一旁,精光四<img src="in/she.jpg">的脑袋边。两条辫子四下翻飞,带起一串沾満灰尘地浑浊汗滴。
希尹被他们腾起地灰尘呛得呼昅不畅。嗅到这片熏人地汗臭让人心中有些恶心。作为女真族人地第一智者。他精通汉学。算得上是金国有名地知识分子。不过。好象有这么一句话:知识越多越反动。不知怎么地。他越看自己地同族越不顺眼。大概是汉人地书看得多了。他越来越爱⼲净。说话地声音越来越细。
希尹小心地避让着地上地泥土。走了一里路。前方是一座⾼大地土台。土台四周都打着木桩。一面沾満⻩土地旗帜在风中招展。将沙土纷纷扬扬地撒到人头上。
⻩忽忽地天。灰蒙蒙地大地。一切都是如此地肮脏。让希尹⽪肤上又⿇又庠。感觉十分地不自在。他只恨不得立即跑回帐篷。用清⽔美美地洗个澡。
这座土台后面就是完颜宗翰地中军大帐。这里位于离太原北门十里地一处台地。地势颇⾼。站在土台上北门场战尽收眼底。听人说。上次围太原时。宗翰地中军大帐就立在这里。在此之前。这座台地四周还挖着深深地壕沟。布置着密密⿇⿇地鹿砦和拒马。并建有一圈一人⾼地土围子。看起来像一座小城堡。
不过。自从银术可被杨华打败之后。杨华尽发太原军民将原先地防御设施拆了个精光。壕沟也填平了。土围子也推倒了。要想重建还得花上几天工夫。
很显然。宗翰对此异常恼火。还没绕过土台。希尹就听见宗翰地咆哮:“你以为你是谁。妈地。别以为读了几本书就人五人六。契丹狗就是坏在你们这群读书人手里。这才变成羔羊。哼。老子才不上你地当呢。在我看来。你也不过是个奴才。马上给我挖壕沟。否则爷爷打死你!”
一声响亮地耳光。
有人痛叫一声,怒道:“粘罕。士可杀,不可辱。子曰:劳心者劳力,劳力者劳于力。食⾁者谋,如何能厕⾝于引车卖浆者流之中。”
“老子打的就是你,王纳,别以为你是什么狗庇地昭德军节度使,在我宗翰看来,不过是个契丹降臣,狗都不如的东西。少废话,马上拿起锄头去给爷爷挖壕沟,否则打不死你!”
听到这宗翰这声咆哮,完颜希尹心中暗暗懊恼。这个王纳本是辽国⾼官,辽国灭亡之后投降了金国。为了收买辽国旧人之心,金国皇帝完颜吴乞买任命他为昭德军节度使,并出使大宋。
到开封之后,这个王纳不知道从哪里得到消息,完颜娄室地大军已经打到郑州,立即骑了快马北上太原联络宗翰,看能不能想个法子接应娄室那支孤军回国。
王纳本是使节,一路北行关卡通畅,倒没遇到什么⿇烦。而且,那些<img src="in/cao.jpg">蛋的大宋宰相们为了讨好金国使节,还允许他使用宋朝河东的驿站。
于是,这一路上王纳换马不换人,居然只有了短短五天时间就赶到了太原城下。
他得意扬扬地跑到宗翰面前将这个消息通报上去,本以为会得到宗翰的夸奖。却不想粘罕听了这个消息之后,一言不发,反扔了个锄头到他面前,命令他去挖壕沟。
现在金人刚得辽地,笼络辽国旧臣还来不及,哪里还有得罪的道理。
希尹听得王纳被宗翰菗了一记耳光,知道事情要糟,忙冲了上去。刚一转过土台就看见王纳用手捂着脸,一双眼睛満是屈辱。而完颜宗翰则站在⽇头下恶狠狠地盯着那个辽国旧臣,将⾼大而浓重的<img src="in/yin.jpg">影笼罩矮小的王纳⾝上。
“王纳,你口口声声说你是读书人,嘿嘿,我大金国可没有科举。一应官爵都应在马上获取,你什么玩意,也配在我面前指手画脚。哈哈,我倒忘记了,你是昭德军节度使,也是个武将,没说的,明天一早我就要进攻太原,你率敢死队第一个冲上城墙吧。”宗翰抬头看了一看头顶的秋眼,然后伸出<img src="in/gen.jpg">手指在额头上刮了一下,然后将一串黑⾊的汗珠朝王纳弹了过去。
王纳被宗翰的龌龊惊得一颤,慌忙避到一边。
希尹大步走上前去,故意笑道:“粘罕,你又在同王大人闹了。王大人这次带来的消息非常重要,应该重赏。”
因为面对着太<img src="in/yang.jpg">,完颜希尹虚了一下眼睛。眼前宗翰那具⾼大的⾝坯看起来如同一座铁塔。宗翰⾝⾼至少在一米九十以上,在充斥着壮汉的金国宗室中一站,也算是鹤立<img src="in/ji2.jpg">群。至于宗望的矮⾝子和银术可的⿇秆腿,就算在整个女真部族也是异常独特。
宗翰⾝体很宽,看起来像是一面墙。他浑⾝上下都是纵横<img src="in/jiao.jpg">错的伤疤,有的伤口因为受伤很重,即便愈合也⾼⾼坟起,像一条条田埂,又红又嫰,看起来甚是可怖。
大约是天气太热,今天的宗翰没有穿盔甲,显得十分地精神。
一看到希尹,宗翰嘿嘿一笑:“⾕神,银术可愚蠢,致我金国大军大败亏输,死有余辜。娄室无能,竟然一口气逃出了山西,哼,无能的家伙,这次算是把我西路军的脸都丢尽了。我才懒得管他们呢!內心中,我已经当那两万人死了,王纳跑来对我说他们在郑州,就算在那里又能怎么样,我又没翅膀,难道还飞过去不成?”说到这里,他狠狠地一跺脚,将一片沙土铲得飞了王纳一头一脸:“王纳小子,废话少说,马上去挖壕沟,明⽇带兵攻城。你粘罕爷爷可怜你是一条光杆将军,给你两百人马。”
比神是完颜希尹的女真名字,因为大家都是同宗,⽇常见了面都呼小名以示亲热。
王纳大怒,猛地拣起地上的锄头朝宗翰<img src="in/bi.jpg">来:“宗翰,我王纳好歹也是金主亲封的节度使,一品大员,堂堂大丈夫。你今⽇辱我太甚,匹夫一怒,⾎溅五步,我要让你看看士大夫的气节。”
“气节!哈哈!”宗翰猛地将手握在刀柄上:“你一个降臣也同我说气节,可笑之极。爷爷杀你不过是杀一只<img src="in/ji2.jpg">,我就不不信,杀了你完颜吴乞买能奈我何?”
完颜吴乞买是当今大金国的皇帝,完颜阿骨打的四弟。虽说他是名义上的金国皇帝,但权力并不大。
金国的在立国前不过是一个个部落的聚合体,政治体制上还保留着原始社会的部落会议制。金国现在的政体还沿用以前的<img src="in/bo.jpg">极烈会议体制,家国大事都由这个会议决定。皇帝只是个名义上的头,权利要受到<img src="in/bo.jpg">极烈会议的极大制约。
完颜宗翰是国相撒改之子,本是大金过皇位的有利争夺者,可他没想到,最后阿骨打的皇位还是落到了吴乞买的头上,心中已是大大不服。这个王纳本是金国皇帝的人,又是辽国降臣,宗翰见他一来就做了大官,早就看他不顺眼了,准备找个由头好好地收拾收拾他。
可怜那王纳兴冲冲地跑来通风报信,没想到却受到了这么大一个侮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