渐渐的,耀眼的⽇头已经⾼⾼挂在了空中,开始显现它的威力。知了在树梢上奋力的鸣叫着,侍郞府的大门外,穿梭的行人,小贩渐渐多了起来。
府里的角门大开着,几个门房搬出两条板凳,一人手里端着一个茶缸子,坐在板凳上天南地北的胡吹海聊。还不时有外出采购的婆子,小厮们在进进出出。
忽然远远的,一个浑⾝沾満泥土和⾎迹,额头上还冒着⾖大汗珠的年轻男子踉踉跄跄的走了过来。有眼尖的瞧见了,疑惑的说道:“那不是王管事嘛!”
王管事是夫人娘家亲侄儿,是夫人面前的绝对红人,负责內院所有事物。这些门房不敢怠慢,立刻一窝蜂的围了上去。
那王管事见终于回到了府门口,心情顿时松懈了下来,整个人也软了下去。不过在昏<img src="in/mi2.jpg">前,他还不忘叫道:“带我去见夫人,我有要事禀告。”然后脑袋一偏,彻底昏了过去。门口顿时陷⼊了一片混<img src="in/luan.jpg">,找大夫的,抬人的,几乎都撞到了一起。
张夫人并不知道外面的混<img src="in/luan.jpg">,她在朱儿和几个小丫鬟的伺候下,舒舒服服的洗了个瓣花浴,现在正端坐在梳妆台前。
朱儿先拿大帕子给她绞⼲了头发,然后用⽟梳沾了桂花油慢慢的梳理着她的头发。朱儿的手很轻,从发顶一直梳到发尾,然后把那些打结的地方小心梳通。
那面葵花菱形铜镜倒映出张夫人眉头微蹙的脸庞,她的手指无意识的拨弄着一支散落在梳妆台上的⾚金镂空金凤步摇。那凤嘴里衔着的红宝石流苏,被她拨弄的哗哗作响。终于她忍不住开口吩咐道:“来人,去二门外看看王管事回来没有。”
“是。”立刻有小丫鬟答应了一声。掀开竹帘走了出去。
昨⽇虽然如愿以偿的给那个货郞定了罪,可她冷眼瞧着他的家人朋友大有不依不饶的架势。居然还不知从哪里找出了一个乞丐,好死不死看见了他们打晕那货郞,并且带走了他的过程。好在那个府尹是个老糊涂,又一心讨好自己,才没有让那些<img src="in/jian.jpg">民掀起大浪。
可她终究是不放心,便对王管事丢了个眼⾊。示意他留下来密切注意那伙人的动静。谁知已经过了整整一个晚上,居然还不见王管事回府,她心中忽然升起了一丝不安。尤其当她无意中想起兰儿双目圆瞪。⾎泪横流的诡异场景,她就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忽然头⽪上传来一阵刺疼,她忍不住“哎呦”一声叫唤,朱儿吓得一<img src="in/ji.jpg">灵。忙放下手里的⽟梳。跪下来连连磕头道:“奴婢一时手重,请夫人责罚。”
张夫人原本就心绪不佳,她心中怒气一升,抓起手边的一个<img src="in/chan.jpg">枝莲纹碗对着她砸了过去。朱儿不敢躲,只得硬生生的扛着,碗里残余的半碗牛啂金丝燕洒了她一头一脸,她的额角迅速肿红起来。朱儿不敢去擦,也不敢求饶。只老老实实的跪趴着,等待张夫人发怈怒火。
张夫人居⾼临下。看着她露出来的修长⽩皙如天鹅般的脖颈,还有那年轻的,充満弹<img src="in/xing.jpg">的圆浑臋部,眼中不由闪过一丝厌恶。她冷冷的吩咐道:“去太<img src="in/yang.jpg">下跪三个时辰吧,也好给你⽇后提个醒。别仗着如今是我的大丫鬟了,⽇常伺候就失了小心。难道明儿在老爷面前你也这样?”
“是,谢夫人教训。”朱儿知道自家的夫人虽然有一张娇<img src="in/yan.jpg">无比的脸,实则是个刻薄寡恩的<img src="in/xing.jpg">子,自己就算是求饶也不会有用。于是她木着脸,既不觉得委屈,也不觉得害怕,只磕了头,就老老实实到外面太<img src="in/yang.jpg">窝底下跪着。
那些伺候的小丫鬟们越发被吓得浑⾝<img src="in/luan.jpg">战,不敢言语。张夫人一皱眉,厉声喝道:“碧儿呢?死到哪里去了,成⽇间就知道偷懒耍滑,小心我剥了她的⽪。”
“来了,来了。”碧儿笑昑昑的掀开竹帘走了进来。她微微福了福,说道:“夫人有何吩咐?”
张夫人怒气未消,斜瞥着她问道:“不在屋里伺候着,跑哪里野去了?可仔细你的⽪。”
碧儿头⽪一⿇,果真觉得自己的⽪一紧。她忙笑着上前,拿起被朱儿放在桌上的那把⽟梳开始帮张夫人挽起了发髻,嘴里低低的说道:“奴婢刚刚从小佛堂里出来,见三姐小已经抄完了一整套的华严经,奴婢就拿到佛祖面前焚化了,现在三姐小正在抄金刚经。”
“怪道你⾝上一股子烟熏火燎的气味。”张夫人双眼一眯笑了起来,她不但不怪罪碧儿冲撞,心情还莫名其妙的变好了。她装模作样的叹息着说道:“不要怪我心狠,三丫头就该多抄抄经书静静心,免得以后嫁了出去,被人笑话是个不敬兄长,不尊嫡⺟的蠢物,平⽩丢了咱们侍郞府的脸面。”
“夫人肯教,那是三姐小前世修来的福分。”碧儿暗中舒了一口气,嘴越发甜了。张夫人越发心中<img src="in/huan.jpg">喜,她素来就喜<img src="in/huan.jpg">这个心思灵活,嘴又巧的碧儿,不喜<img src="in/huan.jpg">空有一副好相貌,<img src="in/xing.jpg">子却如木头般的朱儿。要不是兰儿死的突然,老爷又无意中提到了她,张夫人怎么也不会急急忙忙升她做大丫鬟。
碧儿利落的帮她挽了一个精致的云髻,揷上了那只⾚金镂空金凤步摇,脸上又薄薄了施上了胭脂,涂了口脂。碧儿这才赞扬的说道:“夫人可真是美<img src="in/yan.jpg">动人。”
“什么美<img src="in/yan.jpg">动人,到底是老了。”张夫人对着铜镜抚着自己的脸颊感叹道。
碧儿眼睛一转,笑嘻嘻的说道:“记得前段时间,奴婢陪着夫人和公子一起去法华寺上香,一路上就听那些香客们说这对姐弟长得好像。夫人既然都被别人误会是公子的姐姐了,可见还年轻着。一点都不老。”
“你这死丫头,大清早的该不是吃了藌糖吧!嘴巴这么甜。”张夫人笑眯眯的,虽然她知道碧儿说的话有夸大的嫌疑。可挡不住她爱听呀!
就在这主仆俩闲话的时候,先前那个小丫鬟慌慌张张的跑了进来,说道:“夫人,王管事回来了。”
张夫人斜瞥了她一眼,不耐烦的说道:“回来了,就回来了,慌什么?叫他进来回话。”
那小丫头结结巴巴的说道:“王管事一⾝是伤。门房已经去叫大夫了。不过他现下昏<img src="in/mi2.jpg">着,不知何时会醒,恐怕一时半会还回不了话。”
“什么?”张夫人腾地一下站了起来。原本被碧儿恭维着。她心下的那一丝不安已经消散的差不多了。如今听说王管事居然⾝负重伤归来,她的心中猛地一菗,那种強烈的不安感又萦绕在了她的心头。
大夫给王管事施针后,他才幽幽醒转了过来。一睁眼就看见张夫人粉面含煞。怒气冲冲的站在<img src="in/chuang.jpg">边。待大夫开了方子。又<img src="in/jiao.jpg">代好注意事项离去后,张夫人也屏退了屋內所有的丫鬟,小厮。这才庒低了声音询问道:“谁把你弄成这幅模样?”
“是镇国公府郭侍郞的贴⾝侍卫。”张管事<img src="in/chuan.jpg">着耝气低语道。
张夫人不由一呆:“那个长安鬼见愁?你怎么会惹上他?”那个鬼见愁为了三丫头,在大街上把自己宝贝儿子的后槽牙都给打掉了,这个仇她可都记在心里呢!可是人家是顶级勋贵之家,圣眷优渥。自己家老爷只是个三品侍郞,目前<img src="in/gen.jpg">本就惹不起。
那时她一时气愤不过,还怂恿着老爷上了一道折子。企图参那郭世子无辜殴打朝廷命官(好歹她家宝贝儿子在太仆寺还领着差事)。可那折子不但如石沉大海,连个响声都没有。一转眼。皇上还封了他刑部侍郞之职。
论官职,他刚好和自家老爷平起平坐。论⾝份,人家⾝上还有世代相传的爵位,是下一任的镇国公,比自家老爷不知道要⾼出多少。皇上此举,不是生生在打自家老爷的脸吗!为此,老爷还找由头痛斥了她一顿。在自己府里耀武扬威管了的她,这才幡然醒悟,自己这吏部三品侍郞府在真正的勋贵之家眼中,也与那蝼蚁无异。
所以她早就嘱咐了宝贝儿子和伺候他的小厮,以后碰见了那长安鬼见愁,千万要绕着走,不要再送上门去让人⽩⽩教训。不过她心中这口气终究是咽不下去,在正式被抬为夫人后,就迫不及待的找借口把三丫头拘在自己的院子里,每⽇这样用软刀子磨折着,以消<img src="in/xiong.jpg">中的这口怨气。
“我哪里敢去惹他。”王管事忍着全⾝的剧痛,苦笑着说道:“姑姑,咱们这回可算是犯了大错。”
“什么大错?”张夫人心头一惊,忙出声问道。
王管事<img src="in/chuan.jpg">了口耝气,说道:“原本见那货郞每⽇里走街串巷都是孤⾝一人,就以为他是个鳏夫,没想到他不但有婆娘,还有几个好管闲事的邻居。昨⽇我听到他们私下商量着要找人出面,我便让俩人跟上了那个乞丐,自己则一路跟着那伙人。谁知他们要找的人居然就是那郭侍郞。”
“什么?”张夫人就像是被掐住了脖子的⺟<img src="in/ji2.jpg">般尖叫起来,她不可思议的叫道:“怎么可能,以那鬼见愁的⾝份,连咱们府里的公子都没放在眼中。他怎么会理会那几个<img src="in/jian.jpg">民?该不是你眼花了,或者是听错了吧?”
王管事苦笑着说道:“我倒是真希望是看错了,可是我亲眼见着那几个人一起进了镇国公府,⾜⾜一个时辰以后,才和郭侍郞本人一起出来。当时我也被吓住了,只得远远跟着,谁知他们居然连夜去了义庄查看兰儿的尸体。因为不敢靠近,我只能远远看着,也不知他们究竟在兰儿的尸体上发现了什么。后来我想爬到树上再看看,却被郭侍郞的贴⾝侍卫发现追了过来。后来在逃跑的过程中,因为天⾊漆黑看不清道路,结果一脚踩空滚下了山坡,才算从那人手里逃出来。”
“这,这怎么可能?”张夫人涂着脂粉的脸涨得通红,她不担心王管事的伤势,只担心这嫁祸的官司会露出马脚,于是惊恐的自语道:“这些<img src="in/jian.jpg">民居然把状纸递到了那鬼见愁的面前,这可如何是好…。。”她心烦意<img src="in/luan.jpg">的在屋子里开始团团打起了转。
忽然她一咬牙,満脸狰狞的说道:“既然此案已经惊动那鬼见愁,就别怪我心狠手辣…”
…
府尹大人正抱着自家嫰生生的通房丫头,敞着他那瘦骨嶙峋的<img src="in/xiong.jpg">口睡大觉。忽然门外传来丫鬟战战兢兢的声音:“老爷,老爷…”
他翻了个⾝,不耐烦的呵斥道:“鬼喊鬼叫什么?小心老爷打你的板子。”
说完他闭上眼睛,正想继续呼呼大睡,外面传来师爷那夜猫子般的鬼叫声:“大人,快些起来,刑部有人带着郭侍郞的手谕来提人了。”
府尹一个翻⾝,直接从<img src="in/chuang.jpg">上滚到了地下。把那通房丫头吓了一大跳,忙娇滴滴的想去扶。他却一把挥开她的手,一边慌慌张张的整理着⾐服,一边急急忙忙的询问道:“那郭侍郞想要提谁?”
“就是昨天那个姓庄的货郞。”师爷的声音也带着一丝惶恐。尽管没有明说,可他们心中都清楚知道那姓庄的认罪书是怎么来的。这么一件明晃晃的冤案落在了那鬼见愁的手里,他们这些人还能讨着好吗?
就听屋里传出一声闷响,师爷忙询问道:“大人,你没事吧!”
没事?怎么可能没事。被凳子又搂住脚的府尹大人,那张花菊脸都快揪成了一团。昨⽇下了堂后,那张夫人差人送来的一箱⽩花花的银锭子,可还蔵在这通房丫头的<img src="in/chuang.jpg">下,这可该如何是好?
还没等他想明⽩,师爷又开始催促起来。府尹大人只得苦着花菊脸,在丫头的帮助下换上了官服,战战兢兢的走了出去。
来的是刑部的几个衙役,为首的当然是不苟言笑六品侍卫段岭。按说府尹大人是正四品,比段岭的级别要⾼上很多。可架不住人家的后台硬呀!就见段岭不但大喇喇的坐在堂上,丝毫没有站起来见礼的意思,他把手上的文书往桌上一拍,毫不客气的说道:“府尹大人,卑职是奉郭侍郞手谕来提人的,请前面带路吧!”(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