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漆黑的帐篷里点燃了无数油灯,刹那间将光明洒遍了帐內。钟紫苑被这突兀而至的明亮晃得一阵眼花。她半眯着眼睛,直到逐渐适应了这光亮后,才瞧见耶律帖烈正居中而坐。
他⾝上穿着一件黑⾊为底,红⾊和金⾊<img src="in/jiao.jpg">织为花边的长袍。明亮的灯火照耀下,可以瞧见他的脸⾊<img src="in/yin.jpg">晴不定,极为难看。
耶律贴烈的⾝边还簇拥着几位手捧着无数华服以及珍贵首饰各⾊脂粉的侍女。菗菗鼻子,她还可以闻到帐篷里有股浓郁的酒香夹杂着淡淡的脂粉香在萦绕。
钟紫苑懒洋洋的打了个哈欠,毫无诚意的道:“不知道可汗要来,要是早知道,一定在帐篷里恭候着哪也不去。”
耶律帖烈定定打量了她许久,片刻后,他忽然嘴角一弯,含笑唤道:“钟紫苑!”
钟紫苑抬头看向他,灯火中,她的双眸闪闪发光,不卑不亢的与耶律帖烈对上。他的嘴角纵然是上扬着,可是帐內所有人都知道此刻他的心情绝对不会悦愉。
果然,他轻抚着手边的一只⾼脚雕花银酒杯,开口了:“你可是觉得我拿你毫无办法?”
钟紫苑讥诮的道:“可汗怎么可能会对一个阶下囚毫无办法。”
“阶下囚?我会眼巴巴的把这些送到阶下囚面前?”耶律帖烈嘴角的笑意愈发凉薄,如之夜般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暴<img src="in/nue.jpg">。他猛地一抬手,打翻了一名侍女手中的托盘。托盘里原本盛着的各⾊珍贵首饰立刻撒了一地。一只镶満了红宝石的⾚金镯子骨碌碌的滚到了钟紫苑的脚边才停了下来。
“我也没要这些。”钟紫苑眼⽪都没抬,一抬脚就将那只镯子踢得老远。
镯子在地上<img src="in/huan.jpg">快的滚动着发出清脆的声音,所有的侍女都惊慌的跪了下来。没人敢去看耶律帖烈的脸⾊。只有钟紫苑倔強的仰着头,挑衅的瞪着他。
此时此刻,耶律帖烈脸上的假笑维持不下去了,那紧绷的脸上也不见了温情,有得只是<img src="in/yin.jpg">鸷及暴怒。他咬牙道:“你只不过仗着我喜<img src="in/huan.jpg">你。”
耶律帖烈终于移开了目光,不再去看这张让他爱恨<img src="in/jiao.jpg">织的脸。他紧盯着一直站在钟紫苑⾝后,半垂着眼眸。不发一言的塔莲娜道:“你可知罪?”
塔莲娜⾝子一震,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只是她的嘴<img src="in/chun2.jpg">一直就是倔強的紧咬着,既不告饶也不辩解。
钟紫苑不知道耶律帖烈为何会忽然转移了怒火。不过塔莲娜也是他的人,爱怎么腾折都是他的事,她倒是乐得在一边看热闹。
耶律帖烈沉着脸,盯着塔莲娜被咬的发⽩的嘴<img src="in/chun2.jpg">。厌恶的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打着什么主意。菗你三十鞭,可心服?”
钟紫苑清楚的看见塔莲娜始终波澜不惊的眼眸中,终于流露出一抹绝望的凄苦。苍⽩的嘴<img src="in/chun2.jpg">上也被咬破后沁出的鲜⾎染红,钟紫苑心中越发感到不解。就见塔莲娜慢慢附⾝向前,她无比虔诚的趴在地上,以最卑微的势姿道:“请可汗责罚!”
耶律帖烈的眼神忽然有些闪烁,他不再去看跪趴在地上,显得无比卑微的塔莲娜。清了清嗓子。意有所指的道:“难道你就没有什么话说?”
塔莲娜没有抬头,平静的道:“奴婢无话可说。”
耶律帖烈眉头一拧。暴<img src="in/nue.jpg">的喝道:“来人,将塔莲娜拖下去,施行鞭刑。”
帐篷里的气氛一下子变得非常怪异,原本处于风暴中心的钟紫苑,忽然觉得自己似乎成了一位彻头彻尾旁观者。角⾊的转换,让她意识到眼前的塔莲娜一定不是侍女那么简单。
塔莲娜再次平静的道:“谢可汗!”然后木然的站起⾝。
原本侍候在帐外的侍卫们蜂拥而上,想要去拢她的臂膀。她却忽然发怒道:“用不着,我自己会走。”
侍卫们下意识的收回了手,去看耶律帖烈。面⾊一直<img src="in/yin.jpg">冷的耶律帖烈眉心跳了跳,似头疼般挥了挥手,道:“随她去。”塔莲娜脸上露出讥讽的笑容,她猛地转⾝,往帐篷外走去。
没过多久,帐篷外响起了沉闷的⽪鞭声。鞭子与⽪⾁剧烈碰触时,发出让人牙酸的“劈啪”声,钟紫苑以为会听见塔莲娜的惨呼,可惜不管她如何竖起耳朵,也没有听见塔莲娜发出一点声音。
这个时候,耶律帖烈却奇异的沉默了。他一杯又一杯的喝着酒,喝的又急又快,还险些被呛住。
钟紫苑有些发蒙,她真的摸不清耶律帖烈心中到底在想些什么,是用他的贴⾝侍女给自己下马威吗?那未免也太愚蠢了些。
就在钟紫苑困惑间,外面的三十下鞭刑很快就执行完了。当⾐衫褴褛,拖着沉重脚步的塔莲娜进来复命时,耶律帖烈端酒杯的手立刻一抖,大半杯酒全撒在了他奢华的锦袍上。
塔莲娜停下脚步,艰难的跪了下来,她匍匐在地面上,哑着嗓子道:“奴婢已经受刑完毕。”此刻,不管是钟紫苑还是耶律帖烈,都居⾼临下清晰的看见她那布満丑陋鞭痕的后背。
让钟紫苑感到诧异的是,塔莲娜那⽪开⾁绽的后背上居然有一条像蜈蚣般陈旧的疤痕,从肩头直到<img src="in/yao.jpg">际,这个疤痕让她觉得非常的<img src="in/shu.jpg">悉。
塔莲娜抬起头看向耶律帖烈,她额头的发丝凌<img src="in/luan.jpg">,⾖粒大的汗珠顺着打绺的头发一颗颗地落下来。她的双眸依然非常的平静,既没有受刑后的愤恨,也没有受刑后的恐惧。然而就是这样如死人般平静到空洞的眸光,却让耶律帖烈心头剧烈一颤。
塔莲娜慢慢的从怀里掏出一<img src="in/gen.jpg">黑⾊的⽪绳,上面挂着一颗锋利的狼牙。随着这<img src="in/gen.jpg">狼牙项链的出现。耶律帖烈瞳孔猛地一缩,竟然狼狈的避开了。
塔莲娜慢腾腾的将这<img src="in/gen.jpg">还带着她体温的狼牙项链放在面前的地上,然后匍匐下去。平静的道:“不知这个承诺可汗是否还会兑现?奴婢觉得累了,想要出宮了。”
“不行!”塔莲娜话音未落,耶律帖烈猛地站起⾝,嘶声吼道:“你这个蠢女人,没有赎完罪前,别想离开我…皇宮。”
说完,他竟然不敢去看塔莲娜的背影。极为狼狈地站起⾝, 脚步匆匆的出了帐篷。他带来的那些护卫侍女们,也跟在他的⾝后静悄悄离去。帐篷內很快就剩下钟紫苑及塔莲娜两人。还有一地凌<img src="in/luan.jpg">的奇珍异宝。
塔莲娜似乎一无所觉,她依然这样卑微的匍匐着,久久没有动弹。钟紫苑心中不忍,于是随手在地上捡起一件簇新的锦袍轻轻的披在她的肩头。
塔莲娜浑⾝一颤。如梦初醒般抬起头。只是原本空洞的眼眸透出浓浓的哀伤。钟紫苑担心的问道:“你没事吧!⾝上有药吗?我可以帮你上药的。”
“不劳夫人担心,奴婢⾝子虽然耝<img src="in/jian.jpg">却没那么容易死。”塔莲娜淡淡的说道。她紧紧盯着眼前那颗泛着温润光泽的狼牙,双手紧紧握成了拳头。良久后,她才长吐了一口气,慢慢捡起那<img src="in/gen.jpg">狼牙项链收⼊怀中,然后踉踉跄跄的爬了起来。
钟紫苑咬咬<img src="in/chun2.jpg">,试探的问道:“你是不是佩兰?”
塔莲娜⾝子一僵,随即冷冷道:“什么佩兰? 奴婢不知道夫人在说什么。”
钟紫苑长叹了一口气。道:“是我说错了,这世上本来就没有什么佩兰。这个名字也是你当⽇顺嘴胡诌的而已。只是我曾经无数次猜测过你的⾝份,却万万没有想到你居然是契丹人。”
塔莲娜背上那<img src="in/gen.jpg">蜈蚣般的陈旧伤痕已经让钟紫苑笃定了她的⾝份,因为这条疤痕就是出自钟紫苑之手。因为在这个时代,还没有另一个大夫有这样完美的<img src="in/feng.jpg">合术。
塔莲娜沉默了,半响后她才平静无波的说道:“佩兰也好,塔莲娜也好,其实对夫人来说都只是陌生人而已,夫人又何必纠结。”
钟紫苑道:“塔莲娜是陌生人,佩兰却不是。当⽇我⽗亲在宮中蒙冤受屈,被皇上下令抄家。要不是佩兰暗中通风报信,我也没有机会逃脫。说来我还欠你一声谢谢。”说到这里,钟紫苑脑中忽然灵光一现,惊呼道:“耶律帖烈为何在我的面前责打你?难道他早就知道你我之间的牵扯?”
塔莲娜终于抬头直视着钟紫苑,冰冷的眼神凛冽之极,她尖厉的道:“夫人可真是聪慧,那夫人又可曾想到,其实你真正的⾝份也是我透露给可汗的。所以夫人不必觉得曾受过我的恩惠,因为我…”
塔莲娜<img src="in/chuan.jpg">了几口耝气后,怨毒的咬牙道:“因为我恨不得你立刻在宮中消失。”
顿了顿,她又満含怨气的道:“其实你今晚明明有机会逃走的,为何又想着回来?为何要回来…”她双膝一软,慢慢跪坐了下来,开始捂着脸痛苦的菗泣。嘴里还在不断的嘟囔着:“你走了就走了,为何还要回来…”
塔莲娜歇斯底里的发作让钟紫苑有些目瞪口呆,她见塔莲娜单薄的肩头在不断的颤抖着,那神情无比的绝望。后背处因为用力,原本就⾎淋淋的伤口似乎也迸裂了,大块大块暗红⾊的痕迹慢慢透过簇新的锦袍浸透出来。
钟紫苑心中不由一软,在她⾝边蹲了下来,伸手将她颤抖的肩膀拥⼊怀中。感觉到怀中塔莲娜单薄的⾝子一僵,钟紫苑忙道:“想哭就痛痛快快的哭吧!我只是觉得你需要一个拥抱而已。”
塔莲娜或许真的被庒抑太久了,急需一个温暖的怀抱,就算这个怀抱并不是她想要的,她此刻也无力拒绝。塔莲娜只犹豫了一会,就将脸埋在钟紫苑的<img src="in/xiong.jpg">前,如孩子般嚎啕大哭起来。钟紫苑一下一下的轻抚着她的背脊,也不说话,只默默的陪伴着。
过了良久,塔莲娜<img src="in/ji.jpg">动的情绪才慢慢的缓和下来,她沉默了半响后,终于推开了钟紫苑,直起⾝子低声道:“谢谢。”
钟紫苑瞥见她后背的⾐服已经被浸的通红一片,她忙道:“别<img src="in/luan.jpg">动了,还是把伤口包一包吧!”
塔莲娜<img src="in/ji.jpg">动过后终于恢复了正常人的情绪,她抬起袖子胡<img src="in/luan.jpg">拭去脸上的泪痕,赌气般说道:“无妨,这样的伤对我来说不算什么。”
钟紫苑还是坚持扯了一件崭新的棉质中⾐,用耶律帖烈匆忙间留下的烈酒,为她细细的处理好了伤口。说实话,她有一肚子的疑问想要问塔莲娜,可见她一副灰心意冷的模样,又只得把这些疑问都呑了回去。
倒是塔莲娜,在钟紫苑忙乎完了以后,终于开口的问道:“你还想走吗?”钟紫苑忙乎的手顿时一僵,一颗心徒然一提,开始不受控制的“呯呯”<img src="in/luan.jpg">跳。她忙抬眼偷偷去看塔莲娜,不知道她究竟是什么意思。
塔莲娜没有理会她,只板着脸,继续说道:“如果你想走,我可以助你。”钟紫苑很想去抚抚她的额头,看看她是不是被那顿鞭子给菗坏了脑子。
就听塔莲娜咬牙说道:“这些年我已经受够了,该赎的罪这顿鞭子也⾜可以抵消。我想走,谁也拦不住。只是…”她抬眼狠狠瞪着钟紫苑,満是妒意的道:“只是你不能留下来,要不随我一起走,要不我把你杀了,独自一人走,你选一样吧!”
这一下,钟紫苑背心的冷汗冒出来了,她甚至可以感觉到背心冷汗在滚动时发出的<img src="in/huan.jpg">响声。她已经听出了塔莲娜语气中的决绝,她毫不怀疑,自己若是露出一丝想要留下的念头,面前的塔莲娜一定毫不介意亲手拗断自己的脖子。
钟紫苑讪笑了一声,道:“你不是说我再想逃出去,会比登天还难嘛,难道你有什么办法带我一起逃出去?”
“废话。”塔莲娜翻了个⽩眼,傲然道:“我是宮里的护卫头子,我若是想带你走,谁也别想拦住。”
钟紫苑忽然觉得自己的脑容量有些不够用了,这到底是怎样一个复杂离奇,相爱又相杀的局面。她自动为耶律贴烈及塔莲娜脑补了一篇起码不下百万字,凄苦曲折又误会重重的长篇爱情小说。
她心中紧张的盘算着,久久没有言语。塔莲娜漆黑的眼眸慢慢危险的眯起,眼中杀机隐现。钟紫苑忽然展颜一笑,道:“好,我跟你一起走。”(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