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草庐中忙碌的人都没有意识到时间的飞逝,钟紫苑检查的非常仔细,就连发髻都被她拆开了细细看过。
兰儿⾝上的每一个伤痕,每一道淤痕她都做了详细的描述,尤其是那几个咬痕。因为她知道,尸体在这炎热的夏季是保存不了多长时间的,等过几天她表面上的这些伤痕就会因为腐烂而消失。唯一能留下来的,就是李秀才所写下的那些记录。
良久后,钟紫苑才勘察完兰儿的尸体,她直起已经酸疼的<img src="in/yao.jpg">背,对⾖蔻说道:“把解剖刀拿出来。”⾖蔻立刻从药箱中找出了那天她们墙翻回钟府时,找到的那两把造型奇特的小刀。然后问道:“公子,用哪一把?”
钟紫苑毫不犹豫的选择了最长的那一把,这把刀的刀头薄而利,只有两寸来长,而刀柄却非常狭长,比钟紫苑的手掌还要长出一寸。而另外一把则要短一些,刀头也要小一些。而丢失的那把则最短,刀刃也最小。
当她把锋利的刀尖抵在尸体咽喉部位,准备用力切下时,她纤细的手腕却被人给紧紧抓住了。她愕然的抬起眼眸,却见郭承嗣不知什么时候站到了自己⾝边。
郭承嗣紧紧抓着她的手腕,纠着眉头,不解的问道:“你想⼲嘛?”
钟紫苑指着兰儿尸体上那些狰狞的紫红⾊掐痕,解释道:“先前我摸到她的喉骨已经碎裂,所以猜测她是被人徒手给掐死的。可是刚才在搬动尸体时。又有粉⾊泡沫从她的口鼻中冒出来,这又是溺毙的典型症状。所以我想要先切开她的咽部找到碎骨,再切开她的肺部看有没有积⽔。这样才能找到她真正的死因。”然后她又指着兰儿微微鼓起的部腹,说道:“还有,我想切开她的胃部,看看里面残留的食物。因为<img src="in/gen.jpg">据食物被消化的程度,就能推断出她真正的死亡的时间。”
她话音刚落,就听“呕”的一声,李秀才苍⽩着脸。一手捂着嘴,一手推开面前的纸笔,冲出了草庐。没过多久。外面就传来他剧烈呕吐的声音。然后就是余伯不満的嘟囔:“死秀才,要吐你给我吐远些,别溅到你爷爷的酒坛子上。”
别说李秀才,就连见过世面的荣喜也面⾊发⽩。脚底板发凉。他看向钟紫苑的目光中带上一丝敬畏。没想到这个看上去比自己还要年幼的贾大夫。居然能如此面不改⾊,侃侃而谈的讨论着要怎么去解剖一具尸体,难道他就不怕神灵的怪罪吗?
这个时代的人都笃信,,⾝体发肤,受之⽗⺟,不敢毁伤,孝至始也。尤其是相信,要是随意毁坏尸体,就一定会遭到来自上天的惩罚,还有神灵的怒火。
所以就算是那些专业的仵作,碰到需要解剖的尸体。都是能避就避。实在避不开的,就要请法华寺的道长向上天祷告。请罪,做一场法事后再下手。没有谁会像这个贾大夫一样,跟切猪⾁似的,说下刀子就下刀子。
郭承嗣倒是面不改⾊,他只挑⾼了眉峰,说道:“虽然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不过听着似乎很有道理。”
很有道理还不放手?钟紫苑好整以暇的等着他接下来的话。果然,郭承嗣顿了顿,继续说道:“不过,本朝律法明文规定,没有受害者家属的同意,不能随便解剖死者的尸体。”
钟紫苑一滞,她从小醉心于医术,却从来没有关心过律法,还真不知道律法上居然还有这么一条规定。不过现在最重要的是弄清楚兰儿真正的死因,才能帮助庄哥儿顺利脫罪。于是她狡黠的说道:“记得大人前不久才说过,你说的话就是规矩。此言犹在耳边回<img src="in/dang.jpg">,却原来只是说说而已?”
郭承嗣微微一笑,说道:“<img src="in/ji.jpg">将法对我不起作用,而且我能不理规矩,却不能去触犯律法,不然我又有何面目与立场去审判那些罪人?我可以跟着你一起来胡闹,却不代表着我要纵容你去触犯律法。”说完,他低喝一声:“盖棺。”
“是。”话音刚落,一直抱着佩刀在一旁扮门神的段岭立刻大步上前。就见他脚尖轻轻一踢,那被放置在一边的棺材盖凌空飞起,在空中转了两圈后“啪”的一声,严严实实盖在了棺材上,居然还一丝不差。
“啪啪啪”⾖蔻瞬间就瞪圆了眼睛,她拍着手大声吆喝道:“好,再来一个。”她一⾼兴把段岭这六品侍卫,当成街头卖艺的。段岭瞬间黑了脸,他瞪了⾖蔻一眼,又站回草庐门口当起了门神。⾖蔻这才想起这个黑面神的⾝份,她不由悄悄吐了吐⾆头。
见郭承嗣如此坚定,钟紫苑只得无奈的打消了解剖尸体的念头。⾖蔻利落的收拾好东西,又打来一盆⽔让她净了手后。钟紫苑坐到了李秀才的座位上,开始翻看他做的记录。
李秀才虽然胆小,可他那手字写的的确不错,速度也很快。钟紫苑所口叙的內容,他居然记得分毫不差。钟紫苑満意的点点头,然后那那份记录递到了郭承嗣的面前,说道:“大人,请过目。”
“不用看了。”郭承嗣摇着扇子,说道:“|你叙述的非常仔细,甚至那些老仵作都比不上。刚才我也听的非常清楚,就说说你现在的想法吧!”
“好。”钟紫苑又细细的回想了一下兰儿⾝上的那些伤痕,并且在脑海中做了一番仔细的整理,然后才开口说道:“我觉得兰儿尸体上的疑点颇多,具体的有三点。第一点:当时在大堂上,兰儿的⺟亲还有哥哥认领尸体时,她⺟亲曾经趴在尸体上一阵<img src="in/rou2.jpg"><img src="in/cuo.jpg">。那时,从兰儿的眼睛里流出了几滴⾎泪,当时在场的徭役。百姓,包括她的亲人都是亲眼所见。
当时我立刻就扯出了死人流泪,苍天示警。这样的话想要吓唬住他们,不要随意给庄大哥定罪。其实我心中觉得,兰儿的尸体先前定是被蔵在了某个冰窖中。
所谓的⾎泪,是尸体被搬出冰窖后,遇到热气,原本的冰就化成了⽔。在加上兰儿曾经被人掐碎了喉骨,所以造成她眼底⾎管破裂。那些融化的冰⽔混合眼底那些残余的⾎<img src="in/ye.jpg">,顺着她的眼角流了出来,就变成了⾎泪事件。”
“你呀。”郭承嗣听到这里。忍不住拿扇骨在她头上轻轻的敲了一记,责怪道:“居然还敢假借鬼神之名来浑说,也不怕上苍降罪。”
钟紫苑委屈的说道:“当时情况紧急,我不也是没办法了。只有出此下策嘛!再说了。我都说了死人流泪,苍天示警。可他们却依然视苍天如无物,居然趁着庄大哥昏<img src="in/mi2.jpg">,強行拿他手盖了那认罪书。苍天果真有眼,也应该要降罪在那些不敬鬼神,罔顾人命之人⾝上。而不是对我这假借苍天之名,实为救人的行为进行降罪。”
“行了,行了。算你说的有理。”郭承嗣无奈的说道:“第二点又是什么?”
“第二点:依然是她的眼睛。”钟紫苑又继续说道:“她的眼睛因为大睁着,没有眼⽪的保护。所以眼角膜会浑浊的非常快,可也绝对不会快到这个地步。距离尸体被发现到上了大堂最多不过一个时辰而已,可她的眼角膜却已经变得浑浊不堪,连瞳孔都不甚清晰。所以我估计她起码死了三个时辰以后,才被移⼊冰窖內,所以才会变成这样。如果现在去询问那些最先触摸过尸体的人,他们一定会发现尸体的温度特别低。”
“又是冰窖?”郭承嗣拿扇骨轻轻的敲打着手心,陷⼊了沉思中。
在长安城內,家里挖有冰窖的大户人家很多。他镇国公府里就有两个大巨的冰窖,都是每到冬天滴⽔成冰的时候,他们就把那些冰块凿成一块一块的,运到事先挖好的地窖中,还要盖上厚厚的稻草和棉被保温。直到来年夏季,就可以拿出来做消暑之用。不管是做成各种冰碗吃食,或者⼲脆一整块放在房间內降温,都是非常好用的。
听说宮里的太后娘娘,因为畏热,所以她的寝殿里每天都要摆上两座雕了福禄寿图案的大巨冰山来驱暑。还有皇上,皇后,太子,妃嫔们每⽇所需要的冰块,都有一定的份例。可见数量之大巨,光是皇宮大內,没有数以百计的冰窖,<img src="in/gen.jpg">本就支撑不下来。
真要是钟紫苑所说,兰儿的尸体事先是被蔵在冰窖中。可长安城里有几百个大小的冰窖,难道还要一个一个的去找蔵尸现场不成?
钟紫苑又继续说道:“还有第三点:我查看过兰儿的体下,她早已不是处子之⾝。她⾝上的这些条状伤痕,还有咬痕,虽然密集却并不致命。甚至伤不到她的筋骨,只会让她觉得疼痛。而且这些伤痕有新有旧,显然并不是在一天之內造成的。我怀疑与她通-奷之人,有<img src="in/xing.jpg"><img src="in/nue.jpg">的嗜好。
那人喜<img src="in/huan.jpg">通过让女人痛苦,来达到极致的快乐。所以据我猜测,兰儿其实是死于一场<img src="in/cao.jpg">作过度的<img src="in/xing.jpg">-<img src="in/nue.jpg">游戏。那人甚至没有立即发现兰儿因为承受不住,已经当场死亡,也许他和兰儿的尸体还共眠了三个时辰。这也解释了兰儿的尸体为何会在三个时辰以后,才被移⼊冰窖中冷蔵。”
听了钟紫苑条条是道的分析,荣喜情不自噤的打了个寒噤,一股寒意从他的脚底窜上了脑门。郭承嗣倒是一拍桌子,兴致颇⾼的说道:“如此说来,只要找到与兰儿通-奷之人,就有可能找到了凶手。可以和府里夫人的贴⾝丫鬟通-奷,无外乎是府里的老爷,少爷,管家,小厮之类的,找起来应该不难。”
“对。”钟紫苑斩钉截铁的说道:“不管是从作案时间,动机来看,庄大哥都不可能是杀死兰儿的凶手。其实这套栽赃的手法非常的耝糙,而且破绽百出。只不过,因为犯案之人⾝世显赫,所以才会毫无顾忌的想在街上随便抓了一只替罪羊,而庄大哥因为是一个人挑担在街上游走叫卖,所以才会不幸中选。”
“⾝世显赫?”郭承嗣斜瞥着她,不解的问道:“难道你心中有了目标?”
“对。”钟紫苑咬牙切齿的说道:“因为我曾经在许多<img src="in/ji3.jpg">人的⾝上看到过这样一模一样的伤口,不过因为那人的⾝份,又给了银钱,所以她们只能隐忍了下来。”
“哦,这人是谁?”郭承嗣好奇的问道。
钟紫苑摇头摇,说道:“我没有见过,只听她们说是吏部张侍郞府里的公子,也就是这兰儿主⺟的儿子。”
“原来是他!”郭承嗣皱起了眉峰,他和张公子没有什么来往。最亲密的一次接触,就是在几个月前,自己的拳头和他脸颊的<img src="in/ji.jpg">烈碰撞。不过在<img src="in/ji3.jpg">人眼中⾼不可攀的侍郞公子,在郭承嗣的眼中却如同烂泥。他轻轻一笑,说道:“其实你见过那位张公子,只不过你自己不知道而已。”
钟紫苑闻言,惊愕的挑⾼了眉。郭承嗣继续说道:“就是在梅香阁中,<img src="in/you.jpg">捕孙远那晚,被雪姬拿竹箸击穿了腿大的那位。”
“原来是他。”钟紫苑立刻后悔不迭,她懊恼的说道:“早知道他就是那只豺狼,我<img src="in/gen.jpg">本就不会救他。”
“你呀!,也就是口说说而已,真要碰到这事,你依然会第一个冲过去救人。”郭承嗣満脸的不信,如今对钟紫苑的<img src="in/xing.jpg">格倒是了如指掌。他忽然扬声问道:“我说李秀才,你吐完了吗?”
过了一会,李秀才擦⼲净嘴角,脸⾊煞⽩,战战兢兢的走了进来。郭承嗣瞧他那鹌鹑样,就有些不耐烦,于是他挥挥手说道:“要是吐完了,就把贾大夫刚才所分析的三个疑点记录下来。”
“好,好。”李秀才有些愧羞的坐了下来,拿起⽑笔蘸⾜了墨⽔,开口说道:“有劳贾大夫再说一遍。”
钟紫苑只得把刚才说过话又重复了一遍,李秀才一五一十的记录了下来。郭承嗣拿在手里仔细的看了一遍后,又在底部签上了自己的大名。
待墨迹⼲透了以后,他就把这份记录<img src="in/jiao.jpg">到荣喜手里,然后开口说道:“这案子,就算本官接了。等天亮以后,我就会让段岭去把犯人提到刑部大牢来,由我来亲自处理,这回你可算放心了吧!”
钟紫苑大喜,她对郭承嗣一抱拳,感<img src="in/ji.jpg">的说道:“如此再好不过,我代表庄大哥,庄大嫂多谢了。”
“什么人在此窥偷?”一直站在门口扮门神的段岭忽然发出一声爆喝,整个人就像是展翅的雄鹰般,往外扑去。
钟紫苑和⾖蔻,荣喜,立刻赶到门口往外张望,就见在漆黑的林子中,段岭的⾝影就像是敏捷的猎豹,很快就隐在黑暗中不见了踪影。
钟紫苑忍不住吐槽道:“这大晚上的,究竟是谁有这么好的雅兴,居然跑到义庄来窥偷。”(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