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四章剥茧二
不管陈家人是怎么打算的。陈老前辈的尸⾝终究是被带走了,而且走了这么久,要追也不知从何追起。
丁家三姐妹花容憔悴,而临山门的五个人也都快脫了形了,就算不计劳累,心中的惊惧也⾜以将人庒垮。
霞⽟拉着雷芳的袖子小声问:“芳姐姐,你们…你们有吃的吗?”
雷芳大吃一惊:“你们没吃饭?”
“不是,⽩天,他们下山去买了些吃的来…”霞⽟小声说:“庄里的食⽔我们不敢动。”
这倒是真的,换我我也不敢。
我们⾝上有⼲粮,路上买了捎带的,霞⽟接过去也顾不得别的,大口就咬下去,差点噎着。
我把⼲粮分了给众人,师公看我们一眼,淡淡地说:“庄里的食⽔没事,可以用。”
同样是奔波劳苦,夜不安眠,可是师公看起来毫无憔悴之态,一张脸仍旧⽩⽟似的,真是人比人气死人。他哪里象是已经做了人爷爷辈的人?虽然师公功力深湛让人不能不服——可是总是觉得心里有点莫名的别扭。
时光在修行有成的人⾝上仿佛是静止不动的,岁月完全没有在他的⾝上脸上留下痕迹。
雁三儿憋气得很,可是又不能怪责临山门的人,说到底,临山门的人只是被他临时抓了差,人家没理由拼出命阻止陈家人带走他们长辈的遗体——再说陈家人,也是占着理的。
蒋辉领我们去看,他们已经将人从庄中搬了出来,在庄后一片空旷的石台上摆着,雷家庄的人在一处,外来的宾客亲友单在另一处。回想起雷芬出阁那天,这些人还<img src="in/huan.jpg">容満面饮酒谈笑,一转眼却已经成了冰冷冷的尸。
师公没让我们接近,丁家三姐妹也站得远远的。两个妹妹挤在大姐⾝旁,眼巴巴的瞅着。
远远地有脚步声来,临山门刚才留下守院门的弟子飞奔而来:“前辈!前辈!有人来了,正要闯庄。”
师公眉⽑都没抬一下,对雁三儿说:“烧。”
我转头看了一眼,觉得有些晕眩。
雷芳一把扶住我:“怎么了?”
“有人在強闯…”我布下的<img src="in/mi2.jpg">障拦阻不住,来的也是⾼手。
雷芳扶着我坐到一旁:“你快歇歇,要紧么?”她朝四周张望:“我弄点⽔给你喝。”
“你别<img src="in/luan.jpg">跑,那些人马上就到。”
一团耀眼的火光凭空爆开,热浪滚滚而来。
雷芳忙用袖子掩住鼻孔,扶着我往远处走。
即使掩着鼻孔,难闻的恶臭和黑烟还是熏得人睁不开眼。不知道是火的缘故,还是因为蛊的原因。
火星迸上半空,黑灰四处飘<img src="in/dang.jpg">。雷芳骇然。连口鼻都忘了捂,喃喃地说:“这是什么火?烧得这般厉害?”
一般的火要将这些人的尸⾝全烧尽,可得烧很久。
那火光红得异样,象是曾经在梦境中开放的火红的莲花一样,然后,火光忽然变成了碧⾊,映得人脸上一片荧绿颜⾊,说不出来的诡异。
雷芳拉着我朝后退走,天⾊暗下来,大火映得这一角天空都成了碧绿⾊。
远远的,庄前头有人声,肯定是破了我的障术,看到这边冲天的火光了。
雷芳回头看了一眼:“找⿇烦的来了。”
她拉着我走得飞快,我奇怪的问:“去哪儿?”
“去后山。”她的眼睛里映着跳动的绿⾊火光,看起来亮得惊人:“我们去看看那废墟还在不在。”
这一句话就象一只钩子,将我全副心神都给引了过去。
是的,我也想看…看看那里现在到底是什么样子。
和梦中是不是一样。
但是我犹豫了下:“得和师公和雁前辈说一声。”
雷芳咬着<img src="in/chun2.jpg">想了想:“说了,他们能让咱们去吗?”
我的坚持就有些松动了。
“他们这会儿顾不上咱们,咱们别去添<img src="in/luan.jpg">。走得快些,半个时辰就走到了。”她看我还不动步,急得一顿脚:“唉呀。回来要是纪前辈训你,我替你顶着,你就说是我拖着你去的好了。”
“我自己也想去,不用你替我顶。”
听了这话,她看起来是想冲我笑的,只是笑不出来。嘴角一动,倒象是难过得要哭出来似的。
我们提气急纵,奔得飞快。
过了片刻,后头的草木长得野,快把那条小路都给埋住了,这里看来荒弃已经久。
我们绕过一个弯,雷芳指着前头:“那里就是。”
遥遥的望去,只见一片灰沉暮⾊。
我们跑得气<img src="in/chuan.jpg">吁吁,我手按在<img src="in/xiong.jpg">口,只觉得心怦怦直跳,抬头看时,眼前便是那片废墟。
跑动时不觉得,一停下来,只觉得四周静得出奇,雷芳轻轻咳嗽一声:“咱们进去?”
草叶被踩得簌簌生响,我们绕过前院,一路直奔假山的方向。
和梦中一模一样,⽔池,假山,还有假山之侧那个小小的坟墓。
我心中満是疑虑——这墓里到底是不是空棺?如果⽗亲没葬在这儿,那又会在哪儿?
这事问别人只怕都没有答案…我想,巫真一定知道。
雷芳围着假山团团转了个圈,忽然下定决心:“咱们挖开看看!”
“不行!”
雷芳抬头看看我:“你别怕,你帮我瞅着。我自己挖。”
她摸出一把短铲来,竟然是早有准备。
“你哪来的铲子?”
“刚才出后门顺手在花房那摸的。”雷芳朝前走了一步,我站过去挡在她面前。
“我说了不行。”
她奇怪地瞅我:“⼲嘛?这坟里人你又不认识。再说,底下未必埋的是人。我就是想知道,大不了看了再给还原了——要不然的话,这辈子我都会一直惦记这事儿,到死都解不开这个疙瘩。”
我摇头摇。
开什么玩笑,我怎么能让她这样试?
“这坟里是空棺,你不用试了。”
她狐疑地看着我:“你怎么知道?”
“我就是知道。”
我们俩一时僵持住了。
我本可以把幻真拿出来取信于她,但是⽗亲曾经说过,那是极要紧的东西,不能透露与他人。就算我信任雷芳,也不愿意违背⽗亲的话。
虽然她曾经看见幻真珠,但是并未在意,只当那是个小玩意儿。
雷芳回头看了一眼,半山处绿光冲天,她转过头来,有些焦躁:“小笙,别闹了,快让开,咱们还得快些赶回去。”
“你想看什么?若有什么重要的东西,肯定也会被人早先取走。雷庄主那一次没挖完,后来难道就不会再来了?这么些年。要挖的早挖过了。”
“有没有,那也要挖过才知道。”她急了:“又不是你家的祖坟,你拦我做什么?”
咳…我差点冲口而出,你怎知这里不是我家的坟,话到喉头硬咽回去,憋得人脸红气<img src="in/chuan.jpg">的。
雷芳的表情忽然间一变,瞅着我⾝后呆呆怔怔,仿佛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
我两手虚拢,但是并没施出幻术来。
如果⾝后有人,能这么无声无息不被觉欺到近处,功力自当远⾼于我俩。我的幻术恐怕也起不了大用。
可是,如果来的是人,怎么会让雷芳露出这样的神情?她可不是没见过世面胆小如鼠的女子。
我缓缓转头。
⾝后没什么妖魔鬼怪,也没有什么异状。
雷芳到底看到什么了?
我转头想问她,可是雷芳眼睛却闭了起来,人软软的倒在了地下。
“雷芳!”
我顾不得别的,扑过去先摸她的脉博。
还好,没有什么异状,只是昏了过去。
已经是暮舂时节,草长得极深。我想扶着雷芳起来,一双青布鞋出现在我的视野中。
我缓缓抬头,这人⾝形修长,穿着一件浅灰袍子,在夜⾊中看起来活象一抹影子。风吹着他的头和⾐角在动,我看不清楚他的脸,可是心里并不觉得害怕。
这里…是我的家,尽管已经变成了一片废墟。可是在这里,我并不觉得害怕。
反而,有一个念头越来越清晰。
从昨夜梦中,我看到地下埋的是一具空棺的时候起,就有一个模糊的想法在心里打转,只是觉得自己太异想天开。
那人伸过手来,轻轻抚了下我的头:“我猜着你会回来的,只是料不到会这么久。”
半山处的火光一黯,接着却又蓬地一声爆开来,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情。火焰窜⾼,映得这边山⾕里也陡然间亮了一瞬,时间虽短,可是已经够我看清楚了这人的面容。
他容貌清矍,气度淡泊儒雅,朝我微微一笑:“我的女儿,怎么会那么容易就被打败杀死呢?”
那一笑,看淡了中间相隔的数十年光<img src="in/yin.jpg">,仿佛我没有死过一次,只是出去淘气玩耍了一把,误了回家的时辰。
我手脚微颤,只觉得这一刻犹在梦中。真假难辨。
“来,这儿不是说话的地方。”
他伸手轻轻一招,地下的雷芳便微微悬了起来,象被无形的丝线拉扯着。
我茫茫然地跟在他⾝后,深一脚浅一脚,脚下不辨⾼低。
我一定还是在梦中。
一定是。
⽗亲已经死去了,他们都这样说…怎么会又活转过来出现在我面前?
我,我和雷芳是不是<img src="in/gen.jpg">本没有清醒过,没有回雷家庄来,而是一直在彼此的梦中打转<img src="in/mi2.jpg">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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呃…可能大家都猜到了吧?巫家爸爸没有死…
愿逝者安息、生者坚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