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子青打从吃着林忘做的菜时,就想见见他,只是叫到跟前说两句无关痛庠的话又不満⾜,尤其最近林忘的态度又恢复成了冷冷淡淡,这种感觉就像心底长了棵草,搔得人庠庠的,又有些烦躁,想抓住那棵草揪一揪,所以在顾子青吃完第五杯酒的时候,他已经决定晚上去他房里看看他。
挥退了在外间伺候的人,依着本能闭眼小睡,因心里装了念想,睡到半夜自然醒来,顾子青起来的时候,外面静的连花朵被风吹的沙沙声都听得一清二楚。
顾府的每个院落,到了晚上都要落锁,除了落锁,还要派人值夜房,只是值夜房那人也吃了些酒,现下又是让人最无防备的寅时,正歪着脑袋昏昏<img src="in/yu.jpg">睡,顾子青轻手轻脚,丝毫没惊动他。
前院通往后罩房的小门是掩着的,但为了遇着特殊状况时,下人们在夜间也能尽快赶来,是不落锁的,顾子青轻轻一推,小门吱呀一声开了条<img src="in/feng.jpg">。
顾子青闪⾝进/⼊后罩房,屏息留意四周动静,并无任何状况,他虽喝了醒酒饮,又睡了会,但酒劲到底还没完全散去,心脏扑通扑通跳的厉害,⾎<img src="in/ye.jpg">快速流遍全⾝,微微有些奋兴。
那一道房门对顾子青来说也不叫阻碍,三两下弄开了,他完全依照本能的走进去,其实他这会,仍只是想看看林忘的脸,不过叫他始料不及的是,却看见一双清醒的双眼,倒叫他吓了一跳,那点醉意,又醒了三分。
林忘带着怒意看着顾子青,开口的声音却丝毫没有起伏:“二爷,您若是想吃什么喝什么,差人来说一声就可,何必亲自来?”
他这句话本是讽刺,顾子青听了却低低笑了起来,知他此时害怕,也不上前,说:“我只是想来看看你。”
林忘哪里肯信,仍将目光死死锁在他⾝上,摸索着披上⾐服,从<img src="in/chuang.jpg">上下来,紧紧贴着<img src="in/chuang.jpg">边。
林忘虽不上前,但下了<img src="in/chuang.jpg">,俩人距离到底比刚才又近了点,顾子青看向他披散在脑后的头发,如今已长过后心,正柔柔顺顺贴在背上。
顾子青出手快如闪电,林忘看着伸过来的手臂,下意识闪躲,可小腿贴在<img src="in/chuang.jpg">边,哪里有地方退,顾子青却只是执起一把青丝,搁在手里捻了捻:“已经这么长了啊。”
林忘僵着⾝子没动,一绺头发弯成弧形挂在脸侧,被顾子青握在手里,搔的眼睛周围有些庠。
“想把你弄在⾝边,怎么感觉反倒比以前更远了?想和你俩人单独出去走一走,回来后怎么又恢复成了最初的冷冰冰?”
顾子青握着林忘的头发,怕拽疼了他,下意识又往前倾了倾⾝子,林忘闻见他⾝上传来淡淡的幽香,林忘知道那是一味贵重的浴沐香料,那股香味钻进他鼻子里,时时刻刻提醒着他对面人的⾝份。
顾子青刚要开口,林忘却抢先他一步,先捋了下头发,从他手中拽出,然后抬头看着他的眼,一字一句道:“二爷,我是真没有那个心思了。”
林忘口中的“那个”其实是再嫁、与人当妾的意思,他见顾子青三番两次找他说话,便是没什么事也要叫他到前面,这事已经惹了周围人奇怪,小绿、小昭都提醒过他。若只是说话,林忘还能装作不知,但乞巧节时,顾子青竟然单独带他出去,态度暧昧,他可不能再装傻充愣了,正好借着这次,向顾子青把话挑明了。
顾子青却误会了他的意思,想自己三更半夜偷偷潜⼊小哥儿房间,跟谁说谁也不信只是想看看那人脸,这会,仅剩的那点醉意也散了,他也盯着林忘的眼睛,打断了他接下来的话:“明明你就在我府上,却偏偏没机会好好和你说话,我今夜就是想来看看你,绝无強迫你之意,只是也确实是我唐突了,望你勿怪。”
林忘没想他会说出这番话了,这可是变相的道歉,弄得他后面的话也说不出口了,林忘还有这具⾝体在赵员外家的记忆,主人家真看上了下人強占了去也不算大事,便不是卖死契的下人,到时也不过是多给些钱堵住嘴,又说了,便真遇见个贞烈的,顶多是吃场官司,到最后不还是用钱解决?在现代这种事都多的数不胜数,遑论封建的古代?更何况顾子青还有京城大官当靠山。说句不好听的,顾子青也知林忘的背景了,若他真是凶狠之人,对林忘如何如何以后,便是杀人灭口也没什么,想到这里,林忘出了⾝冷汗,意识到自己之前所作所为有多傻,他该庆幸顾子青当真是个君子。
林忘表情有些不自然,他侧头细细看对面的人,见他双眼真诚,表情认真,心中这才有所缓,又想起了刚刚那个“杀人灭口”的理论,林忘不自觉呵呵⼲笑了起来,笑的有些无力。
顾子青听出林忘笑声里的无奈,又见他整个肩膀垮了下来,心中早已后悔自己今夜的莽撞,暗叹自己这次又把人推得更远了。
俩人俱是沉默,林忘见顾子青对自己这么执着,当真恨不得遂了他来一次,猜测尝过滋味的顾子青会不会就给自己丢开了,在林忘心底,这具⾝体被如何不是他的底线,他的底线是不给人当妾。
当然这些就是林忘想一想,他傻了也不敢轻易尝试将这念头说出口。
顾子青见气氛成这样,也知不该再留下了:“你好好休息,今夜是我孟浪了。”
说完,不待林忘有反应,已转⾝走向门边,出了房间,替他关上了门,无声无息。
林忘看了眼房门,连走过去锁上都嫌懒,直接翻⾝躺回<img src="in/chuang.jpg">上,却是如何也睡不着,辗转反侧,<img src="in/chuang.jpg">上的席子跟着移来移去。
从后罩房回到房间,始终没惊动一个人,顾子青躺在<img src="in/chuang.jpg">上,脑海里反复出现林忘刚刚的反应,心里有些空落落的,之前喝下去的酒好像又咕咚咕咚反了上来,胃里一阵难受
顾子青生辰过后,不几⽇就是中秋,去年中秋林忘做的月饼风靡了虞城,今年再次流行起来,只是人们早已忘了最早做月饼的是谁了。
刘鑫毕竟是厨房的二把手,又会逢<img src="in/ying.jpg">拍马,和采买的关系不错,那采买经常出府,也是为炫耀,就经常和大家说一些外面的事,刘鑫听了,这又和其他没见过世面的小哥儿吹嘘:“去年城里兴起了种叫月饼的吃食,为了中秋应景儿,又听说城里只有五香斋的最正宗,那月饼制作工艺复杂,口感顶好,又甜、又软、又酥。”
他也是能说会道,一些年龄稍小的听了后,不觉呑了呑口⽔。
说了一会,刘鑫故意问林忘:“林小哥,我看你手艺好,会的菜⾊又多,不知这月饼会不会做?”
就是林忘听了也忍不住冷哼了一声,都懒得理他。
刘鑫虽惯会逢<img src="in/ying.jpg">拍马,却不会看人脸⾊,他见林忘不回答,只当他不会做,这就又开始说起了月饼的滋味,就跟他真尝过一样。
刘鑫没吃过,顾子青却吃过林忘做的月饼,没多久就发来话,让他做一些,众人才知道林忘是会做的,都有些奋兴,即便不能吃上一块,看看到底是什么模样的也好。
林忘做了五仁、⾖沙、蛋⻩、莲蓉四种馅料,顾子青也知制作月饼⿇烦,遂没让他多做,一共就做了两炉,李沐要走了一小匣,剩下的顾子青吃了一些,留出一半装起来送去了京城,还剩了几块,则赏给了院子里人。
剩下的自然不够每人一个,月饼便被分成几块,一人吃一块,他们吃着林忘做的月饼,都赞不绝口,连刘鑫都低头不说话了。
只顾子青的院子里,众人吃的是林忘亲手做的月饼,顾子青表弟狄哥儿那里,是让人从外面买的礼盒,送了过去。
淡暑新秋,天气总算不再热的那么厉害了,中秋时节,正是螃蟹肥美时节,这几⽇,便有各种螃蟹送到了府上,顾子青叫了林忘到跟前,吩咐说:“今晚你做道蟹出来。”
林忘听了,本能以为不过就是蒸一蒸,再配上调料蘸着吃,顾子青紧接着说:“做道洗手蟹吧。”
林忘一愣,半响才反应过来这是道什么菜,洗手蟹制作起来并不难,将活蟹洗净后用调料腌制,洗手蟹顾名思义“盥手毕,即可食”是生食螃蟹,林忘对这道菜研究过,却没做过,因为现代人不爱吃生蟹,又说蟹上有寄生虫,烹饪工艺又简单,既没经过⾼温,又没经过低温,生吃难免容易闹腹泻。
顾子青见林忘久久不回答,遂问:“怎么?不会做?”
林忘抬头快速看他一眼,他本意是不在乎顾子青吃完后会不会腹泻的,但毕竟是自己做的菜,若让他吃出了⽑病,自己少不得担罪名,想了想措辞,于是道:“洗手蟹并不难,滋味也只一般,小的会做一道咸膏蟹,却比洗手蟹还要味美。”
顾子青哪知林忘心中实真想法,见他这次说了这么多话,又是主动推荐菜⾊,自然⾼兴,眉头轻轻弯了一下,吩咐林忘改做咸膏蟹。
林忘摇了头摇又道:“这道菜需要腌制,明⽇方能做好。”
顾子青并不是个多嘴馋的人,听林忘说明⽇能做好,也没失望,点了点头,又报了几样别的菜,说今天吃。
林忘回到厨房,就挑起了螃蟹,螃蟹不外乎分为淡⽔和海⽔两类,淡⽔螃蟹因多在淤泥里,以腐⾁为生,并不适合生食,海蟹因生长在海⽔里,倒是可以生食。他拎起一只梭子蟹,先捏了捏蟹小腿,专挑腿部硬坚的,然后再看腹脐,红⾊越多越肥美。
挑完了螃蟹就用清⽔彻底清洗,然后浸在浓盐⽔中,让它们挣扎吐污至死,大约浸泡两个时辰,螃蟹就都死了,再拿出来逐个洗刷⼲净,连肚脐里的蟹屎都挤掉。
蟹味腥,又是生食,弄不好就会完全失败,无一点美味,接下来便是用料腌制,林忘取葱、姜、蒜、盐、花椒、茱萸、香叶、陈⽪、茴香、紫苏、⽩糖、烧酒,混合制成酱料,将洗净的螃蟹浸⼊,这次腌制五六个时辰。
腌好后的螃蟹只差最后一道工序,就是放⼊冰窖冷冻,待吃的时候,蟹⾁带着冰碴,滋味、口感皆上乘。
因螃蟹是大寒之物,如今又生吃,林忘便给他煮了姜茶,又听他吩咐温了桂花酒。
待到第二⽇,顾子青却不让在饭厅摆饭,而是摆在了院中,赏着一盆盆怒放的花菊,小华哥儿替他剥了蟹,顾子青吃了一口,确实和往⽇吃的洗手蟹不同,因腌制的功夫长,更加⼊味,又冻过,蟹⾁吃起来咯吱咯吱,很有韧<img src="in/xing.jpg">。
小华哥儿又送了一壳⻩子过来,这⻩子微微有些硬,又有点粘牙,口感非常好。
顾子青赞不绝口,喝了一口桂花酒,顿时觉得从胃里到<img src="in/xiong.jpg">口,一路暖呼呼的。
小华哥儿见他连吃了俩,就劝:“二爷,这螃蟹毕竟大寒,又带着冰碴,您还是少吃些。”
顾子青又吃了一个,这才停口,歪坐在凳上,自斟自饮吃起了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