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壁,残垣,⼊目所及,到处都是流离失所的人群,冻毙街头的伤残者…
这哪里是人间?分明是人间地狱。
霁云只觉得心仿佛被什么东西给紧紧攫住,有一种<img src="in/chuan.jpg">不过来气的感觉——
这样的大灾,<img src="in/gen.jpg">本就不是人力所能对抗的吧?自己当时侥幸逃脫,那⾝受重伤的阿逊他们呢?
霁云惊慌的放下窗帘,简直不敢再想下去。
“今儿个是什么时⽇了?”霁云強自庒下心头的惶恐,探头问跟在车旁的十一。
十一低头算了下,不由一愣,今天,竟就是除夕了呢!
除夕又是一年了吗?霁云一时有些惘然。
重活一世,对过节什么的,霁云心里早已不甚在乎。倒是阿逊,每年这个时候,无论⾝在哪里,都必定会克服千难万险,赶过来和自己吃上一顿团圆饭。
两人<img src="in/xing.jpg">子里其实都有着冷情的一面——阿逊似是从来不知道该怎样才能热闹起来;霁云则自觉是大人了,对那些小孩子家的热情便少了几分趣兴,再加上悬念老⽗,便也从不曾提醒过什么。
很多时候,都是李虎和夏老伯忙来忙去,做了好大一桌子菜端上来,然后他们几个热热闹闹的笑着闹着,霁云却和阿逊一旁静静的坐着看着,但是不论怎样,两人却都在守岁上很是默契,阿逊一定会在新的一天到来的那一刻,轻轻抱一下霁云,那模样,实在是虔诚的很。而霁云,那一刻也必定乖乖的任阿逊抱着…
一阵哒哒的马蹄声传来,经过霁云一行人⾝边时,那马蹄声忽然止住,一个中气十⾜的男子声音响起:
“各位兄台,借问一下,到朔州去,要怎么走?”
“朔州?”林克浩一愣,有些警惕的看向来人。却是一群打扮利索的彪悍男子,簇拥着一个一⾝貂裘眉眼冷厉的美少年。说话的是个中年男子,外表虽是吊儿郞当的,內里却偏是琊气的很。
十二也是心中一凛,这些人外表虽是看不出来,却总给人一种说不出来的威胁感。这群人,便是如此。
看清车子旁边的众人,对方也似是有些诧异,仍是方才那问话的中年男子上前一步从容笑道:
“我等并非有意叨扰,实在是到此<img src="in/mi2.jpg">了路径,各位兄台仪表非凡,一看就是古道热肠之人,还望不吝赐教。”
那般正经的态度,却是说出这样不经的话语,委实让人哭笑不得。
那男子看着神情愈发严肃的众人,神情似是有些懊恼,这大楚人不是最爱听奉承话了吗?怎么这些人却好像听不懂人话啊?
霁云微微撩起一角窗帘,心里却是略有些犯嘀咕,此次大震以奉元为中心,便是朔州据说也受灾严重,一路上所遇到的,大多是从朔州方向逃出来的难民,这些人怎么竟还要赶过去?
又看了那始终默不作声的俊美少年一眼,不觉微微一愣,这般相貌,自己怎么好像在哪里见过?
正自发呆,那少年眼睛微微一挑,犹如实质的冰冷寒光霎时好像透过布幔,刺得霁云心里一寒,忙放下布帘。心里更是疑窦丛生,这人⾝上,好厉害的煞气,好強大的威势!
“从这条路一直往西,很快就能上官道,顺着官道再走一⽇,就能到达朔州。”李昉已经很是客气的开口。
那些人互相看了眼,忙向霁云众人道了谢,又围着少年商量了片刻,便打马而去。
又走了会儿,眼看天⾊逐渐暗了下来,李昉微一思量隔着窗帘对霁云道:“小主子,眼看着天⾊也晚了,我记得不错的话,前方百里內都没有可供投宿的地方,今天又是除夕,还这般天寒地冻的,前面就有个村落,咱们不妨去借宿一晚吧,明⽇一早再赶路也不迟。”
霁云明⽩,李昉定是担心自己大病初愈,唯恐引发旧疾,而且如他所言,即便心情如何沉重,今天,毕竟是除夕。便点头认可了李昉的建议。
听李昉这样说,别人还不太显,李虎却是有些奋兴,转而又想到阿逊几个仍是下落不明,神情又转为黯然。
很快来到村里。村子并不大,本就没有多少人家,房屋也大都是东倒西歪的,倒是最中间处有一处院落,里面的房屋看着还算完整的样子。
众人便朝着那房屋的方向而去,很快就到了院外,林克浩刚要上前敲门,门却自己从里面打开,一个面⻩肌瘦、神情憔悴的妇人抱着个孩子就从里面跌跌撞撞跑了出来,门后面,还站着一群同样虚弱不堪的老幼妇孺。
那女人没想到外面竟来了这么多人,本就饿的头晕眼花,又有些被吓到,竟是一下踩空台阶,怀抱着孩子就从上面滚了下来。
眼看着就要撞上霁云,林克浩和十二忙齐齐往前一错⾝,便挡在了霁云面前,警惕无比的瞧着眼前的人。
那院內众人也看到了霁云一行,吓得趔趄着转头就去抓铲子、榔头之类的,又是恐惧又是厌憎的瞧着前面的人。
霁云愣了一下,很快明⽩,八成这之前,也有人上门借宿,却是给他们留下了不好的印象。却也并未在意,倒是脚下的女人和孩子——
那女人方才差点儿被跌晕过去,一阵寒风吹来,又慢慢清醒,看到自己正在众人脚下,顿时惊恐至极,趴在地上边不住磕头边哭叫道:
“奴家不是有意冲撞各位老爷的,各位老爷饶了奴家吧,奴家的孩儿病重,求你们让奴家带孩子看大夫吧——”
霁云已经发现了孩子的脸⾊很是不正常,蜡⻩里又透着惨⽩,呼昅间还间杂着阵阵恶臭。
神情一紧,忙矮□子温和的对女子道:
“这位大嫂莫慌张,我家大哥恰巧就是大夫,大嫂若放心的话,不妨让我大哥瞧瞧——”
听说这些人里竟然有大夫,那妇人顿时喜极而泣。
李昉探了下孩子的脉搏,又捏开嘴巴,看了一下⾆头,果然如自己所料。当下冲霁云点了点头:
“是毒疫痢。”
什么?女子顿时面如死灰。这之前就听说有地方得了这种时疫,一个村里的人都死绝的,那现在岂不是说,自己的孩子,也是活不成了?
后面人群里也有人和孩子一样但症状并不太明显的,闻言呆了一下,便坐在地上嚎啕起来。
居然是瘟疫?林克浩也吓了一跳,下意识的就想抱起霁云放在车上跑,却被李昉拦住:
“无妨,这孩子还只是刚染上,并不如何严重。只要有药便可医,你忘了,咱们车上就有物药。”
对呀,林克浩这才想起,除了派专人悄悄护送物药赶往朔州外,他们车上还带了好多。
那院里众人也看到了希望,一个个顿时喜极而泣。忙把霁云等<img src="in/ying.jpg">进院子,但凡有些力气的,便忙里忙外的给大家收拾房间。
李昉先让大家支起一口大锅,从车中取出药草熬了一大锅药汤,让所有人都先喝了一碗,同时又开出几味药,让妇人小火煎了喂给孩子吃,不过一顿饭时,那本已昏<img src="in/mi2.jpg">的孩子竟然就醒了过来。
那妇人抱着孩子不住磕头,跑回屋拿出仅有的几块硬硬的馒头,非要塞给霁云,便是其他人家,也都把自己小心裹了一层又一层的吃食拿出来,一一摆放在众人眼前——这些吃食中,除女子的馒头外,最好的,也不过是耝面饼子罢了!
霁云看的心酸,忙让这些人把吃的东西都收起来,又叫过来林克浩吩咐了几句。
林克浩领命,来到外间,告诉众人,公子发话了,要和大家一起共度除夕。
说完一挥手,马上有人从车上搬下米面,甚至最后,还有一大块猪⾁,并半个猪头。那些人呆愣了片刻,明⽩过来,顿时一片沸腾,更有人喜得跪在地上不住口说着“感谢恩公,好人长命百岁——”
正自喧扰不堪,又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传来。
霁云皱眉,这么晚了,又是除夕,竟还有人连夜赶路吗?
哪知那马蹄声竟然在门外停住,等林克浩打开门来,双方都是一滞:
怎么会那么巧,竟是方才那群问路的人。
“小兄弟,我们又见面了。”开口的仍是那个问路的中年男子,男子对林克浩的冷脸视若未见,只一径的把头探进去,拼命的昅着鼻子,似是对院中的香气馋的不得了,好半晌才回头对⾝后诸人道“啊呀,咱们不是还有好些牛⾁和美酒吗,赶紧的,拿出来招待贵客。”
说着,就攀着林克浩臂膀往里挤,那架势,好像他是主人一般。
他⾝后的人倒听话的很,果然拿了好些牛⾁下来,又解下酒囊,<img src="in/jiao.jpg">给不明就里的那些乡亲。
霁云正站在台阶前,闻言瞄了瞄男子,男子忙笑呵呵的一拱手:
“公子好,姬二有礼了。”
忽然又回头瞟一眼仍是结结实实的裹在貂裘里的少年:
“好羽儿,往⽇舅舅只说我家羽儿是最漂亮的,今儿个可见着一个你也比不下去的了。”
那少年冷冷一眼扫来,姬二忽然响起,啊呀,怎么忘了,自己这个亲亲外甥,可是最讨厌人家说他漂亮的,可没办法,自己不逗的话,羽儿就每天都是一张死人脸,实在是没有一点趣味。
刚要再逗,少年却已收回眼光,漠然的扫了霁云一眼,眼睛忽然停驻在霁云装着金针的锦袋上,神情微微一滞。便是那中年人,也诧异的愣了一下。
霁云面上不显,心里却已是一片惊涛骇浪,看对方的样子,分明是见过这样的一袋金针,可这金针却自来是阿逊的招牌东西,难道,他们见过阿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