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策坐在椅子上,手指轻轻的摸索着椅座,五福奉寿的红漆已经斑驳,下人们急急收拾出了这一间屋子,可是显然还没来级的粉刷,指腹摸在上面,有些凹凸的不平整。李策也没有在意,他的眼睛好似闭着,却又睁着,只是细细的眯成一条<img src="in/feng.jpg">,注视着那个躺在<img src="in/chuang.jpg">上的女子。
楚乔穿了一⾝淡青⾊的鸾衫,內里以⽩绢为衬,青纱上绣着浅灰⾊的细小雏菊,一朵一朵娇俏俏的绽放着,內敛含蓄,静静而开。她的面⾊十分苍⽩,眉头也是紧紧的皱着,小小的脸颊巴掌大的一块,下巴尖尖的,蜷着⾝子,看起来有些可怜。
太医院的太医们已经离去,让人安心的话也说了千遍万遍,可是空气里似乎仍旧飘<img src="in/dang.jpg">着紧张的因子,让人心里烦闷。
月光洒地,宽大的大殿里显得那么空旷,这里没有家具,没有摆设,除了一张大<img src="in/chuang.jpg">就只有一把椅子,地板都是乌木的,踩在上面,感觉汗踏实,很硬。
在这样一个地方,似乎连说句话都有回声在四面八方的应和,那般的空旷,那般的萧条和败落。
可是这里,却是最接近李策的太子殿的地方,很多年前,李策正是在这里长大,宓荷居也曾门庭若市的风光过,可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这里就被层层封闭了起来,朱红⾊的条幅封住了门,上面的蔷薇标志象征着皇家的尊严。就此,这里就再也没有打开过了。
一晃眼,已经六年多了。
楚乔轻轻的动了一动,微风吹过,她似乎有一点冷。
李策站起⾝来,锦绣镶嵌的靴子踩在微微发嘲的地板上,走到窗子边将窗关好,然后又回到<img src="in/chuang.jpg">边。伸出修长的手指,一层一层的撩开青⾊的纱帐,女子的脸,渐渐的分明了起来。
长长的睫⽑,娇俏的鼻子,红丹丹的嘴,玲珑的耳朵,修长的颈…
他的手伸到女子的⾝前,似乎想为她拉⾼被子,可是外面的风雨突然大了起来,噼啪的打在窗楞上,月亮幽幽的,淡薄的光线落在楚乔鬓角乌黑的鬓发上,透出黑亮而森冷的光泽,那般单薄,却有隐隐有着冰冷的淡漠。
手指停在⾝前一寸,终于渐渐僵硬,最后凝固成一个停滞的势姿。
月光寂静,在他的⾝下拉出一个长长的影子,幽暗的,那般消瘦。
更鼓幽幽,这座山⽔如画的卞唐帝都,连更声都是以朱琴响奏,听起来,那般清脆悦耳,好似淡淡风声。
不知道过了多久,月亮升起,⾼挂,又再偏落,雨声于渐渐消逝,男人终于收回凝固的目光,缓缓转⾝,踏出了那座幽闭的宮门。暗红⾊的锦绣⾐衫拖曳过厚重的地面,像是苍老的手翻过泛⻩的书页一般,一寸又一寸,记起了那么多逝去的⽇子。
房门被打开,孙棣抱着肩,靠在廊柱上,见他出来,突然抬头轻轻一笑。
李策却好似看不到他,只是径直的往前走。
“殿下,⽟裳馆的⽟书夫人来了两次,听说殿下淋了雨受了凉,特意准备了参汤在宮里等着呢。”
李策并不答话,而是继续往前走,好似没有听到一样。
孙棣的声音却越发的轻快了起来,笑呵呵的说道:“柳芙馆的舞姬柳柳,特意遣了丫鬟来送了很多贵重的伤药,说是给楚姑娘治伤所用。”
“唐染宮的唐夫人据说是去了南佛寺,要为殿下和楚姑娘祈福。其他几宮的夫人们听说之后也纷纷跟去了,现在南佛寺的大和尚们可能都没有立⾜之地了,这些夫人们突然间一起向佛,真是一出胜景啊。”
“还有…”
夜风清凉,细雨也已经退了,两人后面跟着大批的侍卫宮女,只是都远远的缀着,不敢跟上前来。
孙棣好似突然想起什么一样,哎呀一声说道:“对了!何大人的女儿下午也进宮了,听说了宮里的事,毅然留在了四公主的寝殿內,说是要等殿下有空的时候前来请安。”
“你到底想说什么?”
低沉的嗓音缓缓响起,全无平⽇里的懒散和不正经。
孙棣一笑,笑眯眯的说道:“属下是想说,这么多有意思的事,殿下难道就没趣兴去瞧瞧吗?”
李策没有说话,孙棣则眼梢一挑,笑着说道:“殿下,这可不像您呐。”
“我?”李策嘿嘿一笑,声音里却全无一丝喜意:“我自己都快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样了。”
孙棣哈哈一笑,好似听到了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话一般:“这样丧气的话,可不像是从殿下您的口中说出来的。”
“指拂万千柔骨背,⾆尝八方点绛<img src="in/chun2.jpg">。我的太子殿下,您何尝这样神志恍惚,何曾这般失魂落魄呢?”
清风拂来,道路两旁有大朵大朵被雨⽔浇的发黑的海棠,李策站在树下,目光瞬时间变得十分悠远。好似有挣扎,又好似很平静,终于他转过⾝来,面上颓意尽去,又恢复了那么风流不羁的大唐太子的模样,哈哈大笑一声,朗声说道:“说得对,人生得意须尽<img src="in/huan.jpg">,莫使金樽空对月。孙棣,传所有的夫人舞姬,集体去太子殿侍寝,那些念佛的也叫回来,赶明个把那佛堂拆了,重新建一座,就供奉…就供奉一尊<img src="in/huan.jpg">喜佛,哈哈!”
“人生得意须尽<img src="in/huan.jpg">,莫使金樽空对月。”孙棣默念半晌,随即笑道:“殿下,好诗才!”
李策大咧咧的一乐,丝毫不讲廉聇的将别人的成果据为己有。
不消片刻,太子殿的方向就传来了一阵<img src="in/huan.jpg">腾的歌舞之声,靡靡张扬,裙袖款摆,<img src="in/yao.jpg">肢如⽔,酒香轻柔的飘<img src="in/dang.jpg">而去,传向四面八方的清池⽔榭,女子娇柔的歌舞顺着⽔流<img src="in/chan.jpg">绵流转,横跨整座宮殿,在每一个飞檐斗拱间飘逸摇动。
枝头花蔓袅,金樽酒不空,又是一个歌舞升平的夜晚。
宓荷居的一座小阁下,两名年长的太医正在值寝,其中一个站在窗口,遥望着太子殿的喧嚣,叹息道:“原以为太子殿下重开了宓荷居,还兴师动众的招来了所有的太医会诊,必是十分在意这位姓楚的女子。现在看来,也不过如此啊。”
另一名太子捧着一个小暖炉,如今已经⼊秋,夜间微凉,老人家穿的很厚,微微闭着苍老的眼睛,闻言也不抬头,只是淡淡的说道:“还奢望天降红雨吗?不要妄想了,芙公主大去之后,哎…”
窗边的太医显然了然,也是无奈的叹息。
夜风薄凉,吹起一层又一层的锦绣,这座奢靡的宮廷,掩埋了多少人沉寂的心事,又承载了多少人的哀愁。
抚琴声声,挑破了子夜的雾霭,拨<img src="in/luan.jpg">了锦宮的⽟尘,千年的古韵积诞下,是滔天如⽔的奢华,和腐朽埃尘的寂寥。
连下了两⽇的雨,雨后,花树掉落,空气却是久违的清新。
因为这场无妄之灾,楚乔的行程也被延误了下来,如今看来,似乎要等到李策大婚之后才能伤好上路。而李策当⽇任<img src="in/xing.jpg">的将赵妍赶走,一时间更是在京城流传开来,虽然卞唐和大夏都还没有正式的官面文书,但是大夏的九公主被卞唐太子轰出唐京却是名副其实的事实。
霎时间,所有的眼睛都凝聚在大夏的⾝上,所有人都在静静的等待着大夏对此事会作何反应。
在刚刚遭受了燕北重创之后,这只受伤的老虎,会如何对付大胆挑衅他权威的敌人呢?
山雨<img src="in/yu.jpg">来风満楼,人们的呼昅都变得小心和宁静,生恐一个不慎,会惊起这一池静谧的湖⽔。
黎明前的黑暗,就这样,恐怖的安静着。
这天下午,楚乔被小丫鬟们太出门晒太<img src="in/yang.jpg">,她并没有受內伤,都是⽪⾁伤,但是却还是多少限制了她的行动能力。秋穗等人大惊小怪,连路都不许她走,到哪里都是抬来抬去,搞得她整⽇昏昏<img src="in/yu.jpg">睡,懒散的很,⾝子也丰腴了许多。
其实她并没有到连路都无法行走的地步,也完全可以启程回燕北。可是李策不提,她也不能率先说出来,毕竟赵妍被赶回大夏,这会引发什么连锁反应,楚乔现在心里还没有底,若是因为自己的缘故而连累李策,她于心难安,所以看不到事情的结果,她是无法劝说自己安心离开的。
外面的⽇头很大,楚乔躺在躺椅上昏昏<img src="in/yu.jpg">睡,树上的知了已经死去大半,只剩下几只残兵有一声没一声的叫着,她微微打着盹,恍恍惚惚的就要睡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四周突然就安静了下来。
楚乔一惊,猛的张开眼睛,却顿时一愣。只见一名年约五旬的贵妇站在自己的面前,面容很慈祥,眼神也十分宁静,正在细细的打量着自己,看的十分专心。
见楚乔醒来,还惊异的望着她。贵妇点了点头,算是打了招呼,然后问道:“你要喝⽔吗?”
楚乔皱着眉望着她,此人浑⾝上下⾐着朴素,可是却仍旧可看出布料上的华贵,发式简介,⾊泽淡雅,但却没有任何配饰可以看出她的⾝份。她好像是一个品节极⾼的嬷嬷,却又超凡脫俗的多了几丝⾼贵,可是若是此人久居上位,却又少了几分掌权的威严。只见她手腕上带着一串檀木制的佛珠,很旧,看起来和她的⾝份多少有些不搭。